亚里士多德的平等观及其法律意义

1、亚里士多德的平等观及其法律意义 摘要：亚里士多德著述中存在丰富的平等观思想，在交易生活领域其平等观所具体化的多层次公正观能够为多元损害救济制度提供思想资源，在伦理生活领域其平等观所具体化的“尽能力回报”观点也有助于提示我们注意民法介入现实生活的程度。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公正上的平等观;友爱上的平等观;法律意义一、从伦理学到政治学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是以伦理研究为先导的。1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事物都以善为目的，人的目的是幸福，幸福是最高的善，幸福在于一生中灵魂合德性地活动。在政治学一书中亚里士多德着力探讨通过何种政体制度和法律制度实现人群的善，在伦理学一书中其努力探讨什么是人的幸福，人的幸福在于何

2、种生活方式。亚里士多德认为，对人的生活方式的调整有公共的和私人的两种。2在伦理学和政治学之间，亚里士多德认为政治学是最高最权威的科学，因为较之于伦理学研究个人的善，政治学探究人群的善。探讨人群的善之所以重要，原因在于“人类自然地应该是趋向于城市生活的动物”(“人在本性上应该是一个政治动物”)。3既然人是政治的存在者，人必定要过共同的生活，政治学以解决公共生活中优良美满幸福生活之善为依归。可以说，伦理学探求人在公共和私人生活中幸福之目的，政治学则讨论人在公共生活中如何实现幸福。二、亚里士多德的法治观与正义观(一)亚里士多德的法治观柏拉图的理想国“不仅是哲学家的宣言书，而且是哲人政治家所写的治国计

3、划纲要。”4法律篇则着力“谈论法的好坏。(认为)法的统治无论如何是第二流的。谈论如何用法规范生活。”5从理想国到法律篇，柏拉图从人治这种所谓的最好最理想统治转向法治这种第二等好的统治，并通过法治继续实践其在理想国中所孜孜以求的正义，正如有学者曾感叹的那样：“在林林总总的希腊城邦中，何处有所谓的、道德高超的‘哲学王’?显然只有依靠‘法治’。柏拉图从天上回到了人间。”6接承和发展柏拉图的思想，亚里士多德认为，在公共生活领域，法律的统治是最好的统治、法律是最优良的统治者。作为多数人的统治方式，“法治应当优于一人之治”。7原因在于：一方面，从集体和个人的

4、对比角度看，集体的智慧优于一人的智慧，群众较之个人更能做较好的裁断，多数群众比少数人更不易腐败。另一方面，从个人与法律对比角度看，法律是一个中道的权衡，个人的智慧虽然可能比成文法为周详，却未必比所有不成文法还更广博，而且一人之治在精力上也遇到不能独理万机的困难。8在人治和法治对比问题上，亚里士多德选择了法治但也没有抹杀个人的智虑，亚里士多德认为法律也不能完备无遗、不能写定一切细节，在立法者对法律为增修之前，此时就留有为执法者审议裁断之处。正所谓“徒法不足以自行”，在立法者制定的法律之外，法治必定还离不开执法者的作用，只是亚里士多德仍努力通过主观目的解释等方法限制执法者的恣意。“法律训练(教导)

5、执法者根据法意解释并应用一切条例，对于法律所没有周详的地方，让他们遵从法律的原来精神，公正地加以处理和裁决。”9从法治的内部结构看，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应该注意到邦国虽有良法，要是人民不能全都遵循，仍然不能实现法治。法治应包含两重含义：已成立的法律获得普遍的服从，而大家所服从的法律又应该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10可见，亚里士多德的法治观既包括如上所言的法治优于一人之治之外部廓清，又包括法治是良法和守法相结合的内部结构。一方面，良法是中道的权衡，法律有助于避免个人的一己之私，“法律恰恰正是免除一切情欲影响的神祇和理智的体现。”11对良法不宜轻易废改，以免削弱法律的威信和民众的守法习性。但成

6、文法又难免不周详或欠明确，也必须在某些情形和时间对法律加以变革。“初期的法令律例都是不很周详而又欠明确，必须凭人类无数的个别经验进行日新又日新的变革。”12另一方面，“法律所以能见成效，全靠民众的服从，而遵守法律的习惯须经长期的培养。法律就是某种秩序;普遍良好的秩序基于普遍遵守法律的习惯。”13可见，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既研究政体也研究适合于政体的优良理想法律，二者共同致力于公民的优良生活。(二)亚里士多德的正义观与平等观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指出，正义就是每个人在自身品质范围内做自己的事，“每个人在国家内做(最适合他天性的)他自己份内的事”。14贯穿于理想国和法律篇之中的是“正义”，正如柏拉图在理

7、想国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整个研究的对象正义”15。在正义的实现方式上，柏拉图从哲学王的统治逐渐走向经由法律接近正义。亚里士多德的正义观更为丰富。一方面，在公共生活领域，亚里士多德认为，“政治学上的善就是‘正义’，正义以公共利益为依归。按照一般的认识，正义是某些事物‘平等(均等)’观念。简而言之，正义包含两个因素事物和应该接受事物的人;大家认为相等的人就该配给到相等的事物。”16如此一来，正义观就与平等观相连，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正义的真实意义主要在于平等，平等的公正“以城邦整个利益以及全体公民的共同善业为依据。”17另一方面，在私人生活领域，亚里

8、士多德认为幸福在于一生中灵魂合德性地活动，而德性分为道德德性和理智德性，公正也被看作德性之首。德性以求取适度为目的，公正的也必定是适度的、平等的。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通过何种方式达致正义这一永恒的主题被愈加具体化和现实化，从哲学王统治到法律的统治，再到具体的平等原则。“亚里士多德对正义或公正(justice，righteousness)的论述，至今仍为学术界奉为经典论述。亚里士多德讲公正，其最大特点，也是最大贡献，则在于走入现实中，详细对现实中的公正作了重要的也很详细的分类。”18 三、公正上的平等观及其法律意义(一)公共生活领域的平等观与公法政治权利的分配亚里士多德通过平等原则来落实公正(

9、正义)观念。亚里士多德的平等观也包括公共生活领域的平等原则和私人交易与伦理生活领域的平等原则。在城邦公共生活领域，亚里士多德认为在正义的城邦中，上下全体都各守其位，各有职司，各尽所司，各得其所，各安其宜，齐心合力于优良生活的共同目的。19作为关涉公民公共生活方式的政体制度，其主要解决城邦公职的安排方式，可见“一个政治制度原来是全城邦居民由以分配政治权利的体系”20。而在政治权利的分配过程中，亚里士多德反对苏格拉底所主张的城邦的完全划一，认为“政治权利的分配必须以人们对于构成城邦各要素的贡献的大小为依据。现在的人们大家都承认政治权利的分配应该按照各人的价值为之分配这个原则是合乎绝对的正义(公道)

10、的。”21可见，在政治权利分配问题上，亚里士多德所持的并非绝对数量上的平等观，而是比值平等观。正如其所区分的那样：“所谓平等有两类，一类为其数量相等，另一类为比值相等。‘数量相等’的意义是你所得的相同事物在数目和容量上与他人所得者相等;‘比值相等’的意义是根据各人的真价值，按比例分配与之相衡称的事物。”22这种比值(比例)平等的现象在柏拉图的著述中也有一些思想来源的影子：“以平等的方式对待不平等的对象，如果不用特定的比例来加以限制，就会以不平等的结果而告终。”23可见，亚里士多德认为政治权利的分配方法是法定主义的，要按照公民个人“贡献的大小”进行

11、分配。而其认为最优良的共和政体由中产阶级执掌政权，此属于有助于政治安定的毋过毋不及的中庸之道。24笔者认为，公共生活领域政治权利分配过程中理应回归正义包含两个因素事物(政治权利的具体类型)和应该接受事物的人(公民的个体强弱、贡献大小等情况)，兼顾数量平等和比例平等。(二)私人交易生活领域的平等观与民事损害的救济在私人生活领域，亚里士多德的具体公正观体系完善，富有解释力。亚里士多德将具体公正区分为分配公正和私人交易的公正，具体的公正涉及荣誉、财物等事物获得上的平等或不平等。其中，分配公正是指两个人和两份事物见的几何比例的平等，对此柏拉图就曾指出：“立法者应当通过正确分配荣誉和耻辱来监管公民并在实

12、际的法律条文中对正确行为给予批准和赞扬。”25而在私人交易的公正领域，又进一步区分回报的公正和矫正的公正。回报的公正是自愿交易中的公正，是两种产品依照几何比例关系的交换，此种回报的公正依靠作为未来交易的保证的货币来实现，正所谓“货币是使得所有物品可以衡量和可以平等化的惟一尺度。因为，若没有交易就没有社会，没有平等就没有交易，而没有衡量的尺度也就没有平等。”26至于矫正的公正是对违反意愿的交易结果进行纠正的公正，是数量的平等，其使得交易双方之后所得相等于交易之前所具有。从民法的角度看，一方面，回报的公正是使得一般的合同行为得以顺利进展的理论基础，回报的公正建立在合同自由原则和等价有偿规则之上，使

13、得交易出于当事人的意愿并可为货币这种一般等价物做数量平等上的衡量。另一方面，矫正的公正使得基于违约或者侵权等事实行为引发的法律责任成为可能，在违约损害赔偿或者侵权损害赔偿领域，很大程度上，“法律只考虑行为所造成的损害。法官就要通过剥夺行为者的得来使他受到损失。”27可见，矫正公正对应的数量平等在民事责任领域主要体现为对损害的全面赔偿原则。需要指出的是，不管是回报公正还是矫正公正，亚里士多德都将其建立在行为人出于意愿的行为基础上，出于交易双方当事人自主意愿的行为就体现交易领域的回报公正，出于一方当事人意愿的损害行为对应非自愿的交易也就要求矫正公正的调整。28亚里士多德指出，也正是一个人在做那个行

14、为时的意愿使得一个行为成为公正的或者不公正的行为。行为人对其出于意愿的不公正行为自负其责也体现为民事责任领域的自负其责规则。对于非出于意愿的不公正的事，受损害一方如何获得弥补?这就无法为矫正公正所涵括，亚里士多德提出公道以对法律公正的狭义观念进行必要的纠正和补充。对人的行为内容有时的确无法精确地说明，法律的一般规则有时会遇到例外情形的挑战，此时需要以例外来解决一般规则过于简单的缺陷。此时基于例外对一般规则的纠正就是公道的体现，此种公道不属于法律上的公正，其优越于法律上的公正，是个案情形下中道衡平的善。对于此种公道在民法中的具体体现，亚里士多德主要从利益受损害的当事人在自己的权利得到法律支持的情

15、况下，体谅对方的情况而自愿放弃一部分应得的补偿权利的做法来体现。“公道的人是出于选择和品质而做公道的事，虽有法律支持也不会不通情理地坚持权利，而愿意少取一点的人。这样的一种品质也就是公道。它是一种公正，而不是另一种品质。”29笔者认为，从作为对矫正公正进行弥补的角度看，既然此种公正观念旨在矫正基于意愿的不公正行为，对非基于行为人意愿的不公正的事对他人造成的损害就爱莫能助，此时仍可基于公道的观念对当事人之间进行利益的衡平弥补。如我国侵权责任法第24条就规定公平分担损失的规则：“受害人和行为人对损害的发生都没有过错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由双方分担损失。”此种公平分担损失的规则作为对利益受损害一方的

16、损失弥补机制就体现个案中公道的衡平法精神，可以作为对侵权损害赔偿过错归责原则的弥补。私人生活领域平等观落实为公正的不同层面，多层次的公正观也有助于对受害人多元救济体制的建立，如在见义勇为行为致救助者受损害案件中，侵害人对救助者的损害赔偿就是侵权责任法矫正正义的体现，对侵害人适用过错损害赔偿责任原则;被救助者对救助者的法定补偿义务是侵权责任法分配正义的体现，通过工伤保险、商业保险乃至行政补偿对救助者的弥补也都是基于社会法或者行政法分配正义的体现。30四、友爱上的平等观与民法学视野中的情谊行为 (一)法律与友爱的感情亚里士多德认为法律是没有感情的智慧，“法律恰正是全没有感情的”31。对此论断应该结

17、合其语境做辩证理解。笔者认为，亚里士多德所谓“法律是没有感情的智慧”是相对于人治的主观恣意而言的。亚里士多德此论断正是在回答“由最好的一人或由最好的法律统治哪一方面较为有利?”32过程中提出来的。亚里士多德认为虽然不能期望完全按照成文法的“周详细致”的通则来统治，但法律的通则式规定却可有利于避免个人感情用事的毛病，“只在法律所不能包括而失其权威的问题上才可让个人运用其理智。”33可见，“法律恰正是全没有感情的”针对的是通过法律尽力降低人治主观恣意而有损公正而言的，并不意味着法律无关于感情。法不远人，民法乃至法律中都充满着浓厚的人文关怀色彩。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中也着重讨论伦理生活领域友爱的平等观

18、，以与交易领域的公正平等观相对应。亚里士多德认为：“友爱上的平等同公正上的平等不同。在公正上，平等首义为比例的平等，数量的平等居其次;在友爱中，数量的平等则居首位，比例的平等居其次。如果两个人在德性、恶、财富或其他方面相距太远，他们显然就不能继续做朋友，实际上也不会期望继续做朋友。”34综合私人伦理生活领域和私人交易生活领域，数量平等观“是使两个地位上平等的人保持其同等地位(友爱)或在一方的平等的利益受到损害时恢复这种地位(矫正的公正)的平等。”35(二)情谊行为中的友爱平等观在私人伦理生活领域，友爱表现为友情、爱情和亲情。民法学视野中的情谊行为就是指行为人以建立、维持或者增进与他人的相互关切

19、、爱护的感情为目的，不具有受法律拘束意思的，后果直接无偿利他的行为。在友情乃至爱情领域，柏拉图早就引用古谚指出：“平等产生友谊。”36在友情和爱情问题上，亚里士多德坚持数量平等的首要地位：一方面，亚里士多德认为就友情和爱情的建立，友爱在于相似，同类找同类。另一方面，就友情和爱情的维持和增进而言，基于有用或者愉悦产生的友爱不利于长久，而基于德性之善建立的友爱则既不受离间又自然持久。基于善的品质建立的友爱，“爱着朋友的人就是在爱着自身的善。”37在基于快乐或有用而建立的爱情中，“当被爱者的青春逝去，友爱有时就会枯萎(注视不再给爱者快乐，被爱者也再得不到爱者的注视)。”“如果有了共同的道德并变得喜爱

20、这种道德，因而在实际上变得相似，许多人还是可以保持住友爱。”38基于德性之善建立的友爱以友爱双方的平等为前提，而且此种友爱的数量也受到共同生活之可能性程度的影响。可见，友爱的平等观也并不意味着“将一切人都涵盖在爱的范围之内”39。亚里士多德认为基于德性之善建立的真正友爱是一种现实的活动，其以共同生活为特征，友爱在于共同，从这个意义上，爱情之友爱只能为一个人享有;就友情之友爱而言，一个人只交能与之共同生活的那么多的朋友。40在亲情领域，亚里士多德认为父亲与子女之间存在包含一方的优越地位的不平等的友爱，在这种关系中，友爱在双方之间与配得成比例，父母对子女的爱在时间上更持久、程度上更大。“父母爱子女，是把他们当做自身的一部分。子女爱父母，是因为父母是他们存在的来源。子女对父母的友爱类似于人对于神的爱，是一种对于善与优越的爱。因为，父母所给予的恩惠是最大的。他们不仅生养、哺育了子女，而且还是子女的教师。”41(三)民法视野中友爱的付出与回报亚里士多德认为，存在基于有用、快乐或善等不同原因而建立维持的平等的友爱。平等的友爱在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