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帝国之经济及交通地理

1、秦汉帝国之经济及交通地理*一、中国经济地理上的两个决定点中国的经济，从历史一开端，就是受着两种地理情状的支配：我们先民的活动区域，肇始于一个广阔的黄土地带；我们的海岸，缺乏经济开展的条件。这两种情状不但决定了中国经济的本质，而且也决定了中国的政治制度以及整个文化的内容，所发生的影响，直到如今，始终是摆脱不掉的。_*原刊于?文史杂志?2卷9期，1943年10月15日。上古的中国人，是以黄河流域的所谓“三河一带、渭河流域以及当年的济水流域为活动范围，而所有这些地方，差不多整个是黄土地带。黄土地带本是不宜于森林繁殖的，所以我们的祖先，大概没有在斩伐森林上面费过很大的力量。远古传流下来的神话、记载，很

2、少关于同森林斗争的暗示。因为没有遇到多大的森林阻碍，古代的人，比拟没大费力而获得了广阔而又肥沃的土地，得以从事农业。不过在这一方面，也正因为森林不多，所以这一带的居民，在建筑、器用和燃料方面，自然就都感缺乏。幸而黄土地带，遍地可以挖掘窑洞，对于木材的需要，因此得以减少许多。至于器用，也是尽可能的用土石和草本的植物来替代木材，也正如同如今许多可用铁制的器具，因为铁业不兴旺，不得不尽量用木材来制造是一样的。古代黄河流域缺乏木材到达何种程度，可就“采棺转尸一事知之。在石炭没有发现之先，木材自是主要的燃料。但古代中国北部的人，似乎也得不到充足的薪柴，因此又只有退而乞灵于草本的植物。除去野草和树叶之外，

3、农作物的藁秸，大局部是用来充当薪材。直到如今，黄河流域的农家，多种高粱，主要的原因，那么是为了高粱的茎特别高大，可以替人解决大局部的燃料问题。黄土地带虽那么不适于森林的滋殖，但并不是不宜于作牧地。黄土地上滋生细草，宜于畜类的繁殖。不过中国古代的畜牧，似乎是不兴旺。商朝和更以前的时代，黄河流域的居民是否是一种畜牧民族，如今还没有定论，但关于周朝的一切传说和记载所昭示给我们的，只是农业社会的活动。周族原是以农立国的，在它的指导之下，当时中原一带的农业，一定是很进步。因为当时的黄河流域，还是华夷杂处，所谓“诸夏的权力范围，并不太大，由于人口的滋长，所需要的耕地自然随着增大，于是原来可以作牧地的草原，

4、渐渐为耕地所侵占，家畜的数目，也就不得不随着减少。大约到西周的末年，家畜在农家经济当中，已经不占什么重要地位了。说到海岸的情形，中国的海岸线，同内陆的比率，比拟是很小，而且也较为平直，本已缺少开展的可能性。东南海岸常受飓风的袭击，在古代也是阻碍开展的原因。此外最大的不利，就是同可以进展贸易的对岸，相隔过于辽远。比拟间隔 近的岛屿，为数不多，而且又间隔 我们先民的活动中心太远。这几种事实，阻碍了古代的中国人没有可以很早的成为一个航海的民族，从而也没有时机创造一种商业文明，一种海岸文化，像欧洲古代的希腊和罗马那样。_?盐铁论?通有第三：“大夫曰今吴越之竹，随唐之材，不可胜用，而曹、卫、梁、宋，采棺

5、转尸。注，“卢云：当即近世之旧用之棺卖与人者，以中国人之重视死葬，而竟出于此，足证当时北方木材之缺乏。苏秦说魏王有云：“大王之地，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是其一例。?左传?曹刿论战一文中，有“肉食者谋之之语。食肉只限于贵族，可知其去畜牧经济时代已远。孟子以为“七十者可以食肉，即跻于王道，望殊不奢，盖亦不得已也。中国人直至今日，固仍不以肉为主要食品也。我们的先民受了地理条件的限制，不曾习惯过森林生活，很早就分开了畜牧经济，又没有大规模向海上开展贸易的时机，同时所居住的是一块肥沃而又平阔的黄土地带；于是整个经济的根底，自然只有是农业，而且是一种很单纯的，几乎没有家畜的农业。

6、整个中国文化，也是受这个事实的决定。我们的活动区域，东南为不见对岸的大海所限，西北又受了沙漠和高山的阻障，所以整个民族的目光，都注射到内部，促成一种向心的心理和态度。经济方面是如此，因此影响到政治社会文化各方面，也莫不如此。这种趋势所促成的第一个结果，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大一统秦汉帝国。二、农业的开展春秋时代，所谓中原一带，还是华夷杂居。以农耕为主要作业的“诸夏，领地往往不相毗连。经过200多年的演化，临到大一统实现的时节，农业在黄河流域，差不多已很普遍。当时的中国，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个不同的经济区域：北方长城附近和整个的西北部，包括天水、安定、北地、上郡以及河西一带地方，属于畜牧经济区

7、。江淮桐柏以南，连上西方的秦岭区域和陇西，都算是森林经济区。中间一带的地方，以“三河为中心，北至太原中山，东至大海，连同西方的关中，以及蜀和广汉两郡一带地方，构成精细经营的农业经济区。这三个区域，代表着三个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三者的互相竞斗，充满了春秋战国，尤其是秦汉帝国时代的历史，而且并没有随了汉帝国的崩溃而告完毕。凶为农业很早就成为诸夏经济生活的根底，当时人的主力，自然也就用到这一方面。中国古代对于农业经营技术的讲求，早已很精，尤其在灌溉上面，更是很早就有极伟大的成就。关于古代黄河流域的雨量是否比如今为多，这个问题，历经学者争辩，迄无定论。不过无论如何，黄土地带的森林不多，和黄土蓄存水分

8、的力量不大，地下水很深，这两件事实，已经足以说明水利事业在这一带地方的重要。因此，中国的灌溉工程，应当是兴旺的很早。灌溉事业兴旺的结果，水利田的面积扩展，为了管理上技术上的理由，行政权有集中的需要，因此，封建时代的无数小国，自然而然逐渐归并，化零为整，终而结合为一。翁文灏氏以为，华北平原西部之太行山麓，乃是古代灌溉工程肇始的所在。翁氏的论断，是根据地质学上的经历和实地的考察。按之古代文献，不乏关于农田水利的片断记载。到了战国初年，西门豹史起引漳河的水以富魏之河内，这是关于灌溉事业比拟最早的明确记载。施行灌溉工程的所在，正是太行山麓。那一带地方，在当时人口比拟最为稠密，农业的经营也最为精细。漳河

9、的灌溉工程，自然不是创举，但似乎是特别成功。这种伟大的成效，必然引起其他地方的效法。当时还有一个李悝，为魏作尽地利之教，魏国遂成为农业最进步的国家。而比拟进步的经营方法和灌溉技术，自然逐渐四向传播，精细农业区域，也就越加扩大。除了三河诸地而外，山东半岛上的齐国，和泗水流域的邹鲁一带，土质本都很好，又因为都_参阅吕炘：?华北变旱说?，?地理学报?二卷一期。?孟子告子章下?载齐桓葵丘之会，其五命曰，“毋曲防。水之可亡人国，盖早经发现，“以邻为壑之事，迨入战国而益烈。而战国策所记“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一事，亦是其时之常有现象。此种事实之刺激，实亦促使统一思想之进展。翁文灏：?古代灌溉工程开展史之一

10、解?。文载?蔡孑民先生六十五岁纪念论文集?下册。是周室权力的嫡系，原有悠久的耕稼传统，所以这些地方的农业经营的精细的程度，也是很高的。梁宋一带，原是一块冲积地，也具有开展农业的天然条件，又因为位于鲁魏之间，首先学到进步的耕种知识和技术，所以很快就同三河和齐鲁打成一片，构成以后秦汉帝国的主要谷仓。此外齐鲁梁宋一带，又宜于桑麻，更促使这一区域的纺织业兴旺。这一大精细农业区，在北边以邯郸为限，再往北去，畜牧文化的成分越来越重。东边自彭城以东，南边自宛丘以南，那么是“地薄民贫，寡于积集，渐渐渡入了粗疏的森林文化区中。魏国的农业改良不久之后，商鞅人秦，替秦国确定了一种政策，就是招引三晋的过剩人口，开垦关

11、中的荒地，而使在数目上很有限的秦本国人，完全去做战士。这不但解决了国内的人工缺乏问题，并且从三晋来的移民，都是有最进步的耕种技术，立即把秦国的农业促进了很多。这一种巧于适应当时客观条件的政策，自然是非常的成功。到了战国末年，又开了郑国渠，更是锦上添花。而当时的精细农业区域，也就大大的向西扩展。这不但使并中成了抵抗西北畜牧文化的稳固防地，并且以后得为秦汉大帝国的首脑局部。郑国渠溉田4万余顷，以前都是舄卤之地，如今一变而为沃野，关中的农业，因此又进展了很多。到了西汉中叶，又接连新凿了渭渠、龙首、灵轵、成国、湋渠、六辅、白渠等等，农业越加繁荣起来，所以“丰镐之间，号为土膏，贾亩一金。不过尽管水利如何

12、兴旺，关中平原的面积，毕竟过于狭小，因为帝国建都在此，人口密集，本地的粮食消费，还是供不应求，经常必须从关东漕运大量的米谷。这在前代的运输技术情形之下，所费太大。此外中国历代的外患，多在西北，时常发生战争，而大批军队的给养，更不是关中本地所能办到。所以长安在政治上和军略上说，无论怎样适于作全国的首都，但经济的条件缺乏，却是一个绝大的弱点。秦汉帝国时代，关中的农业繁荣，只维持了100年上下。东汉建基以后，就逐渐衰退，以致于变为荒凉，直到过了500多年，才又有恢复的时机。纵观中国的历史，除去分裂时期不算，择都问题，总是表现着民族意志和经济因素两者的矛盾。意志较为薄弱的朝代，总是屈从于经济情势之下，

13、而国都东迁的结果，总是国势的积弱和民族的耻辱，这是中国历史上总没有演完的悲剧!_苏秦说燕王有云：“大王之地，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是于枣栗矣。此尚颇带采集经济色彩。语出?汉书东方朔传?。优良的灌溉工程知识，很早就随了秦国的权力传播到了巴山以南。成都平原的土质和气候都极适于农业，所差只是水利没有兴修。这个问题，到战国末年，由蜀守李冰解决了。自从离碓凿开以后，这一带的农业，遂得突飞猛进，很快就变成一个精细农业区，遥与中原相属。蜀地的占领和开发，对于秦的统一事业，发生了极大的作用。秦国政府当时采取了极正确的政策，陆续迁徙了许多人到那里，凭借固有的进步的耕种知识，大大地促进了当地的农业消费，逐渐

14、将原来的土著夷僚排挤或同化，稳固了农业文化在这方面的基矗在整个长江流域当中，巴蜀区比拟是最为进步。这一区的农业，对于汉的建国，也曾有极大的奉献。西汉政府对于开发这一区域，仍是因袭秦的政策。巴蜀广汉诸郡，形成秦汉帝国的另一谷仓，和关中区同有“陆海之号。尤其是长江下游遇有饥荒的时候，总是需要下巴蜀之粟，以为赈济。到了东汉时代，帝国的权力在西北方面退却，关中逐渐衰落，但巴蜀区那么始终保持着本来的繁荣，而且还有更向上开展的趋势。当时农业的进步，除了得力于灌溉工作而外，耕种方法上，也颇有改良。关于先秦的中国农业经营方法，史籍上缺乏详明的记载。按照普通农业的进展程序来讲，由流动性的垦种进而为间替休闲制，更

15、进为轮栽制和现代的资本主义性质的经营。西周时代的农业经营，大概是相当的粗疏。从原始阶段转入第二阶段，也许是在春秋战国之间。?左传?僖公十五年，晋作爰田，后来商鞅入秦，也作辕田。这里所谓之爰田或辕田，似乎不是一种财政制度(像杜预所解释)，而是一种比以前进步的耕种方法。按爰字训易，爰田也许就是间替休闲制。这种比拟进步的耕种方法之创始于晋国，并不稀奇，因为晋国原有周室的农业传统，而所拥有的地方，并不太肥沃。由于人口的压迫，比拟早向耕种方法上面求进步，原是很自然的。战国初期，魏国的农业最为兴旺，就是承继了晋的传统。后来商鞅把这种进步的方法传到秦国，又直接招引三晋的人到秦国垦种，也是很自然的。_?孟子梁

16、惠王上?，有“深耕易耨之语。易耨亦可解作间替休闲耕作法。汉武帝时代，赵过所倡导的代田，所谓“一畴三酬，岁代处，更显然是间替休闲制。又说这种制度是“古法，大概指的就是先秦的辕田。至于这种进步的耕种方法，何以晋人创造之后，过了几近300年，才传入秦国，而关中在商鞅时代就已经认识这种制度，何以200年后，又要赵过重新提倡。关于这个疑义，也有解释。晋国人虽那么早就创作爰田，但因秦国地旷人稀，没有改良经营方法的需要。就连商鞅的改制，也是为了到达政治上的目的而以人为的方法提早了演化历程的。当时关中的人口密度，照旧很小，他招引三晋的移民，乃是用人力来进步人口密度，从而把改良消费方法的需要提早。假使完全听任自

17、然开展，也许辕田制度的输入，还要等再过许多年之后，才得实现。这种经营方法，似乎在秦帝国崩溃以后，又为人所抛弃。因为农业消费在本质上，就有一种趋于粗疏的倾向，在土地有余的环境之下，农人总是乐于在广阔的土地上面使用粗疏的方法，而不愿就小块的田场上面多施劳力和资本。秦之崩溃和楚汉之争，几十年间，人口不知减耗了多少。据?汉书?功臣表序，汉之初年，“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才十二三，?后汉书郡国志?引?帝王世纪?，也说当时的人口，“方之六国，五损其二，所说的虽然未必完全可靠，但当时死亡之多，也可以见一斑。土旷人稀的情形，又重见了，而由于长期战争的原因，丁壮之大量消耗，以及牛畜的损失，尤其影响农

18、业的消费。在这种情形之下，农业经营方式自然呈现退步的倾向。试看?史记平准书?所述汉代初年上下穷乏狼狈的情状，可以知道，当时的社会经济，确是退步了很多。直等过了70多年，中间经过文景两朝的休养生息，人口才渐渐繁殖起来。但在这长时期中，以前的精细农业区域，似乎大部都抛弃了进步的间替休闲制，回复了远代的“缦田。?史记河渠志?载称，汉武帝自临瓠子，求薪填塞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按烧草作肥，是一种接近原始的农耕方法。这点点记载，很透露出来一些耕种方法退步的消息。等到人口恢复了秦初的密度，于是乎赵过才又因应环境的需要，旧事重提，倡导起“代田来。_?三国志魏志仓慈传?注引?魏略?颜斐事称，京兆自

19、马超破后，民多不专于农殖，多无车牛，冯翊扶风二郡，田多荒莱。又?郑浑传?称，太祖以浑为下蔡长，邵陵令。天下未定，民皆剽轻，不念产殖。浑所在夺其渔猎之具，课使耕桑。又?王昶传?称，文帝即位时，都畿树木成林。此类记载，不胜枚举。关中洛阳南阳一带，早已进于精细农业阶段，而一遭兵祸，均反趋粗疏，甚且重返渔猎经济，至文帝时，即洛阳附近，亦尚未恢复，均足见大乱之后，人口损耗，资蓄荡尽，地方农业经营，立呈退步现象，趋于粗疏。黄巾乱后，魏武创业中原，农业方面，几同开荒。据?晋书傅玄传?，玄上疏称，“魏初课田，不务多其顷亩，但务修其功力，具知农业经营，确具趋于粗疏之自然倾向，魏武之注重功力，乃藉人为之力，以代自

20、然之趋势尔。总之，纯农业经济，不易积蓄，尤以小农经济为然，承平时代，尚可保持小康，一遇兵祸天灾，即立呈崩溃之象，是以历史虽久，但在本质上殊鲜显著之改变焉。黄河流域的精细农业区，和南方的森林文化区两者之间，也就是整个淮河流域，在当时是两种文化权力的缓冲地带，森林也并不很多，而同时农业也不及北方兴旺。本来土质欠佳，又加上百年经常不断的南北争霸战，颇阻碍了地方经济的开展。而争霸的结果，又是代表粗疏经营的南方占得上风，农业文化的权力，没有立得下根基。太史公叙说这一带的经济状况，称之为“地薄民贫，寡于积集。缺乏积集，就是缺少资本，经济自然是不会开展的。因此，淮河南北几郡国(梁国、沛郡、九江)的人口，直到

21、汉帝国末年，仍然是很稀，在农业经营上，到东汉章帝的时候，竟还不知道牛耕，可见地方的经济，是如何落后了。不过南阳以南一带，到西汉末年，经过召信臣的提倡，水利大兴，为精细农业区的一个新增局部。东汉时期，又经杜诗、邓晨、张禹、何敞诸人的努力，精细的程度和范围，越加增加。以后邓艾的经营，不过略微恢复黄巾乱前的原状而已。从中原往南一到了桐柏山，就进入了森林文化地带。这里是一种和中原完全不同的风光，到处是“广川大水，山林溪谷，气候是很潮，雨量也比拟多，人口那么非常稀少，特别是漫山遍野的森林丛竹，一望无际，在中原的人看来，确是“不食之地。江南的卑湿，也是黄河流域的人所厌恶的。说到消费，那么是接近原始的刀耕火

22、种，居民的生活是“饭稻羹鱼，经济活动是“果窳赢蛤，不待贾而得，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砦窳偷生，无积集而多贫，这种经济生活，还极带采集经济的色彩，当地农业经营之粗疏，不问可知。在采集经济阶段上，资本的形成是很困难的。?货殖列传?称“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这种易于谋生的环境最阻碍积蓄，间接也最不利于经济的开展。所以一直到了汉帝国的末年，长江以南地带对于中原人，除了少数贵族们所爱好的珠玑羽齿瑇瑁等特产珍宝而外，并没有多大的诱惑，而且还有些厌恶。反之，长江流域的人，倒极想把权力扩展到北方，春秋战国时代的楚和吴越之亟谋北进，就是明证。不过无论如何，当时中原和南方所代表的乃是两种根本不同

23、的文化，所以在短时期内，不能很显著地融洽交流。周室把子弟和功臣，分封到各地，和种种异族倡处，原是想凭借自己的比拟高的知识和技术，逐渐制服土著权力，分头扩展农业文化的范围，最后，各处完全打通连成一片，造成一个农业文化的天下。这种政策，是很聪明的，而且具有雄厚的气魄，在适于农业开展的黄河流域，也确实极著成效，其中有几个国家，曾有极荣耀的开展，其余大多数也能维持独立。但那些封到江淮一带的诸姬，却大都作了土著权力的牺牲品，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农业文化所淘养出来的人，到了森林文化的圈内，不能用其所长，在新的环境当中，一时难同土人竞争，等不到学会适应，已经为土著权力所压倒了。在政治的斗争中，文化比拟高的一

24、方，不一定就获胜。在畜牧，尤其是在采集经济阶段上的人，不需花费多大的时间和精力到经济活动上面，所以比起从事农业的人来，常常是可以在武力方面占优势。周室的封建政策之失败于长江流域，主要原因在此，以后各代之饱受西北畜牧民族的困扰，主要原因也在此。直到汉帝国的末叶，中原的农业文化的权力，在长江以南，始终没有任何显著的进展。这一带地方，还是到了汉帝国崩溃，大量中原居民被迫南迁，经过了多年的苦斗之后，才渐渐脱分开采集经济的阶段。同时又因了地理条件的关系，农业的开展，采取了另外一种精细的经营方式，即西方学者所谓“园耕是也。_见?后汉书循吏王景传?。春申君对秦昭王语。最后要附带说一说的，就是薮泽。薮泽在古代

25、人的经济当中，占很重要的地位，因为其中的出产，无论是植物或动物，都极为丰富。古代的人对于薮泽也极为注意，政府专设有管理山泽的官，所谓虞衡。古代几种关于地理的著述，叙说九州，都特别注明某州薮名某某。大概没有经过长期的开发的地方，总是到处有许多积水的池塘和沮洳之地，以后人口渐渐多起来，对于土地的需要一天天增加，逐渐进展排水的工作，把浅水的地方化为干地，最后只有特别低洼的地方，留作湖泊。一直到秦汉时代，各地的薮泽还是很多。特别知名的是江淮之间的云梦大泽和吴越地方的五湖区。此外济淮之间，大概是由于远古时代黄河泛滥的缘故，到处多有薮泽，比拟有名的是孟诸、逢纪、园圃等等，其他不知名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史记

26、?上关于秦末起兵以及楚汉相争的记述当中，常常提到大泽，而且都是在淮河流域，可知那一带地方的薮泽之多。地方上薮泽多，正反映当地的居民少。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梁国、沛郡和九江的人口，迄汉帝国的末叶，始终是稀的。地方经济也是比拟落后的。最后还要提及的是，北方的主要农作物是麦菽黍稷，而淮河秦岭以南的农产，那么是水稻为主，因为出产不同，所以北方和南方的人，都习于消费当地的出产。纯粹的农业社会(尤其是以小农为主的农业社会)，本质上原已趋于自给，很少对外交易的需要，再加上南北之间没有直通的天然交通道路，所以双方几乎没有绝对必要的相需关系。这种事实，稽延了中原人的积极向南开展，而在消极方面来讲，那么容易使南方

27、和中原在政治上趋于分裂。水稻区域，大体上是同森林区域相合，由于人口的自然增殖，稻田逐渐侵占森林的面积，南方的风光，也随着渐渐的改观，渐与北方的农业区接合起来。不过这种演化历程，在秦汉帝国时期中，进展得很慢而已。转贴于论文联盟.ll.三、物产的分布和各种工业中心秦汉帝国内部的物产分布，大体上是受前节所说的三大经济区域分野的决定。除了各种矿产和盐是天然固定的而外，西北一带所出产的，都是畜牧方面的东西，如马畜、皮革、筋角、旃裘之类。尤其是黄河上游一带，水草比拟丰美，特别宜于畜牧的开展，所以说，“凉州之畜，为天下饶。几乎没有家畜的中原农业经济，对此似应极感需要，但实际上并不如此。中原的人，似乎久已不以

28、肉为主要营养品。此外用于耕种和运输上的畜力，也很有限，不能大量输入畜产。在他方面，中原的小型农业消费，没有多少剩余可以输出，而且也不容易输送到辽远的边地。再那么畜牧民族所希冀的，只限于酿酒用的蘖秫之类，而不是大量的谷米。似此情形，两区在经济方面，确实难收互通有无之效。汉帝国的初年，也曾藉关市维持边境的和平，但这种违背国内经济条件的政策，终究难以推行过久，一旦正常交易中断，和平也就随着告终。加以中国方面的丝织品对于畜牧民族具有极大的诱惑，野蛮的畜牧民族感觉焦躁，于是就出于劫掠之一途。双方这种经济上的矛盾，始终没有消除，所以西北边界的斗争也始终不得真正的休止。汉帝国的后半，在这方面逐渐退却，终至于

29、演成畜牧民族的大侵入，倾覆了汉帝国。中原农业区的出产，主要自然是农产，此外除了盐和铁，值得称道的，只是淮河上游一带的漆和齐鲁一带的蚕桑。关于古代汝颍一带产漆，据?禹贡?，豫州和兖州的贡品当中，都有漆这一项。?周礼职方?讲豫州的出产，也提到漆。货殖列传列举种种可以与千户侯等的财产也特别举出来“陈夏千亩漆。可知在那时候，这一带地方是漆的主要产地。漆的经营应是为时已久。庄子是蒙城人，就曾做过漆园吏，似乎那时候的政府也参与经营。?周礼?称：“漆林之征，载师掌之，也暗示当时漆之多而利又厚，以致引起官方的重视。据太史公所说的，有漆千斗，居然也比千乘之家，可见是一宗重要出产，当时中原的一大富源。?货殖列传?

30、举出天下各地的出产，说是“皆中国人民所爱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其中也说到有漆。当时这种东西，不只是供应少数的贵族，而且为一般民众所需要，所以销路一定是很大，为当时少数的普遍性的商品之一。漆业的兴旺，大概延续到汉帝国的崩溃，后来五胡云扰，大河以南闹到千里无烟的景象，接着南北对峙，这一带又成了经常的战场，这种消费，也就被摧残无余了。_?史记匈奴列传?：“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尚关市不绝以中之。与匈奴交易，非汉之所欲，故私出货物之禁甚严，证见?汲黯传?。说到蚕桑，到秦汉帝国时代，已经有了很悠久的历史，主要经营蚕桑业的，要算是土宜桑麻的齐鲁卫梁宋一带，而以临淄和襄邑为中心。?左传?

31、晋公子重耳将去齐，谋于桑下，蚕妾闻之，似乎当时齐国上下，都习于此业。齐的丝织业之兴旺，据说是由于景公的奢侈，未知确否。总之，丝织品的消费者主要是当时少数的贵族。孟子说：“五十者可以衣帛，还是一种希望。盐铁论上说：“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丝，其余那么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可知古代一般平民的衣料，乃是麻布。不过丝织品的销路，由于贵族的购置力极强而且远到达夷狄诸国的缘故，仍然不校不只贵族本身，连他们的奴婢，也都穿着锦帛绫罗，岁赐匈奴和叠次出使所携，都以丝织品为主。另外，当时人的经济生活，大体是家庭自给自足，平民自己所需的麻布全归自家织作，只是偶尔出现于市常反之，丝织品的消费者，除了执政阶级的人所特别雇用

32、的而外，完全是为市场而消费，因此丝织品也成为当时的一宗主要商品。后来随着汉帝国的权力和声威，这种制造品沿了所谓“丝路一直销到西域诸国，最远还到了罗马，很早的替中国文化在西方作了宣传。齐地除了织业兴旺而外，染业也早已著名。?管子轻重篇?有关于莱夷染练的记述，似乎这种技术早有渊源。齐人能把已经用坏的丝织品，染色之后，还以重价出售，可见他们的染艺之受人欢送。织染两业相辅而行，相得益彰，所以可以名闻天下。另外一个丝织业的中心是成都。蜀地的丝织业，比拟兴旺的晚，不过蜀地的气候宜于蚕桑，加以得天独厚，地方经济很早就趋于繁荣，人民生活富裕，消费力比拟大，地方上又_参阅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五本，劳蜍

33、：?两汉户籍与地理之关系?。?战国策燕策?，苏代致燕昭王书有云：齐人紫败素也，而贾十倍。参阅?齐鲁学报?创刊号，孙次舟：?读古蜀国为蚕国说的献疑?。先后有卓氏、程氏、罗氏一般大富户，都拥有极大的财产，生活极其奢侈，这种种条件，都宜于促进丝织业的开展。所以到了东汉初年，李熊已经能说“蜀地女工之业，覆以天下的话。扬雄?蜀都赋?，盛称当地的丝织品。后来的左思也是如此，所谓“百室离房，机杼相和，俨然是一个织业城市。曹操当兵荒马乱的时候，还特为派人到成都去买锦，可知“蜀锦之名，当时已经是和“齐纨相颉颃了。长江流域的竹木，是无穷尽的，地方上的人口极为稀少，消费不了许多，但因为木材大都是很笨重，在当时的交通

34、条件之下，也不容易运销到很远的地方，大概只有少数比拟名贵的像柟梓之类，是别的地方所需要的，所以太史公特别举了出来。竹和木都是古代武器的重要原料，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兵力所以很强，可以向北蚕食，这也是原因之一。秦始皇修阿房宫，也要“蜀荆地材木，都是因为北方缺乏森林的缘故。不过这终究是一种例外，南方的材木，到底不能成为北方一般人民的消费品。因为木材本身过于笨重，负担运费的才能很小，除非凭借流向适宜的河道，而中国大局部河道的流向，恰和木材供销两地的方向，大相径庭，这种天然的缺陷，阻止了江南这一大富源的迅速开发，间接对于江南本身的开发，也发生稽延的影响。不然的话，凭了北方对于材木需要之殷和帝国政府的经

35、营才能，长江流域的开拓，一定不会等到帝国崩溃以后被迫而终才开场的。除了普通树木而外，还有橘树，值得特别提说。长江上游一带，在古代即已经是以产橘知名。太史公也说，“蜀汉江陵千树橘。汉代巴郡的朐忍和鱼腹两县，都特设有橘官。_见?后汉书公孙述传?。?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声子有楚材晋用之语，亦系以杞梓为言。苏秦说赵肃侯有云：君诚能听臣，楚必致橘柚之园。又吕氏春秋孝行览本味篇有云：江浦之橘，云梦之柚。橘确是当地的一种富源，因为四远著名，大概也有一局部是销到远方的。说到矿产，当时最主要的是盐和铁，因为这两种东西，同是人人日常生活所必不可少，而同时却又不是到处都有的出产，家家之所能自己制作，所以很早就已经成了主要商品，而且也很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