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的人生,高洁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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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鸿葆

这是一件清代文人使用过并题刻铭文的砚台，有原配红木砚盒。砚作长方形，长15厘米，宽10厘米，高2.3厘米（见图）。

砚面规整简单，光素无纹，呈门行淌池样，池内墨锈深厚，浸入肌里，砚堂宽大、平坦，有长期使用痕迹。砚缘平直圆浑，后面平展。

砚为湖南明山石琢制，石质细润，石色深紫透红，砚身缠绕一圈浅绿色石带纹理，人称“紫袍玉带〞，观之，十分悦目。

砚背有行书四行铭文：“德醇性温，慎守吾身，以葆幽人之贞，助心画而斋珍。光绪丙申仲秋，海峰铭〞。后钤篆书：“海峰藏珍印〞长形印款。

铭文寥寥数语，文美意深，字体清秀，书刻均见功力，极富文人风韵。

考其新老，从包浆、旧迹、字口气韵以及时代风格、文墨水平等方面品鉴，砚是老砚，铭文是“一眼〞老刻，决非现代人所为。

“海峰〞何许人？想必此人不会是平庸之辈。

我从武汉砚友曾盛祥处获得此砚时，询问过“铭者，海峰是谁？〞曾君说：“听人家介绍，海峰是位画家。〞

查“清人室名别称字号索引〞等有关辞典，称“海峰〞者，清末有十几人之多，无法确认他是何人。后来，几经周折，我见到了藏砚的原主人（邮友），才知此砚是其先祖张应鳌——豫西名医的遗物。

张应鳌，字晓策，号海峰，河南阌乡（今灵宝市）人。贡生，善书，精医，官至河南陈留县（今开封县）训导，主要负责教育方面的事务，类似今之教育局局长，官约从七品。当时，上下官场行事腐败，他看不惯，更不乐意同流合污，故托病辞官回归故里，隐居耕读。此后离开了仕途，以号“张海峰〞为名，潜心攻求医道，博览古今医书，深明中医《伤寒》《金匮》之秘蕴。光绪三年（1877年）河南发生大旱，饿殍遍野，张氏倾其家资，开仓赈灾，救济灾民。家产破落后，遂行医为生，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能专治疑难杂症，被当地尊为“神医〞。年八十余，仍坐堂应诊，上门求医者，络绎不绝。晚年着有《伤寒辨证》一书，今已佚。

此砚是张海峰生前的常用之砚，亦是他的心爱之物。

明山石砚，系湖南地方传统名砚。因砚石产于湘西南的芷江县明山（今芷江侗族自治县古城之北）而得其名。明山开采砚石的坑口较多，其中，黎溪坑开采时间最长，石质最优。明山石砚古时称黎溪砚，又因此地属沅州所辖，亦称沅州砚。

明山石制砚历史悠久，早在南宋（1127―1279）已被开采，宋高宗时曾被作为贡品进入内府，明清至民国时期均有生产。南宋赵希鹄《洞天清录·古砚辨》、明代曹昭《格古要论·古砚论》、文震亨《长物志》以及清代黄本骥《湖南方物志》等典籍对此砚石均有记载。

明山石属粘板岩，结构均匀，石质清雅细润，色调绚美，硬度适中，有紫、红、墨、黄、绿等自然色调和石色层叠相间的色带纹理，相生相合，自然天成。制砚多以紫色为主，以巧色巧雕和精雕细刻见长，以“紫中嵌绿〞石品为佳，素有“玉带缠腰，紫袍加身，升官进爵〞的美誉，为文人墨客所爱好。

從砚铭内容看，铭文刻于光绪丙申，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此时张海峰已是耄耋之年。他最爱好的不是砚的色调，而是砚的质理，即砚的品质。他称自己为“幽人〞。

幽人，古时即隐士，在这里意指有学问、有才能、能够做官而不去做官，甘于平凡而又德行高洁的人。

他一生淡泊名利，乐善好施，舍已利人，从读书到做官、从辞官到务农、从弃农到行医“治病救人〞，几十年如一日。到其暮年，他将自己人生的感悟，浓缩成四句话二十个字，题刻于砚背。从字面上看，是在抒发：“德醇〞“斋珍〞取得功名的人生哲理;实质上是在借物明志：既高度赞扬砚台“德醇〞“慎守〞“葆贞〞、助人“斋珍〞的功德，又奇妙地表达了自己要像砚台一样“终身为人效劳〞的志趣。

言为心声，字为心画。此铭正是张海峰一生做人、做事、做官、做医生的行为准则和内心世界的自我写照。读后，令人肃然起敬，更令人感慨不已。

此砚虽不是中国四大名砚，但砚上遗存的文字，凝聚着一个文人的人生价值观，闪烁着优秀传统文化的光彩，应值得我们关注;砚主人张海峰虽不是大人物，但他“非凡的人生，高洁的品德〞，更值得我们现代人思考和敬仰。

读砚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