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商品价值的剥削与价值创造数据商品的价值与剥削对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用户数字劳动理论的批判性分析

数据商品价值的剥削与价值创造数据商品的价值与剥削对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用户数字劳动理论的批判性分析

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人类的所有实践活动都可以全面、实时地记录，形成一个可以用来分析的“大数据”。以数据为关键要素的数字经济正在形成,人们的行为数据日益被纳入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范畴,成为可被互联网平台企业收集、分析并出售的新的商品。对于数据是如何具有价值的,以及其中体现了怎样的剥削关系,西方传播政治经济学派代表人物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沿用了近年来在西方学界兴起的“数字劳动”的研究范式,率先对数据商品的价值创造和剥削机制展开分析。福克斯的研究虽然把数据带入了政治经济学的批判领域,但其观点有待商榷。本文试图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对福克斯的用户“数字劳动”理论做出批判性分析,进而阐明数据商品价值的真正创造主体与剥削关系,以期引起更多学者对此问题的关注。一、经济价值:从“需求转向”到“价值”西方传播政治经济学学者丹·席勒(DanSchiller)较早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角关注数据商品问题。他将数据当作信息的一种特殊形式,研究了“信息是如何、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具有经济价值的”;提出信息的价值并非源于主流经济学认为的“作为一种有用资源的内在特质”,而是源于其“向商品的转变”,是“作为一种有用资源在商品化过程中对其产生和交流所付出社会劳动的重新衡量”;并指出“资本主义是一种不断把社会劳动和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纳入资本积累领地的扩展性秩序”,1970年前后美国的产能过剩危机加速了信息的商品化过程,企业和政界试图通过重组信息和通讯产业以恢复利润。二、数字劳动:“受众商品”的实践领域克里斯蒂安·福克斯对数据商品价值创造的研究,承袭了近年来兴起的“数字劳动”研究范式和传播政治经济学学派奠基人达拉斯·史麦兹(DallasSmythe)的“受众商品”理论。他认为,用户在互联网社交平台的浏览、点击、分享等行为都是一种无酬的“数字劳动”,这种劳动生产了具有一定使用价值和价值的“数据商品”或“受众商品”。数据商品被互联网平台企业无偿占有,并售卖给广告客户进行精准广告投放,进而获得巨额利润。用户的上网时间都是为平台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时间,工作和闲暇的界限已经模糊,用户受到无限剥削。同时,互联网平台资本家对用户无酬劳动的剥削已经超越了传统雇佣劳动的范畴,成为当今资本主义必不可少的新型剥削形式。“当代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推倒了雇佣劳动工厂的围墙。社会已经变成一个工厂,因为资本在没有无酬劳动的条件下就不能生存”,“社会工人和社会工厂让人们超越一个以工资为核心的价值、劳动和剥削范畴”,“无酬劳动可以延伸到不同的领域……生活在当代资本主义中的人类每天花很多的工作时间,通过无偿的抽象劳动为资本创造价值,生活已经成为一个工厂,这家工厂不局限于雇佣劳动的范畴,而是延伸到了日常生活。”福克斯的理论有两个重要支点———“数字劳动”和“受众商品”理论。“数字劳动”作为一种新的劳动形式加以研究,始于意大利学者蒂兹纳·泰拉诺瓦(TizianaTerranova)。她在2000年发表的文章《免费劳动:数字经济的生产文化》(FreeLabor:ProducingCulturefortheDigitalEconomy)中,开创性地研究了互联网中的免费劳动,并冠以“数字劳动”的名称。这种免费劳动被定义为“自愿与无酬并存、享受与剥削并存,它包括建立网站、修改软件包、阅读和参与邮件列表及在MUD和MOOs上构建虚拟空间的活动”。1977年史麦兹在其论文《传播: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盲点》(Communication:BlindspotofWesternMarxism)中,为分析广播电视等媒体中的广告模式,首次明确提出了“受众商品”概念。他认为,人们观看电视节目的时间是一种创造价值的劳动时间,观看电视节目的观众被当作一种“受众商品”卖给了广告客户,媒体获得了大量的利润,而观众受到了剥削。值得注意的是,福克斯对用户“数字劳动”所生产的究竟是“受众商品”(互联网产销者商品)还是“数据商品”,并未做出明确区分。在其叙述过程中,两个概念有时在同一意义上使用,如“社交媒体企业把用户数据商品售卖给广告客户”,“用户被作为一种商品卖给了广告商”;有时又在属种关系上使用,如“网络产销者商品包含用户生成内容、交易数据”。“数字劳动”理论是西方学界近年来兴起的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新发展,相关争论持续至今。福克斯对用户“数字劳动”的研究正是建立于这一范式之上。我国学术界对该理论的跟踪、评价还相对欠缺,“数字劳动”理论也尚未进入大多数学者的视野。周延云和闫秀容首次系统介绍了国外“数字劳动”理论和福克斯的用户“数字劳动”理论的研究进程,提出应将这一理论进行中国化的发展。三、个人目的:实现人类实践活动的最终结果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多次对人类劳动有过深刻论述。抛开不同的社会形式,劳动首先是一种“专门的、使特殊的自然物质适合于特殊的人类需要的、有目的的生产活动”,是一种具体的使用价值的创造者,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目的作为一个哲学范畴,是指“行为主体根据自身的需要,借助意识、观念的中介作用,预先设想的行动目标或结果”,其特点是“行为的目标或结果可以观念的形态预先存在,成为引起人们行动的原因,指导或规定人的行为,协调和组织行动,以实现预定的结果”。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断演进,尽管工人的生活越来越多地受到资本的影响和支配,但并不能把一切的人类实践活动都称为劳动,也不能断言资本主义剥削方式已经超越了传统雇佣劳动的范畴。福克斯“数字劳动”和“受众商品”的理论建构模式,一方面源于传播政治经济学奠基人史麦兹试图将“物质性”引入传播领域的研究,“这种物质性正在于受众的劳动被利用并且作为商品出售给广告商”;四、必须有足够的价值利用的数据在现代计算机系统中,数据被定义为“描述事物的符号记录”,“描述事物的符号,可以是数字,也可以是文字、图形、图像、音频、视频等,数据有多种表现形式,它们都可以经过数字化后存入计算机。”用户在互联网平台上留下的原始数据是杂乱、有噪声和不一致的。首先要将大量的原始数据进行清理,消除噪声并删除不一致的数据,进而使用数据挖掘和机器学习技术,才能从海量的数据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只有经过处理后的数据才能成为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商品,未经整理和分析的杂乱的原始数据不具有任何使用价值,因而也不具有价值。“没有一个物可以是价值而不是使用物品。”价值是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价值量由“所包含的‘形成价值的实体’即劳动的量来计量。劳动本身的量是用劳动的持续时间来计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剥削,指的是资本家对雇佣劳动创造的剩余价值的无偿占有。在数据商品的生产过程中,数据工程师生产的剩余价值被平台资本家无偿占有。这体现了互联网平台资本家对其所雇佣劳动者的剥削,而非是福克斯所论述的对互联网平台用户的剥削。这种剥削仍属于资本主义雇佣关系的范畴。而且互联网平台资本家往往通过延长劳动时间的手段获得高额的绝对剩余价值。在互联网行业,加班已成为非常普遍的现象。“996”工作制度(即员工的工作时间为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一周上班6天)和各种变相的加班措施,使得近年来互联网行业员工“过劳死”事件不断发生。据艾瑞咨询对多个互联网公司员工所做的“睡眠质量”调查显示,51.5%的员工超过23点上床休息,平均睡眠时间是6.7小时;66.7%的员工经常加班;38.7%的员工反映压力很大。五、对个人隐私的保护在大数据的应用过程中,有两个备受关注的问题:数据的所有权归属和“隐私悖论”。欧洲法律界较早地对数据所有权归属问题展开讨论。其中占主导地位的是一种基于经济分析的方法和标准,即数据的所有权界定以完善市场经济、避免市场失灵为目标。此外,在大数据发展的今天,消费者个体无时无刻不在被观察、被分析、被监测,隐私的丧失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尤其在2018年3月,Facebook被曝出严重的信息泄露事件后,很多学者都对大数据的应用与人类隐私的“悖论”展开探讨。2018年5月25日,欧盟正式生效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eneralDataProtectionRegulations)》(DDPR)虽然规定,各类组织在使用个体数据时,必须征得数据主体的“同意”,并设计了保护数据隐私的问责机制,明确数据主体对个人数据使用的知情权、访问权、更正权、可携带权、删除权等一系列权利。其实,对于大数据带来的“隐私悖论”,马克思早在100多年以前就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指出了症结所在———“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可分离的矛盾和对抗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产生的。”六、数据商品的价值与价值数据商品的价值并非由互联网用户即“受众”创造,用户也并未受到互联网平台的剥削。从人类劳动具有的“目的性”看,用户在互联网上留下数据的各种活动,并不是一种“以生产数据为目的”的劳动。并且用户留下的原始数据是杂乱无章的,不具有任何使用价值,只有经过分析、处理后的数据才能提供有用信息,成为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商品。可见,数据商品的价值源于互联网平台雇佣的数据工程师处理数据而付出的劳动。平台通过对数据工程师剩余劳动的占有实现剥削,这种剥削仍未超越资本主义雇佣劳动的范畴。大数据的所有权之争与隐私保护问题也并非源于大数据本身,而是源于大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