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雹西湖十景系列长篇小说创作论略

王旭雹西湖十景系列长篇小说创作论略

每个作家都属于自己的生活场所，可以在自己的生活场所体验和感受生活。这个特定的生活场所构成了作家创作的源泉和资源。浙江籍作家王旭烽的创作就体现出鲜明的时代性、地域性。90年代王旭烽创作了一系列关于杭州历史和现实、西湖人物和文化精神的中长篇小说:“西湖十景”系列、“茶人系列”。长篇巨制《茶人三部曲》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同时期创作的“西湖十景”系列中篇小说体现出王旭烽小说大胆的艺术探索和深厚的思想价值。一叙事方式的改变王旭烽的小说创作深受中国古典小说的影响,表现出鲜明的民族化特色。中国古典小说讲究故事的完整性,“在叙事时间上基本采用连贯叙述,在叙事角度上基本采用全知视角,在叙事结构上基本以情节为结构中心。”西湖十景系列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个完整的情感故事:《断桥残雪》袭用、新编“白蛇传”故事,讲述了20世纪20年代大革命前后杭州的一个药店伙计许宣与小白、小青两位女子的故事。许宣和小白在小青的帮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小青却被海师长杀害;小白为小青报仇杀死了海师长从此消失;许宣在断桥边苦等六十五年。《雷峰夕照》采用民间故事的“嵌套结构”,以子虚与吴悠的相见为主要情节线索展开了刘庄刘学询八姨太一生的故事,而师姐讲述的信史上关于八姨太的记载则镶嵌其中。在徐缓有致的叙事节奏中讲述了一个故事在现实和虚构的时间中的两个版本,形成一种具有反复美的文本结构。小说采用伏笔、设置悬疑等方法,使故事波澜起伏、扣人心弦;吴悠似人非人的身份更增添了传奇色彩,满足了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阅读期待。在叙事角度上,“西湖十景”系列小说多采用第三人称全知式叙述。全知视角叙述拉开了叙述者与故事人物的距离,使叙述从容舒缓、游刃有余,也方便了叙述者对故事人物的把握和刻画。同时无所不知的叙述视角有利于叙述干预的进行,叙述者信手拈来的历史故事、诗词典故等文化事象丰富了文本内容,增加了阅读的雅趣,如佛学的意境(《曲苑风荷》)、古琴道(《平湖秋月》)、扇子的功用(《柳浪闻莺》)等等。根据实际需要,小说也会采用限制性叙述,如《花港观鱼》。“我”作为叙述者,涉及到叙述者与作品人物形象的关系。“我”作为一个地位高,但经历过人生苦难的知识分子,不同于毛丰的实利,可以贴近人物形象;作为知识分子,“我”的眼光又高于陈建安和那欢,可以看到她生活中的“错位”。叙述者与主人公之间道德上的贴近使人物塑造充满情感,亲切具有感染力;叙述者有时又高于主人公的能力,拉开与主人公的距离,既看到其优点也看到其缺陷和不足。限制性视角使叙述客观,人物形象也更加真实丰满。另外,在王旭烽的中篇小说里吸收古典白话小说的人物语言特点,如《南屏晚钟》里弓藏对尹君的评价:“你看看,我这样的人也害在多管闲事上了,我是看尹君这个人虽背时,倒还是性情中人,做人做到今天,连老婆孩子也做给了人家,罪过!他求我这点小事,我便应了,没想到你到当回事情来了。这又何必呢?”这种简明、上口、有节奏感的句子,在《红楼梦》里多出自王熙凤之口,给人似曾相识之感。叙述者在进行叙事时,有时候会转变为传统说唱文学里说书人的口吻,如“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话说……”“等,都表明作者受传统叙述习惯的影响,对叙述接受者的重视,考虑到接受者的审美习惯,给作品带来较强的可读性,达到雅俗共赏。由此可见王旭烽吸收、借鉴中国古典文学通俗易懂、故事性强的特点,坚持民族化创作道路的艺术探索。二现代意识的体现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传统小说的叙述模式与现代小说的实验性达到了某种一致性,这给王旭烽现代性的艺术探索注入了灵感。“中国传统小说有大量叙述干预,叙述者毫不掩饰的干预,尤其是开场白即‘入话’部分的大篇说教,是有意使修辞(叙述行为、叙述技巧)明确化,以制造一种距离效果。”而现代小说的重心是“讲”,不是“故事”,同样追求形式探索,不注重故事,拉开与读者的距离,这种探索在先锋小说家那里走到极致。王旭烽在西湖十景系列中篇小说里利用这一特点进行了化传统为现代的民族化道路探索。王旭烽曾说“大学期间,我曾大量阅读西方现代派作品,一度对存在主义哲学、精神分析学说等现代包括后现代思想非常着迷,我那时的文学观是比较先锋的,这种早期接受的文学精神其实直到现在依然影响着我。”因而王旭烽的创作“能承上接住中华民族传统中优秀小说的东西,同时又把它写成很先锋的东西”。中篇小说这一文学样式又满足了她现代主义创作观念的实验要求。在西湖十景系列中篇小说中,作家是抱着“很鲜明的实验态度的。”“《断桥残雪》是第一部,从这部中篇里,你就可以明显地看出现实主义的外壳和现代主义的精神相融和浸润,它给以后的九部中篇奠定了某种基调。”《断桥残雪》模仿《白蛇传》传说故事讲述了许宣和小青、小白两位姑娘的故事,并以《白蛇传》暗示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结局,造成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艺术效果。在叙述上《断桥残雪》既讲故事,又不忘“讲”的技巧。小说中叙述者开场声明“我也不敢说是他的知音,只是偶尔与他对对话,又将他的叙述记录下来罢了。”这就是在提醒接受者自己保持批判能力,对故事的真实性、逼真性进行独立的思考。结尾处徐宣老人神秘消失也增加了文本的魔幻色彩、现代意蕴。王旭烽在中国文学的基础上,渗入了“现代”因素,是民族化创作道路的成功探索。“西湖十景系列”小说大量运用了现代主义隐喻、象征等表现手法。《曲院风荷》中荷花是人物的象征,聊无及其佛家修行者可谓是尘世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花港观鱼》中那欢和她神奇的大铁杯里养的金鱼是融为一体的,鱼就是人,人也是鱼;鱼的命运也是人的命运。另外,小说中梦境的预言性、人物形象的神秘性使文本具有魔幻色彩,增加了作品的现代意蕴。如《断桥残雪》讲故事的许宣老人是真是假,虚实难辨,《雷峰夕照》里的吴悠更是身份可疑,不知是人还是鬼魅。通过这些人物的设置,我们感悟是比信史更加可信的心灵真实,而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已不重要。三知识分子:社会的边缘人王旭烽小说在形式上借鉴吸收了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化传统为现代,形成了鲜明的民族创作风格;在思想意蕴上把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主义精神结合,探索社会转折时期知识分子的命运。在“西湖十景系列”中篇小说中,作家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她所塑造的知识分子形象上,如尹君(《南屏晚钟》)、徐白(《平湖秋月》)、赫明(《曲苑风荷》)、“二傻”(《花港观鱼》)、工欲善(《柳浪闻莺》)等。他们身上体现出现代知识分子的智性和人文精神的坚守。这是一批远离时代,不愿随波逐流的智者,他们生活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冲击的社会转型期。市场体制的确立和市场经济的冲击使社会既有的价值规范受到颠覆,金钱拉开了人们的距离,人情淡漠,失去了原有的信任和真诚。他们对此社会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却依然保持着知识分子的良知,坚守着“君子固穷”“无欲则刚”的原则,追求着心灵的自由与高洁,保持着批判意识;为身边的人在物欲诱惑下丧失其本性、操守,奉行虚伪、利欲为重的世俗价值观,失去了知识分子的良知与基本的判断力而扼腕叹息、无可奈何。这些人物一出场就与时代、与生活发生着“错位”。如尹君的出场,只见“他是一个又黑又瘦的人,中等个子,风尘仆仆,神情活像那种从远古中走来的苦人儿。”暗示出人物与社会的隔膜。工欲善“长手长脚、寒气隐隐,面容苍白,发须整洁,若套一件竹布长衫立于柜台后面,像煞一位20世纪30年代旧上海亭子间学徒出身的文艺青年。”“在一般人眼里,是个极为矜持之人,行事说话,半掩半藏,常常让人捉摸不定。”这是一系列外表冷淡的知识分子,正是他们的陈旧与过时,使民族文化的优良品质得以坚守。知识分子的坚守与执著,使他们处于社会的边缘地位。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都有强大的对立面,如君与弓藏,工欲善与郑杰、小王等人的不同。这个对立阵营是庞大的,代表着社会的整体意识。力量悬殊的对立之势,更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作者的忧患意识。西湖十景系列小说里的知识分子形象与《茶人三部曲》里的杭嘉和等形象一同构成作者关注的知识分子群体特征。王旭烽通过对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变时期的心理挣扎、精神苦闷与现实生活中的飘浮达到对社会现实中不合理现状的批判,以及对社会人文精神的呼唤,对传统文化美好品质的依恋。王旭烽曾建议把“这十部中篇最好放在一起读,因为它们虽然是十个中篇,但放在一起其实就是一部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