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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功能论析

如何审视生态学的性质以及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地位,是生态学研究的基本理论。如果说,“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建立在工业文明之上的关于人的解放学说”,(1)抑或马克思把“本体论对‘何以可能’的追问定位为对‘人的解放何以可能’的寻求,从而变革了传统本体论对人的存在何以可能的抽象思辨,实现了本体论的理论内容的变革”,(2)那么,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否承接了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历史使命与价值取向呢?探讨这一问题,离不开其理论源头。北美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本·阿格尔(BenAgger)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首次提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ecologicalMarxism)概念,并建构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通过其理论构建,阿格尔力图将充分反映时代特征的“自然的解放”概念纳入到马克思主义的“人的解放”的传统视阈之中,探寻人与自然双重解放的社会主义变革道路。一、“激进”思潮及西方马克思主义立场的哲学理解“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期间,在美国,尤其是在学术界,出现了一次最为举世瞩目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兴趣大回潮。这一现象最明显的表现,不仅在于出版了若干以马克思主义为论题的书籍,还在于创办了一系列专题刊物,这些刊物的标题通常都冠以‘激进’字样,都或多或少对其论题提出了某种马克思主义的见解,以与‘老字号’的刊物相抗衡。”(1)阿格尔正是在这一思潮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具有代表性的理论家,他和其他激进知识分子一样,立志于重新阐释和重新建构马克思主义,使其适应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是北美现实斗争的需要,以重新发挥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功能,引导生态运动等新社会运动转向社会主义变革道路。有鉴于此,阿格尔并没有将《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1979,WesternMarxism:AnIntroduction)作为一部纯粹的历史著作来完成,而是将其界定为一本关于马克思主义前途的书籍。正是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前途的意义上,阿格尔提出“走向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论断。1.破异化论:实现共产主义阿格尔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界定为一种方法,即“一种把解放理论和关于社会主义可能性的设想与被压迫人民的日常斗争联系起来的方法”。(2)这种方法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它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基石。阿格尔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主要由三个方面的内容构成:(1)异化理论和人的解放观;(2)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理论;(3)资本主义危机模式理论。这三个方面体现了马克思在不同层次上对社会主义革命基本因素的思考。第一方面,异化理论和人的解放观。这一理论侧重于从哲学层面思考革命的主观因素,即革命的意志动力。马克思关于革命可能性的信念,恰恰就寄托在工人阶级不能忍受自身的片面畸形发展、人的本质与自由的丧失,以及失业、贫困等形式的过度异化这一点上,由于马克思把异化与造成这种异化的社会经济结构联系在一起,因此,消除异化也就意味着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超越,最终实现共产主义。“马克思解决异化问题的方法是实现共产主义。他把共产主义叫做‘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3)第二方面,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理论。该理论侧重于从经济层面揭示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规律,即革命的结构动力。马克思的科学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固有规律”———资本主义是一种矛盾的、逐渐自我毁灭的社会制度。阿格尔在这里突出强调的是,马克思并不认为“内在矛盾”的成熟一定会导致资本主义的崩溃和社会主义的到来,而是指出“内在矛盾”的成熟仅仅有助于导致资本主义危机的爆发,至于这些危机能否为革命的工人阶级所识别并据以采取革命行动,则将是另外一个问题。第三方面,资本主义危机模式理论。这一理论在经验层面上思考社会主义胜利的可能性。社会主义革命既不会自动地发生,也不只是人的意志的产物,即使具备了革命的主客观条件,如果没有经验的危机趋势,也不可能把资本主义改造成为社会主义。在阿格尔看来,马克思的辩证法的三个因素是内在统一的。具体而言,社会主义革命既离不开主观意志动力(因为马克思所讲的“资本主义必然灭亡”仅仅是一种逻辑上的“必然”,只有被异化的工人阶级起来造反,才能将这种逻辑上的“必然”转化成为事实),又离不开客观结构动力(因为工人阶级如果不能从理论结构———这个理论结构为人类指明如何通过认识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并据以行动去争取实现社会主义的变革———上说明他们自身异化之所在,工人阶级即使被异化也不会起来造反),同时还需要建构这两大动力的经验危机模式(因为没有危机和崩溃的模式,阶级意识和阶级斗争的形成就没有基础,把资本主义改造成为社会主义就缺乏契机)。总之,“马克思的辩证法只有在把异化理论、内在矛盾理论和危机模式(它把对结构性崩溃的认识与能动的阶级斗争联系起来)结合起来的时候才是完整的”。(1)阿格尔充分肯定了马克思的辩证法的前两个方面的不朽与持续有效性,同时亦明确提出,马克思的“危机模式”理论应当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变化而不断修正,以使其适应不同历史阶段的斗争需要。2.从卢卡奇和菲尔德施的批判看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在阿格尔看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各种发展可以被看作是对“马克思的辩证法”的修正和改造。因此,他从“马克思的辩证法”视角对近百年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诸流派产生、演变、分化的过程及其发展趋势进行了系统考察。阿格尔首先考察了第二国际中的“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指出其根本错误在于对马克思主义作了机械决定论的理解,没有正确评价“内在矛盾”与危机趋势之间的差异,未能区分逻辑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和经验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造成了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危机。“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是在动乱的、被危机困扰的历史时期产生的,是对即将来临的大规模社会主义变革的反映。但是,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往往未能超越纯粹的决定论,从而失去其指导和帮助早期革命和阶级斗争的潜在能力”。(2)接着,阿格尔考察了以卢卡奇、科尔施以及霍克海默为代表的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意识的作用”理论,分析了马克思主义如何从一种阶级斗争的革命理论逐渐转变成为一种远离斗争的意识形态批判理论的演变过程。卢卡奇和科尔施揭示了马克思主义的黑格尔根源,恢复了马克思主义解放理论的辩证法基础。然而,在试图拯救马克思的辩证法的过程中,卢卡奇和科尔施所预想的扶持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进行国际社会主义革命并未成为现实,这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国际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早期垄断资本主义的兴起和资本主义在国际范围内的发展。其结果是理论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逐渐失去了与政治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密切联系,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德国的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的批判理论就属于这类研究成果。阿格尔指出,法兰克福学派的根本缺陷在于,其错误地认为资本主义危机可以无限期地得到遏制,从而放弃了马克思的危机理论和阶级激进主义。之后,阿格尔进一步考察了法兰克福学派的“支配”理论。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尤其是美国的陌生现实,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家们感叹革命主体已完全衰落,不再相信工人阶级还能激发革命意识,据此,他们大幅度地修正马克思的“内在矛盾”理论和危机理论,并形成了以虚假需求、工具理性和日益衰落的个人等概念为基础的支配理论。阿格尔指出,倘若法兰克福学派不能超越仅仅局限于指出“支配存在”这样的抽象概念,那么它对支配的批判就是失败的,因为它不再使马克思主义继续发挥政治功能。阿格尔强调,从1945年左右到20世纪60年代这一时期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确属于历史上最少发生革命的时期,所以才出现了这种研究资本主义的总体协同促成对单一的、无力防御的个人进行统治的支配理论,但是,西方社会的这个巩固时期已属过去,20世纪70年代将有许多发生激进变革的新机会。这一时期的关键问题是,马克思主义者应抛弃过时的危机模式,而代之以能够产生激进主义的新模式。最后,阿格尔考察了“个人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这种阶级激进主义的新形式。基于20世纪6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根本性改变(50年代的协调性已一去不复返,代之而来的是迫在眉睫的生态危机及其引发的经济危机),以马尔库塞(晚期)、萨特和梅洛-庞蒂为代表的个人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试图发展出一种能够把大规模的社会主义改造与反对异化的个人反抗连接起来的中等程度的阶级激进主义斗争理论。在充分肯定个人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有助于在众多的自我解放行动基础上形成一个普遍的社会主义运动的同时,阿格尔提出,恢复革命阶级激进元气的过程远未完成,其中的根本原因在于,个人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缺少一种能够使它围绕20世纪60~70年代的重大主题建构阶级激进主义,并把它集中于发达资本主义的特殊危机点的危机理论,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我们会努力进一步发展这些模式……形成一种能考虑创造新社会主义运动的危机理论”。(1)这就是阿格尔考察近百年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诸流派得出的结论,其随后建构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将担负起这一历史重任。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政策在阿格尔看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诸流派表面上抵触,但实质上一致,即它们都未能真正激发起工人阶级的革命意识,换言之,它们都不再使马克思主义发挥政治功能。如果说第二国际中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是由于刻板地坚持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危机趋势,而错误地放弃了马克思主义政治能动作用的话,法兰克福学派的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则是由于坚信资本主义可以消除,抑或无限期地遏制其危机趋势,而对工人阶级解放的可能性不再抱有希望,主动地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能动作用。西方垄断资本主义真的可以消除或者无期限地遏制其危机趋势吗?阿格尔指出,当代资本主义的严峻现实(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加深异化以及分裂人格的同时,又呈现出明显的污染环境以及掠夺资源的趋势)对此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20世纪60年代的曙光并没有像社会学家在50年代所预示的那样导致出现一个富裕的后工业社会。相反,国际资本主义却为无法控制的通货膨胀、高失业率以及源于不发达国家和阿拉伯产油国家与日俱增的威胁所震撼……晚期垄断资本主义无论就其经济行为还是就人的动机和意图来看都已为进行根本变革准备了成熟的条件”。(2)因此,当代资本主义有许多进行激进变革的新机会,关键的问题是马克思主义者应主动地发展马克思的危机理论,以探究社会主义革命的可能性。阿格尔指出,资本主义并不能消解其危机趋势,因为危机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必然产物。当代西方社会只是将危机趋势从经济领域转移到了消费领域,由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资本主义由于不能为了向人们提供缓解其异化所需要的无穷无尽的商品而维持其现存工业增长速度,因而将促发这一危机”。(3)鉴于生态危机已转化成为当代西方社会的主要危机,阿格尔认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可能更为适应,它将为社会主义变革的战略提供具体的经验。阿格尔强调,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仍然隶属于马克思主义,因为它是从资本主义的扩张动力中来寻找挥霍性的工业生产的原因的,所以,它并没有忽视阶级结构。阿格尔认为,需求理论是后正统社会主义学说所必不可少的,因为社会变革的动力就植根于人的需求与商品的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因此,阿格尔将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着眼点聚焦在探求人的需求概念和现代阶级激进主义的需求结构上,“我们要证明新的危机趋势可以产生一系列新的需求,这些新的需求然后又可以提供进行激进的社会和政治变革的动力”。(1)立足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范式,阿格尔着重提出“异化消费”和“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两个核心概念,用来探求当代人的需求变化,为社会激进变革寻求新的动力。阿格尔的“异化消费”主要是指,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工人在劳动中缺乏自我表达的自由和意图;为了弥补这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人们依附于闲暇时间的消费和获得更多商品来实现自身的自由和幸福;与此同时,资本主义通过广告操纵的方式亦将人们的幸福需求导引到更多商品的消费中,这样内外两种力量的结合必将导致人们的过度消费。而这种只根据疯狂的消费活动来确定人的幸福感的做法,恰恰是当代异化的特征。阿格尔提醒人们,从根本上说,异化消费并不足以补偿人们因异化的、受操纵的劳动而遭到的不幸,人们只是在闲暇时间的消费中暂时逃避因异化而感到的灰心丧气而已;然而,异化消费却正好符合了资本主义生产无限扩张的本性,符合资本无限积累的本性,同时还起到了控制人们内心世界的效果。毫无疑问,异化消费以及与此相关联的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扩张,必然与有限的自然系统之间产生矛盾和冲突,导致资源和环境的日益恶化以及生态危机的最终爆发。沿此思路进一步推论,就是阿格尔提出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社会主义变革模式:为了应对生态危机,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必将大幅度削减,进而引发商品的供应危机,其结果是资本主义在工业繁荣和物质相对丰裕时期提供给人们的可以源源不断供应更多商品的许诺将会被无情地粉碎;随着人们无限获取商品的期望的破灭,最初许多人可能会对未来感到手足无措,然而,“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却能帮助人们经历一场需求与期望的革命,从悲观中解脱出来,自觉改变那种受广告操纵的消费观念,认识到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虽然在未来社会主义经济条件下并不会明显地取消消费);随着幸福观的变化,人们终将在劳动创造过程中而不是在消费过程中实现自由和幸福。如此这般,社会变革就由人们为克服生态危机及其威胁所作的努力而引起。在阿格尔看来,“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在“促使人们摧毁原有的需求观念和期望时,会使人们确立起新的需求观念和期望,帮助人们经历一场需求的革命和期望的革命。而一旦人们实现了这场革命,确立起新的需求观念和期望之时,乐观、向上的气氛将会重返人间”。(2)这样,阿格尔就把解决生态问题的斗争同解决社会制度问题的斗争连接了起来,通过提供一个光明的前景,希冀把生态运动引向社会主义变革道路。那么,阿格尔提供给人们的光明前景又是什么呢?那就是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生态社会主义。三、非官僚化—“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阿格尔指出,从表面上看,资本主义的危机已从生产领域转移到了消费领域,由此,解决生态危机就应在消费领域中进行,如帮助人们树立正确的需求观、幸福观和消费观等。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和直观,仅在消费领域中采取行动还远远不够。从根本上说,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解决还必须在生产领域中完成,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异化消费正是由资本主义的异化劳动所导致的,人们依附于闲暇时间的消费行为,恰恰是为了弥补那种非创造性的劳动过程带给自己的痛苦和失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根除生态危机还必须返回到工人的生产领域中完成,即消除工人劳动过程的异化状态,进而消解业已形成的“劳动-闲暇”二元论思想。那么,又该如何消除工人劳动的异化状态呢?阿格尔(和莱斯一道)深受东欧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影响,同时结合美国民粹主义传统,提出了在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中,“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的命题,并以此为基础,建构起“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即“工人管理”的生产过程理论。在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中,“分散化”意指在工业生产中运用小规模技术,实行“零增长”的稳态经济模式来代替资本主义高生产、高消耗的经济模式,其在缓解人和自然之间紧张关系的同时,消解由装配线生产而带来的使工人处于无能为力状态的生产过程的破碎化;“非官僚化”反对生产过程中极权的官僚管理体制,代之以工人民主管理的方式,使工人在拥有生产资料的基础上参与生产过程中的决策和管理,成为劳动的真正主人,进而在劳动中表达自己的个性,实现自身的愿望和价值。由于体验到劳动创造的欢欣,人们会把自由和幸福的体验置于劳动过程中,而不是置于闲暇时光的消费过程中,这样,所谓的“必要”劳动与自由之间的界限不再明显,“劳动-闲暇”的一元化最终完成。在这里,阿格尔以消解工人的异化劳动为根基,以消解人们的异化消费为中介,将自然的解放(人与自然的和解)纳入到人的解放(人与人的和解)的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视阈之中。在阿格尔的分析结构中,“分散化”和“非官僚化”不只是适用于技术和生产过程,它们还适用于社会和政治过程,“通过使现代生活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我们就可以保护环境的不受破坏的完整性(限制工业增长),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社会、经济、政治制度”。(1)通过层层递进的论证,阿格尔将生态运动逐步引向社会主义变革的轨道,通过超越资本主义和建立(生态)社会主义,最终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阿格尔强调,“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只能被看作是消解异化劳动的前提条件,它们本身还不足以直接消解工人的异化劳动状态,并实现劳动者的个体自由和全面的发展,这中间需要一个特定的中介环节——工人管理。在阿格尔看来,“工人管理”不仅对实现劳动者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不可或缺,而且也是社会生态激进变革的必要环节之一。“我们曾指出,工业生产实行有效的分散化只会导致社会主义变革,如果伴之以废除劳动的等级制组织和废除劳动过程的细微破碎化的话,现在应增加激进的社会变革这一条,即把强加的资本主义控制转变为自我施加的工人管理。这第三个特点将使非官僚化的概念‘马克思主义化’;没有这一条,我们就会面临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劳动过程可能适当民主化了,规模也变小了,但工人与资本家的客观关系依然未受触动,这可能使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受到制约。因此,我们必须提出这样一种观念,即劳动过程的民主化能与把所有权(和管理权)交还给工人的政治经济纲领联系在一起”。(2)在这里,阿格尔得出两点结论:第一,在资本主义经济体制中,工人阶级既不拥有生产资料,更不支配生产资料,所以,如果北美的生态左翼运动不能把它的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双重目标与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所有制的目标联系起来,它必将会停滞不前或半途而废;第二,极权主义的社会主义(如苏联)同样不可能真正解决工人的异化和生态问题,因为那里的工人阶级仅仅是法律意义上的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生产资料的管理者,所以,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同样不可能来自生产领域,而只能来自消费领域,这就陷入了与资本主义生产相类似的恶性循环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格尔强调,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绝对不应发展新的支配关系。换言之,届时工人在拥有生产资料的基础上,还必须拥有进行民主的和非极权化管理的权利。阿格尔着重阐述生态社会主义的“分散化”、“非官僚化”、“工人管理”等一系列特征有其明确用意:为他即将论及的“将马克思主义嫁接到美国民粹主义之上”的现实夯实理论基础。四、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嫁接到民啉主义之中“阿格尔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阐述,始终紧密结合北美,特别是美国的实际。通过结合美国的实际来研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他得出的一个基本结论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能够而且应该嫁接到美国的民粹主义上去”。(1)诞生于19世纪70年代的美国民粹主义在美国影响广泛,其特点是赞成基层民主和政治分散,反对高度集权的政府和高度分工与集中的企业管理方式。它的政治理想是非集中化和反国家主义。阿格尔指出,只有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引下,北美生态运动才有可能激进化,通过与工人运动的内在联合,最终走向社会主义的变革道路。问题在于,马克思主义在北美缺乏发挥作用的现实土壤。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马克思主义缺少工人阶级基础,其原因是马克思主义在北美(这里的形势与欧洲有所不同)同工人阶级并没有天然的有机联系,更多美国人信奉的是个人主义,而不是共产主义。(2)再者,工人阶级的斗争也缺乏与生态运动结盟的迹象,“怎样才能使阶级斗争集中关注生态激进主义的问题?我们的回答带有悲观主义的色彩,因为我们没有看到社会主义政党或工会积极采纳非极权的、分散化的所有制概念的明显迹象……在工人看到他们作为生产者和作为消费者的生活的相关性之前,他们是不会正确评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3)(2)大多数美国人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保持着距离,这是由于受到带有极权主义性质的社会主义意识的影响。对北美普通民众而言,社会主义无非只是一种有别于资本主义的新的极权主义,一种同样会威胁到公民自由的制度。这样,让北美的生态运动主动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何才能使北美人民,无论是工人阶级、生态主义者,还是其他非马克思主义者都能积极主动地接受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并受其指导呢?阿格尔提出的策略是:在北美社会环境中(民粹主义影响广泛),有必要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嫁接到美国民粹主义之上。具体来说,一方面,民粹主义非常有助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所期待的生态激进主义,“美国政治生活中由来已久的民粹主义非常有助于以分散化、非官僚化和社会主义所有制这三项基本要求为基础的生态激进主义”。(4)另一方面,美国的民粹主义(无论是右翼还是左翼)缺乏社会主义成分,单靠其自身并不足以批判资本主义的阶级和权力制度,它本身也有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要求。在阿格尔看来,这种嫁接如果成功的话,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就可以吸收传统的马克思主义与美国民粹主义的核心思想(前者的核心思想是社会主义所有制,后者的核心思想是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并将其融合成一种新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生态社会主义。这样的社会主义就可以为北美人民所接受,并产生革命性的影响。阿格尔指出,与美国民粹主义相吻合,北美社会主义变革的进程应当与欧洲区别开来,即它不是从传统的社会主义方案(工业国有化、工人管理、总罢工等)开始,而是从调整分工及其官僚主义的因素开始。这样,社会主义变革的传统次序就被颠倒了,它“不是从异化的最深层的结构原因入手,而是从现代工人自我施加的认识上的‘愚笨’这样一些当代异化的表现着手。通过对专家的职业派头和专家的统治进行批判,我们就可以诉之于现代工人所遭受的挫折;然后向工人指出,专家的统治起因于资本主义雇佣关系本身”。(1)具体而言,社会主义变革在北美取得胜利,可以分两步走:其一,先批判并改造官僚主义及其制度,在此基础之上实行社会主义所有制;其二,全面批判并改造资本主义,建构社会主义制度。阿格尔强调,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美国民粹主义的结合必然会产生要求对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实行分散化、非官僚化和社会主义化的压力。随着生态危机的降临,这种日渐增大的压力可使人们对有可能推翻资本主义制度产生极大的期望,所以,他对生态危机的到来并不感到担忧,相反,生态危机倒是实现社会主义变革的条件和契机。“较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破灭了的期望并不感到担心,相反,他们会继续激发工人阶级的觉悟。我们认为,这些战略是互相补充的……民粹主义(破灭了的消费者期望)和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激进批判)可以通过正确评价企图解决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努力所导致的社会主义前景而结合在一起”。(2)在这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以生态问题为切入点的资本主义批判和社会主义变革理论;它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更关注人与人的公平。这一点使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其他生态中心主义的绿色理论从根本上区别开来。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诚如阿格尔所言:“如果说马克思主义仍充满活力,那并不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者重复关于共产主义幽灵或社会主义必然性的陈腐口号,而是因为理论家们愿意以新的和创造性的方法重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范畴。所以,正如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哪里存在异化,哪里就可能有用新的分析和意识形态观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3)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立足于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深刻的生态危机,将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有机统一起来,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续践行马克思主义“解放人”的使命。当然,由于回避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阿格尔在解决生态危机和“人的解放”过程中难免带有唯心主义倾向,由此,他提出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并不可能真正奏效,同样,生态社会主义所谓“零增长”的稳态经济模式也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而已。1.在危机理论的转换中重塑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功能阿格尔主张把马克思主义从一种高楼深院的学术理论转变成一种与现实斗争密切相连的实践理论,这是其难能可贵之处。在理论上,阿格尔敏锐地捕捉到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不仅在生产过程中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矛盾,而且在生产过程据以同整个生态系统相互作用的方式中存在根深蒂固的矛盾,及时提出修正马克思的危机理论,转换其危机模式,通过复活马克思的辩证法,扭转西方马克思主义之前对资本主义抽象批判的态势,使马克思主义重新发挥政治功能;在实践中,阿格尔充分注意到在北美社会,马克思主义同工人阶级并没有天然的有机联系,而民粹主义却影响广泛,在如何使马克思主义北美化的问题上,提出“将马克思主义嫁接到美国民粹主义之上”的命题,并在具体环节的设计中进一步贯彻这一命题原则,这些都体现了阿格尔在建构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过程中自觉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北美社会主义实践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原则。正是由于阿格尔以及其后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具有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高度自觉性,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在实践中检验理论,发展理论和完善理论,终使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成为马克思主义的新形态之一(1),并对当代世界产生巨大影响,“尤其在苏东剧变后,它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主流,代表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最新趋向”。(2)2.安定性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路径选择阿格尔自觉坚持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这是其应当被肯定的合理性方面。然而,也正是在所谓的“发展马克思主义”过程中,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背离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历史唯物主义注重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即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出发,揭示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及其经济危机模式;注重分析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经济利益上的根本对立,强调作为整体的无产阶级的自由和解放问题,而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推翻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正是由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人的解放”指向的是无产阶级的整体解放,由此才使处于分散状态的雇佣工人能以阶级整体的形式被组织起来,投入到反对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制度的斗争中去,这就从根本上解决了社会变革的主力军问题。阿格尔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比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更为重要,其着力解决的是处于异化状态(即劳动异化和消费异化)中的个人解放问题,致力于探寻由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所产生的人们的需求变化以及现代阶级激进主义的新的需求结构,企图以此提供社会激进变革的新动力,这就使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可避免地带有唯心主义偏向和乌托邦性质。具体而言,阿格尔精心设计的具有浓厚主观色彩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社会主义变革模式显然高估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严重性,扩大了生态危机在资本主义危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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