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付艾米丽的玫瑰》中的女性形象

《给付艾米丽的玫瑰》中的女性形象

生态美学是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一种将生态批评与形式主义思想相结合的思想流派，并在20世纪90年代初进入文学评价领域。它的出现极具创新性,即它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去看待各种社会问题以及解读各类文学文本,使人们对当代世界中所存在的女性问题与生态问题及两者间关系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它借鉴女性主义批评和生态批评的方法,关心的核心问题是自然与女性的联系。而生态女性主义认为,人类对自然的压迫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其目的是解构人类中心主义尤其是男性中心主义的二元对立思维,倡导建立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和谐共生的关系26。作为美国当代伟大的文学大师、美国南方文艺复兴的最杰出代表———威廉·福克纳,创作出了许多经典的短篇小说。其中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便是他最富盛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在这部作品里,福克纳以美国内战结束后一个南方小镇的社会变迁为背景,塑造了一位深受父权体制、清教思想毒害,但不甘心向命运妥协而试图作出抗争的女性形象,讲述了其充满悲剧的一生。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的视角来解读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分析父权制下女性与自然所受的压迫、女性与自然的联系以及为男权文化铁蹄下的“他者”寻找出路。一、对女性的救赎—父权制文化对自然与女性的双重压迫在西方认识论结构中,男性被归于文化、心智、理性、客观的、文明的世界,而女性则往往被归于自然、肉体、情感、主观的、私人的世界。自然和物质领域的群体被确认为比人类和精神领域的群体低劣,所以女性比男性低劣,因而男性对女性的统治也被认为是正当的19。这种传统认识论的二元对立模式蕴涵着两性间不平等的权力关系,预示了男性中心的统治模式。在这样的社会中,女性与自然一起,成了被边缘化的“他者”。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的背景是美国内战后的南方小镇杰弗生。美国南北战争中,代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北方打败了代表种植园经济的南方。战争改变了小镇的原有面貌,摧毁了原有的社会秩序。而战后美国北方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不断侵蚀着南方社会。在工业文明的铁蹄下,自然界步步退缩,逐渐丧失了原有的神秘,被动地接受着自身被改造的命运。小镇居民无力改变工业文明对小镇面貌的改造,但在精神上怀念小镇的原有面貌和秩序,因而他们把拒绝作出改变与妥协的格里尔森家族后代艾米丽小姐看成是“纪念碑”式的人物。此外,在小说中,无论是旧南方,还是战后接受北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洗礼过的新南方,父权制文化的影响从未消失过。譬如,小镇的领导者沙多里斯上校曾下了道命令:“黑人妇女不系围裙不得上街”41,使得女性权利特别是黑人女性的权利随意遭到了践踏。在沙多里斯上校为免除艾米丽小姐的税款而编造谎言一事上,福克纳以小镇人的口吻评论道:“这一套话”,“也只有妇道人家才会相信”42。这说明在南方父权制社会里,男主女次的二元对立思想根深蒂固。而女性在强势的男权文化面前,失去了话语权,成了男性的附庸。在这样命运下,即使是贵族出生的艾米丽小姐也不例外。小说的女主人公艾米丽出生于南方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她的父亲就是一位深受清教思想影响的父权社会的典型代表。作为美国南方贵族格里尔森家族的成员,他总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镇上人的心目中:“身段苗条、身着白衣的艾米丽小姐立在背后,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前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身影。”45福克纳在小说中对艾米丽父亲这样的形象塑造是有深刻的用意的。柔弱的艾米丽小姐立在父亲背后表明了她对父亲的依赖。父亲“叉开双脚”显示了他作为男性长辈的权威。为了维护家族的高贵血统,父亲“手执一根马鞭”来赶走女儿的追求者。高傲自私的父亲背对着女儿,反应出他并无真正与女儿平等交流的意愿。在他的眼里,女儿艾米丽和老宅子一样,都不过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因而,作为女性的艾米丽在男权社会中不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被物化了的附庸,丧失了自我意愿和自我权利。荷默·伯隆是一个建筑公司的工头,一个“北方佬”,也是美国北方工业文明侵入美国南方小镇的符号。在荷默身上,我们再次看到了男权中心主义的影子。荷默手里的马鞭也让我们想起了艾米丽的父亲的形象。在父亲过世后,艾米丽本以为能过上新的生活,便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顾自己的家庭出身和小镇居民的非议,一心一意地爱着荷默,希望与他走进婚姻的殿堂。可是在俘虏了艾米丽小姐的芳心之后,荷默却“自己说他喜欢与男人来往”,是“无意成家的人”,要抛弃艾米丽小姐。荷默“喜欢男人”并非因为他是“同性恋”,而是因为荷默的男权文化意识使然。尽管出生卑微,荷默在男权文化的熏陶下,并不真正尊重女性,即使是贵族家庭出生的艾米丽小姐也不例外。在男权文化占主导的社会里,自然与女性一起成为边缘化的群体。二、相似的命运塑造在生态女性主义者看来,女性与自然是交织融合、密切联系的。这种联系包括符号上的或象征的、经验上或地位上的联系。在文学中,女性被“自然化”的同时,自然也往往被“女性化”。比如,女性是“水”和“生命”的同义词,他们相互补充,相互表现,相互象征。反过来,地球常被比喻成哺育人类的“大地母亲”,温和的溪流被比作娴静的姑娘,葱绿的树木被比作青春的少女。妇女与自然在现实的父权制社会中所遭受的磨难与欺凌,在文学里表现为体验上的联系175。女性与自然都曾遭受战争的摧残和工业文明的排挤,经历了从尊崇到旁落的过程。女性在男权社会的失意与惨淡唯有在自然中得到慰藉与应和,从而强化了她们精神体验上的相知。在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代表着自然的南方小镇杰弗生与生活在小镇的艾米丽小姐有着相似的命运:受到男性中心主义思想的摧残。首先,在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下,北方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向代表自然界的杰弗生小镇步步推进,试图改变小镇的一切。在工业文明的的侵蚀下,小镇面貌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巨变,旧时代的事物逐步被改造。“汽车间和轧棉机之类的东西侵犯了这一带庄严的名字,把它们涂抹的一干二净。”41其次,在人类中心主义特别是男性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下,艾米丽小姐的女性权利遭到男权文化不断的挤压。这种相似的命运导致了艾米丽小姐在面对父权制的欺凌时,选择了逃避。在小镇历经沧桑,面目全非后,格里尔森家族留下的老宅子成了艾米丽小姐最后的避难所。小说中,福克纳有意将女主角艾米丽所住老宅的外观与她的模样乃至命运相互映照,成为彼此的象征。先看老宅的外观:“那是一幢过去漆成白色的四方形木屋,坐落在当年一条最考究的街道上,还装点着有十九世纪七十年代风格的圆形屋顶、尖塔和涡形花纹的阳台,带有浓厚的轻盈气息。”41这不仅使人想起贵族小姐艾米丽年轻时“身材苗条、一袭白衣”的美好形象。在机器大生产的工业文明势不可挡地改造着小镇面貌时,只有艾米丽小姐的屋子“岿然独存,四周簇拥着棉花车和汽油泵”,这似乎正吻合了艾米丽小姐孤傲不群的性格。“房子虽已破败,却还是桀骜不驯、装模作样,真是丑中之丑”41,正是老宅主人韶华已逝、人老色衰后的真实写照。福克纳用心勾勒出的这幅老宅图画并非泛泛之笔,而是处处参考了艾米丽小姐的形象。在这里,自然似乎被“女性化”了,实现了与女性的等值。三、艾米丽—男权文化铁蹄下“他者”的抗争马克思·韦伯将现代世界概括为“怯魅的世界”(disenchantedworld)。“怯魅”既意味着自然家园的丧失,更意味着人的内在性和自主性的丧失。人在向自然界高歌猛进、征服自然的同时,自然在疏远着人,自然对人的启迪和提升作用正在消失22。由于工业文明的入侵,杰弗生小镇的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经历了巨大的变迁,从而也给生活在小镇的人们的精神生态造成了难以抚平的创伤。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艾米丽在父亲未过世时,屈从了父亲的意志,无奈地放弃了追求自由、追求美好爱情的机会。但后来艾米丽的女性意识有所觉醒,开始对男权文化的价值观进行抗争。在父亲过世后,她“剪短了头发”,“看上去像个姑娘”,随时准备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对于亲戚和小镇居民的排斥,她并不在乎,而是坚决地爱上了“北方佬”荷默。作为一个贵族淑女,深居简出的艾米丽竟然轰轰烈烈地爱上了这个出生卑微、“拿日工资的人”,这令镇上的人议论纷纷。与荷默的结合在镇上居民看来是“可怜的艾米丽”的“堕落”行为。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入侵的杰弗生小镇,艾米丽被人们视为“传统的化身”和“义务的象征”。人们在难以抵御的工业化侵蚀下隐隐保存着对旧南方秩序的眷恋,并且将这份复杂的情感寄托在艾米丽小姐身上。但艾米丽不理会这些,“以后每逢礼拜天下午,他们乘着漂亮的轻便马车驰过:艾米丽小姐昂着头,荷默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雪茄烟,戴着黄手套的手握着马缰和马鞭。”48为了与心上人走进婚姻的殿堂,艾米丽用心做着准备。她“订购了一套银质男人盥洗用具,每件上面刻着‘荷·伯’”。两天后,她还“买了全套男人衣服,包括睡衣在内”。但就在艾米丽在世人的非议中勇敢地迈出步伐,与传统的桎梏抗争时,却遭到了荷默无情的抛弃。在北方工业文明中浸润过的荷默身上有着深刻的男权文化意识,并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绝望之余,遭受多重男权摧残与压迫的艾米丽的精神生态发生了扭曲和异化,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挑战压榨她的男权社会。她毒杀了荷默并将尸体藏在老房子阁楼中,余生与之同枕共眠。艾米丽对男权中心主义的的社会奋起抗争,但收获的却是悲剧的一生。四、女性自身的原因父权制的思想和文化是导致男性对女性压迫与歧视的根源,而贬低女性与贬低自然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在父权制以及北方工业文明带来的新兴男权的压榨下,女性与自然成为男性附庸,失去了话语权。在这样的制度下,妇女被排斥在社会生活之外,成了没有个性的影子人物。一些女性意识有所觉醒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