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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国家单方退约的国际法规制

一、问题的提出

在国际社会中,国家单方退出国际条约

与国际组织的实践时有发生。仅就本世纪这

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就发生了朝鲜在2003

年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加拿大于2011年

退出《京都议定书》,2016年布隆、南非、

冈比亚等非洲国家相继退出《国际刑事法院

罗马规约》,以及特朗普执政期间美国退出

包括《联合全面行动计划》(用来解决伊朗

核问题)、《中导条约》、联合国人权理事

会以及世界卫生组织等在内的多项国际条约

与国际组织。国家为了规避国际法的约束而

做出单方退约的行为,不仅导致国际双边和

多边合作模式失衡,还会造成其他缔约国的

期待利益受损,使得国际关系进一步倾向政

治化。

现有的国际法体系不足以约束国家的单

方退约行为,尤其是缺乏对国家单方退约行

为正义性的认定,从而阻碍了国际关系的可

预见性与未来发展局势之稳定。就该问题,

目前学术界主要分析了国家退出权的正当性,

以及导致国家单方退约的原因,但缺乏国际

法对国际关系调整的规范性分析。国家单方

退约行为削弱了国际法规范与调控国际关系

的作用,造成国家单方退约行为的一种表面

“合法性”。但国家行为应该如何规范才能

维护现有的国际秩序稳定,则是国际社会必

须面对的问题。从深层来讲,规制国家单方

退约行为是对国际秩序的维护,更是对国际

法价值功能的彰显。因此,用国际法规制国

家单方退约行为,对维护国际秩序的稳定具

有重要的意义。

二、国家单方退约给国际法带来的挑战

条约是一种国际法规制国家行为的重要

形式。国家基于平等自愿原则,通过订立条

约来达成在某一领域的国际合作。因此,基

于国家的自愿承诺,条约就对国家行为产生

了拘束力,国家在享有条约赋予权利的同时,

还应当基于诚实信用、禁止反言与善意原则,

妥善地履行条约义务。但如果国家为了逃避

履行条约义务而单方任意退出条约,就可能

会打破既有的合作模式,削弱国际法的规范

性效力,从而加剧国际关系向政治化发展。

(-)削弱国际条约构建国际秩序的效

国家做出单方退约的意思表示,主要是

依据条约中的退出条款。现代国际法中的许

多条约(包括形成国际组织在内的国际条约),

都设置了退出条款。对此,国内外的许多学

者指出了退出条款存在的合理性,表明该机

制的设定与国际条约自身的模糊性相匹配。

一方面,条约中的退约机制可以减少国家对

安全隐患的顾虑,更好地鼓励国家批准条约,

有利于真正解决全球跨境问题。但另一方面,

退约机制的存在也为国家逃避履约义务提供

了可乘之机。特别是某些在国际社会上具有

影响力的大国的退出,往往意味着由条约所

搭建起的国际合作框架将失去重要的实施力

量。这不仅阻碍了条约的目的与宗旨之实现,

而且还进一步削弱了条约构建国际秩序的效

力。

条约缔结以后,关于当事国能否单方面

退出的问题,《维也纳条约法公约》(Vienna

ConventionontheLawofTreaties,以下

简称《条约法公约》)第56条的规定是,首

先要看条约本身是否明文规定了缔约方可以

退出,如果有相关规定则遵此规定。如果条

约中没有规定国家的单方退出权,则只有经

确定当事国原意为容许退出,或由条约的性

质认为含有退出的权利时,当事国才可以单

方面退出。与此同时,该公约中也为当事国

退出权的行使规定了一定的程序性条件,即

退出条约的意思表示“至迟于十二个月以前

通知之”。尽管《条约法公约》对当事国的

单方退约权作了明确规定,但这些规定在实

践中既难以规制当事国单方任意的退约行为,

也无法实现阻止强国迫使弱国长久履约之目

的。

一方面,即使条约规定了缔约国享有退

出权,但大多数的退出条款只是在程序上限

制了缔约国的退出权行使,却很少强调缔约

国行使退出权时所应满足的实质性要件。缔

约国只需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规定的程序向

其他缔约国做出退约通知,即可启动退出程

序,而无需阐述自己的退约理由是否正当。

根据《里斯本条约》第50条第1款的规定,

欧盟成员国可以依据本国的宪法决定退出。

虽然国内公投只是脱欧的一个前提条件而非

充分条件,但却足以启动英国的脱欧程序。

可见,缺乏实质性要件规定的退约机制,即

使详细地规定了程序性事项,但仍无法有效

地规制国家的单方退出行为。一旦国家可以

如此轻易地行使退出权,那么由条约所构建

的国际法律关系,其稳定性和权威性就会下

降,从而可能会削弱条约在促进国际合作以

应对共同危机方面的作用。

另一方面,针对那些没有设置退出条款

的条约,虽然《条约法公约》规定除非当事

国原意含有容许退出之可能或者条约性质含

有退出之可能,原则上缔约国不可以单方退

出。但实践中国家在批准或加入条约时,却

可以通过单方声明的方式保留退出权。例如,

1948年美国准备加入世卫组织时就作出声明

表示:鉴于世卫组织中缺少退出条款,美国

只需提前一年通知就有权退出。此外,关于

当事国原意是否为含有容许退出之可能,实

际上是很难确定的,若条约已经生效很长时

间则更难确定。至于如何判定条约的性质是

否含有退出权,目前既无判例和习惯可予以

遵循,也没有权威的理论学说可供参考。由

此可见,现有的条约退出机制难以合理有效

地规制国家的退约行为。这在很大程度上限

制了基于条约达成的国际合作模式的有效运

行,削弱了国际条约构建国际秩序的效力。

(二)割裂国际法的形式合法性与实质

正义

国际法的形式合法性是指,所有的国际

法行为体都要同等地按照规则从事,不管这

些规则的实质内容如何。形式合法性强调国

际法对所有主体适用的平等性,具体到条约

退出权问题,就是要求所有缔约国在单方行

使退出权时,都要满足相关条约和《条约法

公约》第五篇关于退出权的程序性规定,包

括退出通知做出的时间、退出通知应向谁做

出、退出通知做出后多久才正式生效,以及

退出通知是否能够撤销等事项。这些法律规

定,平等地适用于所有缔约国。

国际法中的正义价值不应仅体现为形式

上的合法,还应包含自然法中的实质正义要

素。国际法的实质正义是指,行为体的行为

应具有正当性,要以基本的道德标准为依托。

具体到条约法上,则要求各当事国要基于善

意原则来履行条约义务。无论一般国际法还

是《条约法公约》,都要求缔约方在实践中

要遵守善意(goodfaith)原则。尽管学界

对善意原则的含义并无准确界定,但通常认

为它包含着诚实、公正与合理的内涵,而关

于这些含义“在任何特定时间的适用,取决

于在该时间国际社会流行的主导标准”。国

际法院在“加布奇科沃-大毛罗斯工程案”中

指出,善意履行条约义务意味着:条约的目

的与宗旨,以及缔结条约时当事国的意图,

要优于条约的字面含义而适用。国际法院在

审理利比亚与乍得的领土争端案中指出,两

国1995年签订的《友好睦邻条约》第3条,

旨在确定利比亚的所有边界而非一部分,因

此任何法律释义都应尽量符合使条约生效这

一原则。由此可见,善意履行条约义务要求

缔约方的行为应包含以下几方面:首先,不

得妨碍条约的目的与宗旨之实现;其次,应

按缔约各方共同的真实意图诚实履约;最后,

要控制权利的过分行使以保障条约整体效力

免受影响。

从既有的国家退约实践来看,国家单方

退约时往往只遵循形式上的合法性,却回避

谈及自身的退约行为是否满足国际法的实质

正义。美国在退出《巴黎气候协定》时,只

是以该协定损害了美国的经济竞争优势为由

宣布退出,但却没有提及其退出行为是否遵

循了国际法实质正义所要求的善意原则。同

样在朝核问题上,朝鲜以国际原子能机构充

当美国发言人而对朝鲜实施不公平待遇、严

重侵害了朝鲜的自主权为由,依据《核不扩

散条约》第10条的有关规定宣布予以退出,

同样没有提及自己的退出行为是否符合实质

要件。绝大多数国家在退约时,几乎不会阐

述自己的退约行为是否会妨碍条约目的与宗

旨之实现,更不会证明自己的退约行为是否

满足善意原则。国家在退约时只强调形式合

法而忽略实质正义的做法,无疑会造成国际

法的形式合法性与实质正义在实践中进一步

分离,进而导致国际法的道德性下降。

(三)导致国际关系偏离法治化轨道

按照著名国家关系学者路易斯•亨金的

说法,国际关系的发展史是从武力到外交、

从外交到法律的过程。尽管该观点的正确性

有待商榷,但将国际关系纳入法治化轨道却

是推动国际社会和平与发展的关键。条约是

国际社会各行为体最重要的义务来源。相较

于其他形式的国际法渊源,其可以直接通过

文字的方式来规定行为体享有的权利与承担

的义务,并且明确行为体应以何种方式参与

到国际事务中来。条约既可以为缔约各方处

理相关国际事务提供行为标准,也能为日后

缔约方之间发生争议时提供定分止争的依据。

然而,如果主权国家频繁、批量地退出国际

条约,使其在多个事务领域脱离法律约束,

就会使原本置于法治化轨道的国际关系退回

到政治领域。一旦这种退约行为因未被妥善

规制而在国际社会上引起某种潮流,就会使

得国际关系的法律规范设立受阻,从而导致

国际法调整国际关系的功效被压制。

一方面,在双边条约或区域性条约的情

况下,一个国家退出就可能会直接导致该条

约终止或失效,致使相应的国际关系至少在

一定时期内陷入“无法可依”的状杰。《中

导条约》作为冷战时期美苏两国间的重要军

控条约,不仅具有终结两国在欧洲进行中程

导弹军备竞赛、消除彼此核威胁的历史意义,

而且还具有维护现代国际社会局势安全、推

动全球军控进程的重要作用。美国在2018年

正式宣布退出该条约,既破坏了亚欧地缘政

治环境,也加剧了国际法律秩序的失序状态。

非但美俄双边的裁军进程难以推进,美国退

出该条约所释放出的将在东亚与东欧地区重

点部署中导武器的信息也会对今后的多边军

控进程产生阻碍。此外,相关的外空与网络

的军控规则谈判,也都将因此受到负面影响

而举步维艰。美俄作为拥有核武器的世界军

事实力大国,退出在国际安全领域具有重要

意义的条约后,其他国家出于本国安全考量

势必会增加武器研发与储备,国际社会安全

将演变成武力的均势与制衡,而非条约中对

各缔约国的权利义务规定,国际关系将进一

步向权力政治方向倾斜。

另一方面,国家在没有善意履约的情况

下单方地行使退出权,本质上就是对其他当

事国约定事项的违背。这种违背可能不只会

引起一种有限的反应,而是全面的敌对反应,

将会破坏缔约国之间可能经过很长时间才建

立起来的信任与合作关系。一项多边条约的

制订是许多国家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结果,

国家遵守自己批准的条约是国际法上的基本

准则。如果国家只是为了本国的利益优先而

选择退约,就会导致单边主义恶性膨胀,造

成国际关系向权力政治方向倾斜,进而偏离

法治轨道。例如英国决定脱欧,很大程度上

就是为了追求本国利益而放弃了与其他欧盟

国间的约定。然而,条约框架下的权利义务

失衡将增加国家行为的不可预测性,从而进

一步导致国家以利益而非法律为出发点进行

决策。其他当事国为避免在本就波云诡谪的

国际形势中突遭危险,就会加强在权力与物

质上的蓄力,从而扩大了权力政治主导国际

关系的趋势,对国际和平与安全造成威胁。

失去条约法规制的大国将会更加肆意妄为地

追求本国利益而罔顾国际利益,造成大国与

小国之间的地位更为悬殊,公正与法治在国

际关系中将更加难以实现。

三、国际法规制国家单方退约行为的法理分析

国家退约行为给国际社会法治化带来的

上述挑战,有学者从国际法理论的双重性视

角入手,指出主权国家既是条约缔结与退出

的决策者,又是履行条约的践行者与监督者,

因而不可避免地形成了条约退出的内在悖论,

故无法通过国际法来规制国家从事既合法又

正当的退出行为。但实际上,现有国际法理

论体系不完善是造成难以规制国家退出权滥

用之关键。对退出权实质正义的忽视与该价

值本身的认定不清,使得国家在退出权行使

上享有过于广泛的自由,从而造成国际法保

障国际合作与规制国家行为的功能受限。

(-)指引国家退约规则体系的理论缺

国际法理论应该是能指引和评价国际法

律规则并引导国际实践的有效理论。它应该

能够让人们以国际社会的发展规律为基础,

充分认识所处时代面临的全球性困境与发展

机遇,并作出正确且符合实际规律的抉择。

然而,无论是从法哲学视角还是从国际关系

视角进行分析,现有的国际法理论都难以指

引构建规制国家单方退约的法律规则,进而

导致实践中现有的条约退出制度对国家非正

当退约行为规制的不可操作性。

从法哲学视角来看,国际法中的自然法

学派和实证法学派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局限

性,导致它们在实践中难以对国家退约行为

发挥有效的规制作用。一方面,虽然自然法

学者们普遍认为国际法中承载着人类共同的

善,而人类理性对于这种共同善的追求会使

国家愿意接受国际法的约束并妥善地予以遵

守,但这些共同的善却诉诸自然法未予严明

的假设,即“确实存在一套道德真理,只要

我们运用自己的理性思维,所有人都能发现

自然法学派对于理性、人性、善的概念的语

意不清,导致自然国际法的模糊性与原则性,

从而造成国际法在规制国家守约与退出问题

上所能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另一方面,尽

管”条约必须遵守”是一项被规定在《条约

法公约》中的规则,但由于实证主义法学派

强调国家自愿原则,主张国家遵守国际法的

义务仅仅源于自己的允诺、自我的约束与自

愿的履行,所以,实证主义法学派增加了国

家的主权膨胀,相应地就引发了国家对缔约

国共同利益的忽视。国家也会更倾向于将本

国的利益诉求作为退约与否的唯一衡量标准,

而罔顾由此可能给其他当事国及国际社会带

来的不利影响。

就影响国际制度构建的国际关系理论视

角来分析,无论是现实主义、自由主义还是

建构主义,都因对国家为何参与或退出国际

制度的解读过于片面化,而无法形成指引国

家妥善行使退出权的理论学说。现实主义认

为,国家相对收益的高低是其选择是否参与

某种国际制度的关键因素,而国际体系中权

力结构的变化则是影响国家相对收益的关键。

但该理论却无法解释英国脱欧的实践,因为

英国在欧盟内部的权力格局并未发生变化。

自由主义认为,绝对收益才是国家参与并遵

守契约与否的关键因素,只要收益能够满足

自己的境遇,就会继续遵守契约、继续合作。

然而,美国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却与国家

的绝对利益无关,主要是因为国内公众孤立

主义情绪上升引发的对外政策收缩。在美国

民众看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明显倾向于巴

基斯坦,但以色列才是美国民众的同情对象。

建构主义则认为,国家愿意参与并接受某种

国际制度是因为这种法律制度恰好能满足国

家的偏好,从而使国家在观念上对这种制度

产生了认同。如果国家对某种国际制度的认

同匹配度下降,它可能就会退出该制度。但

朝鲜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并不是因为其对

条约的认同度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当时美

国对朝鲜的政策转向强硬。综上可知,国际

关系理论中的三大主流学说,在解释国家退

约问题的视角上都过于单一。现实中国家退

约的原因往往复杂且多重,这就导致无论哪

种学说都无法指引构建完善的退出权法律制

度。

(二)以实质正义作为规制国家单方退

约的可能准则

条约和国际组织章程中的退出机制,都

是由国家参与谈判和制定的。即使是在条约

生效后国家才加入的情况下,条约对国家产

生的权利和义务也都来源于国家的同意。《条

约法公约》中在涉及当事国的义务规定时,

都会反复出现如“同意承受条约的局势”或

“承受条约拘束的同意”这样的表述。因而,

国家同意是包括退出条款在内的条约存在之

基础。ICSID仲裁庭在“戴姆勒诉阿根廷案”

中详尽地阐述了国家同意原则的重要性:“所

有的国际条约,不管是双边、复边还是多边,

本质上都是缔约国同意承受特定法律规范约

束的表达。”基于条约的这种属性,很难在

实践中仅凭形式合法性来规制国家的非善意

退约行为。因此,我们就有必要通过对实质

正义的强调,达到限制国家滥用退出权之目

的。

一方面,实质正义可以弥补实证法在退

约机制上的缺陷与不足,有助于突出善意原

则在退出权行使中的重要性,从而限制国家

滥用单方退出权的行为。在实践中,国际法

实质正义中的基本原则与道德标准,会被用

来作为裁判的来源与依据,弥补实证国际法

在相关规则上的不足。国际法院在审理“慕

兹河改道案”时,在争端双方的条约中缺少

明确规定的情况下,针对单方行动的性质认

定问题,法院最终依据实质正义中的公平原

则对该案做出了裁决——驳回双方的主张后,

判定双方都不存在违反条约的事实,因而不

产生国家责任的问题。因此,实质正义正好

可以作为补充,为当事国退出权的行使增加

实质性要件。此外,实质正义中所包含的最

低限度的道德要求,体现了国际社会的公共

利益与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善意原则要求,

当事国在条约缔结与履行过程中,要基于共

同的真实意图履行条约义务,不得违反条约

目的与宗旨的实现。这同样是维系国际关系

稳定运行的道德基础与基本准则。因此,在

条约退出机制中强调实质正义的重要性,有

助于提高善意原则在条约履行中的地位,一

定程度上规制国家滥用退出权的行为。

另一方面,对实质正义的强调有助于提

升国家的道德感,推动国家逐渐形成条约善

意履行的自我约束与自我监督。国家是一种

集体的道德行为体,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会

遵守国际法。因此,美国在2003年向伊拉克

发动战争时,即使绕开了联合国安理会的授

权,也要以“先发制人”的武装打击为由对

其侵略行为进行合法化包装。可见,尽管实

质正义深藏在国际法理念之中且力量可能柔

弱,但其蕴含的道德基础与价值观念却与人

们心中的共同善念相符,从而在国际社会发

展中长久地发挥作用,影响对一个国家的评

价。由此可见,在退出权实践中加入实质正

义,可以加深国家遵守条约、善意履行条约

义务的法律责任感。此外,对实质正义的反

复强调,也有益于加强国际社会整体的正义

价值观共识。于是,当一国企图为了规避条

约义务而选择退约时,就会评估自己的国际

守法形象是否会因非正义的退约行为而下降,

从而使当事国更审慎地行使退出权。

(三)现有国际法对实质正义认定的局

尽管实质正义对规制国家退出权滥用具

有积极作用,但遗憾的是国际法对实质正义

不仅在内容的界定上存在着模糊性与冲突,

而且在实现与捍卫实质正义的功效上也面临

着局限与挑战。现有国际法中的许多原则所

体现的正义价值不仅不明,还可能与其他原

则所保护的正义价值相冲突。例如,国际法

在规定了国家主权平等与禁止使用武力原则

的同时,一方面强调尊重他国主权、不干涉

他国内政,另一方面又指出可乂在必要时对

属于他国管辖范围内的事务进行军事干涉。

无论主权原则还是保护的责任,其背后要保

护的法益价值都有其合理性与正义性,但如

果不对两种原则做出进一步的规定与限制,

难保实践中不会在两种不同正义价值主张下

产生相互冲突的观点。例如,在2018年4月

美、英等国空袭叙利亚的事件中,美、英主

张自己的做法是行使“保护的责任”,而俄

罗斯等国家则认为他们的行为是对叙利亚主

权的侵犯。

国际法对实质正义认定的模糊性,同样

导致条约退出机制中关于退出权问题的理论

分歧与实践困境。由于实质正义缺乏明确的

标准,目前学界就能否行使单方退出权的问

题存在着三种理论主张:以奥康奈尔(D.0'

Connell)为代表的保守派、以吉罗(E.Giraud)

为代表的激进派、以奥本海(Oppenheim)为

代表的折中派。保守派认为,当事国应坚持

履行“条约必须遵守”的原则,从而确保国

际社会秩序的稳定。激进派认为,退出权是

维护条约稳定各方之必须,因比当条约中没

有退出条款时,则意味着缔约国享有默示的

退出权。折中派综合了前两个学派的观点,

认为条约的主体和种类是判断缔约国是否享

有单方退出权的标准。三个学派关于退出权

的理论,由支持不同理论的国际法委员会的

委员们带进《条约法公约》的编撰工作中。

由于保守派和激进派的退出权理论都过于绝

对而与现代国际社会的发展需求不相适应,

最终委员会选择了相对灵活的折中派观点。

但公约在退出权的规定上,也同样保留了折

中派的局限性,即从奥本海开始,到劳特派

特(Lauterpacht)、麦克奈尔(Macnair),

直至后来的英国学派学者们,都没有深入探

讨并明确指出条约分类的标准。因此,《条

约法公约》就缺少了对退出权实质要件的规

定,从而造成上文中提到的公约第56条在实

际适用中的困境。

国际法的分散性使其不仅在内容上缺乏

对实质正义的明确规定,而且在实践操作中

也难以充分发挥实现正义价值的功效。一方

面,实践中国际组织往往会有意回避成员国

退出的实质正义问题。1995年联合国秘书长

在收到印度尼西亚要退出联合国的照会后,

只是在将照会内容发给其他成员国后回答称

已知晓,既没承认印尼的退出是否生效,也

没有进一步讨论其退出决定是否正当。在美

国宣布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时,联合国也

仅是表达了失望,并未就美国的退出是否正

当进行说明。在缺乏系统性的国际法中回避

讨论国家退出的正义性问题,无疑会使越来

越多的国家在退出时忽视实质正义。另一方

面,即使当事国的退约行为缺乏实质正义,

国际法中也没有强制机构能对其进行制止与

惩戒。波兰曾在1952年通知联合国教科文组

织的执行总干事,宣布其要退出。虽然该组

织认定波兰的退出行为不符合章程规定宣布

不予接受,但在波兰“出走”的时间里,该

组织并没有强行让其履行义务,也没有执行

机构对其非正义的退约行为进行制裁。在波

兰回归后,也只是象征性地让其缴纳这段时

间5%的会费。

四、完善规制国家单方退约的规范体系

面对国际法在规制国家非正义退约行为

上所面临的困境,我们短期内可能还无法有

效地予以杜绝,但可以通过完善相关的法律

规范、构建对应的责任制度以及探寻新的救

济模式,来努力改善这一问题。与此同时,

我们也要考虑到国际社会的复杂性与国际法

的分散性,不能仅局限在国际法视阈下来完

善规制国家退约行为的法律制度。要从国际

社会关系的现实特征出发,综合考虑国际法

调整国际秩序的优势与局限,进而形成一套

从规范到裁判再到执行都相对完善的规制国

家单方退约的法律体系。这样的国际法律规

范体系可能具有一定的应然色彩,但其却可

以为国际法有效约束国家滥用退出权的行为

提供前进方向。

(-)完善规制国家单方退约的理论体

虽然退出权是主权原则的合理延伸,但

这项权利并非无所顾忌和毫无限制,它受国

际法中的和平、平等、正义、人权等一些基

本原则所限。相关条约和《条约法公约》中

的退出条款,是规范国家条约遵守与退出的

首要标准。完善退出权的法律规范,特别是

对那些具有争议性和局限性的内容进行修改

是可以采取的路径之一。对此,应该在设置

退出条款时,鼓励各当事国站在促成合作共

赢与实现条约宗旨的高度上,让渡出一部分

非根本性的国际利益。这种意识形态要想在

缔约国间形成普遍共识,需要由良善且客观

的理论思想予以指引。故而,完善现有的国

际法理论就显得尤为重要。

“知行合一”是能指引实质正义应用于

条约退出实践的思想理论,进而可在一定程

度上规制国家退出权滥用。与国际法中既有

的主张道德良善的西方法哲学思想不同,“知

行合一”中的道德良善与真理正义,并非单

凭直觉或人的理性就能凌空笼统地全部获得,

而是要由后天的经验一步步积累得来。因此,

在“知行合一”理论引导下的实质正义,既

不会晦涩难懂也不会模糊不清,而是来源于

实践中的真实反馈,是实实在在的国际社会

发展的现实需求。其不仅可以减少晦涩模糊

的正义理论给图谋一己私欲的国家提供可能

的解释空间,而且还有助于将各国拉到共同

的危机与挑战面前,使其能够冷静地思考为

战胜共同危机所应持有的态度与承担的责任。

国家既然选择通过构建或加入国际条约与组

织的方式达成合作来共同治理危机,就应该

认真践行条约准则并善意履行条约义务。不

能“知而不行”或“知而少行”,要最大程

度保持言行一致。此外,还要在实现条约的

目的与宗旨的过程中,及时获取实践反馈并

不断完善条约的退出机制。

“知行合一”理论还有助于将退出权的

内涵与范围,放置于当今国际社会背景下进

行解读,进而提升它的时代性与客观性。无

论是气候问题、流行病传播,还是恐怖主义、

网络犯罪与金融危机,当今人类面临的挑战

都越来越多地表现为全球性与整体化趋势。

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国家间、区域间甚至

全世界所有国家、组织与个人的共同努力。

在这种情况下,达成国际社会多方、多维度

的合作与创设自康德以来所倡导的全球法律

公民秩序,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能帮助人类走

出困境、实现繁荣的方案。条约和国际组织

是搭建国际合作的重要媒介与有力保障。为

实现稳定的合作,适当限制退出权行使就在

所难免。如何将凝聚着中国传统文明与智慧

的“知行合一”理念引入国际法中,是一个

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笔者认为,可以从以

下两种途径来实现:一方面,中国可以在国

际场合积极表达“知行合一”思想,使人们

了解这一理念的内涵,认识到其优势;另一

方面,中国可以在国际实践中积极践行“知

行合一”理论,将这一理论应用到国际法制

订与实施的实践中去。

(二)构建国家单方退约的国家责任体

除了良好的理论与健全的法律规范,要

想保障国家能够善意地行使退出权,还需要

构建配套的责任体系来对国家非正当的退约

行为予以规制。现代国际法关于国家责任的

相关问题,主要规定在2001年通过的《国家

对国际不法行为的责任条款草案》中。该草

案第2条规定了引起国家责任的国际不法行

为条件:第一,归因于国家;第二,违反国

际义务。不仅国际不当行为可以引起国家责

任,而且某些国际法不加禁止的行为,如果

对他国产生了损害性后果,也会引起国家责

任。将缺乏实质正义的国家单方退约行为纳

入法律追责体系下予以规制,有助于限制那

些貌似“合法”实则却是逃避国际义务、损

害其他当事国权益的退约行为。

国家行使缺乏实质正义的退出权,是对

善意履行条约义务原则的规避,属于违反国

际义务的行为。国家应对其违背国际义务的

行为承担国际法上的国家责任,这是一项确

立的国际习惯法规范。国际法院在“科孚海

峡案”的判决中指出,虽然引起爆炸的水雷

不确定是谁所布,但不论雷区为谁所设,其

被设置在阿尔巴尼亚政府具有排他管辖权的

领土上这一事实可以证明该政府不可能毫不

知情。阿尔巴尼亚政府对水雷情况的知晓构

成了它的国际义务,即其有义务基于人道主

义考虑通知英国舰队其领水内存在水雷。因

此法院最终认定:“这种严重的不作为,导

致阿尔巴尼亚的国际责任”,其政府因此对

英国负有赔偿义务。该案表明,尽管有些义

务可能没有明确被规定在实证法中,但如果

是基于国际法中的基本原则而成为被普遍认

可的义务,相关国家却没有履行这一义务,

就应承担由此造成的损害责任。国家滥用退

出权的行为,虽然可能符合条约退出条款中

的程序性规定,但该行为却可能有违善意原

则,破坏了条约的目的和宗旨,给其他成员

方造成了损害,此时就应被认定为属于违反

国际义务的行为。

此外,当国家缺乏实质正义的退约行为

引发某种法律后果时,应该依据国家责任的

不当程度要求有关国家终止退出行为,继续

履约并对造成的损害承担赔偿责任。终止不

当行为和损害赔偿,是国际法上最为普遍的

国家承担责任的方式。一方面,终止持续或

具有持续性的不当行为,有助于及时止损。

例如,在1980年的“美国驻德黑兰外交和领

事人员案”中,国际法院要求伊朗政府停止

占领使馆、立即释放人质。另一方面,金钱

赔偿是弥补损害国同时又制约责任国的一种

补偿与惩罚方式。关于赔偿的具体范围和性

质,目前学界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赔

偿应该是惩罚性质的,数额可乂大于实际损

失;另一种认为赔偿是补偿性质的,故不应

超过实际损失。在加拿大和美国之间的“古

特水坝索赔案”中,就双方在赔偿时间范围

上的争议,求偿法庭在裁定是非的基础上建

议双方谈判协商解决。笔者据此认为,条约

退出机制中可以就国家责任赔偿的范围设定

一个最低的赔偿标准,并且不限制国家在此

基础上通过双边或多边平等谈判的方式来进

行补偿性的赔偿协商。

(三)塑造法律与政治相结合的退约争

端解决机制

世界贸易组织法专家彼德斯曼

(E.~U.Petersmann)认为:“所有文明社会

有个共同特征,都需要一套适用于解释规则

的、和平解决争端的规范和程序。这是国际、

国内法律制度的共同经验。”国际法整体而

言缺乏有效的争端解决措施,其实施与监督

方式也相对较弱,即使构建了完善的退出权

行使规则与责任追究机制,也可能会因缺乏

有效的争端解决机制最终使其变成一纸空文。

虽然,短期内彻底解决国际法争端解决机制

存在的各种问题既不现实也不可能,但我们

可以尝试提供理想状态下的争端解决模式来

推动退约争端解决机制的不断完善。具体而

言,可以在现有国际法框架下完善退约争端

解决机制中关于程序启动的规定,并在此基

础上尝试增设上诉机制。同时,还要考虑到

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形成成员方内部合

作与制衡的政治救济途径。

一方面,可以考虑允许条约争端解决机

制中的强制程序不必非得经过任意程序才能

启动,并在此基础上增设上诉机制。《条约

法公约》中关于退出权的争端解决程序包括

两个阶段:任意程序和强制程序。任意程序

规定在第65条第3款,指当事国可以根据《联

合国宪章》第33条所列举之和平方法来解决

争端。强制程序规定在第66条,指自当事国

提出反对之日起的12个月没有通过任意程

序解决的话,则任何一方可以启动强制程序。

按照现有的争端解决规定,需要先启动任意

程序才能启动强制程序。但诚如沃尔多克

(Waldock)所言,任意程序是公约文本中“特

别缺乏价值的部分”,因为这种过于宽泛的

规定相当于形同虚设,很难起到解决争端的

实质作用。在任意程序未获解决的情况下才

能启动强制程序,可能会造成实践中时间与

资源的双重浪费。因而,赋予争端各方可以

直接启动强制程序的选择自由,就给了利益

诉求方可以根据本国情况选择效率更高、途

径更便捷的解决方法。此外,还可以参照WTO

的争端解决机制,在条约退出机制中增设一

个常设上诉机构,对已经经过司法或仲裁程

序但对裁判结果有异议的当事方,提供一个

能进一步上诉的解决路径。WTO的常设上诉

机构是目前为止国际法中最发达也最具法律

效力的裁决制度之一。在条约退出的争端解

决机制中设置一个上诉机构,可以对退出权

裁判中的法律问题及法律解释做出维持、修

改或撤销的法律调查结论,能够在监督退约

争端、维护司法公正的同时,更好地保障各

当事方的条约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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