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分布的马太效应与教育资源再分配的政策建议

摘要：创立40年来，县域高职学校数量快速增长，质量稳步提升，有些学校进入全国优秀高职学校前列。但是，从共同富裕角度来考察，全国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不均衡，省份之间、县域之间存在马太效应。这种效应的产生是市场失灵的后果，需要政府深度介入，制定平衡发展计划，推动贫困地区县域高职教育与县域经济形成良性互动。为此，提出以下建议：借鉴江浙发展经验，推进各省县域高职学校均衡发展；制定相关激励政策，鼓励县域产业集群内的骨干企业与职业学校联合举办高职办学点；合理调配全国高职教育资源，解决中西部地区县域高职学校教育资源匮乏问题。关键词：县域高职学校；县域高职教育；区域分布；马太效应；教育资源；40年共同富裕是我国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和奋斗目标，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当前，共同富裕已从科学构想转变为现实行动，我国已经到了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县域是共同富裕需要关注和扶持的重点区域，县域经济发展事关共同富裕目标能否真正实现。作为县域经济发展的助推器，县域高职教育发展状况对县域经济社会发展影响很大。因此，在追求共同富裕的背景下，在县域高职教育创立40周年之际，梳理县域高职学校发展历史，分析其区域分布的现状问题，从政策视角提出改革与发展的建议，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县域高职学校的发展历程县域高职学校是指设置在县、县级市、旗、林区等（以下简称“县（市）”）县级行政区域内的高职学校、校区、分院、教学点、二级学院、产业学院，主要包含两种情况：一是学校本部设在县（市）区域内；二是学校本部设在大中城市，县域内设有校区、分院、教学点、二级学院、产业学院。在县域高职学校数量计算上，本研究把校区、分院、教学点、二级学院、产业学院总数计入县域高职学校总数，因为本研究是从全国县域经济均衡发展、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目标实现的角度出发进行的，研究内容属于职业教育政治经济学范畴，而一所高职学校的多个校区设在不同县（市），每个校区主要与所在县（市）及其周边居民、产业和企业发生互动关系，所以这里的县域高职学校数实质上就是这种互动关系数。本研究在县域高职学校设置信息统计分析基础上展开，信息主要来源于相关书籍、历史资料、相关学校官网和教育行政部门官网，截止时间为2024年10月31日。改革开放后，由于我国高等学校都是部属、省属学校，分配到地方的大学毕业生很少，而地方发展又急需大量实用技术人才，在这种情况下，1980年全国第一所短期职业大学创立，标志着我国现代意义上的高职教育的产生[1]。此后几年时间，全国各地形成了一股创办短期职业大学的热潮。在这股潮流下，1984年7月，江苏省苏州市原沙洲县（现张家港市）创立沙洲职业工学院。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所县级行政单位独立举办的高等教育机构，标志着我国县域高职教育的产生（1982年11月江汉大学在原武昌县开设分校[2]，但因它不属于县域独立办学，不宜将其作为我国县域高职教育的起点）。经过40年发展，特别是近20年来，我国县域高职学校教育规模得到快速扩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1）个别办学阶段（1984—1998年）。在第一所县域高职学校出现后的10多年时间里，全国只建立了少数几所县域高职学校，如：常熟市1984年8月创立了常熟职业大学[3]，内蒙古青城大学建立后在二连浩特开设了办学点[4]，石家庄市原获鹿县开设了石家庄工业职业大学[5]，江南大学1993年在江阴市、宜兴市和原无锡县分别开设了分部[6]。在这一阶段，县域高职学校规模扩展较慢，县域高职教育办学仅仅只是少数县（市）的个别办学行为，县域高职教育对县域经济发展影响不大。（2）升格改造阶段（1999—2013年）。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为应对此次危机的影响，1999年我国高等教育开始大扩招，并且进行产业化发展，县域高职学校在这种背景下开始快速发展。在这段时间里，我国县域高职学校主要通过中专学校升格、职业大学和成人学校改组改造、城市高职学校迁出等途径建立。据统计，这一阶段全国县域高职学校数从少数几所迅速增加到184所，其中123所（占比66.8%）由县域中专学校、职业大学、职工大学、成人学校和高专学校升格、改组、改建而来，39所（占比21.2%）由大城市迁入县（市）而来，22所（占比12.0%）为新建。在这一阶段，县域高职学校为部分县（市）和大城市周边制造企业培养大批技术技能型人才，不同程度地促进了这些地方县域经济的发展。（3）新建迁移阶段（2014年至今）。随着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持续深入，大量县级政府开始认识到县域高职教育与县域经济发展的密切关系，因此这段时间这些县（市）政府纷纷开始建立高职学校，或者吸引大中城市高职学校在本地设立新校区和各种形式的分校。在此趋势下，近10年来新建立和从大城市迁出的县域高职学校逐步增多，而升格、改造的县域高职学校有所减少。据统计，这一阶段共增加248所县域高职学校，其中158所（占比63.7.0%）为新设立，68所（占比36.3%）为大城市迁出或升格改建而来。在这一阶段，全国县域高职学校数量快速增加，与原来相比，留在县域工作的毕业生增长较快。但从全国范围来看，由于设有高职学校的县（市）仍然不多，现在全国大部分县（市）的高技术技能型人才仍然十分短缺。据统计，目前全国共有432所（个）县域高职学校、校区、分院、办学点、二级学院、产业学院，它们分布在291个县（市）中。其中，校本部设在县（市）的共320所，占比为74.1%；校本部设在大中城市的有112所，占比为25.9%。本研究将其共计为432所县域高职学校，其中分布在超大城市周边县（市）的学校有146所，占比为33.8%。虽经40年发展，但县域高职学校主要集中在规模扩展上，总体办学水平普遍不高[7]，较高水平的学校很少，义乌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发展经验值得其他县域高职学校借鉴学习。近年来，依托世界“小商品之都”义乌市经济的快速发展，该校改革创新，锐意进取，学校建设与县域产业发展融为一体，学校发展与县域产业形成良性互动。近年来，该校改革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据高职发展智库最新统计，在2019年至2023年全国高职院校“科研与社会服务”标志性成果统计中，该校排名全国第23名[8]，超过全国大多数“双高计划”院校，在所有县域高职学校中排名第一。该校长期坚持创业教育，探索出了教学、科研、创业一站式人才培养模式[9]，为全国县域高职学校树立了学习的典范。二、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的马太效应及成因分析马太效应是社会学家罗伯特·K·默顿于20世纪中期提出的概念，指出了一种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社会现象[10]。在40年发展过程中，受历史、经济、政治等多种因素影响，县域高职学校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省份之间、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县（市）之间都呈现出较明显的马太效应。即从整体上来看，经济发展越好的省份，县域高职学校越多；经济发展越好的县（市），县域高职学校越多。（一）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呈现马太效应因为不同省份城市化率和政策支持存在巨大差异，所以在分析之前，有12个省份或地区的数据需要特别说明，以便于更好地理解分析结果。第一，5个城市化率高的省份。北京、上海和天津三个直辖市已完全城市化，因此没有县域高职学校。重庆和广东的情况有部分类似，它们城市化率较高，大中城市对于县域高职学校的虹吸效应较强，因此这两个省份的县域高职学校并不多，在全国各省份的数据比较中表现并不突出。第二，4个西部地区和政策重点支持省份。新疆（含建设兵团）、云南、贵州等地州府驻地、地区公署驻地、师部驻地（师市合一市）县级市较多，地级市较少；同时，新疆、甘肃、云南和贵州为“一带一路”重点建设省份，近年来受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所以这些省份县域高职学校相对较多。上述9个省份的县域高职学校数计入全国总数，但不进入统计分析对比范围，只将其列出。第三，香港、澳门和台湾也未列入本研究统计范围。因此，本研究统计分析的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规律主要涉及其他22个省份。当前，在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大背景下，县域高职学校与县域经济发展关系日益紧密，但是县域高职教育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全国资源分布不均衡，学校在区域分布上呈现出马太效应，即经济强省县域高职学校大量聚集，经济弱省县域高职学校明显偏少（见图1）。这不利于贫困地区县域经济发展，影响了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目标的实现。首先，从经济发展角度来看，全国各省份间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呈现马太效应。从图1分析对比可知，各省份县均县域高职学校数量分布十分不均衡。江苏（0.80所）、河南（0.55所）、福建（0.53所）、浙江（0.36所）、安徽（0.31所）、湖南（0.28所）、山东（0.27所）等东中部经济强省的县均县域高职学校数都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数0.23所；广西（0.13所）、吉林（0.13所）、山西（0.08所）、内蒙古（0.05所）、青海（0.03所）、黑龙江（0.01所）、宁夏（0所）、西藏（0所）等经济发展较慢的中西部和东北地区省份的县均县域高职学校数明显低于平均数。总体情况是，除12个特殊省份或地区外，在其他22个省份中，17个省份（见图1用黑点标出的省份）的县域高职学校数量分布呈现马太效应。其次，从经济发展角度来看，全国县域之间也呈现马太效应。据统计，目前全国291个县（市）设有县域高职学校，占全国县（市）总数的15.6%。然而，根据赛迪顾问发布的2023年全国经济百强县（市）名单[11]，在百强县拥有县域高职学校的统计数据中（见表1），设有高职学校的县（市）占比为75.0%，约为上述15.6%的4.8倍；并且，75个县（市）中共有151所县域高职学校，县均1.51所，是全国平均数0.23所的6.6倍。可见，GDP越高的县（市）设有高职学校的可能性就越大，因而从全国范围来看，县域高职学校大多集中在强经济县（市），且经济越强的县（市）高职学校越多，经济越弱的县（市）高职学校越少，总体上呈现马太效应。最后，从大城市效应角度来看，全国县域之间也呈现马太效应。据统计，许多大城市周边县（市），特别是中东部大城市周边县（市）县域高职学校聚集。从高职学校设置率来看，这些县（市）相对于其他县（市）总体呈现为马太效应，原因主要有以下两个。一是行政规划导致的。近10年来，一些省会城市根据城市圈、城市群发展规划和空间结构调整，将许多城市高职学校外迁或设置到城市周边县（市）。典型代表有：河南省郑州市（30所）、云南省昆明市（17所）、湖南省长沙市（16所）、江西省南昌市（16所）、贵州省贵阳市（12所）、福建省福州市（11所）、甘肃省兰州市（11所）、安徽省合肥市（6所）。二是大城市效应导致的。因为大城市对于高职学校招生、高职毕业生就业和个人发展都具有巨大的优势，所以许多大城市和超大城市周边的县（市）、乡镇吸引了一批高职学校。典型代表有：上海市附近的江苏省昆山市（4所）；河北省石家庄市附近的正定县（3所）；北京市周边的河北省三河市（3所）、涿州市（2所）、固安县（1所）；山东省青岛市、淄博市、潍坊市、济南市周边的诸城市（1所）、胶州市（1所）、青州市（2所）、昌邑市（1所）、安丘市（1所）、禹城市（1所）；四川省成都市网络城市群大都市区内的仁寿县（3所）、崇州市（2所）、都江堰市（2所）、金堂县（1所）、大邑县（1所）、什邡市（1所）、绵竹市（1所）；等等。（二）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呈现马太效应的成因分析马太效应是一个有用的理论工具，可以用来概括和分析教育、经济、政治等领域的相关社会现象。对于政策制定者来说，认识到马太效应的存在有助于其更好地理解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平等形成和演变的根本原因，从而有针对性地制定相关政策。从表层成因来看，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的马太效应主要由学校设置历史和教育资源市场化发展等因素造成。改革开放前，一些县（市）根据当时国家建设需要设置了中专学校、技工学校和职工学校等各种形式的职业学校。它们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几年时间里遇到了招生困难，面临生存危机。在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过程中，经济发展较快的县（市）支持本地这类学校在原设置地升格、改建、改造为县域高职学校，而许多经济发展滞后县（市）的这类学校停止办学。据统计，升格、改建、改造而来的县域高职学校有289所，占全部县域高职学校数的66.9%。这是形成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现状的一个重要因素，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市场化发展。县域私立高职学校和部分新建公立高职学校设立区位的选择，虽然不是以直接盈利为目的，但是以企业间接收益或地方经济发展为目的，其设置地点必然受到企业或地方经济利益支配，这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结果。从深层成因来看，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的马太效应主要是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来，特别是近20年经济社会发展模式造成的。在20世纪80—90年代，我国制造业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当时高等教育供给的人才能够较好地满足企业需求，各行各业对高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数量并不大，县域对高职教育的需求很小，那段时间县域高职教育发展较慢。进入21世纪，在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作出城镇化发展的战略决策后，大中小城市都得到了快速发展，但是每个地方的县域发展都比本地城市慢。全国经济虽然总体上发展很快，但是县域之间发展不均衡。一方面是不同省份的县域之间的不均衡，另一方面是同一省份内具有发展优势的县（市）与其他县（市）之间的不均衡。这种不均衡是县域高职学校区域分布不均衡状况产生的经济根源。在这期间，经济发展较快的县域因经济实力强、思想观念新而举办了县域高职学校，这些地方也因县域高职学校培养了许多留在本地的高技能人才而反过来促进了本地经济发展，因此这些县（市）县域经济发展与县域高职学校发展之间形成了良性循环。然而，经济发展较慢的县域与此过程相反，县域经济发展与县域高职学校发展之间形成了恶性循环，即县域经济发展越慢，县域高职学校设置越少。从共同富裕角度考察，这种马太效应的产生是市场失灵的后果，需要政府深度介入，制定平衡发展计划，推动贫困地区县域高职教育与县域经济形成良性互动。三、共同富裕理念下县域高职学校教育资源再分配的政策建议（一）借鉴江浙发展经验，推进各省县域高职学校均衡发展从全国县域高职教育发展现状来看，江苏和浙江处于全国领跑位置。江苏在中高职教育衔接上作出了突出贡献，探索出了一条县域高职教育发展的新路径[12]。2003年，江苏省独创了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小学院、大学校”办学模式，该校与县级政府合作，利用县域中职教育资源在22个县（市）开设了23个分院或办学点，解决了中高职贯通衔接培养的难题。特别值得关注的是，这种模式具有典型的在地化教育特征，有效避免了大量高职毕业生外流情况的发生，为县域特色产业发展留住了大量高技能人才，对于培育学生对本地的深厚感情具有深远影响。近年来，这种模式被四川、辽宁、贵州、山东[13]等许多省份借鉴学习。浙江主要采取“下沉到县”的办学方式，由大中城市中的一些优质高职学校与县级政府合作共建新校区，保证了优质高职教育资源更加高效地下沉到县，主要办学模式包括校区模式、分院模式和产业学院模式三种。例如：金华职业技术学院采取新建校区模式，与武义县政府合作建设了武义学院；温州职业技术学院采取县域分院模式，与永嘉县和瑞安市政府分别合作共建了永嘉学院和瑞安学院；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与宁海县和慈溪市政府及相关企业（协会）共建了宁海学院、慈溪学院两个县域产业学院，构建了产业学院的多元共融建设模式[14]，熊惠平将其称为“总部—基地”办学模式[15]。这三种办学模式很大程度上相当于城市高职学校在县域孵化出了新的高职学校，除了能够解决产业工人在地化培养之外，还能够解决城市高职学校智力荒与县域企业产业技术荒之间的合作困境，有利于县域产业与教育深度融合。但是，其不足之处在于投资巨大，在经济发展缓慢的地区难以推广。虽然江苏模式、浙江模式产生的时间和历史背景不同，但都具有典型的在地化教育特征。江苏模式是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发布之前产生的，对体系规划的形成和落实产生了一定影响，在全国高职教育在地化探索中发挥了引领作用。浙江模式是在县域经济获得较大发展的背景和前提下产生的，它发展了高职教育在地化的实现方式，虽然投资巨大，但教育效果相对更好。因此，本研究建议教育部协同其他部委总结江浙经验，在制定相关政策文件时增加对欠发达地区的资金投入和政策倾斜等条款，激励欠发达地区地方政府在县域高职教育发展中充分发挥积极性和主导作用，加快各地优质高职学校进行县域在地化教育的探索，推动县域高职教育逆马太效应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和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二）制定相关激励政策，鼓励产业集群内的骨干企业与职业学校联合举办高职办学点经济落后县（市）如何学习江浙探索经验，是广大中西部省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江浙在地化探索表面上看是县校合作，实质上是本地政府根据自身的经济实力、经济发展状况、教育市场需求、人口分布情况等条件制定的发展县域高职教育的制度。从经济实力上来看，中西部省份要审慎学习浙江模式，有效借鉴并改造江苏模式，先在本地国家级和省级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内开设城市高职学校的分校或办学点。江苏模式的难点是如何建设合格的中职合作学校，这是高职教育质量的底线问题。中职学校能否守住质量底线，中职学校和总校如何联合进行毕业生质量控制，是一个需要突破的难题。中职学校需要从学校运行制度建设、教师队伍建设、专业建设、课程建设、实训基地建设等方面按照高职学校标准进行建设，并且可以尝试与产业集群内的骨干企业联合举办分校或办学点。为支持这些建设，县级政府要想方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