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立的合同

未成立的合同合同作为现代商业活动和民事交往的核心载体，其成立与生效的界限往往决定着权利义务的归属。在法律实践中，“未成立的合同”与“无效合同”“可撤销合同”存在本质区别，前者意味着合同关系自始未产生，而后者则是在合同成立后因法定事由丧失法律效力。未成立的合同并非简单的“合同不存在”，而是指当事人虽实施了缔约行为，但未能满足法定成立要件，导致合同未能进入法律评价视野的状态。这种状态既可能源于当事人意思表示的瑕疵，也可能因形式要件的缺失或内容要素的不完备而产生，其法律后果与合同成立后生效前的“效力待定”状态亦有显著差异。从构成要件来看，合同成立需满足“要约—承诺”的基本模型，同时具备明确的当事人、标的和数量等核心要素。要约作为希望与他人订立合同的意思表示，必须内容具体确定且表明经受要约人承诺即受约束的意图。实践中，商业广告一般视为要约邀请，但当广告内容包含“数量明确、价格确定、承诺即发货”等要素时，可能被认定为要约。例如，某电商平台宣称“限量100台手机，每台999元，先到先得”，该表述因包含标的（手机）、数量（100台）、价格（999元）等具体内容，且隐含“下单即成交”的缔约意图，应视为要约而非要约邀请。若此时消费者下单却因商家缺货被拒，即可能涉及承诺是否生效的争议，而非简单的合同未成立问题。承诺的生效时间直接影响合同成立节点。根据民法典规定，以对话方式作出的承诺即时生效，以非对话方式作出的承诺在到达要约人时生效，而采用数据电文形式的承诺，进入对方指定的特定系统时即视为到达。实践中常见的“点击确认”缔约模式中，用户勾选“同意服务协议”并点击“确认”的行为构成承诺，此时合同成立时间应以服务器接收该确认指令的时间为准。若平台在用户付款后才弹出格式条款要求确认，则可能因承诺迟于要约失效时间而导致合同未成立，用户有权主张返还已支付款项。合同内容的确定性是成立的另一关键要素。当事人对合同标的、数量、质量、价款等主要条款未达成一致时，合同通常无法成立。在商品房预售中，若认购书仅约定“购买某小区房屋一套”，未明确楼号、单元、面积等核心信息，则属于标的不确定，即使双方签字盖章，也不构成有效的房屋买卖合同。此时双方仅处于缔约阶段，开发商无权以认购书为依据要求购房者履行交房义务。但需注意，标的的确定性允许通过后续补充协议或交易习惯进行补正，例如长期合作的上下游企业，即使某次订单未明确交货时间，仍可依据过往“月底结算、次月5日前发货”的交易习惯确定履行期限，此时合同因内容可通过补充方式确定而成立。形式要件的缺失是导致合同未成立的常见情形。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采用书面形式订立的合同，当事人未采用书面形式且未实际履行主要义务的，合同不成立。建设工程合同、融资租赁合同、技术开发合同等均属于法定书面形式合同，若当事人仅达成口头协议而未签订书面合同，且工程尚未开工、租赁物未交付、开发工作未启动，则合同自始未成立。但需注意“履行治愈规则”的适用：民法典规定，当事人未采用书面形式但一方已经履行主要义务，对方接受时，合同成立。例如，建筑公司已进场施工并完成地基工程，发包方未提出异议的，即使未签订书面施工合同，也视为合同成立。在缔约过程中，当事人可能因误解或故意行为导致合同未成立，此时过错方需承担缔约过失责任。与违约责任不同，缔约过失责任以“合同未成立、无效或被撤销”为前提，赔偿范围限于信赖利益损失，包括为缔约支出的合理费用（如差旅费、律师费）、机会成本损失（如因信赖合同成立而放弃的其他交易机会）等。典型案例中，甲公司与乙公司磋商合作开发项目，乙公司为显示诚意提前支付50万元诚意金，甲公司却将项目转让给第三方导致合同未成立，此时乙公司除要求返还50万元本金外，还可主张赔偿为项目筹备支出的市场调研费、人员差旅费等直接损失，但不得主张预期利润等履行利益损失。预约合同与本约合同的区分对判断合同是否成立具有特殊意义。预约合同是为将来订立本约而达成的协议，其标的是“订立本约的行为”而非具体给付内容。当事人签订的认购书、订购书、预订书等，若包含“未来一定期限内签订正式合同”的明确约定，且具备当事人、标的、拟订立本约的意思表示等要素，则预约合同成立，违反预约合同需承担违约责任。但若预约合同中未约定本约的主要条款，且当事人后续未能就核心内容达成一致，则本约合同未成立，此时预约合同的违约责任不影响本约未成立的事实认定。例如，购房者与开发商签订的认购书约定“30日内签订正式购房合同”，但因对贷款办理期限无法协商一致导致本约未签订，购房者有权要求返还定金，开发商无权以购房者违反预约合同为由没收定金。格式条款的订入规则也可能影响合同成立。提供格式条款的一方未履行提示或说明义务，导致对方没有注意或理解与其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条款的，对方可以主张该条款不成为合同的内容。在网络服务合同中，若平台将“争议由甲方所在地法院管辖”的条款隐藏在数十页的格式协议中，且未以加粗、弹窗等方式提示用户注意，则该管辖条款因未订入合同而不生效力，但这并不导致整个合同未成立——合同主要条款（如服务内容、费用标准）的有效性不受影响。此时合同成立但部分条款未生效，与合同整体未成立的法律状态截然不同。在国际贸易中，合同成立的判断还涉及国际条约的适用。根据《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承诺对要约的内容作出非实质性变更的，除要约人及时表示反对或要约表明承诺不得对要约内容作出任何变更外，该承诺仍为有效，合同内容以承诺内容为准。这与我国民法典中“承诺内容应当与要约内容一致”的规定存在差异。例如，要约中约定“交货地点为上海港”，承诺中改为“宁波港”，若该变更未实质性影响合同履行（两港口距离相近且运费差异微小），根据公约应视为承诺有效，合同成立；而依据我国国内法，该变更因涉及履行地点这一主要条款，可能构成新要约，导致原合同未成立。这种法律冲突要求当事人在国际贸易中明确约定合同适用法律，以避免因法律适用差异导致合同成立状态的不确定性。合同未成立的法律后果具有复杂性。一方面，当事人之间不存在合同权利义务关系，任何一方无权要求对方履行“合同义务”；另一方面，基于诚实信用原则，过错方需承担缔约过失责任。在招投标活动中，投标人串通投标导致中标无效的，招标方有权拒绝签订书面合同，此时合同未成立，但串通投标的投标人需赔偿招标方为组织招标支出的合理费用。此外，未成立合同中的定金条款不发生定金效力，收受定金的一方应返还定金；但若当事人约定的是“订金”，则可能因性质为预付款而无法主张双倍返还。实践中还存在“事实上的合同关系”理论争议，即当事人虽未订立书面合同，也无明确的要约承诺过程，但通过长期交易行为形成了稳定的权利义务关系。例如，小区业主持续接受物业公司提供的服务并缴纳物业费，即使未签订书面物业服务合同，也可能被认定为事实合同关系成立。但这种情形本质上属于合同成立的特殊认定规则，而非对“未成立合同”的例外处理，其核心仍在于通过行为推定当事人的缔约意图和主要条款。从证据角度看，主张合同未成立的当事人需举证证明要约承诺未达成一致或核心条款缺失。常见证据包括：往来函件中关于“仍需进一步协商”的表述、未签字的合同草案、付款凭证备注“预付款（合同未最终确认）”等。在（2021）最高法民申6872号案例中，法院认为，当事人在谈判过程中发送的邮件载明“本函不构成最终要约，具体条款以正式合同为准”，故该邮件不能视为有效要约，后续虽有部分履行行为，但因缺乏明确的承诺意思表示，合同未成立。合同成立与合同生效的分离是理解未成立合同的重要视角。合同成立是事实判断，关注当事人是否达成合意；合同生效是法律评价，审查合意是否符合生效要件。未成立的合同因缺乏事实基础，无需进入生效评价阶段；而成立未生效的合同（如附生效条件的合同）虽已具备事实基础，但因条件未成就而暂未产生履行效力。例如，当事人约定“合同自获得政府审批之日起生效”，若审批未通过，合同虽成立但未生效，此时当事人承担的是“不能履行”的违约责任，而非合同未成立的缔约过失责任。在电子合同领域，身份认证的缺失可能导致合同未成立。采用电子签名时，若签名人未通过实名认证，或电子签名制作数据未获得可靠认证，则该签名不具备法律效力，对应的承诺行为无效，合同无法成立。某电商平台曾因系统漏洞导致用户以1元价格购买万元商品，平台以“系统错误导致要约无效”为由主张合同未成立，法院最终支持该主张，理由是平台标价行为因技术故障缺乏真实缔约意图，不构成有效要约，用户下单行为自然无法产生承诺效力。总结而言，未成立的合同是合同法领域中连接缔约行为与合同效力的重要概念，其认定需结合要约承诺规则、内容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