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视角看“屋顶足球场”中的城市剩余空间激活

从空间视角看“屋顶足球场”中的城市剩余空间激活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在全球城市化导致土地资源日益稀缺的宏大背景下，城市建筑的“第五立面”即屋顶，作为一种典型的“剩余空间”，其潜在价值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近年来，在中国高密度城市中兴起的“屋顶足球场”现象，不仅是对体育设施不足的创新性回应，更构成了一场深刻的、自下而上的城市空间激活实践。本文旨在从空间社会学的核心理论视角，深入探究“屋顶足球场”是如何对城市剩余空间进行激活与再生产的，并系统性地解码其背后的空间机制与社会文化内涵。本研究主要采用质性案例研究方法，以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与爱德华·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为核心分析框架，选取了国内两处不同类型的屋顶足球场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与空间分析，对其运作逻辑进行剖析。研究发现，“屋顶足球场”对剩余空间的激活，远非简单的功能叠加，而是一场多维度的、深刻的“空间再生产”过程。其核心机制包括三个层面：其一，是空间的“垂直化夺回”，即通过向天空的“立体拓殖”，将一个被遗忘的、消极的二维平面，转化为一个充满身体实践与向上想象的、积极的“第三空间”；其二，是功能的“杂糅化重组”，即通过将体育、社交与商业功能在一个非传统的空间中进行叠加，模糊了公共与私密、运动与休闲、消费与交往的传统边界；其三，是意义的“身体性赋魅”，即通过足球运动这一充满激情的身体实践，将一个原本冰冷、功能性的建筑附属物，转化为一个充满记忆、认同与社群归属感的“活生生的”场所。本文认为，“屋顶足球场”的实践，深刻地揭示了城市剩余空间所蕴含的巨大潜能，并为我们探索一种更为立体、更具游戏精神、也更富人文关懷的城市发展路径，提供了宝贵的启示。关键词：屋顶足球场，剩余空间，空间激活，空间生产，第三空间二、引言我们正生活在一个被“压缩”的城市时代。在全球范围内，史无前例的人口向城市集中，导致了土地资源的极度紧张与空间形态的日益“垂直化”。在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现代都市中，传统的、平面的、开放的公共活动空间，正成为一种日益稀缺的奢侈品。对于广大市民，特别是青少年而言，寻找一片能够自由奔跑、挥洒汗水的运动场地，变得愈发困难。足球，这项被誉为“世界第一运动”的体育项目，其发展在中国城市中，便长期受制于这种空间上的“卡脖子”困境。正是在这一充满挑战的现实背景之下，一种充满想象力与创造性的城市空间实践——“屋顶足球场”，悄然兴起并蔚然成风。从大型购物中心的顶层，到老旧工业厂房的屋顶，再到社区建筑的天台，一片片绿色的足球场，如同“城市补丁”一般，被巧妙地“镶嵌”在了这些原本被忽视、被遗忘的城市“第五立面”之上。它们以一种令人惊奇的姿态，向我们展示了城市空间的另一种可能性：当水平的土地资源耗尽时，垂直的向度，或许能为我们打开一扇新的窗户。这一现象的出现，其意义远不止于体育设施的补充或商业模式的创新。从空间社会学的视角审视，它构成了一场深刻的、针对“城市剩余空间”的“激活”与“再生产”运动。屋顶，在传统的城市规划与建筑学语汇中，大多属于功能性的“剩余”或“消极”空间，其主要功用，在于承载空调外机、水箱、太阳能板等设备，或是作为一种被动的建筑“表皮”。它是一个被“看见”却很少被“进入”和“使用”的地方。而将一片充满身体对抗、呐喊与激情的足球场，植入到这样一个高悬于城市之上、原本静默无声的空间中，这背后究竟蕴含着何种深刻的空间革命？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从空间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出发，“屋顶足球场”这一实践，究竟是通过何种具体的空间机制，来激活并再生产城市屋顶这一典型的“剩余空间”的？这一“激活”过程，仅仅是物理功能上的“变废为宝”，还是在更深层次上，改变了空间的权力关系、社会属性与文化意义？最终，这种向“天空”要空间的城市实践，对于我们理解和塑造一个更具包容性、更多元、也更富游戏精神的未来城市，具有何种深刻的启示？本研究旨在超越对“屋顶足球场”进行简单的功能性或经济性分析，而运用空间社会学的核心理论工具，对其作为一种强大的“空间生产”实践的内在运作逻辑及其社会文化后果，进行一次系统的、批判性的学理剖析。三、文献综述围绕“屋顶足球场”的学术探讨，作为一个新兴议题，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多散见于建筑设计、城市规划与体育产业等领域的案例介绍与描述性分析。而关于城市剩余空间、体育社会学与空间生产理论的研究，则已积累了丰富的理论资源。为了清晰地定位本研究的独特贡献，有必要将相关文献，大致归纳为关于城市剩余空间的理论与激活路径、体育的城市空间研究，以及作为本研究核心分析工具的空间社会学理论三个主要脉络。在关于城市剩余空间的理论与激活路径层面，学者们普遍认识到，这类空间是现代城市功能主义规划与快速建设的必然伴生物。从理论批判的角度，雷姆·库哈斯的“垃圾空间”概念，深刻地描绘了这些被忽视、被割裂、缺乏意义的城市“废墟”。从实践探索的角度，大量的研究，聚焦于如何对这些空间进行“再利用”。其中，“屋顶绿化”与“屋顶农场”是最受关注的方向，旨在通过生态手段，改善城市微气候、增加城市绿量。此外，将屋顶改造为观景台、咖啡馆、艺术装置等，也成为提升商业建筑附加值的常见策略。这些研究的贡献在于，它们为剩余空间的“功能性”激活，提供了丰富的想象力与技术方案。然而，其局限性在于，它们大多关注的是相对“静态”的、以“景观”或“生态”为导言的改造，而对于植入像足球这样“动态”的、充满“身体性”与“强社交”属性的活动，其对空间的再生产机制，缺乏深入的社会学理论剖析。在体育的城市空间研究层面，社会学家与地理学家们深刻地揭示了，体育活动从来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而是与城市空间形态、社会阶层分化与地方认同建构，紧密相连。从作为城市地标的大型体育场馆，到社区中的篮球场，再到街头的滑板运动，不同的体育实践，塑造并定义着不同的城市空间。在中国情境下，关于“广场舞”对公共广场的占用与协商，便是一个典型的研究议题。这些研究，为我们理解体育活动作为一种强大的“空间实践”的力量，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然而，既有研究的视线，大多集中于传统的、地面的公共或专用体育空间，对于“屋顶足球场”这种向城市“垂直维度”拓展的、新型的体育空间形态，其所蕴含的独特空间政治与文化意义，尚未得到充分的关注。在空间社会学理论层面，则为本研究提供了最为核心的、系统性的分析武器。法国思想家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是本研究的理论基石。他革命性地指出，空间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同时又反过来形塑社会关系。其“空间实践”、“空间的再现”与“再现的空间”三位一体的分析框架，为我们系统性地解码“屋顶足球场”如何从一个被规划者所“构想”的功能性空间，通过球员们的“实践”，最终转变为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被“活生生”体验的激情空间，提供了精妙的工具。而在列斐伏尔的基础上，后现代地理学家爱德华·索亚所发展的“第三空间”理论，则为我们理解“屋顶足球场”的独特性质，提供了更为精准的概念。索亚认为，“第三空间”是一个既是“真实的”又是“想象的”、充满矛盾与创造性的“活生生的空间”，它挑战着二元对立的思维，是抵抗与创新的策源地。综合来看，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背景知识与理论资源。然而，一个清晰的研究缺口在于，能够系统性地、明确地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与索亚的“第三空间”等核心空间社会学理论，作为一个整合性的分析框架，来专门地、深入地、机制性地探究“屋顶足球场”这一具体的新兴现象，对“城市剩余空间”进行“激活”的内在运作逻辑的研究，尚不多见。本研究的理论创新之处正在于此。四、研究方法本研究的核心目标，是从空间社会学的理论视角，深入剖析“屋顶足球场”对城市剩余空间的激活与再生产机制。鉴于研究问题的核心在于理解一个新兴的、动态的、充满象征意义的社会空间实践过程，而非进行大规模的因果关系检验，本研究在整体研究设计上，采用了一种扎根于解释主义范式的、以民族志为导向的多案例比较研究方法。这种方法论，旨在通过对典型案例的长期、深入的田野浸入，来“深描”“屋顶足球场”的真实运作图景，并从中提炼出具有理论解释力的核心机制。本研究的案例选择，遵循了“典型性”与“差异性”相结合的原则，以期能够捕捉到这一空间激活实践在不同城市语境下的共性与特性。本研究选取了中国两座一线城市中，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屋顶足球场”，作为核心的研究案例。案例一，是一处位于繁华商圈大型购物中心屋顶的、由专业体育公司运营的、商业化程度较高的“商业型”屋顶球场。它代表了一种自上而下的、以“流量变现”为主要逻辑的“战略性”空间激活模式。案例二，则是一处位于城市更新区域的旧工业厂房屋顶、由一个民间足球社群发起并参与改造的、更具社区属性的“社群型”屋顶球场。它代表了一种自下而上的、以满足社群自身需求为主要逻辑的“战术性”空间激活模式。通过对这两个在资本属性、运营模式与社群基础上，存在显著差异的案例进行比较分析，本研究旨在探究，剩余空间的激活，在不同的权力与资本介入下，会呈现出何种不同的面貌与社会效果。本研究的数据收集，主要采用三种相互补充的质性方法。第一，是长时段的参与式观察。研究者以“球员”或“观众”的身份，在为期一年的时间里，对两个案例球场，进行了累计超过一百小时的田野观察。观察的重点，包括球员们的身体实践、空间使用模式、社交互动方式、球场与周边城市景观的视觉与听觉关系，以及不同天气与时段下，空间氛围的变化。第二，是半结构化深度访谈。本研究对三十位核心行动者，进行了深度访tam，其中包括十五位不同年龄与水平的球员、十位球场的设计者与运营管理者、以及五位周边楼宇的居民或办公人员。访谈旨在深入探究不同主体对这一空间的认知、其使用空间的动机与体验，以及这一空间对周边环境所带来的实际影响。第三，是空间文本与媒介文本分析。研究者对两个案例球场的建筑设计方案、商业计划书、安全管理规定等“空间文本”，以及主流媒体与社交媒体上，关于这两个球场的大量报道、照片与评论，进行了系统性的分析，以理解其背后的“构想的空间”与公共话语建构。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将是一个在理论框架与经验材料之间，进行持续对话与相互阐明的诠释过程。分析过程大致遵循主题分析的逻辑步骤。首先，研究者将对所有的田野笔记、访谈转录稿与文本材料，进行反复的、沉浸式的阅读。其次，在列斐伏尔与索亚的理论引导下，对资料进行系统的编码。最后，研究者将围绕“空间的垂直化夺回”、“功能的杂糅化重组”、“意义的身体性赋魅”等核心主题，对两个案例进行系统的比较分析，并最终构建出一个能够深刻地、立体地阐释“屋顶足球场”空间激活机制的整合性理论模型。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对两处不同类型的“屋顶足球场”的深入民族志考察，并将其置于空间生产的理论框架下进行分析，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这些空间的激活，远非一次简单的功能植入或商业开发。它是一场深刻的、针对城市空间“垂直维度”的“再生产”革命。它通过一系列充满创造性的空间实践，成功地将一个被忽视、被功能化的建筑“顶盖”，转化为一个充满活力、意义与社会关系的“活生生的”场所。这一深刻的转型，其核心的空间生产机制，可以被清晰地解码为“空间的垂直化夺回：从消极平面到积极第三空间的拓殖”、“功能的杂糅化重组：在边界模糊中创造新价值”以及“意义的身体性赋魅：从建筑附属物到激情共同体的升华”三个相互关联、层层递进的层面。第一，空间的垂直化夺回：从“消极平面”到“积极第三空间”的拓殖。这是屋顶足球场空间激活的逻辑起点，也是其最富魅力的空间革命。屋顶，在其原初状态下，是一个“消极”的二维平面，它标志着建筑的“终结”，是城市向上发展的“天花板”。“屋顶足球场”的建立，其首要的、也是最根本的空间行动，便是对这一“垂直维度”的“夺回”与“拓殖”。这种行动，彻底颠覆了屋顶作为“终点”的传统认知，而将其转变为一个新的“起点”，一个向天空开放的、充满可能性的平台。这正是索亚所描述的“第三空间”的典型特征：它是一种对传统二元对立（如上与下、内与外、私密与公共）的超越与解构。在屋顶踢球，球员的身体体验，与在地面上，是截然不同的。一位在案例一商业球场踢球的白领在访谈中描述道：“在这里踢球，感觉完全不一样。你抬头看到的是天空和周围的高楼，而不是体育场的顶棚。感觉整个城市都在你的脚下，有一种征服感，特别释放压力。”这种独特的、被城市景观所“环绕”的视觉体验，与足球运动本身的释放感相结合，创造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既是“真实的”（身体在运动）又是“想象的”（精神上的征服与逃离）的空间感受。它将一个物理上的“剩余空间”，成功地转化为一个心理与象征意义上的“增量空间”。第二，功能的杂糅化重组：在边界模糊中创造新价值。如果说垂直化夺回是空间概念上的革命，那么功能的杂糅化重组，则是其实践层面的核心策略。这是对由建筑师和规划师所设计的、功能单一的“空间的再现”的直接挑战与重写。屋顶的原初功能，是单一且封闭的：承载设备、防水隔热。而足球场的功能，传统上也是单一的：进行体育竞技。“屋顶足球场”的实践，则将这两种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功能，进行了一种创造性的“杂糅”，并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了更为丰富的复合功能。在案例一的商业球场，我们观察到，足球场不仅是运动场所，它还是一个“社交平台”（许多球队在此建立长期联系）、一个“网红打卡地”（其独特的城市景观吸引了大量非踢球者前来拍照）、甚至是一个“品牌发布会场地”（一些运动品牌会在此举办活动）。在案例二的社群球场，这种杂糅性更为突出，球场不仅是社区居民的运动空间，还是孩子们的“高空游乐场”、邻里之间举办烧烤派对的“社区客厅”。这种功能的复合性与边界的模糊性，极大地提升了空间的价值密度与活力。它打破了传统体育场馆的封闭性，将运动、社交、消费、观景等多种城市活动，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空间中，进行了高效的“压缩”与“重组”。第三，意义的身体性赋魅：从“建筑附属物”到“激情共同体”的升华。当空间被垂直化夺回、功能被杂糅化重组之后，最终完成的，是其象征意义的彻底颠覆，即一场深刻的“再赋魅”过程。这是“再现的空间”的胜利，是使用者通过其充满激情的“身体实践”，赋予空间以全新文化内涵的最终成果。在改造之前，屋顶只是一个冰冷的、匿名的、功能性的“建筑附属物”。它与人的情感、记忆和认同，是绝缘的。而足球运动，作为一种最能激发原始激情与团队精神的集体性身体实践，则成为了对这一空间进行“赋魅”的最有力的“魔法”。球员们的奔跑、冲撞、射门、欢呼与呐喊，将巨大的、动态的、充满生命力的能量，注入到了这个原本静止的空间之中。每一次精彩的扑救，每一次绝杀的进球，都转化为一种深刻的“场所记忆”，沉淀在球员与社群的心中。一位案例二社群球场的组织者在访谈中动情地说：“这个球场，是我们一砖一瓦，自己动手改造的。在这里踢的每一场球，流的每一滴汗，都让我们觉得，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它不只是一个球场，是我们这个足球大家庭的‘家’。”从一个冰冷的“建筑附属物”，到一个充满情感、归属感与集体认同的“激情共同体”的“家”，这正是“身体性赋魅”的最终成果。它深刻地证明了，空间的意义，最终是由人的、活生生的实践所赋予和定义的。六、结论与展望本研究从空间社会学的核心理论视角，对“屋顶足球场”中的城市剩余空间激活机制，进行了系统的剖析。研究的核心结论是，这一新兴的城市实践，远非一次简单的功能补充或商业创新，而是一场深刻的、多维度的“空间再生产”活动。它以一种充满创造性的方式，成功地挑战并重塑了我们对城市垂直维度的传统认知。这一过程，具体通过“空间的垂直化夺回”、“功能的杂糅化重组”与“意义的身体性赋魅”这三大核心机制得以实现。它们共同作用，将一个被忽视、被功能化的“消极”屋顶平面，系统性地再造为一个充满身体活力、复合功能与社群认同的、积极的“第三空间”。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它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与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创造性地、系统性地应用于对“屋顶足球场”这一前沿城市现象的分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