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关系主义”（relationalism）对西方本体论的挑战-基于2023–2025年《国际关系评论》非西方理论专刊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关系主义”（relationalism）对西方本体论的挑战——基于2023–2025年《国际关系评论》非西方理论专刊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本研究旨在系统性评述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国际关系评论》非西方理论系列专刊所呈现的核心理论贡献，特别是其所聚合的“关系主义”理论思潮对西方传统国际关系理论本体论基础所构成的深刻挑战。国际关系学界长期被“西方中心主义”的本体论所主导，其核心预设（如个体主义、实体主义、无政府状态）将国家视为先于关系、边界清晰的原子式行动者。本文通过对该系列专刊文献的元理论综合分析发现，这些来自全球南方的理论构建，尽管背景各异，却共同指向一种“关系本体论”。这种本体论认为，关系而非实体才是构成社会世界的根本单元；行动者的身份、利益乃至存在本身，均是在互动与共构的“关系过程”中生成的，而非先验给定。该专刊的核心论证在于，关系主义通过解构西方理论的“实体”预设，并代之以“过程”和“互构”的本体论，从根本上重塑了对无政府状态、主权、权力与安全等核心概念的理解。本研究结论指出，《国际关系评论》的此次学术介入，标志着“关系主义”已从零散的“非西方”补充性知识，整合为一股足以挑战学科本体论根基的“全球”理论力量，迫使整个学科必须回应这一深刻的范式转换。关键词关系主义；国际关系理论；西方本体论；非西方理论；国际关系评论；全球国际关系二、引言国际关系理论作为一门学科，其知识谱系长期被西方，特别是盎格鲁撒克逊世界的经验和哲学所主导。尽管对这种“西方中心主义”的批判由来已久，但大多数批评和“非西方”的理论尝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主流学界视为“地区研究”的延伸，或是对既有西方理论（如现实主义、自由主义）的补充性修正，而未能触及其深层的本体论基础。主流理论所依赖的个体主义、实体主义和物质主义的本体论预设，即世界由先验存在的、边界清晰的实体（如国家）所构成，而这些实体在无政府状态下进行理性博弈，这一根基性假设始终未受根本性动摇。然而，近年来，“全球国际关系”的学术运动浪潮，正推动着一场更深刻的变革。这场变革不再满足于“添加”非西方的案例或视角，而是旨在“重建”学科的理论内核。在这一历史性进程中，《国际关系评论》（ReviewofInternationalStudies）在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间连续推出的非西方理论系列专刊，构成了一个里程碑式的学术事件。这一系列专刊的非凡意义在于，它首次在西方主流顶尖期刊上，以“理论”而非“区域”的定位，集中、系统地展示了来自全球南方的多样化理论构建。更重要的是，通过对这一系列专刊的系统性阅读可以发现，一种共同的哲学关切——“关系主义”（Relationalism）——成为了聚合这些多元理论的核心线索。无论是源自东亚的儒家思想、南亚的佛教哲学、非洲的乌班图精神，还是拉丁美洲和原住民的宇宙观，该专刊的作者群不约而同地将“关系”本身置于其理论建构的本体论中心。他们共同挑战了西方理论将“实体”置于“关系”之上的做法，提出了一种“关系先于实体”或“关系即是实体”的激进本体论。这就引出了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基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国际关系评论》的非西方理论专刊这一特定学术文本群，“关系主义”是如何被系统性地阐述为一种替代性本体论，并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的个体主义、实体主义和二元对立等核心预设构成何种根本性挑战？这一挑战仅仅是文化多元主义的体现，还是预示着国际关系理论一场潜在的“本体论转向”？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本研究的目标设定如下：第一，系统梳理该系列专刊中关于“关系主义”的核心论点，绘制其多元化的理论图谱。第二，清晰界定“关系主义”所挑战的“西方本体论”在国际关系学科中的具体体现（特别是原子论和实体主义）。第三，深入剖析关系主义在本体论层面（关系与实体的顺序）、认识论层面（整体论与分析性）和方法论层面（过程性与静态性）所带来的颠覆性意涵。第四，探讨这一“关系主义”转向对无政府状态、主权和权力等传统核心概念的重构，并评估其作为“全球国际关系”理论内核的潜力与局限。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三部分将回顾关于西方理论批判和关系主义理论的既有文献，以凸显《国际关系评论》专刊的独特贡献。第四部分将阐明本研究采用的元理论综合与话语分析方法。第五部分是本研究的核心论证，将系统分析该专刊所呈现的关系主义论点，及其对西方本体论在实体观、无政府状态观和权力观上的三重挑战。第六部分将总结研究结论，并探讨这一理论干预对未来国际关系理论发展的深刻启。三、文献综述3.1对国际关系理论“西方中心主义”的既有批判对国际关系学科“西方中心主义”的批判，自学科诞生之初便已存在，并在冷战后随着全球化的深入而愈发系统化。早期的批判，如斯坦利·霍夫曼等人，主要集中于学科的“美国中心”特征，即理论的议程设置和经验来源高度依赖于美国的霸权利益和外交实践。随着学科的发展，批判的层次不断深入。阿米塔·阿查亚和巴里·布赞等人推动的“全球国际关系”议程，是这一批判的集大成者。他们指出，西方中心主义不仅体现在地理和经验的偏狭上，更体现在理论的“普世主义”宣称上。西方理论（如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将其源于欧洲近代经验的特定概念（如威斯特伐利亚主权、无政府状态、均势）普遍化为人类政治组织的唯一形态，从而系统性地排斥和“沉默”了非西方的历史经验和哲学传统。然而，尽管“全球国际关系”议程成功地打开了学科的“大门”，但在如何构建“非西方”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理论”层面，长期处于探索阶段。3.2西方本体论在主流理论中的核心体现要理解“关系主义”的挑战，必须首先厘清其所针对的“西方本体论”为何物。在主流国际关系理论中，这一本体论的核心是“实体主义”（Substantialism）或“原子论”（Atomism）。这一哲学预设源于笛卡尔和牛顿的近代科学观，它假定世界是由独立的、先在的、具有固定属性的“实体”构成的。在国际关系理论中，这体现为：1.现实主义与新现实主义：其本体论基础是“原子式的国家”。国家被视为预先存在的、同质化的、边界清晰的“实体”，具有固定的“求生”或“求权力”的利益。关系（如联盟或冲突）是这些实体“进入”的外部状态，而“无政府状态”则被视为实体之外的、隔离性的结构。2.自由主义与新自由主义：尽管引入了国内政治和国际制度，但其本体论内核仍是个体主义的。国家或个人被视为理性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动者。制度和关系是行动者为了实现“既定”利益而创造的“工具”或“契约”，关系仍然外在于行动者的身份构成。3.（主流）建构主义：尽管建构主义（如温特）强调“无政府状态是国家造就的”，引入了“观念”和“互动”，但其本体论变革并不彻底。其分析的起点往往仍是“预先存在”的国家实体，探讨它们如何通过“互动”来“社会地”构建规范和利益。这被批评为一种“实体主义的社会理论”，关系仍是实体之间的互动，而非构成实体的本体。3.3“关系主义”理论的早期探索在《国际关系评论》专刊（以下简称“专刊”）集中爆发之前，“关系主义”的理论探索已在非西方理论，特别是中国学界，取得了重要进展。以秦亚青为代表的学者，系统地将“关系”作为中国国际关系理论的本体论范畴，提出了基于儒家“关系性”思想的理论模型。该模型强调，“关系”是过程性的、共生性的，行动者是在“关系”中被定义的，其权力（如关系权力）和利益（如关系利益）也不同于西方理论的定义。此外，如康灿雄（DavidKang）对东亚“朝贡体系”的研究，也隐含地指向了一种基于“等级”而非“无政府”的关系秩序。这些早期的探索为“关系主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其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西方主流学界视为一种“中国理论”或“东亚理论”，即一种区域性的、特殊主义的知识，而非对学科“普遍”本体论的挑战。3.4本文的切入点：《国际关系评论》专刊的“聚合”贡献现有文献的“缺口”在于，零散的“非西方”关系主义探索，与西方主流的“实体主义”本体论之间，缺乏一个系统性的、正面的理论对话平台。这导致了非西方理论的“碎片化”和“边缘化”。本研究的切入点，正是聚焦于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国际关系评论》的系列专刊。这一专刊的核心贡献不在于“发明”了关系主义，而在于“聚合”与“赋能”。它首次将来自东亚（儒家）、南亚（佛教）、非洲（乌班图）、原住民等多种文明的“关系”思想汇聚一堂，并明确地将其“理论化”为对“西方本体论”的“共同挑战”。专刊通过这种“聚合”，系统性地论证了：关系主义并非一种“特殊”的非西方视角，而是一种“普遍”的、可替代的本体论选项。它将挑战从“经验”层面（非西方有不同经验）提升到了“哲学”层面（世界的基本构成方式不同）。因此，本研究的创新之处在于，不将专刊视为又一次“非西方理论”的陈列，而是将其作为一个完整的“理论事件”来分析，旨在提炼这一“聚合”所产生的“涌现”效应——即“关系主义”作为一种全球性理论思潮，对学科本体论基础发起的系统性挑战。四、研究方法4.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的性质属于理论研究中的元理论综合（Meta-theoreticalSynthesis）与学术话语分析（AcademicDiscourseAnalysis）。本研究的目的不是提出一种新的一阶理论，而是对一个正在发生的、具有高度自觉性的学术“理论事件”——即《国际关系评论》（RIS）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非西方理论系列专刊——进行系统的梳理、解构与重构。本研究旨在揭示这一特定“学术文本群”（Corpus）内部的共同论证逻辑，并评估其对国际关系学科核心本体论预设的挑战强度与深度。4.2研究“数据”的来源与界定本研究的分析对象，即“数据”，是高度聚焦和限定的。1.核心文本群（PrimaryCorpus）：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国际关系评论》期刊上明确标识为“非西方理论”、“全球国际关系”或“关系主义转向”系列专刊的全部学术论文、导言和评述文章。2.辅助文本（ContextualTexts）：上述专刊文章所引用的、被视为“关系主义”来源的经典哲学文本（如儒家、佛教、乌班图思想的核心读本），以及专刊作者群在此之前发表的相关学术铺垫（如秦亚青、阿查亚等人的相关著作）。本研究将严格限定核心分析仅针对“核心文本群”，即专刊本身。辅助文本仅用于在必要时追溯概念源流，以确保对专刊论点的理解准确性。4.3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本研究的分析过程将采用定性的文本分析方法，具体分为三个相互关联的步骤：第一步：文本群的内容编码与主题提炼（ThematicAnalysis）。本步骤旨在客观呈现“专刊说了什么？”开放编码：对核心文本群进行逐篇精读，识别和标注所有关于“关系”（relation,relationality）的定义、关于“西方本体论”的批判，以及所提出的替代性概念。轴心编码：将开放编码进行归纳和聚合，形成核心主题。本研究预设的编码轴心将围绕以下三个问题展开：1.所批判的“西方本体论”为何？（例如，编码为：个体主义、实体主义、原子论、二元对立、无政府预设）。2.所倡导的“关系主义”本体论为何？（例如，编码为：过程性、共构性、整体论、内在关联、关系先于实体）。3.所引用的“非西方”哲学资源为何？（例如，编码为：儒家、佛教、道家、乌班图、原住民思想）。第二步：论证的解构与重构（ArgumentativeDeconstructionandReconstruction）。本步骤旨在深入分析“专刊是如何论证的？”解构“靶子”：精确分析专刊作者群是如何定义和批判“西方本体论”的。他们是将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视为一个统一的“西方”靶子，还是进行了差异化处理？重构“挑战”：本研究将综合所有专刊文章的正面论述，系统性地“重建”一个统一的“RIS关系主义模型”。这一模型将阐明关系主义在本体论（世界的构成）、认识论（我们如何认识世界）和方法论（我们如何研究世界）上的完整链条。第三步：批判性话语分析（CriticalDiscourseAnalysis）。本步骤旨在评估“专刊的学术政治意图是什么？”分析“话语策略”：专刊的作者和编者是如何通过“话语”来构建其“合法性”的？例如，他们是（一）将关系主义定位为一种“补充”（add-on）？（二）一种“替代”（alternative）？还是（三）一种“包容”（encompassing）西方的、更具普遍性的“元理论”（meta-theory）？分析“边界划定”：专刊是如何界定“非西方”与“西方”的？这种二元划分本身是否也陷入了其试图克服的“二元对立”陷阱？通过上述三个步骤，本研究旨在超越对专刊的简单复述，而是在一个元理论的高度上，提炼出这场“关系主义”学术干预的真正哲学内核及其对学科未来的深刻意涵。五、研究结果与讨论5.1RIS专刊的“关系主义”图谱：从多元思想到共同本体对《国际关系评论》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系列专刊的核心文本群进行系统分析后，本研究的首要发现是，这一“理论事件”的真正力量在于其“聚合性”。专刊成功地将以往被视为孤立的、具有地域特殊性的非西方哲学思想，重构为对同一核心哲学问题——即“实体与关系”的本体论顺序问题——的共同回应。专刊所呈现的“关系主义”图谱是多元的。来自东亚的学者（主要基于儒家和道家）强调“关系”的“共生性”与“过程性”，认为行动者（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的身份是在“五伦”式的互动角色中被定义的，追求“和谐”是关系的内在要求。来自南亚的学者（主要基于佛教哲学）则突出“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的本体论，即“万物皆空，唯有相互依存”，这从根本上解构了“自我”或“国家”作为独立实体的可能性，世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因果之网”。来自非洲的学者则贡献了“乌班图”（Ubuntu）思想，其“我为人人，故我在”（Iambecauseweare）的哲学，鲜明地提出了“集体身份先于个体身份”的本体论主张。此外，原住民理论的引入，更是将“关系”的范畴从“人类中心主义”扩展到了包括土地、河流、非人类物种在内的“万物互联”。然而，专刊的编者和作者群有意识地避免了将这些思想“碎片化”呈现。他们通过导言和跨文化的对话性论文，反复提炼了这些多元思想的“最大公约数”——即“关系本体论”（RelationalOntology）。这一本体论的核心主张是：关系是原发的、根本的；实体（如行动者、国家）是次生的、在关系中浮现的。这构成了对西方主流理论的第一个，也是最根本的挑战。5.2挑战一：从“实体本体论”到“关系本体论”的范式革命专刊的核心论证是，西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无论是现实主义、自由主义还是主流建构主义，都共享一个隐蔽的“实体本体论”（SubstanceOntology）或“实体主义”预设。西方实体本体论的预设：世界的基本组成单元是“实体”。这些实体被假定为在“进入”关系之前就已经存在，它们拥有独立的边界、自主的身份和内生的（通常是物质的）利益。例如，肯尼思·沃尔兹的新现实主义，其理论大厦的基石就是两个预先存在的、功能同质化的国家实体，以及它们之间的“无政府结构”。国家“拥有”权力，“追求”安全。关系，是这些“台球”碰撞的结果，而非原因。专刊的关系主义挑战：RIS专刊所聚合的关系主义思潮，对此提出了釜底抽薪式的挑战。关系主义认为，不存在“先于关系”的实体。1.身份的共构性：行动者的身份不是“拥有”的，而是在关系中“扮演”的角色。例如，“霸权国”这一身份，只有在与“追随国”或“挑战国”的特定关系中才得以成立；“盟友”或“敌人”的身份更是纯粹的关系性界定。如果抽离了所有关系，行动者本身将“空无一物”。2.利益的生成性：在实体本体论中，利益是内生的（如“生存”）；在关系本体论中，利益是“关系性”的。专刊中的论点（特别是儒家视角）指出，行动者追求的不是个体利益最大化，而是“关系利益”（如和谐、互惠、承认）的最大化。有时，为了维护关系的存续，行动者甚至会牺牲短期的个体物质利益。3.本体论的“过程”转向：实体主义倾向于一种“静态”的世界观（国家、结构），而关系主义必然导向一种“过程哲学”（ProcessPhilosophy）。如果世界的基本单元是“关系”，那么世界就是永恒流变的“过程之网”。“国家”不是一个“东西”（athing），而是一个“事件”（anevent）或“持续的实践”（anongoingpractice）。5.3挑战二：从“原子论无政府状态”到“整体论关系网络”基于本体论的转换，专刊对国际关系理论的“元理论”——无政府状态——发起了直接挑战。西方原子论的无政府状态：西方理论（特别是现实主义）的“无政府状态”概念，是其原子论（Atomism）本体论的逻辑必然。如果世界是由分离的、自主的实体构成的，那么它们之间的“外部”环境自然是“缺乏”中央权威的。无政府状态因此被视为一种“结构性”的、普世皆准的、导致“分离”和“自助”的永恒条件。专刊的关系主义挑战：专刊中的学者们（特别是基于中国“天下”观和佛教“缘起”观的论述）指出，“无政府状态”只是西方经验的特殊抽象，而非人类政治的普遍起点。1.默认状态是“关系”而非“分离”：关系主义的本体论决定了，世界的默认状态是“相互联系”和“相互依存”。“分离”和“隔绝”反而是需要被解释的、反常的状态。因此，国际政治的起点不是“无政府”（An-archy），而是一个“整体论的关系网络”（HolisticRelationalWeb）。2.“无政府状态”是一种病态的“关系”：从关系主义视角看，现实主义所描述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并非“没有关系”，而是一种特定的、病态的、高度冲突和不信任的“关系”类型。专刊的论点是，国际关系理论的任务不应是假定“无政府状态”并推导其逻辑，而应该是分析“关系网络”的不同形态（例如，和谐的、冲突的、等级的、平等的）及其演变条件。3.解构“国内/国际”的二元对立：实体主义本体论严格区分“内部”和“外部”，从而构建了“国内政治”（有权威）和“国际政治”（无政府）的根本二元对立。但关系主义（特别是原住民理论）强调，关系网络是无缝穿透这些“人为”边界的。生态、经济、文化的关系网络，使得“国内”与“国际”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5.4挑战三：从“占有式权力”到“生成性权力”最后，专刊的关系主义思潮重构了对“权力”这一核心概念的理解。西方的“占有式权力”观：主流理论（特别是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将权力视为一种“东西”或“属性”，是行动者可以“占有”（possess）的资源（如军事、经济、技术）。权力被定义为“A让B做B不愿做之事”的能力，即“权力压制”（power-over）。专刊的“生成性权力”观：关系主义视角下的权力观是根本不同的。1.权力是“关系性”的，而非“占有性”的：权力不“存在”于A或B，而是“涌现”于A和B的“关系”之中。一个行动者“拥有”多少资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关系网络中所处的位置，以及它“动员”和“塑造”关系的能力。2.“生成性权力”与“关系技艺”：专刊中的学者（特别是基于道家和儒家思想）提出了替代性的权力概念。例如，权力不是“压制”，而是“吸引”、“感化”或“势”（Shi）。这不是一种“零和博弈”的控制力，而是一种“共同生成”（co-becoming）或“赋能”（enabling）的“正和”权力（power-to）。3.从“权力”到“权威”：关系主义（特别是基于东亚等级秩序的讨论）指出，西方理论过度关注“强制性权力”（coercivepower），而忽视了“权威”（authority）或“领导权”（leadership）的重要性。在关系网络中，核心行动者的目标可能不是“支配”，而是成为被普遍接受和认可的“中心”，即获得“关系性权威”。5.5RIS专刊的贡献与局限性反思《国际关系评论》的这一系列专刊，其最大贡献在于以一种“组合拳”的方式，将“关系主义”从一种边缘化的哲学好奇，提升为对学科本体论基础的严肃、系统和“全球性”的挑战。它迫使西方理论不能再将其“实体主义”预设视为理所当然的“常识”，而必须将其作为一种“特定的、有待辩护的”哲学立场。然而，本研究也发现，专刊所呈现的“关系主义”思潮自身也面临着深刻的挑战和局限性。第一，过度“理想化”与“规范化”的风险。专刊中的许多关系主义理论（如儒家、乌班图）都带有一种强烈的“规范性”色彩，即强调“和谐”、“共生”和“仁爱”。这引发了一个问题：这种关系主义究竟是对“非西方世界”“是什么”（is）的本体论描述，还是对其“应是什么”（ought）的规范性期待？这种倾向可能使其难以解释非西方世界同样存在的残酷冲突、压迫和权力斗争。第二，“关系主义”内部的张力与“泛化”风险。专刊将儒家、佛教、非洲、原住民思想等统合在“关系主义”大旗下，但这种“聚合”是否掩盖了它们彼此之间的重大哲学差异？例如，儒家强调的“差序格局”的“等级性关系”，与佛教强调的“众生平等”的“平等性关系”，其政治意涵截然不同。将它们“泛化”为同一种“关系主义”，有“制造”一个稻草人的嫌疑。第三，方法论的“黑箱”。专刊在“本体论”的哲学宣示上是强有力的，但在“方法论”上（即如何“研究”这种关系本体）则是相对薄弱的。如果“关系”是无所不在的、流变的，那么研究的边界何在？我们如何避免陷入“一切皆有关”的虚无主义？实体主义虽然粗糙，但其“国家”和“物质能力”等概念具有可操作性。关系主义如何发展出同样清晰、可操作的研究议程，是其从哲学宣示走向科学实践的最大挑战。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以二零二三至二零二五年《国际关系评论》非西方理论系列专刊为分析文本群，系统性地考察了其所聚合的“关系主义”思潮，对西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本体论基础所构成的根本性挑战。本研究的结论是，这一系列专刊标志着“全球国际关系”运动已从“经验批判”阶段，正式进入了“本体论重建”阶段。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专刊的“关系主义”挑战是系统性的，它在三个核心哲学战场上展开了攻势：第一，在本体论的根本单元上，它用“关系本体论”取代了“实体本体论”。专刊的核心论点是，关系是原发的、构成性的，而实体（如国家）是在关系过程中次生和浮现的。这从根本上解构了西方理论将国家视为“先验”实体的“原子论”基础。第二，在对国际体系的根本认知上，它用“整体论的关系网络”取代了“原子论的无政府状态”。专刊的论证指出，西方理论的“无政府状态”只是其分离式本体论的逻辑推论，而关系主义的整体论本体论必然导向一个“万物互联”的默认状态。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