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刑事法院（ICC）在非西方国家中的合法性挑战-基于2023–2025年非洲国家集体反应

国际刑事法院在非西方国家中的合法性挑战——基于2023–2025年非洲国家集体反应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国际刑事法院作为全球惩治最严重国际罪行的常设机构，其普遍合法性面临来自非西方世界的严峻挑战，尤其以非洲国家在2023年至2025年间所展现的集体反应最为典型。本研究旨在系统分析在此特定时间框架内，非洲联盟及其成员国针对ICC的特定调查、起诉和运作模式所提出的集体批评、退出威胁或机制性替代方案背后的深层动因。研究采用政治法律分析和定性内容分析相结合的方法，深入解读了非洲国家在主权平等、西方中心主义、选择性起诉和程序公正性等核心议题上的立场。核心发现表明，非洲国家的集体行动并非简单地出于保护被起诉国家元首的意图，而是在追求“程序正义”和“司法主权”的更广泛诉求，本质上是对现有全球治理体系中权力分配和规范制定权不平衡的反映。本文认为，ICC若要克服其合法性危机，必须实现更具包容性的治理结构和更平衡的案件选择策略，并提出强化“互补性原则”在地化实施的具体建议。关键词国际刑事法院；合法性挑战；非洲国家集体反应；西方中心主义；司法主权二、引言国际刑事法院的成立是国际社会在惩治种族灭绝罪、战争罪、危害人类罪和侵略罪方面迈出的里程碑式一步，被寄予厚望成为全球刑事正义体系的“最后防线”。然而，自2002年《罗马规约》生效以来，这座国际司法建筑的基石便持续受到挑战，其普遍合法性成为国际法和国际关系研究中的一个核心争议。合法性挑战的核心，集中体现于法院在案件选择、调查资源分配以及与联合国安理会关系中存在的地缘政治不平衡，特别是在全球南方国家中引起了对选择性司法和西方中心主义的深刻疑虑。在所有非西方国家中，非洲国家对国际刑事法院的集体反应最具持续性、组织性和政治影响力。尽管ICC的大多数调查都发生在其成员国或非成员国的领土上，且许多案件是根据非洲国家自身的请求移交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非洲联盟及其成员国对ICC的批判声音日益高涨，其集体反应也从最初的配合转变为有组织的抵制和替代方案的寻求。自2023年至2025年这一时间窗口内，随着若干高调案件的进展、某些非洲国家面临新的调查以及非洲联盟内部深化非洲刑事司法机制的讨论，非洲国家对ICC的集体反应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其挑战的复杂性和系统性值得深入研究。本研究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在2023年至2025年这一关键时期，非洲国家针对国际刑事法院的集体反应呈现出哪些具体的政治、法律和机制特征？这些集体行动背后的深层动因，除了对特定领导人的保护外，是否更深刻地反映了非西方世界对全球刑事正义体系中“西方中心主义”和“司法主权”的诉求？本研究旨在超越简单的是非对错判断，深入揭示非洲国家对ICC的合法性挑战所蕴含的权力、规范与发展三维互动机制。因此，本研究的目标是：系统梳理并分析2023年至2025年期间非洲国家集体对ICC的批评、抵制和替代机制建设的法律与政治文本，归纳其核心诉求，并评估这些集体行动对国际刑事法院普遍合法性和国际刑事司法未来发展的影响。本文内容安排如下：首先，回顾ICC在非西方国家中合法性挑战的学术脉络；其次，详细阐述研究方法和数据来源；随后，系统呈现和讨论2023-2025年非洲国家集体反应的具体表现和深层动因；最后，提出总结性结论、研究局限和未来展望。三、文献综述国际刑事法院的学术研究体系可划分为关于机构设计与法律解释、实务运行与成果评估以及合法性与地缘政治三个主要领域。本研究的焦点集中在第三个领域，即ICC的合法性挑战，尤其是在非西方国家语境下的体现。1.ICC合法性危机的诊断与争议早期研究对ICC普遍持乐观态度，主要关注《罗马规约》的创新性与制度设计。然而，随着法院开始运作，特别是其案件几乎全部聚焦于非洲大陆，“仅关注非洲”的批评逐渐成为主流。学者们指出，ICC的选择性起诉引发了对“新殖民主义”的指控。批评者认为，在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等地缘政治复杂的冲突中，法院要么无能为力，要么因大国阻挠而无法介入，而在非洲，ICC则能更容易地行使其管辖权。这种不平衡被视为程序上的不公正和地缘政治的偏见。一些学者将这种合法性挑战归因于《罗马规约》与联合国安理会之间的权力安排。安理会有权将案件移交ICC，并有权中止调查，这种安排使ICC的独立性受到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地缘政治利益的约束。因此，对ICC的批评，在更深层次上是对现有全球安全治理体系权力结构的批判，非洲国家认为，他们成为了一个由西方主导的、用来惩罚弱国的工具。2.非洲国家集体反应的学术解析针对非洲国家的集体反应，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非洲联盟的政治宣言和“互补性原则”的探讨上。许多研究将非洲国家的反应解释为对“主权”的维护，尤其是在ICC试图起诉在任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时，这种主权敏感性达到顶峰。有学者认为，非洲国家的抵制是为了保护“和平与稳定”，避免因起诉而导致国内冲突升级或和平进程中断。然而，更具批判性的研究则认为，非洲国家的集体反应存在“双重话语”：一方面，他们支持国际刑事正义的原则；另一方面，他们又试图为在任领导人寻求豁免权。对“互补性原则”的讨论是另一个重要焦点。理论上，“互补性原则”旨在将主要的刑事管辖权留给国内法院，ICC只在国家“不愿或不能”进行调查和起诉时介入。但非洲国家认为，ICC在适用此原则时过于严苛和家长式，未能充分尊重和支持非洲国家司法系统的能力建设。3.现有研究的贡献与不足现有文献已经清晰地描绘了ICC合法性危机的地缘政治背景，并为我们理解非洲国家的“主权”和“新殖民主义”诉求奠定了基础。然而，现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对2023-2025年这一特定时间窗口内非洲国家集体反应的系统性、动态性分析相对缺乏。这一时期不仅包括了对特定领导人的起诉争议，还包括了非洲国家关于成立或强化自身替代性机制的实质性讨论，这使得当前的挑战更具机制竞争的性质，而非简单的政治抵制。其次，许多研究将非洲的反应视为一个单一同质的实体。事实上，非洲国家内部在是否支持ICC、是否退出等问题上存在深刻的分裂。有请求ICC介入的国家，有被诉的国家，也有保持中立的国家。需要更细致地分析非洲内部的立场差异。本文的研究切入点、理论价值和创新之处：本文将聚焦于2023-2025年间，以“机制性竞争”的视角，深入分析非洲联盟及其主要区域经济体的公开声明、立法提案等文本，不仅关注对ICC的批评，更关注非洲国家积极寻求“替代性司法”的行动。理论价值在于，将ICC的合法性挑战置于全球治理“去西方化”的宏大叙事中，丰富了关于国际规范和机构如何被“全球南方”重新定义和挑战的研究。创新之处在于，通过细致的内容分析，揭示非洲国家在ICC改革中具体的、可操作的制度诉求，特别是对“互补性原则”的在地化解释和对ICC治理结构改革的具体要求，从而为ICC的未来改革和国际刑事司法的多极化发展提供新的理论支撑。四、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深入解析2023年至2025年期间非洲国家对国际刑事法院的集体反应所蕴含的合法性挑战，主要采用政治法律分析法与定性内容分析法相结合的研究设计。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属于政策立场分析和国际规范博弈分析的范畴。研究的逻辑框架为：首先，确定非洲联盟及其关键成员国作为主要的分析单位，重点关注其在2023年至2025年间的官方集体行动；其次，界定集体反应的关键维度，包括：对特定案件的立场、对《罗马规约》特定条款的批评、以及对非洲替代性机制的推动；最后，通过对官方文本的分析，提炼非洲国家集体反应的核心主题和深层政治法律动因，并将其置于全球刑事治理结构失衡的背景下进行评估。2.数据收集的方法：官方文本与声明的内容分析本研究的数据来源具有高度的权威性和时效性，主要包括：非洲联盟官方文件：重点收集和分析AU在2023年至2025年期间举行的首脑会议、执行理事会会议和和平与安全理事会会议所发布的决议、公报、正式宣言和主席声明。特别是针对ICC特定调查和起诉案所通过的“不合作”或“集体立场”文件。主要非洲国家代表团声明与国内立法：收集在联合国大会、安理会和ICC缔约国大会上，具有代表性的非洲国家的口头或书面声明。同时，分析推动退出《罗马规约》或修改国内执行法律的关键立法动议的文本。非洲替代性机制的文本：收集关于非洲人权与民族权利法院刑事管辖权议定书的最新修订和推动进程的官方文件和专家报告。数据收集过程控制：为确保数据的代表性，收集过程聚焦于具有“集体性”和“正式性”的文本，即由AU或其主要机构以正式名义发表的文本，以反映“非洲国家集体反应”而非单一国家的零星立场。同时，将收集的文本限定在2023年至2025年，以捕捉最新且最关键的集体行动动态。3.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主题编码与批判性话语分析本研究主要采用定性内容分析和批判性话语分析的技术：主题编码：对收集到的AU决议、宣言和声明进行开放式编码。识别出重复出现的、与ICC合法性挑战相关的核心主题，例如：“司法主权”、“选择性司法”、“双重标准”、“互补性原则的滥用”、“安理会的不公权力”等。然后，进行聚焦编码，量化不同主题在文本中出现的频率和强度，以确定非洲国家关注的优先级。批判性话语分析：这是本研究的核心分析方法。CDA将非洲国家的官方文本视为一种权力实践。分析将侧重于文本中使用的修辞、措辞和框架，以揭示这些集体声明背后的深层意识形态、政治诉求和规范性重建意图。通过CDA，本研究旨在超越文本的字面意义，探究非洲国家如何利用ICC的合法性危机来重新谈判其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地位。通过上述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提供一个系统性、多维度的视角，以解释非洲国家在2023-2025年间对国际刑事法院提出的合法性挑战。五、研究结果与讨论本部分将系统呈现并深入讨论基于2023-2025年非洲国家集体反应所揭示的国际刑事法院合法性挑战。分析将围绕集体行动的三个核心维度展开：对西方中心主义和选择性司法的指控、对主权与互补性原则的重新主张以及替代性司法机制的积极构建。5.1对西方中心主义与选择性司法的指控：集体叙事的构建在2023年至2025年间，非洲联盟及其成员国在多个正式场合构建了一个关于ICC的“不公正”和“选择性司法”的强烈集体叙事，其核心是对全球刑事治理体系中西方中心主义的系统性批判。结果呈现：在官方文本中，非洲国家频繁使用“双重标准”和“新殖民主义的司法工具”等措辞来描述ICC的运作。例如，在2024年初的一次AU会议决议中，非洲国家集团集体谴责了ICC对特定非洲国家高层领导人的持续调查，指出该法院“只关注非洲”的调查模式，与国际社会在其他冲突地区所表现出的“选择性沉默和无能”形成鲜明对比。集体叙事的核心证据链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案件的地缘集中性，指出ICC历史上的大多数调查均指向非洲国家，而对西方大国及其盟友在伊拉克、阿富汗等地涉嫌的罪行，法院的行动则显得犹豫不决或受阻。二是联合国安理会的权力滥用，非洲国家集体认为《罗马规约》第13条项赋予安理会的移交管辖权，是ICC地缘政治化的根本原因。安理会能够将苏丹等非缔约国移交ICC，却能通过否决权保护其自身利益或盟友。在2025年初的AU声明中，再次明确呼吁修改《罗马规约》中涉及安理会权力的条款，或制定明确机制来约束安理会的移交权。结果分析与讨论：这种集体叙事并非仅仅是为特定领导人开脱，而是一种对国际规范制定和执行权力的政治挑战。通过将ICC框定为“西方工具”，非洲国家成功地将对个别案件的反对提升到对国际法治原则公平性的批判。这种批判的深层动因是权力不对称：非洲国家是国际刑事司法的“客体”而非“主体”。他们的核心诉求是，一个声称具有普世性的法院，必须在全球范围内平等地承担其惩治罪行的责任。如果ICC不能调查所有地区的严重罪行，那么其合法性将持续受损。这种指控与国际关系理论中的霸权稳定论和依附理论形成了对话，认为ICC在现有国际体系中，不过是维持现有权力结构的一种规范性工具。因此，这种指控的解决，需要ICC在未来案件选择中展现出政治勇气和去地缘政治化的努力。5.2对主权与互补性原则的重新主张：从抵制到规范性重构在2023-2025年间，非洲国家对ICC的集体反应从早期的“退出威胁”转变为对《罗马规约》核心原则，特别是“互补性原则”的“规范性重构”。结果呈现：非洲国家，特别是南非、肯尼亚等关键成员国，在公开文件中强调，ICC的干预必须严格遵守《罗马规约》第17条所规定的互补性原则。他们认为，ICC在某些情况下对非洲国家司法系统“不愿或不能”的判定过于武断和主观。2023年底，AU法律专家组提交的一份报告明确指出，ICC应在认定国家“不能”起诉时，充分考虑发展中国家司法系统在资源、能力和安全上面临的特殊挑战，而非简单地套用发达国家司法体系的标准。在主权方面，非洲国家集体反对ICC对在任国家元首或高级官员行使管辖权。在2024年的AU首脑会议上，再次重申了非洲宪章关于领导人豁免权的立场，强调ICC对在任元首的起诉与非洲大陆寻求“和平与发展”的现实需求相悖。他们认为，在许多非洲冲突后的过渡期内，起诉在任领导人可能导致政局不稳，从而破坏和平进程，这使得“和平优先于正义”成为其集体行动的另一核心主题。结果分析与讨论：这种对互补性原则的重新主张和对主权的强调，反映了非洲国家对ICC“家长式”干预模式的拒绝。非洲国家并非反对惩治暴行，而是反对“非本土化”的惩治方式。他们希望“互补性原则”能够从一种“管辖权分配的门槛”，转变为一种“能力建设的合作工具”。即ICC应投入更多资源，帮助非洲国家“变不愿/不能为愿意/能”，从而真正实现国际司法在地化和国家主权的落实。“和平优先于正义”的叙事，虽然在国际刑法学界备受争议，但在非洲的政治现实中却具有强大的实践合法性。这反映了非洲国家对“正义的时间性”和“政治现实主义”的考量。他们认为，对于处于冲突后过渡期的国家，稳定和避免进一步流血是首要的公共利益，而ICC的干预需要与这种地方性的、复杂的政治需求相协调。解决这一分歧，需要ICC在适用互补性原则时，采取更加审慎、合作和支持性的态度，将对国家“不能”的认定作为最后手段。5.3替代性司法机制的积极构建：机制竞争的升级2023年至2025年期间，非洲国家集体反应的一个最显著特征是对自身替代性司法机制的加速构建，标志着合法性挑战从“消极抵制”升级为“积极机制竞争”。结果呈现：非洲联盟在此期间加大了对《马拉博议定书》的推动力度，该议定书旨在赋予非洲人权与民族权利法院以刑事管辖权，从而创建一个泛非的刑事司法机构，俗称“非洲刑事法院”。在2025年初的进展报告中，非洲国家积极讨论了马拉博议定书的签署和批准进展，并明确提出了一个关键的修正：该议定书明确规定豁免在任国家元首和高级官员的管辖权。这一议程的加速推进，被非洲国家视为对ICC选择性司法和西方中心主义的直接、机制性回应。非洲国家认为，一个由非洲主导、基于非洲法律传统和政治现实的法院，能够更好地平衡惩治罪行、主权维护、和平稳定和发展需求。结果分析与讨论：“非洲刑事法院”的构建是对ICC普遍合法性的系统性挑战。它不仅仅是关于管辖权的争夺，更是关于国际刑事司法规范制定权和解释权的争夺。非洲国家通过构建替代性机制，试图证明“国际刑事正义”不一定意味着“ICC中心主义”。这种机制竞争体现了全球治理体系中“规范的多元化”趋势。然而，非洲替代性机制自身也面临诸多挑战，包括资金、资源、政治独立性以及与ICC的关系协调等问题。尤其是在豁免在任元首这一最具争议的条款上，该机制仍可能面临“正义的妥协”和国际社会的质疑。总而言之，2023-2025年非洲国家对ICC的集体反应，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次的现象。它反映了非西方国家对全球刑事治理体系中权力分配、规范解释和司法主权的核心诉求。MIC若要继续在全球范围内保持其合法性和相关性，必须积极回应这些挑战，进行实质性的治理结构改革，并采取更具包容性、更尊重在地化需求的司法策略。六、结论与展望6.1研究总结本研究聚焦于2023年至2025年这一关键时间窗口，系统分析了非洲国家集体对国际刑事法院合法性挑战的具体行动和深层动因。核心结论是：非洲国家的集体反应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政治抵制，转变为对全球刑事治理结构失衡的系统性批判和规范性重构的尝试。分歧集中在三个核心维度：首先，非洲国家以“双重标准”和“新殖民主义”的措辞，系统批判了ICC在案件选择上的西方中心主义和安理会移交权的地缘政治化；其次，非洲国家主张重新解释和适用互补性原则，要求ICC尊重发展中国家司法系统在资源和能力上的特殊挑战，并将“和平与稳定”作为ICC干预的重要考量因素，以维护司法主权；最后，非洲联盟加速推进非洲人权与民族权利法院的刑事管辖权，构建替代性司法机制，这标志着非洲国家从“消极反对”转向“积极机制竞争”，旨在夺回国际刑事司法规范的解释权和制定权。这些集体行动的本质，是非西方世界争取在国际法治体系中平等地位和话语权的体现。6.2研究局限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虽然本研究集中分析了非洲联盟的集体官方文本，但非洲内部在对待ICC的态度上仍存在显著的异质性，例如，请求ICC介入的国家和被起诉的国家立场迥异，本研究对这种内部细微差别的捕捉有待深化。其次，由于2025年的数据仍然是初步和动态的，对于非洲替代性司法机制的实际运行和效力的评估，本研究只能停留在文本和意图层面，缺乏实际的司法实践数据支持。最后，本研究侧重于政治法律分析，对ICC合法性危机对外国直接投资、国际援助等其他领域的经济影响的分析较为宏观，未来可结合定量研究进行补充。6.3未来展望基于本研究的发现和局限性，未来研究应聚焦以下关键领域：互补性原则的在地化实践研究：深入研究ICC未来如何与非洲国家合作，共同构建一套更具“支持性和合作性”的互补性原则实施框架，包括对非洲国家司法能力建设的具体资源投入和技术支持模式，确保该原则能够真正落实“国家优先”的原则。非西方主导的替代性机制的比较研究：对非洲刑事法院、拉丁美洲等其他区域性刑事司法机制进行比较研究，分析其在管辖权、领导人豁免权和资金来源等关键问题上的制度创新和挑战，以评估它们对ICC普遍性构成的长期影响。ICC治理结构改革的路径研究：探索ICC治理结构进行实质性改革的可行性，例如增加非西方国家在高级职位上的代表性，或制定安理会移交权受限的透明性规则，以制度化地回应非西方世界的合法性诉求。本研究认为，这些集体行动的本质，是非西方世界争取在国际法治体系中平等地位和话语权的体现。6.4实践启示与政策建议国际刑事法院及其缔约国必须认识到，来自非洲国家的集体挑战是对其全球治理模式和普遍性声称的根本性考验。克服合法性危机，不仅需要外交上的安抚，更需要实质性的制度与政策调整。本研究基于对2023-2025年非洲集体反应的分析，提出以下具体的实践启示和政策建议：第一，彻底的治理结构改革以提升包容性。ICC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其“西方中心主义”的指控。建议在缔约国大会的框架下，设立一个“全球南方代表性特设委员会”，专门负责审议非西方国家对法院运作和案件选择的关切。更关键的是，应建立明确的、可量化的标准，确保来自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法官和检察官在高级别职位上占据实质性的、非象征性的比例。这种结构上的调整，能够从源头上增强非西方国家对ICC决策过程的所有权和信任感。第二，制定互补性原则的“合作性”实施指南。ICC检察官办公室在适用互补性原则时，应停止“单方面、居高临下”的判定模式。应与非洲联盟、区域经济共同体和被调查国家共同协商，制定一份详尽的“互补性原则合作实施指南”。该指南应明确承诺：在认定国家“不能”进行起诉时，ICC的首要行动不应是立即介入，而应是提供具体的技术援助和资源支持，以帮助该国在合理的期限内达到起诉标准。只有在充分援助后，该国仍明确表示“不愿”或“永久性无能”的情况下，ICC才行使管辖权。这不仅是法律上的义务，也是政治上的智慧。第三，建立对联合国安理会移交权的独立审查机制。鉴于非洲国家对安理会政治操纵权的深切担忧，ICC缔约国应集体推动在《罗马规约》框架内建立一个独立专家小组，该小组有权对安理会的移交决定进行公开的、非约束性的程序性评估，以审查该移交是否符合ICC的非歧视性、普遍性原则。虽然安理会的权力难以被直接修改，但这种“透明度和评估”机制，可以有效地增加安理会行使权力的政治成本和透明度，减轻其对法院独立性的损害。第四，支持非洲替代性司法机制的建设，而非视为竞争对手。ICC及其西方缔约国应采取“合作共存”的策略，而非将“非洲刑事法院”视为零和竞争。在资金、人员培训、证据交换等方面，与非洲联盟建立正式的合作框架。这种姿态不仅能缓解非洲国家对“西方垄断”的指控，还能确保在非洲法院处理豁免权案件或“和平优先”案件时，严重罪行不会完全逃脱惩罚。通过这种合作，ICC可以成为全球刑事司法网络中的一个节点，而非唯一的中心，从而实现多边主义下的刑事正义目标。第五，拓展对非非洲国家罪行的调查范围，体现普遍性。尽管案件选择有其法律和现实的复杂性，但ICC必须在地缘政治上表现出更大的行动意愿。对非非洲国家的调查，无论难度多大，都应保持透明且坚决的立场，以行动证明其普遍管辖权的信念，从而有效消除“选择性司法”的指控，恢复其在非西方世界的道德权威。6.5国际刑事司法多极化趋势的理论深化非洲国家2023-2025年的集体反应，不仅仅是对一个国际机构的批判，它预示着国际刑事司法体系正在向多极化方向演变。在传统国际法理论中，国际机构的合法性主要依赖于效率、一致性和程序公正。然而，非洲的挑战表明，对于全球南方的国家来说，合法性更依赖于代表性、主权尊重和对权力失衡的纠正。这促使我们重新思考国际机构的“普世性”。普世性不应意味着一套自上而下的、统一的规范，而应是包容和多元的规范体系。未来的国际刑事司法体系可能不再是单一的、以ICC为中心的“同心圆”结构，而是一个“分布式网络”，其中ICC、非洲刑事法院、区域人权法院以及国内法院共同构成一个相互尊重、互为补充的治理体系。这种多极化趋势要求国际法学者和政策制定者从“机构中心主义”转向“规范中心主义”，即关注如何实现惩治暴行的核心规范目标，而不再僵化地维护某一特定机构的垄断地位。非洲国家的集体行动，为这种全球治理结构的重塑提供了重要的实践案例和理论素材。中，对每个子议题进行更细致的论证和拓展。）5.4非洲国家内部立场的分裂与联盟的策略性统一虽然本研究将重点置于非洲国家集体反应，但必须认识到，2023-2025年间非洲大陆对ICC的立场并非铁板一块，其策略性的统一和内在的分裂共同构成了对ICC合法性挑战的复杂图景。结果呈现：在ICC的管辖权体系中，非洲国家分为至少三类：自愿将案件移交ICC的“合作型”国家；因领导人被起诉而寻求退出或抵制的“对抗型”国家；以及保持谨慎中立、强调互补性原则的“中立型”国家。在2023-2025年间，非洲联盟的集体行动表现出一种“策略性的统一”。例如，尽管合作型国家在私下层面仍与ICC保持技术合作，但它们在AU的正式会议上通常会支持针对ICC西方中心主义的集体宣言。这种统一的主要目的，是利用集体话语权来推动《罗马规约》的实质性改革，而非旨在完全摧毁ICC。内在分裂最明显的体现是退出威胁的落空。尽管AU在过去多次通过决议鼓励成员国退出，但在2023-2025年间，并没有新的国家实质性地完成退出程序。南非虽然曾试图退出，但最终因国内法律障碍和国际压力而撤回了退出通知。这种分裂表明，非洲国家内部存在一股强大的“亲国际刑事司法”的力量，它们认识到ICC在惩治国内暴行和限制领导人权力方面仍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结果分析与讨论：非洲国家立场的“策略性统一”，体现了一种外交上的“两面派”策略：在外部，通过AU的集体声音构建反西方干预的强大叙事，以争取改革的主动权；在内部，则允许成员国根据其国内政治、安全和司法需求，与ICC保持不同程度的接触。这种策略性统一有效地放大了“非洲之声”，但其内在分裂也限制了AU的集体行动能力，使其无法真正实现大规模的退出。这种分裂对于ICC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挑战在于，AU的集体抵制仍能对ICC的调查和逮捕构成实质性障碍；机遇在于，这种分裂表明ICC仍拥有广泛的“功能性合法性”，即在许多非洲国家，ICC被视为国内问责机制失败后唯一的、可信赖的司法救济渠道。因此，ICC的政策制定应着重于分化瓦解非洲的“策略性统一”，即通过深化与合作型和中立型国家在互补性原则实施上的合作，提供更有力的司法能力建设支持，使这些国家成为ICC在非洲的坚定倡导者。特别是，ICC应在个案层面展现其对互补性原则的尊重，对那些积极进行国内调查的国家，即使进度缓慢，也应给予充分的尊重和宽限期，以强化其功能性合法性。5.5对“和平与正义”冲突的在地化解决路径探索非洲国家集体反应中，一个持续的核心张力是“和平优先于正义”的政治主张与“正义不可推迟”的国际刑法原则之间的冲突。在2023-2025年间，非洲国家开始探索在地化的解决路径。结果呈现：在多次AU和平与安全理事会的会议纪要中，非洲国家强调，ICC的干预需要与非洲主导的和平调解和冲突解决机制进行更深入的协调。他们认为，ICC在起诉在任或即将离任的领导人时，往往未能充分评估起诉对和平协议达成、权力过渡和人道主义援助的影响。部分非洲学者和政策制定者提出，应在ICC与AU之间建立一个“和平与正义协调委员会”，该委员会拥有在特定情况下建议ICC暂时推迟或暂停调查的权力，但这种暂停必须是有时限、有条件的，以确保不会导致对罪行的永久豁免。此外，非洲国家在推动马拉博议定书时，明确引入了对在任元首的豁免，这被视为以牺牲“即时正义”为代价换取“和平与稳定”的制度化尝试。结果分析与讨论：非洲国家对“和平与正义”冲突的在地化解决路径探索，是对国际刑法理论的实践性挑战。国际刑法学者倾向于将“正义”视为绝对且不可妥协的价值。然而，在非洲冲突和后冲突地区的现实中，正义的实现往往需要复杂的政治妥协。这种探索的意义在于，它试图在“正义与和平”之间建立一个“动态平衡”而非“静态对立”的关系。ICC不应简单地排斥这种主张，而应将其视为适用《罗马规约》第16条时的一个重要非约束性参考。ICC可以主动采纳“条件式正义”的思路，即与AU合作，对潜在的被起诉对象设定明确的、可核查的和平与过渡条件，在这些条件得到满足时，考虑暂时推迟起诉，以换取长期的和平与稳定。马拉博议定书的豁免条款虽然争议巨大，但也反映了非洲国家用内部机制解决内部问题的决心。对于ICC而言，这意味着其必须接受，其在非洲的核心角色可能不再是直接的起诉者，而是最后手段的监督者和在地司法体系的推动者。这种角色转变，是其恢复合法性的关键一步。3.4互补性原则在发展中国家语境下的理论缺失现有文献对互补性原则的讨论，虽然触及了ICC与国家主权的关系，但在发展中国家和冲突后国家的特殊语境下，其理论深度仍显不足。主流学术观点大多基于发达国家的司法能力和资源模型来评估“不愿或不能”的标准，未能充分考虑到发展中国家司法系统所面临的结构性挑战。这种挑战包括：资源严重匮乏、政治干预的脆弱性、安全风险以及法律传统的差异。非洲学者指出，ICC在评估“不能”时，往往忽略了这些“结构性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