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堆积的文化断层

论王朔的“新京味”语言 中文摘要 王朔作为“新京味”小说的代表人物，开创了新市民语言的话语方式，是“调侃”这一话语形式的奠基人，兴起于 20 世纪八十年代，并在九十年代迅速蹿红。然而，王朔的特立独行，却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争议。有人认为他有勇有谋，敢于在纷繁复杂的文化背景之下坚持着自己的文学语言风格 ，是不折不扣的“文化英雄” ；有人认为他不学无术，笔下的语言尽是些污言秽语，难以登大雅之堂，也损害了文人的形象，丧失了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意识，一味的迎合大众的 口味，是彻头彻尾的“痞子流氓” 。但是随着大家的热议，反而成全了王朔的文学事业。他高产， 触电，打破了传统作家的单一生存模式。他笔下的主人公大多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整天的游手好闲，似乎远离了世俗与庸常，但这样的逆生活的行为并不是王朔的小说与生俱来的，这是一种在四处碰壁满眼绝望之下所作出的“别无选择”的选择。 历史的急剧转变，精神认同的危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苦痛。王朔正是在这一文化夹缝中，在主流知识分子与商业化文人这一身份夹缝中，运用他的“新京味”语言来重新寻找对自我的艰难确立。他的梦想、失败、抗争及无可奈何都在他的作品中有所体现，使他的作品背负了沉重的历史潜台词。他像个叛逆的、无路可走，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在用冷嘲热讽的语言方式来戏弄现实的同时，对由于历史的急剧转型所造成的文化的断裂，用“新京味”语言适时的弥补了在这一转型中的文化语言的断层。王朔正是用一系列的词语堆积，记录下了北京语言的文化精髓。 论文致力于从语言表层入手，运用帕默尔的历史比较语言学，从老舍与王朔二人的文化身份入手，从历史的角度去纵向比较王朔对老北京语言与文化的传承与革新，以此来展示二人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之下，体现其作为新市民在这个历史转型期的尴尬文化身份。再通过其戏谑的语言，对主流意识形态尤其是对知识分子的调侃与讽刺，对权力政治话语的彻底颠覆，来展示王朔新市民话语方式的确立过程。最后，从语言到文化，探索王朔确立自己文化身份的历程与选择，以及他的努力对文学史所带来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关键词： 文化夹缝，文化身份，话语方式，痞子流氓，王朔 s “as a of of in s of 0th in s. s in he he s it s He an is in a of no of no A in in it is in to to , of in a of to at to of to up in of is of to of of of to of of in to as a to of to to of to to of 录 中文摘要 . 英文摘要 . 绪 论 . 1 第一章 新市民的京味语言 . 3 一、市民文化的沿革 . 3 二、新、老市民之语言差异 . 8 三、两种京味与主流文化关系之异同 . 12 第二章 新市民的话语方式 . 14 一、挣扎在文化断层中的智力游戏 . 14 二、在游戏中确立新的话语方式 . 17 第三章 文化身份的自我确立 . 23 一、在认同危机中装“痞” . 23 二、在历史的错动中自我确立 . 27 结 语 . 31 参考文献 . 33 后 记 . 39 1绪论 在夹缝中的迷茫穿行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社会迎来了翻天覆地的改革浪潮。商品经济的浪潮掀起了“下海”经商热，随之而来的商品文化的开始盛行则引出了“王朔现象”。一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渴望，成为了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符号，也让王朔这个名字成为了那个文化断裂时期的一个标记，更让他成为了“新京味”小说的代表人物。 北京号称五朝古都，无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曾在此建立都城，因此，民族的大融合，文化的大融合，使得这座古城拥有着自身独特的“京韵”，尤其是最后一个少数民族满族对其文化的影响最是明显。传统的市民文学很多就是以八旗子弟的享乐生活为题材，奠定了我国市民文学精神的基础。但是这种传统的市民文学模式伴随着社会的转型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1978年改革开放，中国社会进入了从传统型社会向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转型时期。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也随之涌入中国。民主与法制，自由与权利，充斥着人们的思想。但是社会的极速转型，许多制度并不能马上完善，混乱的历史条件下，承接着传统市民文化的“闲适享乐”，又吸收了西方市民文化的“张扬个性”，新市民文化就此诞生。言论自由不再是知识分子的专项权利，以知识分子文化为中心的文化格局被打破，市民文化享有了一席之地。文化不再是与政治紧密相连，不再仅仅是政治的工具，主流的文化意识形态被彻底颠覆。商品性社会的形成无疑要使得一切都要顺应商业化浪潮。市民文化自身也笼罩着商业化和世俗化的色彩。宽松自由的文化环境，使得文化从一元走向了多元，也可以成为底层市民的消费品，以供消遣娱乐。王朔的新市民小说就成为了那个文化断裂的历史时期一个必然的历史遗存。 王朔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很多的评论家批评他的作品，然而他的作品在那个年代却得到了空前的畅销。王朔曾自我调侃说：“我生在好时候，文坛人头不齐，庸常如我也可据一个旮旯掘地三尺。”1这种矛盾的文化现象也似乎只 有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才会出现。有人曾问王朔你为什么要写作，“当然是为了名利，”王朔坦然答之，因此他的作品也确实呈现了大众文化的诸多特征，比如强烈的商品意识，利用大众传媒手段等等。王朔说：“我不能容忍我的作品哪怕一页平淡无奇，要么有激情，要么有悬疑，要么有幽默，再不济也要有无耻；不能让读者愉悦，也要让读者吃惊乃至激愤、 憎恶。煽他们的情，煽他们的欲，七情六欲，煽着谁是谁。 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太舒坦，太心平气和，就是说不能让他们最后变得厌倦。”1他从来不去掩藏他带有商业化写作的动机，但是他的作品所1王朔： 我和我的小说 ， 文艺学习 ，1988 年第 2 期，第 42 页。 1王朔： 我和我的小说 ，北京： 文艺学习 ，1988 年第 2 期，第 48 页。 2反映的并不是那些在改革浪潮中应运而生的成功蜕变者，而是那些无所适从的“边缘人”。他们被这个新社会排除在外， 再也没有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而成为了一群无所事事的 “混混”。他们虽然内心纯真善良，但是却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整天的想干点什么，可最后却一事无成。他们大多数身上都有着部队大院干部子弟的影子，他们不再是天之骄子，而成了一个个没有大人看管的孩子，肆无忌惮的胡闹，天天横迹于街头，成为了底层市民。而也正是这些纯粹的底层市民身份，才创造出了恰如其分的新市民语言。王朔正是用他独特的视角，运用新市民口语写出了以他们为代表 的一部分青年人在社会转型中的无措与茫然，空虚与无奈。王朔自己也承认喜欢用口语进行写作，因为他认为“口语是最生动的，最能表达时代特点，特别是表达当代人的情绪最准确”，调侃、讽刺、 消解、重组，王朔用尽一切手段， 以证实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 一个社会转型期独特话语主体的历史存在。 3第一章 新市民的京味语言 一、市民文化的沿革 王朔从不承认自己对老舍的艺术形式有所继承，他一心要将自己与老舍分割开来，给自己硬要扣上“新北京市民”的帽子。 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的根不在北京，因此他对自己亲身接触到的京城的了解是直观的，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在他的眼中，北京城就是“全新”的。如果说王朔是“新京味” 小说的代表，写新北京、新市民、新语言，那么老舍无疑是老派北京市民的代表。学者张华强对“老北京人”的理解是，1644 年，大清迁都北京。统治者把北京城分为了内外两城。内城由贵族八旗子弟所占领，而对于汉族，无论贫富贵贱，一律从内城被驱逐出去。但是当夜郎自大的清王朝被列强撞开了国门，使得整个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贵族与平民之间那道清晰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满汉分野基本上消失。 满洲的八旗子弟与汉贵族逐渐走向融合， 在一定程度上被汉文化所同化，而汉贵族也在无意识中沾染了一些八旗贵族的 吃喝享乐习气。这些互相融合在一起的人们，形成了北京人群的基本面貌，从而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北京人”。世事难料，300多年的历史演变，谁曾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八旗贵族竟会在晚清时期变成了食不果腹的一个贫困的象征符号，老舍这一家族也是众多的符号之一。 老舍生于 1899 年腊月二十三酉时，那年正是充满了腥风血雨的戊戌年。老舍的父亲隶属“正红旗”，地道的老北京人，是一名守皇城的旗兵。老舍出生那天，他还在皇城的某个角落当差。提到父亲的音容，就只有 “面黄无须”四个字，这是老舍对父亲的全部概括。在他一岁半那年，父亲死于战乱，可以说父亲对于老舍的成长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是父亲的早亡，却给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虽说旗人在清末的境遇不比当年，但是月月的三两饷银是雷打不动的“铁杆庄稼”。多少的八旗子弟都是靠着这微薄的“铁杆庄稼”过活。因此，“大姐婆婆”才依然可以仗着自己“是子爵的女儿，佐领的太太，娘家婆家都有铁杆庄稼”的身份而耀武扬威的说“俸银俸米到时候就放下来，欠了日子欠不了钱。”欠了钱也依然可以底气十足。“大姐的公公”更是继续着遛鸟、斗蝈蝈，即使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他们依然讲究，正如老舍在 正红旗下所说的“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归根结底就是 讲究二字，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1因为他们知道每个月都会有大清王朝这座 靠山给他们填补亏空，供他们吃喝享乐。但是，对于没有了 “铁杆庄稼”的老舍一家，生活的重担就完全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母亲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堂，虽然目不识丁，但是她对于老舍的言传身教却让他一生受益。母亲勤劳质朴，正直善良， 干净体面，日子再清苦也不愿劳烦他人，她给了老舍童1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 年 6 月第 1 版，第 38 页。 4年全部爱的庇佑，将性格传予他，给了他生命的教育，也正是在北京西城小羊圈胡同中这段清贫与寂寥的成长岁月，让老舍切身体验了底层市民的辛酸与不易，为他日后所创作的一个个封闭的大杂院、小胡同，一个个血肉丰满的底层小市民奠定了基础。 王朔的早年生活也和老舍有着相似的地方，部队大院的子女，同样是吃着“铁杆庄稼”长大的。王朔 1958 年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祖籍是辽宁岫岩。王朔的母亲是一名医生，父亲为解放军政治学院教员， 典型的北京新市民家庭， 既不能算是名门望族， 但凭靠着 “铁杆庄稼”，也是吃穿不愁，家境殷实。王朔出生后不久，随父母迁到北京郊区的一个部队大院落户。大院子女的生活虽然与世隔绝，封闭而又凌乱，可是大院内部那自由的空间，给了王朔童年最大的欢乐。因此，如同老舍一样，这段大院生活也为王朔日后的创作提供了源泉，小说动物凶猛就是来源于对这段大院生活的真实写照。19721975 年，王朔就读于北京 164 中学，搬进了北京城，扎根于朝阳门城根下。1976 年毕业于北京 44 中学，同年夏，王朔到山东参军。19771980 年，在海军北海舰队服役。在部队里，他当过“操舵员”、卫生员，甚至帮过厨。1978 年恢复高考，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王朔练习写作，并创作了他的处女作等待，被发表在解放军文艺上，自此开始了他的写作事业。 在此期间，他也创作了不少军旅题材的作品，但都石沉大海。因此，随着 1978 年改革开放的大旗，掀起了“下海”经 商热，王朔也不能免俗地加入了“下海”的热潮中。但是对于他们这些部队大院出来的孩子，面对错综复杂的商场，最终只能以惨败而告终，对于这样的重挫，王朔开始迷茫了。指望着像从前一样， 依附着国家，依附着权力阶层，享受着政治上、经济上的优越感，走哪儿都被别人高看一眼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凭着自己，随着“皇粮”的取缔，随着优越感的丧失，他们就像当初落魄的“八旗子弟”一样，既不愿从事体力劳动，又没有较高的文化水平，更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一夜之间，他们不再是社会的中上层阶层，他们也不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像是被社会遗弃一样，淹没在改革的浪潮中，成了最不起眼的小鱼小虾。他们从天之骄子一下子变成了游手好闲的社会中的“边缘人”。王朔感到了无所适从，他找不到自己的社会位置，自身的价值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他开始用笔来记录他身边这些同他一样的“边缘人”，写他们的生活，写他们的挣扎与无奈。他就像是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一般，在改革开放时代中，在商业浪潮笼罩下的社会中，迷了路，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一历史造就的夹缝中迷茫地穿行。 从王朔搬进了北京城读初中起，他就开始了和这座古城牵扯不断的情分。虽然王朔对历史悠久的老北京没什么了解，但是就如同学者赵园所说的那样“北京文化对于北京人有着一个塑造的过程，即使是外地人 ，也会渐次产生归属感。”1从老北京到新北京的时代背景在变，时代文化在变，“城”与“人”都在变，但是新老北京文化对市民文化的影响却一直在沿革，既有着沿袭也有着革新。 老舍与王朔虽然有着同吃“铁杆庄稼”的相同文化身份，但是这种文化身份中老舍所代表的清末时期的老派市民文化是保守与溃败的，而王朔所代表的新市民文化确是彻底的1赵园： 北京：城与人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年第 1 版，第 142 页。 5革命与颠覆的。老舍多写大杂院与小胡同，这本身就透漏着封闭的文化意象，因此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一个个的小人物，都像是只管今天不想明天的井底之蛙，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夜郎自大，故步自封，就都如同 四世同堂中的祈老太爷一样，安分守己，他不会管什么国仇家恨，只要保住自家的日子就行。并且“他总以为北平是天底下最可靠的大城，不管有什么灾难，到三个月必定灾消难满，而后诸事大吉。北平的灾难恰似一个人免不了有些头疼脑热，过几天自然会好了的。”1离婚中的张大哥亦是如此，按说张大哥也算是一个机关里的小科员，倒也算是见识颇广，可是“据张大哥看，除了北平人都是乡下老。天津、汉口、上海，连巴黎，伦敦都算在内，通通是乡下。”“世界的中心是北平。”2这样的一个机关科员天天和各色人物打交道 ，对于国家之事竟然也是漠不关心。对于爱国，他所能做到的就是不买外国货，“不买外国货便是尽了一切爱国的责任”，与其说是爱国，更不如说是一种封闭、保守。“哪一界的事情， 他都知道。哪一部的小官，他都作过。哪一党的职员，他都认识；可是永不关心党里的宗旨与主义。无论社会国家有什么样的变动，他老有事作；而且一进到个机关里， 马上成为最得人的张大哥。”3对于他的一生来说，最神圣的使命就是“作媒人和反对离婚”，奉行“以婚治国”，这里自然有着老舍对这些小科员灰色生活的嘲讽，而对于茶馆 中的王利发，几经改革变迁，但是那张“莫谈国事”的告示却成了永恒的规矩这一情境，老舍更多的是对这种浅薄的国民性的理性批判了。 但是，老舍又像我们展示着老北京的风俗与礼仪，透漏着文化的气息。 我这一辈子中，开篇就先是一个对民间办丧事的风俗展示。人刚断气，马上要糊一个“倒头车”，接着“接三”，什么“车桥骡马”、“墩箱灵人”、“引魂幡”、“灵花”，一个都不能少，如果是病死的还要糊“一头牛”和“一个鸡罩”。“一七”念经，又得糊“楼库、金山银山、尺头元宝、四季衣服、四季花草、古玩陈设，各样木器”，及至出殡，“纸亭纸架”之外，最差也得有一对“童儿”，“五七”要“烧伞”，六十天的时候要糊“船桥”，光一个裱糊工作，就可以折腾两个月。4正红旗下中对于“我”的“洗三”典礼，更是体现了老北京的风俗文化。虽然那时“我” 的家中已是不富裕，可是没钱也要宴请，哪怕仅仅是“两杯水酒，一碟炒蚕豆羊肉酸菜热汤儿面，有味儿没味儿，吃个热乎劲儿”，5无论如何这个规矩也是不能乱了去。至于礼 仪，在老舍的笔下，那更是一种美得欣赏，可以说是一种行为的艺术。正红旗下里的“我”的大姐，姿态优雅，“她的不宽的腰板总挺得很直，亭亭玉立；在请蹲安的时候，直起直落。稳重而飘洒。只有发笑的时候，她的腰才弯下一点去，仿佛喘不过 气来，笑得那么天真可怜。”1为了伺候婆婆，“大姐的两把头往往好几天不敢拆散，就那么带着那小牌楼似的家伙睡觉。梳头需要相当长的时1老舍： 四世同堂缩写本 ，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 年 7 月第 1 版，第 5 页。 2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260页。 3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262页。 4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123页。 5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 年 6 月第 1 版，第 69 页。 1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 年 6 月第 1 版，第 88 页。 6间， 万一婆婆已经起床， 大声地咳嗽着， 而大姐还没梳好了头， 过去请安， 便是一行大罪！”2老舍与北京这座古城情缘是深厚的，赵园说:“老舍与北京的关系是更古典的。北京对于老舍，其意味却单纯得多，即使在情感矛盾中，它也仍然是单纯得，是一个熟极了的熟人那样的存在，而绝不会令老舍感到与其关系纠缠不清。老舍经由发现艺术的北京而发现自己的艺术个性，经由完成 北京形象而完成了他自己。”3就是说他造就了“艺术的北京”，同时他自身也是这个城市的创造物，北京的精神，文化气息已经侵入他的骨髓，因而我们提到北京就会想到老舍，提到老舍也自然会想到北京，当他将他的的作品提供给北京文化时，他自身也成为了这一文化中的一部分。然而，北京对于老舍来说又是情感丰富的，一种既爱又恨的矛盾之情。“这也是站在乡土中国与现代中国之间的紧张，自处于乡土深情与新文化理想之间的紧张。”赵园如此评价这种感情。他有时以自己是北京人的眼光对这座城中的一切极尽赞美，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更熟悉这座城市。在那个年代，乡土气息浓郁的北京可以说是一个田园式的城市，让老舍这样的老北京人只要身在其中就会感到滋润与通透。但是当他笔锋一转，凌厉的言语尽显，讽刺意味浓郁，让他简直又像是一个外乡人在看着这城中的一切，评判着一切，诉说着对于这座古城乡土文化在现代文明冲击下一点点势不可挡走向溃败的无奈与凄凉。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留着作为旗人，作为老北京市民的尊严感，对那些即将流逝的旗人现象与老派文化做着最后的凭吊。当然，也正是由于这种深刻的矛盾之情，才使得他的作品当中不仅仅是北京文化和风俗的展览与罗列，而是还有着深厚的思想意义和理性思考，有着灵魂的内容。4如果说老舍所表现的老北京的“小刺激与小趣味”透着闲适，即一种找乐后的满足，那么王朔笔下的“找乐”则显现出都市人的浮躁，即找乐后的依然空虚与茫然。 王朔同老舍一样也写北京市民，也写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者到不得不在社会转型的逼迫下而面对现实的底层市民。只是，王朔用他特有的“痞子”语言赋予了这些新市民一些新的人文精神。王朔没有老舍的哀婉之气。虽然同是向旧的身份告别，但是王朔依然充满了革命之气。在动物凶猛中，王朔就道出了自己的英雄梦：“我热切地盼望卷入一场世界大战，我毫不怀疑人民解放军的铁拳会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砸得粉碎，而我将会出落为一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我仅对 世界人民的解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5然而他的这种乌托邦式的幻想，被商业大潮彻底的拍碎了。曾经的他嘲笑着那些背着书包好好上学的孩子，不知所谓，而对于他，“只是为了不过分丢脸才上上课”，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因为他认为他的未来早已谱写好了“中学毕业后我将入伍，在军队中当一名四个兜的排级军官，这就是我的全部梦想一切都无须争取，我只要等待，十八岁时自然会轮到我。”1可是历史却突然性的发生了转折， 这让王朔感到了无所适从，没有社会地位，不被主流文化所认可，那就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他用“调侃”、2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 年 6 月第 1 版，第 89 页。 3赵园： 北京：城与人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年第 1 版，第 8 页。 4赵园： 北京：城与人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年第 1 版，第 25 页。 5姜文等： 一部电影的诞生 ，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 5年8月第1版，第433页。 1姜文等： 一部电影的诞生 ，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 5年8月第1版，第434页。 7“反讽”的笔调，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和主流文化做着对抗，彻底的去颠覆所谓的精英知识分子的权威话语。他的小说一点儿正经没有 中，就是对知识分子的无尽嘲讽。顽主玩起了文学，“一个人吃饱了饭没事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认得的字“加上错别字有那么三五千吧”就可以去当作家。“如果一个人两手攥空拳，无财无势无德无貌，他怎么才能一夜之间小家乍富平步青云摇身一变什么的”“既没偷抢的胆儿又没作生意的手腕还阳痿”，2脸“厚而无形”，心“黑而无色” ，就应该当作家，“天生的作家坯子”，但是当作家就是干缺德事，就会下地狱，不下是不可能的，最好了就是“也许能楼层住得高点。”当作家成了顽主们走投无路的选择，每个人写什么，每个人的任务，谁写什么题材，谁负责搞评论，在一场麻将中就分配妥当。他彻底和知识分子翻了脸，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彻底的颠覆与瓦解。社会的转型孕育了一种新的文化精神。王朔正是建立在新北京这一大的文化背景、文化氛围下，对于衍生出“顽主”们设定的一种新的话语形式调侃。他们不再像老舍笔下的那些旗人讲究吃，讲究礼仪，像“大姐的公公”一样，到了亲家，嘴里说着客套话，“千万别麻烦”，可却数着号的点着菜，走到哪儿这排场礼数不能丢。过年节的讲究更是数不胜数，从腊八开始到正月十五结束，几乎天天都有讲究。但是王朔笔下的新人们，去掉了这些客套的礼节，大家头回见面几句寒暄，就能自来熟显得亲切自然。顽主中，众人在饭店吃饭这一段就是最好的例子。 “上菜吧，宝康你叫服务员上菜吧，我都饿了。”服务员很快上齐了冷拼，又开始一道道传热炒。“我是不是先说几句？”宝康端起酒杯站起来，环顾问。“有什么可说的？”马青夹着大片牛肉往嘴里塞，“崩玩那虚的，咱就各吃各的。”“那好那好，大家随意。”宝康坐下去，用手在桌面上请着，拿起筷子先给赵尧舜夹了块松花蛋。3王朔笔下的新市民已经完全呈现出了现代化的大都市青年的模样，虽依然有着传统北京市民的那种“找乐”的闲情逸致，依旧还耍贫嘴“逗闷子”，甚至可以比以前加个“更”字，但是，文化的精神内涵， 美学素养确实比之老舍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行将就木，一个是初生牛犊，王朔在瓦解与颠覆中站稳脚跟。 二、新、老市民之语言差异 老舍与王朔所塑造的新、老市民虽然都是底层的小市民，并且大多表现他们的生存状态，但是不同的文化背景与文化身份，使得二人对北京文化的考究也不尽相同。因此这种不尽相同的文化感受附之于作品，那些同样运用娴熟的语言也透漏着不同的差异性。 老舍的语言依然透漏着原汁原味一脉相承的“京韵”，多爱使用北京俚语。这样的话在正红旗中使用的尤为明显，并且老舍大多都给加了做了解释。 开篇写“我”的降生称为“落草儿”。所谓的“糖瓜”也正是由老北京的节气风俗“二十三，糖瓜粘”而得来；2王朔： 顽主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60页。 3王朔： 顽主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36页。 8说姑母“向神像打个问心”意思就是拜一拜。“胯骨上的亲戚”是用来比喻关系极远，极不沾边的亲戚；“吹嗙”显而易见的意思就是吹嘘；“全口人”意思是指丈夫子女俱全、有福气的妇女，在这里，“口”发轻声，读 文中提到的“在过阴天的时候”，这里阴天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天气现象，而是成为了一种旧俗，指阴天下雨，出不了门，在家寻事消遣，形容人像小苦力，小奴隶叫“小 力笨”；“就手”意思就是顺道，顺便。这些北京的俚语在正红旗中用的比较集中，而在其他作品中也有着对于北京土语的体现，例如骆驼祥子中的动词“答碴儿”意思是答话，还有“耍骨头”、“麻利”、“打油飞”、“没发毛咕”、“打马虎眼”、“新新”等等可以说是举不胜举。其中“入了辙”老舍在骆驼祥子和我这一辈子 中都有提到，意思就是步入正轨。老舍还善于写不同职业的人，对于一些各行各业的术语也应用自如。骆驼祥子中所谓的“胶皮团”就是专指拉车这一行，对于我这一辈子 中的“我”从开始的当裱糊匠的一整套活儿可以说是介绍的细致入微，到后来“我” 做了巡警，对于巡警的办事规矩“汤儿事”也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在骆驼祥子中对于 “放钱”其中的一些黑话老舍也很熟知，例如“堵窝掏”、“将一比十”、“海里摸锅”。老舍还善用一些象声词和歇后语，使得作品读起来显得通俗易懂，又透着“京味”的特征 。在茶馆中刘麻子形容表走的动静是“嘎登嘎登”的，骆驼祥子里的“哗啦 ”是在比喻散了伙，“咚咚嚓”是在隐喻娶亲时的鼓乐声，往墙上一拍的声音是“拍喳”，还有我这一辈子中的“冒儿咕咚”，离婚中形容抽烟的声音是“叭唧叭唧”。而小说中的歇后语和熟语更是数不胜数了，其中在小说骆驼祥子中出现得颇多，例如：“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鞑子拔烟袋不傻假充傻”、“徐庶入曹营语不发”、“肉包子打狗去不回头”、“打一巴掌揉三揉”、“泥人也有个土性”等等。 王朔在对于北京语言的运用上虽然也会用一些沿袭下来的北京土语，比如在一点正经没有中杨重也运用俏皮话“小诸葛亮脱裤衩装明灯儿 ”，在千万别把我当人中也同样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癞蛤蟆跳脚背上咬不咬吓一跳”、“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拿着 纱窗擦屁股给帝国主义露 一手 ”橡皮人中说李白玲是“阔小姐开窑子，看见三条腿的就打晃”，这样的俏皮话与俗语，说话的习惯，比如注重一些称谓上的习惯，比如句尾也会加上“您呢”，句首也愿意加一些诸如“喝”、“嘿”、“呦”这样的语气词，但是王朔的小说中更多地加入了一些城市的流行语。比如形容新市民每天的生活是“三个饱两个倒吊膀子搓麻将”，他的小说中经常出现的“ 喇”，是北京新土语，指出卖色相和肉体的放荡女人。考证“喇”的词义，与“拉人”有关，“拉人”即“宰人”，“喇”是“拉”的音变。 还有“抖奋”、“路子野”、“傻波依”、“的士高”、“哩格愣”等等。这些城市的流行语是在当时新北京的文化背景下和在此文化背景下的一个群体内部应运而生的。这些话流行的速度非常快，慢慢的也会为大家沿用，并且这些话创新与更新的速度也非常快，也正是这些新鲜的词汇才使得王朔的语言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然而王朔的语言中还有着许多对政治话语的解构与调侃，以之削减了它的政 9治严肃性，也是王朔小说的一大特色。比如在 你不是一个俗人中杨重、马青一帮人开始了捧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这个人有多么的无用，无赖，到他们嘴里全变成了伟人。就是这样一个荒唐的事情在王朔的笔下，给它追根溯源，追到 诗经上去，扯到劳动上去，戴上了无尚光荣的帽子，并且用革命性的语言光圈罩住它，提倡“捧德”：捧人要“以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去对待他”， “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总要有人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总要有人成为历史的罪人，与其残酷斗争，不如让我们这些有觉悟没牵挂的人舍身成仁。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忽报人间 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1这反而使得无稽之谈的捧人事业变得神圣，高尚，有了种舍生取义的意思。王朔的小说中对于粗口的应用，可以说是与老舍完全不同的。老舍的小说中虽然也有着一些粗话，但是最多就是一个“他妈的”，这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了，并且多用于车夫啊、巡警啊这些与之身份相当的人身上。但是在王朔的小说中粗口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小说中“去他妈的”这样的话已经可以说是最轻的了， 在王朔的作品中， 各种层出不穷的粗口都成为了他们说话的口头语。他不是在用粗口来体现他们的身份，而是用粗口显示了他们的一种态度和一种情绪上的暴躁。 在语用方面，老舍的小说中虽然也融入了不少的口语，但是这只是他小说中的一个点缀，他的语言还是以书面语和北京俚语为主的。他也常用反讽的笔法， 比如在离婚中对于张大哥充“文明人”的讽刺，“没有照片 与对联的不能算作文明人”，“冬天不用洋炉子，不文明！”，“文明房必须有洋式门，门上必须有洋来狮子；况且还有八卦！”,2这种不西不洋、不伦不类的装饰，是老舍对其不关心政治，麻木不仁的一种巨大讽刺。老舍处于五四新文化时期，因此他的作品当中在表面上幽默的语言背后还隐含着让人理性的思考。他的作品大多没有轻松的基调，都是在对国民性的深刻批判。他一直有着一颗拯救国民性的责任之心，他的笔就是他的武器，他的小说就是他的“救死扶伤”的药，他的小说是有着严肃的主题和功利性的。王朔的语言虽也有反讽，幽默，但其语言最大的特点就是调侃。 他可以说是将口语彻底的搬上了书面， 但是却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他的语言确实让人读起来发笑，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合逻辑不合常理，调侃，确实可以给底层的市民带来很大的乐趣，也通俗易懂，显得平易近人， 显得不那么尖锐。但是，王朔的小说也确实让人在读后感到一种空虚、空洞感。而这种空洞感也正印证了当时改革开放所产生的时代病，对时下的北京青年人的无所适从生存状态的一种真实写照。越是“贫”，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却反而让人感到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可悲，最终还真成了一个供人发笑的小丑。作品中的人物越是繁忙，最终就越是空虚，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新北京特定环境下的“都市综合症”，并无药可医，整个系列的作品都透着一种虚无感。 1王朔： 顽主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153页。 2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286页。 10综上分析，老舍的语言具有本源性，是历时的， 具有传承性。帕默尔在他的语言学概论中系统阐释了语言的历时性。他认为：“语言在本源上是有关联的。”于是他提出了“亲语”这一概念。大致是“两个不同语种的相同情形都是从另外一个语言演化出来的，那个语言在古代某一个时期流行，跟任何从它 演化出来的语言都不同，我们管这个叫亲语”。1众所周知，老北京的土语很多都可以 在满语中找到原型，有的还保留着原义，有的意思得到了引申和发展，有的读音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满语就可以算作是北京话的亲语。比如我们所说的“虎实”一词就来源于满语，只是发音有了些许的改变。还有诸如“咋呼”、“邋遢”、“麻利”等都和满语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帕默尔还认为与其说“语音变化”不如说“语言代替” 更为准确。他觉得“民族混合是语音变化的主要原因。移民、战争和征服 引起操不同语言的人口混合。”2因此，他总结这种音变的原因是一群说话者习惯的变化。北京话的形成，就是民族融合之下的产物。满族人入主北京，他们原始的草原游牧生活与中原的汉人生活截然不同。北京虽然也经历了少数民族的统治，但是从明代起，作为一朝的都城，已经基本汉化了，无论是从农耕还是到商业，从赋税制度到货币制度都得到了大一统。而这些对于骑马打天下的满族人来说全然是陌生的，他们的语言没有这些词汇，他们不懂经商与务农，就是满族最原始的语言，带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因此，面对着他们很多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的东西，真是不知所谓，连最起码的日常沟通都难以做到。这为他们的政治需要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因此，统治者为了巩固其政治权利，首要做的事情就是统一语言。然而，汉族的语言已经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形成了自己的特有模式，因此，满族人不得不套用现有的汉语，推崇“满汉一家亲”，将满族话与现有汉语相融合，这样就形成了第三种北京话。本来，统治者贵族所操的语言与底层市民语言还是会有很大的差异，但是，辛亥革命的炮火，让满族人的统治彻底终结，大批的八旗子弟、没落贵族流落民间，于是他们的语言和很多文化礼仪也全都与市民生活形成了很好的融合，慢慢演变成了北京的特定俗语，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老北京话由此奠定。 老北京话不仅可以从满语中找到原型，甚至有的都可追溯到明代。据现代北京话研究中，周一民先生研究发现，就是一个在老舍作品中经常出现的 “爷”字，也有着历史传承性。茶馆中提到的“常二爷”和“松二爷”出场时不过二十几岁，却也被称为爷，据周一民先生研究可追溯到明代西周生醒世姻缘传77回中的一段话来反映这一情形： 京中人不叫“爷”不说话的所在， 山东虽是粗浊，这明水更是粗浊之乡，再冬听见素姐在里边错了头脑，也便知道在外边察访。但是向人低声下气称呼他“爷”，然后问他，他自然有人和你说知所以11美 语言学概论 ，李荣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 3年4月第1版，第11页。 2美 语言学概论 ，李荣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 3年4月第1版，第41页。 1周一民： 现代北京话研究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年 8 月第 1 版，第 111 页。 11老舍作品中的“爷”虽然与当时尽作为一种礼貌用语的尊称有所不同，但是二者之间的历时传承性确是显而易见的。 与老舍不同的是，王朔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的语言是新移民而来，是特定历时条件下的产物，也许没有那个文化断错的年代，就不会有王朔驰骋于文坛，更不会有特有的“王朔经典话语”。帕默尔认为 “新北京话很多都是从俚语演变而来，这些话已经从街头巷尾进入了客厅，成为普通使用的语言的一部分，甚至把它们的对手即高雅的词排挤掉他们把自觉的说粗话看做是开明和解放的标志，在他们的言谈中掺杂着许多下流的咒骂语，比这些人年龄增长的人为了逃避老朽，僵化的恶名，便也常常使用这些词语。结果这些街头的污言浊语还为上流社会所接受，显得高贵起来了。另有一些同词的褒义化是把咒骂的话用作亲昵的话的结果。 ”2这里最明显的就是青年人常说的 “你丫的” 。“你丫的”是北京方言的詈语（骂人话），原意称对方是野种的意思。在北京话中存在很久了，旧社会留传下来的俗语词。丫， 即丫头，北方人把没结婚的女孩称作丫头，这句话说全了是“你这丫头养的”意思是没结婚的女孩肚里怀的，自然就是野种。北京人说话快而且吐字吞音，语流音变的结果，“丫头养的”说快了就成了“丫挺的”，现在骂人的意味淡化了，熟人之间笑骂常用，但仍是鄙俗词语。3王朔的语言除了有针对北京本土语言的深加工之外，他的语言很多还是根据外来的一些词语，再与原北京语言的京韵京腔的说话方式相融合，或是打散进行重新组合，而形成新的城市流行语。还有一些文革时期的政治性口号性的话语，革命性话语，他也对其进行解构与重新解读，夹杂在他的作品当中，也成为了他调侃的一部分，只为供大家一乐。 三、两种京味与主流文化关系之异同 老舍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可以说是文坛的一颗不能抹灭的巨星，他对当时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及京味小说的发展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小说语言的出处也是很单一的，是一元的。老舍自小生活在北京，自小就体验着北京的各种生活习俗以及文化礼仪，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处处都打着北京的烙印。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乡音不改，更不可能忘却，可以说是提笔北京的一切都在眼前。老舍对北京的感情也是深厚的。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对北京有着深深的挂念，因此他的语言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语言，是由古老的朝代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在他的笔下，也不乏对北京话的极近赞美。正红旗下对“福海”所说北京话的赞美，“至于北京话呀，他说的是那么漂亮，以至使人认为他是这种高贵语言的创造者他的前辈们不但把一些满文词儿收纳在汉语之中，而且创造了一种轻脆快当的腔调；2美语言学概论 ，李荣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 3年4月第1版，第84页。 3赵园： 京味小说与北京方言文化 ，北京： 北京社会科学 ，1989 年 4 月 2 日，第 26 页。 12到了他这一辈，这腔调有时候过于轻脆快当， 以至有时候使外乡人听不大清楚。”1在老舍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认为北京话是一种“高贵的语言”，这种骄傲之情，骨子里的傲气也溢于言表。然而他写北京，写北京话，写北京人， 但是却没有北京话的“贫”，也没有北京底层市民的“市侩气”。因为老舍对语言的处理是有节制的。因而老舍的语言是雅的，他有着自己的美学追求。他的小说中尽量去避讳写丑到极致的东西。在老舍笔下的胡同、四合院中的人们往往都透漏着那么点儿的亲热劲儿。虽然可以想象，越是这样的环境，丑恶肮脏的东西其实会比比皆是，但是只要会影响美感的，触犯人的道德感情的，老舍都会彻底的摒弃掉。他富有时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代表着精英知识分子的价值观，代表着主流意识形态，因此他不仅要体现北京人的精神品格，体现北京文化的积淀，更多的还有说教，启蒙人们心智的意味。当我们看到那些通俗可笑的语言时，往往背后隐含着沉重的批判，发人深省。他所表现的底层市民的现象是悲剧的，但是底层的市民文化却成为了喜剧的素材。正是这种矛盾的文化现象，却恰恰体现了作者的深入思考。老舍也正是借助着化俗为雅，俗中带雅，雅中带俗的语言风格，以历史的叙事视角更好地表现了民族与文化这一创作母题。 王朔与老舍却有着本质上的差异性。王朔的语言大部分都是新的市民流行语，他个人不是北京人，因此对北京的情感以及对这座皇城的文化积淀与老舍也是不同的。他所能感受到的更多地是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对这座城市的冲击，以及这座城市的极速蜕变。这些都叫他不适应，乌托邦变成了现实生活，原本的中产阶级瞬间被挤到了社会的犄角旮旯，无人再为他们喝彩了。他的外来的新移民语言的话语资源也是丰富的，多元的。大的商业性文化环境之下的城市新词汇，革命权利话语，北京新土语，对原老北京土语的延伸与发展， 都可以成为他笔下新的语言材料。 他将这些通俗直白的市民口语移植于他的作品当中，以显示新北京的人文精神。他的调侃一切、玩世不恭，充满了荒诞意味的语言给读者带来了消费的快感，但是，与这种火爆的消费热潮所相悖的确是他始终被主流意识形态排挤在外。王朔是渴望跻身主流知识分子之列的，也做过不少的尝试。从看上去很美的严肃天真到我的千岁寒的抒情深思，可以看到他的努力。但是这些蹩脚的作品不但依然让他得不到认可，反而还让他失去了读者的热情。于是，王朔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干脆自成一派，彻底的挂旗与知识分子分庭抗争。他调侃父权，讽刺所谓的精英知识分子，解构严肃政治话语，似乎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把主流的意识形态彻底的颠覆了，油腔滑调的自我调侃，自我贬损也被大众文化所接受。王朔说他创作是为了名利，因此，他渴望得到精英知识分子这个“名”，又不甘沦落为只求 “利”的商业文人。这些，体现在他作品当中的那些小人物身上，好像潇潇洒洒，什么也不在乎，但实际上心中也是无可奈何。在顽主中，他就借作品中人物之口提到 “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心里特苦闷，特想干点什么又干不成什么，志大才疏，只好每天穷开玩笑1老舍： 老舍经典作品选 ，北京：京华出版社，2008 年 6 月第 1 版，第 82 页。 13显出一副什么都看穿的样儿，”1他把人生比喻成一场足球比赛，认为“人生就是那么回事。就是踢足球，一大帮人跑来跑去， 可能整场都踢不进去一个球，但还得玩命踢，因为观众在玩命地喝彩、打气。人生就是跑来跑去，听别人叫好。”2这里无不透漏着对人生这种无目标、无追求的瞎跑一气的失望情绪，有点让人感觉憋闷的喘不上气，而这点在你不是一个俗人中的杨重身上反映的尤为明显。杨重是第一个觉得穷极无聊又无法摆脱现状的矛盾集合体，而王朔就是要表现他们的矛盾，纠结以及 “拧巴”的生活现状，以此替代出自己在这一历史错动中，作为新市民文化身份的尴尬。 1王朔： 顽主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39页。 2王朔： 顽主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 2年3月第1版，第7页。 14一、挣扎在文化断层中的智力游戏 王朔一直在精英知识分子与商业化写作这一文化夹缝中苦苦的挣扎，爬不上去但又支撑着自己不掉下来。他就像个聪明的孩子一样，周旋于二者之间，与他们做着不知何时为头的智力游戏。 据上文分析可得，王朔的话语资源是丰富与多元的，同样的，它也有着丰富与多元的语言材料。底层市民的口语、粗口是其话语资源的一个最基本也是最便捷的来源之一。在顽主中，有一段少妇骂他能神侃的老公，这段话对于市民口语体现的很到位：“卑鄙的东西！你说你是什么鸟变的？人家有酒瘾棋瘾大烟瘾，什么瘾都说得过去，没听说像你这样有砍瘾的， 往哪儿一坐就屁股发沉眼儿发光，抽水马桶似的一拉就哗哗喷水，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听过没听过，早知道有这特长 ，中苏谈判请你去得了。”1这话就是寻常百姓夫妻之间的斗嘴之话，短短一百字左右，就有十个短句，并且这“一坐”、“一拉”“哗哗喷水”，都符合北京市民的说话习惯，十几个字成一短句，表达一个意思，说出来感觉语气特别冲，特别重。他也擅长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 将北京人的“贫”，嘴皮子的油滑比喻成“抽水马桶”，家家都 有，既形象又贴切，还透着幽默劲儿，王朔也正是选取了这样一个场景， 现代底层市民的日常生活， 将这段口语加入其中才显得恰如其分。 在 千万别把我当人中的报菜名一段更是精彩绝伦。三枚核桃仁和一只肉丸子，叫“三人行，必有我师”；肚丝马铃薯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砂锅炖蘑菇叫“国中不可一日无君”；一只小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一只小鸡、一只公螃蟹熬得汤叫“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