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柳林煤炭困境调查

山西柳林煤炭困境调查：联盛重组之后 在柳林这个地方，一切人或物都和煤炭息息相关。无论是道路上扬起的黑色烟尘，还是被运 煤车熏黑的砖墙，无不暗示着这个县城生存的命脉，只有煤炭。 柳林地处山西省西部，国土面积 1288 平方公里，其中含煤面积达 1000 平方公里。这个曾经 的国家级贫困县因为盛产稀缺的“优质主焦煤”而闻名全国，也因煤致富。如今柳林 80%的财政 收入来源于煤矿开采，不仅在山西省县级财政收入中排到前列，而且创造了无数“煤老板”们一 夜暴富的传奇。 然而，最近的柳林弥漫着一种焦虑和无奈错杂的情绪。所有的柳林人都会告诉外来者一句话： 煤炭生意红火，柳林就兴旺，煤炭生意萧条，柳林就衰败。 柳林煤灾 煤炭市场的持久低迷终于在 2013 年末给柳林最大的煤炭企业联盛集团带来了第一波打击， 因为金融负债超过 300 亿元而无力偿还，联盛集团不得不申请重组。2014 年 3 月，在重整尚无 下文的情况下，集团董事局主席邢利斌被警方带走。 这位前吕梁首富如今被戏称为“首负”。从柳林县城中心驱车往南，一路上看到的煤矿、煤 焦厂等基本都是邢利斌的产业或者由其持有股份。当地人用一种简单的方法进行划分，柳林南边 的一半是邢利斌的势力范围，煤矿基本是他的产业，北边则主要由另一位企业主山西凌志能源投 资集团陈鸿志所控制。联盛的一位员工声称，柳林一多半人的饭碗要依靠联盛集团。 联盛的员工回忆，在前几年煤炭价格高的时候，这条路上全是拉煤的大卡车，小小一个柳林 县城堵车严重。而现在煤卖不出去，跑长途运输的人几乎都赔了钱，路上拉煤的车也少了许多。 下煤矿的工人说以前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到七八千元，现在只能挣三四千元，工资大幅缩水。 几家煤矿给的说法差不多，生产正常，但煤卖不出去。在联盛集团旗下的浩博煤焦厂，记者 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煤炭。而郭家山煤矿的工人则向腾讯财经证实，联盛集团一直在拖欠工人工资， 2013 年六、七、八月份和 2014 年二月份的工资都被拖欠。一位工人说：“只要是联盛的煤矿都 这样，都拖欠着。”甚至在去年末，因为拖欠工资引起浩博煤焦厂的工人罢工抗议。 因为欠债严重，也因为旗下有上市煤矿，联盛集团的问题暴露出来。但其实资金链吃紧是整 个吕梁境内的几乎所有煤炭企业不可避免的通病。更有传闻称，当地的另一家民营煤企资金链也 紧张到了“一口气缓不过来就可能崩盘”的程度。柳林县煤炭局副局长杜彦斌就不客气的指出， 柳林的煤炭企业没有不缺钱的。 此前就曾有传闻，柳林的煤炭企业都卷入了民间借贷，“煤老板”也缺钱，甚至需要借高利 贷维持企业运转。民间也在流传，某某煤老板去内蒙或云南买矿，赔得很惨。而今年当地给高利 贷借钱的人同样都赔了，钱放出去收不回来。 借高利贷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奈之举。吕梁煤炭企业今天的窘境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 吕梁煤企当年不是没有过过好日子，在煤价最高的时候，1 吨最优质的 4 号主焦煤能够卖到 将近 2000 元，还得预定。 2008 年，山西开始煤炭资源整合，一座煤矿进行技术改造的费用动辄几亿元，但因为当时 煤价正在高位，银行愿意给煤企贷款，资金不成问题。正是在那个时候，以邢利斌为代表的吕梁 煤炭企业主开始大把往煤矿里投钱。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 2008 年金融危机，煤炭市场开始快速下滑。如果说当时那一轮下滑还可 以承受，到了 2013 年下半年，受宏观经济周期下行的影响,煤炭需求大幅下滑，煤价也一路俯冲。 联盛之祸 邢利斌在柳林的六个煤矿中，有三家的技改已经完成，另外三家正在扫尾，马上可以投产。 但现在的问题是，产能终于上去了，价格却下来了。 对于煤矿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不生产，技改投进去的几十亿就打了水漂，因此赔钱 也要生产。拿邢利斌的浩博煤焦厂来说，其承担着柳林县全县的用气需求，由于是民生工程，气 价便宜也要供应。联盛其它公司的员工都知道，浩博亏得厉害，但不能停，一旦停下来整个生产 链条的设备就都得报废。 可以说，今天吕梁煤企的困境一方面是大环境不景气影响，另一方面也是企业家们对经济走 势的集体误判造成的。 但就联盛来说，其首先暴露的原因还在于邢利斌的步子迈得太大，扩张太快。 邢利斌拥有惊人的商业天赋。他的叔叔邢照金回忆，邢利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曾经拦着家人 摘山上的野果，要等到果实成熟用扁担挑着去村里卖掉赚钱。他出生在一个贫瘠的乡村，家境贫 困，至今仍能在槐树沟村看到当年村民生活的土窑。 在读大学的时候，邢利斌就曾经把村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会，拿走家乡山上的土去太原化验， 想弄明白家乡适合种植什么作物。 在大学毕业后，邢利斌出人意料的承包了吕梁中阳的一家金鑫铁厂。那时他的两个叔叔就是 那家铁厂的普通工人。其后邢利斌动员家乡的村民到他的铁厂去就业，这也是他至今仍为村民乐 道的善举之一，在他后来做煤矿生意后，家乡的大部分劳动力也到他的煤矿上就业。 通过铁厂赚到第一桶金后，邢利斌把钱投入了煤炭行业，并逐渐拥有了金家庄等五座煤矿， 两个焦化厂和洗煤厂，还有运输车队。2002 年，邢利斌投资 8000 万元买断了柳林县最大的国有 煤矿兴无煤矿。后来这此事被称为“白菜价”买煤矿，邢利斌也因此接受了很长时间的调查。 但无论是煤炭局的官员还是邢利斌的亲戚，对于“白菜价”的说法都并不认可。他们认为邢 利斌不只获得煤矿，还要负责解决煤矿的债务问题，以及拖欠的工人工资，还有技术改造的投入， 这样算起来投入并不小。 从兴无煤矿开始，邢利斌的事业越滚越大，并实现了三座煤矿香港运作上市，成为了别人口 中的“香港老板”。 但邢利斌的历次收购、扩张并非没有风险，他的习惯是高价买下，大笔资金投入，这样的做 法在煤价高涨的十年左右时间是行得通的，虽然资金链紧张，但总可以维持。到了行业萧条的时 候，风险一下子被放大。 好人邢利斌 相比其他吕梁煤老板，邢利斌在当地口碑非常好。在他的家乡留誉镇，人们提起他无不交口 称赞。 2010 年，邢利斌的联盛集团和槐树沟村等几个村子的生产合作社合作，开发了一个大型农 业生态园区项目。在槐树沟村的山上，仍有“投资一百亿”的标语。他计划花十年的时间，在家 乡的山上造出四万亩核桃林，并结合核桃深加工、肉鸡养殖、农业旅游等项目。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邢利斌提出的口号是“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流的”。联盛集团 将周围不平整的黄土高坡用机器铲平，造出了能种树的土地。为了给四万亩核桃林浇灌，联盛环 绕着黄土高坡修建了一条水渠和 11 座水坝，并且环山修建了 130 多公里的柏油路。村民指着路 边的太阳能路灯，说光这一盏灯就要几千元，一棵路边的景观植物也要上百元。联盛具体在这个 农业项目上花了多少钱村民也算不清楚，按照联盛的官方说法，迄今投入将近三十亿元。而即使 在煤炭价格好的年份，据估算联盛集团一年的纯利润也只有 6.5 亿元。 邢利斌的计划是将村民的土地流转，并将这些农民转变为产业工人。他在槐树沟村修建了 20 座居民楼，原本计划今年十月份将 5000 户村民全部搬入新楼。但联盛重组的消息传出后，原 本计划中的酒厂、肉鸡养殖厂、居民楼项目全部暂停。20 座已经封顶的楼如今孤零零的站在路 边，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开工。 村民们当然着急。在邢利斌被警方带走的消息传出后，槐树沟村的村民们甚至曾聚集在一起， 商议要给省长写联名信。联盛给流转土地的拆迁户一年每户 6000 元的补贴，还给土地处于过渡 期的村民每人每年 2000 元和两袋面的补助，如今工程一停，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槐树沟村之外，联盛集团重整引发的波澜则辐射到了全国。截至 2013 年 9 月底，联盛对 外融资总额 268 亿，其中银行借款余额 153.54 亿，信托借款余额 73.63 亿，融资租赁借款余额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