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黎烈文的友谊.docVIP

鲁迅与黎烈文的友谊唐小兵1933年1月25日，鲁迅的日记里有着这样的短短一行字：“寄达夫信并小文二。”达夫指鲁迅好友郁达夫，小文即逃的辩护（原题为“逃”的合理化）和观斗，这两篇短文以笔名“何家干”迅速地发表于当月的30日和31日申报副刊“自由谈”上。1927年10月3日，鲁迅就已从广州抵达上海，而申报“自由谈”早已存在，鲁迅并未为其撰稿。而从1933年初开始，鲁迅以各种笔名在“自由谈”发表了大量杂文，相继结集出版为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等书籍。鲁迅在伪自由书“前记”的自述里交代了之所以为“自由谈”撰稿的来龙去脉：“我到上海以后，日报是看的，却从来没有投过稿，也没有想到过，并且也没有注意过日报的文艺栏，所以也不知道申报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自由谈，自由谈里是怎样的文字。大约是去年的年底罢，偶然遇见郁达夫先生，他告诉我说，自由谈的编辑新换了黎烈文先生了，但他才从法国回来，人地生疏，怕一时集不起稿子，要我去投几回稿。我就漫应之曰：那是可以的。”鲁迅并未立即给申报写稿，只是经常翻阅“自由谈”。在听闻编者黎烈文因为忙于事务，连他夫人的临产也无暇照顾，而他夫人送到医院后竟然死掉了。鲁迅被震动了，其后他又在“自由谈”上读到黎以笔名发表的文章写给一个在另一世界的人，记述了其对于亡妻的哀念之情。鲁迅的心灵深受感触，于是开始给“自由谈”投稿。1933年2月3日，鲁迅“寄达夫短评二”，8日，“寄达夫短评二则。午后访达夫，未遇。收申报馆稿费十二元。”在这段时间里，鲁迅都是通过郁达夫来联系申报馆和黎烈文。15日，鲁迅“午后送申报馆信”，开始直接与申报馆联络，收到郁达夫的回信。24日上午，鲁迅给编辑黎烈文写信，第二天下午黎烈文就回信了，而鲁迅也是当晚就复信，并附上文稿一篇。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内，鲁迅与黎烈文建立了密切的关系，经常性通信、互访、赠书、聚餐，鲁迅也成为“自由谈”最有影响力的作者，并向黎烈文推荐了很多文艺青年的稿件，相继推荐了“梵可”、“克士”、“诗荃”等人的稿件。1930年代的上海文艺界，既要面对严厉的书报检查制度，同时又发生着严重的内耗，鲁迅曾用“横站”来描述处境，心境凄凉。他在给好友杨霁云的信中说：“叭儿之类，是不足惧的，最可怕的是口是心非的所谓战友，因为防不胜防。例如绍伯之流，我至今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为了防后方，我就得横站，不能正对敌人，而且瞻前顾后，格外费力。”或许正因为这种“独战的悲哀”，鲁迅很快就将具有革新思想的黎烈文引为同道，这从1933年5月4日一天之内，他就给黎烈文写了两封书信，并作文两篇可见一斑。前一封信里，鲁迅认为其为“自由谈”所作短评已经是“避忌已甚”，但有时“如骨鲠在喉，不得不吐，遂亦不免为人所憎”。为了不让编者黎烈文为难，鲁迅决定此后作文“更加婉约其辞，惟文章势必至流于荏弱，而干犯豪贵，虑亦仍所不免”。一方面，鲁迅坚持“与黑暗势力的作战”的不妥协精神，另一方面，鉴于当时的书报检查形势，他又必须注意表达的技巧，藏刚烈辛辣于婉约文辞之中。当晚，鲁迅尝试用另外一种风格写作短评，结果是“原想嬉皮笑脸，而仍剑拔弩张，倘不洗心，殊难革面，真是呜呼噫嘻，如何是好”。鲁迅之性情内在地决定了其不可能作油腔滑调之文章，而外在的言论环境又逼迫其必须隐藏锋刃，收敛怒火，最后所导致的就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鲁迅式杂文体。自1933年1月25日首次通过郁达夫与申报“自由谈”发生关系后，一直到编者黎烈文迫于各方面压力而辞职的一年多时间内，鲁迅成为该副刊最勤奋的作者之一，几乎每隔几日，便有稿件寄送给黎烈文，有时一次就是三两篇。如果说此前的鲁迅形象主要是一个小说家的话，那么到了1930年代，晚年的鲁迅给世人的印象更多的是一位以杂文介入政治与公共文化的“斗士”。对于鲁迅的这个转向，学术界有着大相径庭的评价。理解晚年的鲁迅，“自由谈”无疑是一个最恰当的渠道，而理解了鲁迅倾注心血的“自由谈”，也就可以从一个侧面来理解1930年代的上海文化界，在国难蜩螗之际的言论与心态。鲁迅在书信里经常性地用“无聊”、“卖钱”等词语来描述自己所写的杂感文，可以说对于“杂文”之价值与功能存有疑虑，他所心系的仍旧是对于中国文学史做一些研究，或者像早年那样创作小说。鲁迅在给作家姚克的书信里解释为何不能创作小说：“新作小说则不能，这并非没有功夫，却是没有本领，多年和社会隔绝了，自己不在漩涡的中心，所感觉到的总不免肤泛，写出来也不会好的。”检阅1930年代鲁迅的日记所记录的日常生活，可以发现鲁迅所言非虚，他每天的基本生活模式就是收发书信、购阅书籍、写作短评或文论、编辑、与文化人聚会等，是一种典型的文化人生活，与当时的上海社会乃至整个中国的实际有着一定的隔膜。所以他在给客居上海的青年作家萧军、萧红的书信里劝他们到别处走走：“我到上海后，即做不出小说来，而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