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二午睡时刻》四问.pdf

三 营 文教学 礼拜二午睡时刻 四问 浙江省金华市汤溪高级中学杨建华 礼拜 二午 睡时刻 是 马尔克斯 的短篇杰 作， 常读常新， 值得再说一说。前人对文本的挖 掘已深， 我们无力锦上添花。返璞归真， 只探讨 几个小 问题 。 “ 礼拜二 ” 可 以是“ 礼拜三 ” 吗? “ 午 睡 时刻 ” 可 以是“ 午饭 时刻 ” 吗?女孩子 是个花 瓶吗?卡洛斯 森特诺是小偷吗? “ 倒行逆施” 。先谈第四个问题。 卡洛斯 森特诺是小偷吗?作者为什么对 此含糊其辞? 作者竭力引导读者思考 、 判断“ 卡洛斯是 不是小偷” 这个问题， 自己却含糊其辞。他先让 “ 母亲” 说， “ ( 卡洛斯 森特诺) 就是上礼拜在这 儿被人打死的那个小偷” ，后来又让她说， “ 他 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 “ 我告诉过他不要偷人家 的东西吃， 他很听我的话 ” 。前言不搭后语， 制 造 了一 一 个明显的矛盾 。 马尔克斯在借此诱引读者细探文本。 面对 这样一个困局 ， 读者不得不作如下思考： 小说 中的其他人物认为卡洛斯是小偷吗? 作者认为 卡洛斯是小偷吗?经过梳理文本， 读者可以确 知： 神父认定卡洛斯是小偷 ， 所 以他敢于质问 “ 女人 您从来没有 想过要把 他 引上 正道吗 ” ； 镇上的人也认定他是小偷， 所 以他们敢于带着 道德审判 的目光围观“ 女人” 和“ 女孩子” 的祭 拜行 为。作 者的态度相对 晦暗不 明。但仔细分 析下列细节， 答案还是能够浮出水面。 “ 事情发 生在上礼拜一凌晨三点钟 ” ( 有嫌疑的时间) ， “ 寡妇雷薇卡太太孤身一人住在一所堆满东西 的房 子里 ” ( 有嫌 疑的地 点) ， “ 雷薇卡太 太听见 有人从外边撬临街的门” ( 有嫌疑的举动) ， 她 “ 准 确 地知 道 门锁 的高度 ” ，朝 门锁 “ 扣动 扳 机 ” ， “ 他 随即听 到在 门廊 的水 泥地上 响起 了金 属的碰击声( 这是什么物件 ?撬锁工具?) ” ， 第 二天发现， “ 雷薇卡太太家的门前倒卧着一具 男尸。死者的鼻子被打得粉碎 ( 锁孔的高度怎 么会是成人 鼻梁的高度 ?是他双 眼凑近 锁 孔? ) ” 。 马尔克斯的叙述高度节制， 如果不沉心 静气精研细 读， 读者将无 法体会其字 里行 间丰 富的内涵。 余华说： “ 被隐藏着的总是更加令人 着迷 ，它会使阅读走向不可接近的状态 礼拜二午睡时刻所展示的就是作家克制的 才华。 ” 马尔克斯在与读者玩躲猫猫 。 但是他给 读者留下了一条线索卡洛斯是小偷吗， 从 而让 读者找到他文字 的魅力 。 马尔克斯还借此诱引读者体悟他对卡洛 斯的感情。 他为什么不明诏大号宣告卡洛斯是 “ 小偷” ?他不忍心 !卡洛斯实在是个好人 ! 为 了能尊奉母亲“ 不要偷人家的东西吃” 的教诲， 而又能解决挨饿 的问题，他不得 已去当拳击 手。然而 ， 一个不能填饱肚子的拳击手， 在拳台 上只能遭人凌虐。他“ 有时候叫人打得三天起 不来床 ” 。为了减少遭人暴打的痛苦和对 自己 的损伤， 他拔掉了所有的牙齿。读者应该能从 这“ 不动声色 ” 的叙述中体悟到那种巨大的惨 苦。在几乎无法生存下去的境遇中， 他铤而走 险， 到他人家中寻找食物。哪个有悲悯之心的 觯 蝴 l 阴 囵 人会将其视为小偷?更何况是他的母亲 “ 女人” 及马尔克斯 ! “ 女人” 是多么好的一位 “ 母 亲 ” ， 面对 她 ， 我们谁 能够 说她 的儿 子是 个 小偷 ? 卡洛斯是小偷， 有他的行为为证。然而他 实在 是个不得 已的小偷 ， 有他 的服饰 为证 。他 衣不蔽 体， 他饥肠辘辘 ， 他挣扎在 生死线 上。为 了苟活 下去 ， 他不 得不 然 。悠 悠 苍天 ， 此何 人 哉 ?准该为卡洛斯 的“ 堕落 ” 埋单 ?谁该为 卡洛 斯的生命负责? 在我们对卡洛斯的身份的认定 的过程中， 卡洛斯 已经悄悄地从被告席坐上了 审判席。那么， 谁成了被告?不言而喻。 有人以为， 探究卡洛斯是否为小偷无关小 说阅读宏 旨。这恰 当吗 ? 女孩子是个花瓶吗?她对小说内容传达有 何作 用? “ 女人” 说， 卡洛斯“ 是个很好的人” 。然而， 谁 能证 明“ 女人 ” 对 卡洛 斯 的评 判 不是 感情 用 事的一面之词呢? 我想， 小女孩能够证明。 小女 孩 与卡洛 斯一 母所 生 ， 一 母所 育 ， 是一 个硬 币 的两面。小女孩的形象就是卡洛斯的形象， 小 女孩的为人就是卡洛斯的为人。那么， 小女孩 是个怎样的人呢?看 以下通常被人忽视， 但又 包含作者良苦用心的情节。一， 母亲要求小女 孩关上车窗， 小女孩立刻关窗， 但 由于车窗锈 住 了， 她无法完成这项要求， 于是， “ 她离开车 窗， 坐到对面的位子上” 。二， 母亲要求女孩把 鞋穿上， 女 把剩下的饼干塞进袋子里， 连忙 穿上鞋” 。三， 母亲要求女孩“ 梳梳头” ， 女孩于 是梳头。四， 母亲要求女孩做好所有事， “ 往后 就是渴死了， 你也别喝水； 尤其不许哭” ， “ 女孩 子点点头” ， 后来一直保持特有的镇定。 毋庸置 疑， 她是一个乖巧、 懂事、 听话的孩子。 那么， 卡 洛斯也应该是。作者用这些近乎繁琐的描写， 为的就是证明“ 母亲” 那句“ 我告诉过他不要偷 人家的东西吃， 他很听我的话” ， 他“ 是一个非 常好的人” ! 当然， 小女孩的插嘴 他没有办法， 把牙全部拔掉了” ，更是直接证明了母亲的叙 量 吏 墨 期 i ,40520 14 2 年 第 期 述和哥哥 的为人 。 证明兄长为人， 仅是小女孩在文中的作用 之一。烘托“ 母亲” 形象， 才是其更加重要的作 用。 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作者用女孩衬托 母亲的用意。注意下面几组对称性描写。一， “ 在 整个 旅途 中 ” ， 母 亲“ 一直 是直 挺挺 地 背靠 着椅子， 两手按着膝盖上的一个漆皮剥落的皮 包” 。女孩 由于 第一次出远门” ， 始终保持着 新奇和好动( 在一个不存在第三者的场合， 母 亲为何如此矜持、 不自然?她在酝酿着什么?) 二， 在神父的妹妹请母女两坐等神父时， “ 小女 孩 坐 了下去 ， 她母 亲愣愣 地站 在那 里 ， 两 只手 紧紧抓住皮包” ( 在“ 小女孩” 的衬托下， “ 母亲” 显得如此惶惑和紧张、 悲痛) 。三， 当神父与母 女两 交流时， “ 神父打量了她一眼 。 那个女人忍 住悲痛， 两眼直直地盯着神父。神父的脸刷的 一 下子红 了。 他低 下头， 准备填一 张表 。 一边填 表一边询问那个女人的姓名、住址等情况， 她 毫不迟疑地 、 详尽准确地作 了回答， 仿佛是在 念一份写好的材料。神父头上开始冒汗了。女 孩子解开左脚上的鞋扣， 把鞋褪下一半， 用脚 后跟踩在鞋后帮上。然后把右脚的鞋扣解开， 也用脚趿拉着鞋” ( 母亲”用平静镇定掩饰和 包裹着的汹涌感情， 被“ 女孩子” 的不安和躁动 一 丝丝地牵引出来， 呈现在读者面前) 。四， 当 神父填完表格时， “ 女人把皮包夹在腋下， 胡乱 地签上 自己的名字。小姑娘拿起鲜花， 趿拉着 鞋走到栏杆前， 两眼凝视着妈妈” ( 想到即将见 到 自己的儿子， “ 母亲” 几乎感情失控 ， 举止失 态。“ 小姑娘” 的凝视“ 母亲” ， 是担心， 还是提 醒? ) 五， 在母亲解说儿子卡洛斯时， “ 神父看看 那个女人， 又看看那个女孩子。看到他们根本 没有要哭的意思， 感到颇为惊异。那个女人还 是神色 自如地继续说女孩子插嘴说 母亲证实说” ( 在“ 女孩子” 的插嘴中， 我们 可以看到“ 母亲” 心中极端的苦痛) 。六， 告别神 父时， “ 直到这个时候， 那个女人好像还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她透过纱门朝大街上看了看 ， 然 后从女孩子的手里把鲜花夺过去， 就向大门走 去 。女孩子 跟在她 的后面 ” ( 母亲 ” 几乎再度失 态。 但是哪个读者不会体谅她因决绝而产生的 粗鲁?我们相信， “ 女孩子” 也一定能体悟到母 亲 的心境) 。 “ 母亲是坚 强 的， 女 人是脆弱 的。 ” 我们通 过“ 女孩子” 这座桥梁， 更准确地走进 了“ 母亲” 的心灵。 “ 母亲” 的形象， 在“ 女孩子” 的衬托下， 显得更丰满， 也更本真。 她是平静和痛苦、 镇定 和惶惑、 坚强和虚弱、 自尊和卑微的复合体。 小 说的最 大成功 ， 不是塑造 了一个坚 强的母亲形 象 ， 而是塑造了“ 母亲 ” 这样一个真实的复合 体 。 有人认为， 假如让“ 母亲” 独 自面对悲剧、 困局， 小说会有更强的情感张力。“ 小女孩 ” 在 文中， 仅是一个花瓶， 并且摆错了位置。这种观 点 ， 我们不敢苟 同。 “ 午睡时刻” 可 以是“ 午饭 时刻” 吗?它有什 么象征含义? 小说中写 了两类午睡者， 一明一暗。神父 明写， 镇民暗写。神父曾两度从“ 午睡状态” 中 醒来。第一次醒来， 一， 是被母女俩借公墓钥匙 的要求惊醒的生理之醒； 二， 是被“ 母亲” 的悲痛 、 镇定、 坚强、 自尊、 母爱以及卡洛斯的 不幸和悲苦震醒 的精神之醒：面对 “ 母 亲 ” ， “ 神父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 “ 神父头上 开始 冒汗了 ” ， “ 神父吁了一口气” ， 他不由地感 叹上帝意志的难以捉摸， 从午睡状态中苏醒过 来。第二次， 神父是被 自己对母女的关爱和悲 悯感情唤醒的。 “ 他连连打着呵欠， 几乎要睡着 了” ， “ 他睡意朦胧地指点母女俩 ” ， 完全处于一 种半睡眠状态， 但是， 对母女俩的关爱和悲悯， 让他彻底清醒。他敏锐地察觉到“ 有人把鼻子 贴在纱门上往里瞧” ，还是发现了在街上不仅 有孩子， 还“ 聚集着一群群的大人” ， 并且“ 顿时 明白了” 个中厉害。再说镇民。母女来到镇上， 本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因为， 这时， 是“ 午睡 时刻” ， 所有人都在午睡。 但是， 母女俩的到来， 一 石激起千层浪， 惊醒了所有 的午睡者。冷漠 的死水 荡起 了涟漪 。 毫无 疑 问， “ 午睡 ” 是一种 象征 。象 征人心 的昏昧、 混沌和麻木。母亲的母爱、 坚忍惊破了 这种状态。 “ 午饭时刻” 并不具有这样的象征含 义， 它无法置换“ 午睡时刻 ” 。 “ 午睡 时刻 ” 的象 征含义 ， 可 以从本文 f 述 细节中得到间接证实。 在柜门里钉子上挂着两把大钥匙， 上面长 满 了锈 。在 小女孩 的想 象中公墓 的钥匙就是 这 个样 子 ；女 孩的妈妈在 小的 时候也 这 么想过 。 神 父本人 大概 也 曾经设 想过 圣彼 得 的钥匙 就 是这 个样子 。 作 者何 以如 此耐 心地 讨论 一把 与小说 情 节无关的钥匙?公墓的钥匙为什么人人都认为 应该是锈迹斑斑 的? 钥匙 的锈迹 斑斑 说 明了什 么?为什么神父会认为连天国大 门的钥匙 ( 圣 彼得的钥匙) 都爬满 了锈迹?作者用意再明显 不过了。 他在悲叹人心冷漠， 亲情稀有。 钥匙朽 坏， 公墓冷落 ， 恰是人情冷漠的表征 。没有爱 心， 谁能进 得 了天 国? 午睡的象征含义还可从马尔克斯其他作 品中得到补充说明。 看马尔克斯的另一短篇杰 作 格兰德大妈的葬礼 的一段叙述 。 议员先生们都在谈论她 ， 想象她是那么纯 洁， 那么年轻， 根本不会坐在什 么旧藤椅上 ， 下 午两点也根 本不会 去睡什 么午觉 ， 根 本也 不用 涂什么芥末膏， 如此等等。 格兰德大妈是统治一方的酋长， 在她去世 后， 政客们用“ 下午两点也根本不会去睡什么 午觉 ， 来高度评价她。 显然， 这一“ 午睡 有其特 定含义。 “ 礼拜二 ” 可以是 “ 礼拜 三” 吗? 它有什 么文 化含义? 马尔克斯喜爱以时间命名小说。( ( 周末后 的一天 下午六点钟来的女人 巴尔塔萨的 一 个奇特的下午 恶时辰 l 拜二午睡时刻 等就是证明。 蛳期 l 囝 团 马尔克斯喜爱用“ 礼拜二” 来表示某一重 要 时刻 。被视作他的短篇代表作的 巨翅老人 格兰德大妈的葬礼 礼拜二午睡时刻 ， 都楔 进 了这时 问符 号， 并且这一 时间符 号在 文 中 只 出现一次 ， 并且这 一符号与叙 事 的时间逻辑 毫无 关系。前两文 ， 都是开篇即大书“ 礼拜二 ” 。 天下怀疑成性的人们听着， 客我讲一段女 族长格 兰德大妈的故事。她足足活 了九十二 岁， 一直主宰着马孔多这块独立王国。九月份 的某个礼拜二 ，她在宗教气氛中与世长辞， 连 教皇都赶来参加了她的葬礼。( 格兰德大妈的 葬礼 月 子勤译) 大 雨连 续下 了三 天 ， 贝拉 约夫妇 在房子 里 打死 了许许 多多的螃蟹 。刚出生 的婴儿整夜都 在发烧，大家都认为这是死蟹带来的瘟疫， 因 此贝拉约不得不穿过水汪汪的庭院， 把他们扔 到海里去。 星期二以来， 空气变得格外凄凉。 苍 天和 大海连成 一个灰 茫茫的混合 体 ， 海 滩的细 纱在三月的夜晚曾像火星一样闪闪发光， 而今 却变成一片杂有臭贝壳的烂泥塘。( 马尔克斯 巨翅老人 ， 韩水军译) 而 礼拜二午睡时刻 ， 作者索性让其高升 进入标题 。 时间的细化标注是有道理的。它给人 以时 间或历史的真实感。看， 我的时间精确到某一 天， 请相信， 我的叙述是真实的。马尔克斯细化 时间的做 法 ， 在他 的作 品中处处都是 。比如他 的代表作 百年孤独 的著名结尾“ 大雨连续下 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 ” 。他的小说，大多有 “ 新闻报导风格用 什么时候 和 什么事 情 开始 ” 。但是， 马尔克斯如此痴迷于“ 礼拜 二” ， 除了写作习惯上的原因， 还有文化传统上 的原因。根据西方文化传统 ， 礼拜一 ， 上帝创造 天地 。 改变世 界的荣耀 归于 耶和华 。 而礼拜 二， 人类可以拥有这样的荣耀。礼拜二成为创造人 间重大变化的时间。 礼拜二午睡时刻 在标题 中即高标这一时间， 是在昭告 ， “ 母亲” 的行为 改变了小镇的人心世界。 在尊重作者的写作习 惯， 尊重作者的文化传统的视角下， 我们无法 将“ 礼拜二 ” 置换为“ 礼拜三 ” 。 思考、 解答以上四个问题， 或将有助于理 解 礼拜二午睡时刻 。 这个“ 如数家珍 对吗? 江 苏 常 州 戚 墅 堰 实 验 中 学 2 0 1 3 年第9期 咬文嚼字 “ 向你挑战” 栏所刊 古瓶之 累 中， 有这样两句话： “ 一 日， 一群朋友来欣 赏他的藏品。 寒喧了几句， 他就忙着如数家珍般一一介绍。 ” 此中“ 如数家珍” ， 设计者未将其归入“ 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