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想象与新地理志的书写——电影创作中的历史感.pdf

家国想象与 新地理志 的书写 电影创作中的历史感 王音洁 侯孝贤曾说 电影是一种乡愁 对于他来说 乡愁是从对自 身的追问 童年往事 风桓里来的人 恋恋风尘 对自己身处的地域环境的体认 悲情城市 戏梦人生 好 男好女 南国 再见南国 开始的 逐渐推展成对民族古远 文明的触摸 海上花 对宇宙间生存的共同体的描摹 千 禧曼波 咖啡时光 而李安的这份乡愁来得很直接 从第 一部作品 推手 开始 他就着力在捕捉这一种群人的存活力与温 暖感 拍 卧虎藏龙 与 色 戒 更是将镜头对准了这些华 族人群的父亲 母亲 祖父 祖母 他们一路以来的生活时空 地 理景观 一一囊括 对于时空的感知与关注 是潜藏在所有创作题 材或体类之中的 是抒情言志的基本触媒 而以地理位置 空间距 1 篡霪萼器燃 离上的远隔为开端 但是却步步环绕着以自我为中心的种种身份阶 话爱 郑毓瑜在 性别与家 级 社会政治 历史文化等相关的变动脉络 远离的家园是放逐的 量二 专喜翌 凳薹二嚣 启程点 它兼含历史性 文化性 不光是身经形处的距离问题 而是作 的肇端 后世模拟馓逐之 为一种社会性的存在 地理志 从详细记载l I JJ 1 1 分布 郡县设置 入 竺墓雪篓 皋芰慧薹 雷譬 口物产与风土人情这样一种标准的行政权施行区域图 演变为透过时空 孽兰 妻苎想象 警兰角力 论述形式加诸人身上的种种文化象征体系或社会权力的运作体系 这份 曩霎凳窦爿嚣 羞霎家国的想象穿织在地理景观之上 体现为种种票族 社 文花的 芫 游观览的过程中 交织多元 意识 翻修了客观的载记画野分州 建国封侯的 地理志 重建为属 譬 龛 甚言导鬈凳耄茎 于个八的 新地理志一 在这份 新地理志一中 乡愁是很实在的青 重点t 本身兼含 望归 与 绿山水或流徙离乱 观众通过这坞一起纵览过去的生活 由地理景观出 冀 葚嚣袋裳爻嘉 发 进而引生历史思维 乃至于呈现社会生活的处境 在纠缠着家国想 睾耋竺苎肇望早 皇苎皇詈 象 文化制约 历史记忆的书写中 最后回到自我认同的问题漩涡 获 古典文学中量大规模臼勺 地 一 理论述 见郑毓瑜着 得对男b 个房屋 冢庭和城币的共同体的认l 司 篓蜚妻竺 銎晋苎 但谁来背书这份写作的公正呢 它纵然 J O 求证 多方寻绎 不 的楚骚论述 上海三联书 N e wA r t s V o l u m e2 9 N u m b e r6 2 0 0 8 4 9 万方数据 吗 还是仅为历史音符的泛音而已 它怕是早已无力传递出原来那粗暴 而有力的音质 原来的音符歌唱着行动 需要与恐惧 而那泛音却让我 们进入一种萎靡的半睡眠状态 这就好像是用两只长笛来为那些梦幻中 抽鸦片的人演奏英雄交响曲 j 公正的成立依赖的是客观性 即真实 照德里达的说法 2 0 世 纪里有二个人使我们认识到写出真正历史的不可能 除了约翰 奥斯汀 还有海德格尔 后者说 真的东西像很会调情的漂亮女人 边躲边现 越 躲越现 3 真闪现于躲和现之间 真只能是虚构的 海德格尔教导我 们 历史之真实是一种先验欺骗 尼采早就嘲笑过对历史客观性的天 真想法 他将之比为一个有关超脱个人关注的美学现象 在狂风暴雨 中 雷电交加或惊涛骇浪里 画家只看到这些画面 而忘记了自己的存 在 我们要求历史学家具有同样的艺术家的眼光和沉浸于对象中的状态 那只是一种迷信 除非人们能指望物体在这些时刻能用自己的行动在一 种完全被动的媒介上为自己画像或照相 4 所以历史之本真是没有的 它 只是一种方式 人的精神以这种方式去理解在他看来模糊不清的事 情 将只有天知道的有些什么联系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用可以理解的 东西代替那不可理解的东西 将他自己的因果观念置入外在世界之中 正如克罗齐的名言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是与生活的贯通 只有死过的人才见到了真 但死了的人又不能来告诉我们真 只有陀斯妥耶夫斯基这样死过又回来的人 是有资格来深刻他的真的 那么他又深刻了怎样的真呢 在1 8 4 9 年4 月的一天 即将行刑的陀斯 妥耶夫斯基在去聆听判决书的路上 透过篷车的窗口 看到一大群人 想到自己一旦死去 这群人将死讯传给哥哥米海尔 米海尔会为他痛 苦 就给米海尔写了封信 他还不知道一分钟后自己将被赦免 现在 你可以为我宽心了 哥哥 我并没有变得灰心或丧气 生 活是到处都有的 生活在我们自身中 并不是在我们之外的什么东西 里 这是生活的事业 我确实感到了这点了 这个观念入到我的肉 里 入到我的血里我身体里面还有着我的心 以及同样的肉和血 也能 爱 能受苦 能希望 能记忆 而且这毕竟是生活 看见太阳了 s 临死的陀斯妥耶夫斯基想到的 是人们奔走相告 去米海尔那 里散布噩耗的平庸又巨大 结实而琐屑的生活细节 色 戒 里有这样一幕 女大学生行刺败露 恍惚而无措地 走出事发的珠宝店 招手坐上黄包车 不料被她放跑的汉奸老易叫来 警察封锁了这一路段 1 9 4 2 年秋天的上海南京路上 一根封锁线将 各色行人汇聚于一刻 一个女佣踉跄着企图冲过防线 央告道 不 早了呀 放我回去烧饭吧 有人接口说 看医生是可以的 买 莱就不行了 众人哈哈大笑 坐在车上的王佳芝闻之也牵唇一笑 5 0 新美术 2 0 0 8 年第6 期总第2 9 卷 2 弗里德里希 尼采着 历 史的用途与滥用 陈涛 周 辉荣译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2 0 0 5 年 第4 7 页 3 l 雅克 德里达 J a c q u e s D e r r i d aJ 着 离散 f 口d i s s e m i n a f i o n 法国S e u i l 出 版社 19 7 2 年 第2 2 3 6 7 页 译文为姜宇辉博士译出 4 l 同注2 第4 9 页 1 5 陀思妥耶夫斯基着 狱中 家书 陀思妥耶夫斯基散文 集 刁绍华译 辽宁教育出 版社 1 9 9 8 午 第4 4 页 万方数据 她和行将就戮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一样 一瞥之际 看见 了他人的生 活 作为可能被剥夺自由甚至生命的人 在她生命最残酷的转折点上 李 安决定为她打开一扇窗口 透过这扇窗 我们看到蝼蚁一般活着 生鲜 猛跳的生活内容 不管正发生着什么 刀光剑影或是家国大义的惊波骇浪 都惊扰不了它的进程 使它最终越过了死亡 延伸到今人面前 对于醉 心于在影片中修营与描画人间的温暖感和存活力伪李安来说 他的历史感 与其说是通过还原物件 不如说是依凭还原生活 还原当时那种生活状态 中的人物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 尼采讲 在去除含糊不清和难以理解的 部分之后 剩下还有真理的话 不过是最普通的生活常识 而这可能 是唯一的历史书写的公正性的终极担保 在这样的担保下 历史的真正 价值 通过将通俗的曲调升华为一种普遍的象征 通过展示出其中包 含有怎样的一个深刻有力而美丽的世界 在一个很可能十分平庸的主题之 上 不同凡响的变奏曲才能充分显现出来 李安说拍 色 戒 是想让人看到 另外一个中国 不禁会让 人问 那么已经被看到的是怎样的一个 中国 呢 他言谈中的 另一个中国 是一个有非常的高度 由父母的记忆传递给他的家国I E t 梦 那么这个 中国 的对应面 自然是高度不够 甚至还是积贫积弱的 充 满奇装和异俗的东方情调的中国 是第五代导演镜头下的蛮荒坚韧戏剧化 的人生 或是香港电影中制作粗劣 美国人认为的B M O I V E 指低成 本 制作较不精良 的武侠电影中的暖昧影像 黑帮打斗片里的后殖民东 方 还是台湾导演掌控下的后现代艳俗风情 有没有一个共同的中国可以 去追寻 有没有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可让自己人去抒怀 外人去敬慕 李安的答案显然是 有 在发表于2 0 0 8 年1 月的 南方都市报 的 一次名为 的采访中他明确地谈到了 文化中国 这 个问题 我们的 文化中国 跟他们 李翰祥 胡金铨 的创作有关系 我觉得胡金铨的特点是考据比较准一点 包括李翰祥 他们大多是从内地 到香港或台湾 制作环境有限 他们电影里的中国 是他们年轻的记 忆 所以我觉得是经过了浪漫化 我年轻时当然不晓得 其实他们在考 据方面有时是讲究 有时是幻想 所以我的 文化中国 其实有一些是 幻想 我以为是真的 所以现在拍电影 我想把它做得更准一点 因为 再年轻一辈的观众看电影 他们以为中国就是 电影里 那个样子 当 然 年轻一辈自己可以去考证 但是根深蒂固 进到脑筋里面的 中国 影像 这些东西的流传 就好像我说 三国演义 比 三国志 N e wA r l s V o l u m e2 9 N u m b e r6 2 0 0 85 1 万方数据 更深入人心 文化中国 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历史 一种相对真实甚至 是绝对真实的东西 所以精神活动 包括影像这种东西 看起来是娱乐的虚幻的东西 可 它又是最真实的东西 所以 我受到这些前辈的影响 他们制造了这个 中 国 给我 现在我再拍 中国 不管对或错 还是会坚持那个浪漫化 的中国 这跟外国人看中国有点像 你们在 大陆 这边长大的一代 也 有这种东西 也会失落一部分 扭曲一部分 再回去找 我们做文化的 有这样的性质和责任在里面 对于李安这样一个出生于教养甚严的 有一个秉执传统士大夫理念的父 亲的人来说 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有高度的自觉与担待 这份担待很好辨认 只看 卧虎藏龙 里的画面镜头 影像的意蕴 就知道什么是中国的哲学 中国的哲学思想中天是最大的 人思考的是如何融入到环境里去 所以 卧 片中呈现的影像效果都像中国山水画一样 自然空间占主导 人则 J 4 的 在里面居住 行走 曲线的动静之间 考量的是留白 整个自 然的气势流动 尤其一段竹林戏 更是拍得诗情画意 竹子本来就是中国 的文化符号 竹林打斗戏又是传统武侠电影中的经典场面 李安将李慕白与 玉娇龙放到竹梢上去打 当演员在竹海里打斗时 一上一下 一来一往地 纠缠对峙 意乱情迷之境况就呼之欲出了 编剧王蕙玲在台湾 自由时报 的专访 中提到 李安往往有他独特的影像力量去传达某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关系 我记得竹林戏就是经典 他先有竹林的意象设计 然后要我去写男女之 问的对白与互动 我就会进一步问他竹林的意象与内涵到底代表什么 竹 子有曲线力度 人踩在竹林上就有施力与反作用力的互动关系 一人动 就会连动到其它人 既是武学功力的展示 同样也是男女爱情的暗示象 征了 这种对视觉影像的处理本身就是充满中国文化意味的 那种中国人的含 蓄蕴藉与风流态度十分精妙地就显现了出来 文化中国 的提法还与杜维明不谋而合 杜维明认为 文化中国 是从宏观文化视域来理解广义的中华世界 文化中国 的精神资源应除儒 家传统外还有许多源头 因此儒家传统的意义不能涵盖 文化中国 杜 维明倡导的 文化中国 从深层次看具有相当的文化忧虑 是对中华文 化前景的深层考虑 在他看来 文化中国的精神资源如此薄弱 而价值 领域如此稀少 和近百年来儒家传统在中华大地时乖命蹇有很密切的关系 我并不坚持唯有光大儒学才能丰富 文化中国 的精神资源 才能开辟 文 5 2 新美术 2 0 0 8 年第6 期总第2 9 卷 万方数据 J 6 杜维明着 现代精神与儒 家传统 北京三联书店 1 9 9 7 年 第4 7 8 页 7 l 张靓蓓攮 一起走向黄金 时代 李安访谈 电影世 界 特刊 2 0 0 5 年7 月 第 1 6 1 页 8 王德威撰 北京梦华录 北京人到台湾 北 京 都市想象与文化记 忆 陈平原 王德威编 北 京大学出版社 2 0 0 S 年 第 3 6 l 页 化中国 的价值领域 但我深信 重新确认儒家传统为凝聚中华民族 灵魂的珍贵资源 是学术 知识和文化界的当务之急 6 文化中 国 的提出 在当今世界学术界引起普遍的反响 使人们面对中国文 化时 关注文化中国的多种层次和多种力量的交错 同时对文化中国 在新世纪的发展保持关注 李安对这个理念的发展很有一份使命感 他对中国的文化建设也有 如杜维明一样的体会与构想 对国片 除了我喜欢拍片外 还有一个很大的动力是 我觉得 经过百多年来的西湖冲击与两岸三地的分隔 使得中国文化出现断层 各自发展 我觉得我们这一代有个责任 应该出来说些话 缩小这个 裂隙 大陆许多方面正在重新出发 对于心理秩序的寻回及重建 我想 尽份心 中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 以往是不断的破坏与融合 五四之 后历经数次天翻地覆的冲击及更替 使得人们有些伦理失序 心理失 序 我希望以往中国文化里所孕育的亲情 人的亲切感 文化感 人 与人的对待关系 人对天地的敬畏 那种水汪汪的东西能够找些合宜 的回来 这是西方无法取代的 因为你不是西方人 它对你没有一种 生活根本的意义 我觉得今天大陆精彩 但很阳刚 比较少些柔性的 人情细腻的东西 在中国做文化 你自然会有这种期许和愿望 想把 古典中好的东西再拿回来 因为我们都经历过许多相同的经验 西方 霸道的资本主义 军国主义打进来 将我们的秩序打断 整个推翻 我个人现在回想 在适应的过程里 会有适应的尴尬期 会有很多挣 扎 过去的东西正在回来 我很希望是个承续 7 因为成长在台湾 求学于美国 李安的心里又有一份对中国文化 冷静的凝思 但他也认为 台湾在文化上有欠缺 它是个离岛 虽 然承续自中国固有的文化体系 但对中原文化是一种间接的受教与体 会 一九四九年后 上百万的军民曾播迁来台 他们背井离乡 常 怀故园之思 彼时各省各氏同乡会 宗亲会林立 更辅以种种文献刊 物的出版 主要目的之一 就是联络乡亲故旧 追记曩时经验 8 这份情怀与五六十年代李翰祥 胡金铨创作的国语片中的那些影像相呼 应 使身处其中的少年李安深烙下一份难谴的心结 李翰祥执导 邵 氏公司1 9 6 3 年出品的 梁山伯与祝英台 更是直接导致了他拍摄 卧 虎藏龙 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台湾的轰动 与当时台湾的外省人 群对中国文化的热忱是分不开的 一份刊发于19 6 3 年 南国电影 八 月号的 的报道里 就详尽记录了 当时的台湾文化精英大学教授们对这部电影的厚爱 认为该片不仅达到 台湾电影票房的登峰造极境界 更引起了台湾社会每个角落的骚动 创 造了奇迹 更认为中国电影 快要从 上海的弄堂文化 和 香港 的骑楼文化 中突破出来了 有人慨叹 本片确实很好 我看了 也不觉流下泪来 因本片能够轰动台北 大率因为我们居留台湾之人 尚有强烈的民族意识 不以外国月亮比中国月亮圆的缘故 这种浓 稠的家国情感已远远超出一部电影所能承载 这份离岛的距离与偏安的位置 很容易使得 放逐者 在边都 蛮貊中追忆邦国原有的壮盛景象 风发气息 以图慰解落居边缘的窘 境 体现 义尚光大 的 反放逐 气势 9 李安的历史书写是 否会因此而沾有这种自艾自怜的语调呢 不妨先从李安仰赖的书写的工具 电影说起 电影是西方的发 明 在美国学习电影多年的李安早已十分了解这套视觉语言 并将它 用之于创作中 比如 卧虎藏龙 与 色 戒 就直接有好莱 坞类型片的手法与中国世界的嫁接 卧虎藏龙 是 以西方人的眼 界把中国的武侠片与好莱坞的西部片与歌舞片结合 将武侠片的剧情融 会贯通西部片追求自由的个人主义 再用歌舞片的叙事手法和场面调 度 拍成一部令美国观众觉得既亲切又神奇的破格之作 色 戒 则是黑色电影风格 拍片之初 李安就与摄影师定好了的 我们 让光线更有层次感 想创造出一种不同的黑色电影风格 比如说避免 浓重的阴影处理 努力创造出一种新颖的黑色电影风格 见 I N K 印刻文学生活志 2 0 0 7 年的第十二期的采访 这种好莱坞类型片的传统手法的好处就在于电影发展的一百多 年来 它的品味定型了 不论是什么类型 在银幕上的行为举止形式 韵味 都有规矩可循 依着这一点基本的章法 再在里头加地道的时 代气氛 人物的细腻刻画 基本上一个新的李安式的武侠片或是时代 戏就成立了 而且是世界性的 也就是说 虽然是想拍一个不同的中 国 但观众可不光指向中国人或通晓华语之人 一旦启动了这个话语 系统 正如李安在多次采访中提到的 就与久已存在的一个观众观影 习惯及文化习惯联结了起来 在这方面中国没有传统 李安运用自己 多年的经验来嫁接东方的素材与西方的资源 正如陈可辛导演在某次采 访中提到的 如果站在好莱坞的市场主导上看 他们的导演不可能有 这种空间 但我比较幸运 可以说 我拿到了好莱坞想要的资源和素 材 但颠覆了那个工业的制度 这是一个新的 西学为体 中学 9 1 黼 性别与家国一 为用 的过程 既跳出好莱坞 用不同于好莱坞的比较灵活 另类 汉晋辞赋的楚骚论述 上 的拍片方式 享受创作的自由 又在品质上往类型片靠 达到好莱坞芸亏联书店 2 0 0 6 年 第8 7 5 4 新美术 2 0 0 8 年第6 期总第2 9 卷 万方数据 标准 这是一个使电影像电影 工业 的途径 也是一个适应与调整趣味 世界观 价值观的统整过程 个体被电影工业的标准量化 统合 继而 被模式化 仪式化 使之进入一种可以与大众接轨的生活体制之内 这 样做的好处就是 影片作为一个成品成为庞大的世界电影工业的一分子 汇 入营销 发行 推广 放映整一个操作中去 而这 另一个中国 至 此才真正有机会被看到并能获得人们修订 推翻或添加 中国 概念的可 能性 基本的媒介技术语言的操作使李安的 中国 与之前的 中国 有了很大的差别 此为其一 这也的确是李安带给华语电影的一个新思 路 不过这种商业电影的操作模式并不是根本所在 技术语言的实践与产 业链的操作很快就可复制 譬如2 0 0 年末的 投名状 这个讲述清朝末 年一桩刺杀事件的古装电影 中间穿插太平天国时期的战乱与清朝官场的 政治斗争 目前已取得了巨大的票房与良好的口碑 导演陈可辛也是在美 学习电影 也有在美拍片的经历 并自觉的运用了电影工业制度的资源与 缝隙 然而我们在 投名状 中看到的 仍然是一个不见高度的中国 或 者说不是中国 只要人物换张洋人的脸 地域一改 一样成立 在我看来 回答这些问题的第一步是揭示看待中国的方式的改变 以 卧虎藏龙 为例 这部电影里的 中国 首先摒弃的是人们从第五代导 演那里惯得的自然景色 落后乡村以及被压迫的女性等影像讯息不同 在他 们那里 土地 村落 农民和他们似乎无尽的苦难 超越了中间政治化的 生活 与永恒的农业社会的集体生活接续了起来 2 0 世纪8 0 年代与9 0 年代 电影对自然的捕捉在于显示对超越人类社会控制的生态宿命的意识 这些电 影似在说明 人类生活 特别是在 落后的 农村地区 仍然可怜地 屈从于土地的广袤永恒及其力量的顽强坚韧 卧虎藏龙 虽然展示自然 与村落 但却是有文明的开掘与积累的山水 从阡村桑陌到青山翠竹 汉 文化长期以来所书写与描绘的那个 天气澄和 风物闲美 的 水汪汪 的中国凸现出来 融入 中国图景 中 这幅卷轴一打开 它上面丹青 点染的人物自与以往大不同 现在是儒侠义士烈女的人世 有人世的威严与 现世的风光 有悲情却更有喜气 活在人与人的伦理与私情中 正是这一 路活下来的人 才能够在2 0 世纪4 0 年代一个转身 体会到文明阴影里的最 深重的沉沦感 惘惘然的威胁 大概就是言此吧 第五代导演对乡村生 活的努力探索并不是对 中国性 元素的合成 而是通过存在于汉文化版 图边际的陌生历史与生活意象来将中国 另类化 电影捕捉的不是中国 而是蛰伏在汉族中国中心主义下的潜意识 李安想拍的 大概是中国文明发展到辉煌高度后的落日余晖 这份余晖 在 卧虎藏龙 中还有辉映的光与热 到了 色 戒 就直接熄灭了 只剩灰烬 他通过两部影片中的主要人物来传达对中国文化的这种幽微体 N e wA r t s V o l u m e2 9 N u m b e r6 2 0 0 85 5 万方数据 察 重点是在人物 而不是场面和故事 两部影片的编剧王惠玲回忆 剧本的编写工作时强调李安常说的一句话 就是人物的重要性 始终记得李安有个很重要的理念 电影中最重要的元素就在人 剧 本最重要的工程就于如何分析角色 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 他曾经说 过 我只在乎人 我的镜头只服务演员 角色人物的感觉出不来 一切都是空的 玩再多的镜头变化都没有意义了 唯有人物刻画得繁 复多层次 角色才会活泼鲜明 1 0 这个理念带来的是他的电影中人性的真实感 而这正是 投名 状 有所欠缺的 投名状 中中国的 缺席 就是因为少了这 么几个血肉交融的中国人 虽然 投名状 并不欲真去勾勒史实 它 有意略去了战争的真实背景 却强化了战争的真实场面 三个男人在 乱世因为生存的关系结下了 投名状 而 投名状 一词则来自 水浒 林冲被逼上梁山 落草为寇 白衣秀士王伦让林冲 把 一个 投名状 来 朱贵解释道 但凡好汉们入伙 须纳投名 状 是教你下山杀得一个人 将头献纳 他便无疑心 这便谓之投 名状 投名状 实为黑话 影片以此喻三位结义兄弟庞青云 赵 二虎 姜午阳的兄弟情谊 导演更是将庞青云赋予了林冲似的身份符号 本是位朝廷大将 在危难中与土匪结道 共谋大业 只是这个被陈可辛 称之为 知识分子 的大哥庞青云除了江湖之道仕途经济外再无别样的 思想维度 他所有的矛盾挣扎甚至与兄弟老婆偷情所带来的压力是人性 的冲突 而非中国式的伦常教化与人性欲望的扦格 人性的欲望与矛盾 有其基本的一面 比如生存 怎样活下去 活得更好 活到自己想活的 份 但这一切的产生有一个酝酿与培育的环境 是一个紧密交缠的共存 体 投名状 中的爱情来得简单突然 兄弟的女人说话间就爱上了大哥 丈夫也很帮忙的一味做莽夫 乱伦之爱的困境并不对这个清朝官场上滚 打多年深谙道统之学的男人的道德感构成直接的挑战 直接的挑战来自 哪里呢 只剩下男人的成就伟业与小我的牺牲之间的 远大目标与目下 安逸之间的 猜忌与信任的纠葛 这样的冲突可放在古希腊 古罗马 古 印度 古不列颠的任何一场战争中 是一种匀质化了的冲突 全世界的 野心家都有的冲突 透过这样的影片 我们看到了概念化的人性 而不 是中国性 反观李慕白 令他产生困境与挣扎的不光是退出江湖还是继 续做大侠 还有在这个古典中国养成的内化于心的道德感 大侠的公认 之德与自我的真实情欲的抗争 这种抗争带来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而这 恰恰是人性的浪漫与高贵之所在 中国人的况味之所在 彼德 卢齐喻 东方人 高贵的消极 大概就是指这个 1 1 0 周注7 5 6 新美术 2 0 0 8 年第6 期总第2 9 卷 万方数据 1 1 1 斯皮瓦克 S p i v a k 着 另 一个世界 m D 仂e r w c d s 伦敦R o u t l e d g e 出版社 1 9 8 7 年 第2 0 5 页 1 1 2 斯圈亚特 尔 S t u a r tH a l l 撰 T h e M e a n i n g o f N e w T r n e s 转 引自 新的时代 e w T i m e s 斯图亚特 霍尔 马丁 雅克 M a r t i nJ a c q u e s 绾著 伦敦L a w r e n c e W i s h a r t 出版社 1 9 8 9 年 第 1 3 3 页 1 1 3 斯皮瓦克着 后殖民主义 批评 访问 镶略与对话 IT h eP o s t c o l o n i a lC r i t i c n f e r v i e w s S t r a t e g i e s D i a l o g u e 司 莎拉 哈拉西 姆 S a r a hH a r a s y m 编 伦 敦R o u f l e d g e 出版社 l9 9 0 年 第9 3 页 教我们更进 步深思的是李安的 历史书写 是否陷落于历史 的归咎或是苦难的申诉 有没有自命为不幸者或是代言人的归咎意识 与自恋姿态 幸运的是李安虽在缅怀失落的世界 却并不懊丧于它的 逝去 他面无愠色的将镜头对准记忆 从堆积如山的 故国I E t 梦今安 在 的叹息中脱身出来 试图从家庭伦理剧中对伦理问题微妙的电影 化处理 父亲三部曲 到对殖民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在中国存在的 影响的隐晦表现中 色 戒 将 中国性 作为民族身份的一种标 志在电影里以多种方式体现出来 这是一份超然物外的态度 这份态 度与他自认的 外人4 o u t s i d e r 身份 在台湾我是外省人 到美 国是外国人 回大陆做台胞 有很大关系 斯皮瓦克将这种散居 族裔的某个特定种族性 如 中国性 的认同问题名之为 策略性的 本质主义 s t r a t e g i ce s s e n t i a l i s m 1 1 它指的不是要让散落在世界 各地的主体去寻根 而是套用斯图亚特 霍尔的话 去 坚持其他人 认知到他们的言论乃是源自特定的历史与文化 并且每个人都站在全 球权力分配的架构里发言 1 2 在这个基础上 斯皮瓦克说 任何 想着寻根的人 应该去种树算了 3 当绝大多数的亚洲文化诠释仍然 徘徊在传统与现代 民族性与国际主义这些主题上的时候 李安的电 影反给人予不落窠臼的清新感 他没有将这种 新地理志 的家国想 象变成一种怀旧怀乡的模式 局限于优世伤怀的格调里 而是跳脱民 族主义的二分法 充分运用他作为双语者也就是双重文化人的潜能 进入两种不同的语言和文化系统 在两者间进行解释 甚至成为两者 的超然观察者 在两者的交融中创造出新的复合词 这就超越了 策 略性的本质主义 超越了可以把一种文化 一个民族区别于另一种文 化与民族的企图 而获得对多元现实的理解 虽然连海德格尔也认为 文化的交流与对话特别是东西方之间重来没有真正地发生过 但黄宗 智从历史学的角度论证说 双重文化人和文化双重性的历史表明了一种不同的方式 可以用 来理解现代西方与非西方世界之间的文化交接 在个体生活经验的层面 上 而不是在国家和理论家的意识形态建构的层面上 双重文化的影响 通常能够非常容易地像两种语言那样共存 不存在必然的支配一从属的 关系 各种意识形态可能会要求在传统与现代性 中国的与西方的 自 治与支配或者本土化与西化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 但在生活经验中 人们对此并不一定理会 1 4 1 4 1 黄宗智擐 近现代中国与 国研究中堂文化双苎竺 从日常经验入手的导演李安 用他的创作实践验证了黄宗智的分 见 开放时代 2 0 0 5 年第4 期 第5 5 页 析 在 色 戒 一片里 生活于上世纪4 0 年代上海的女主角在日 N e wA r t s V o l u m e2 9 N u m b e r6 2 0 0 8 5 7 万方数据 篇罐篙盖0 巍象慧嚣j 嚣凳蒹 蓄型宴黑滥种方言出现在人物所处的场域 文化的多元和混合的深度非常具象地得历史 中国美莱举院出矗釜 到了表现 和背负着各种意识形态建构的国家不同 日常生活中的人 2 0 0 1i f 第5 9 页 们对自己的 中国性 自信到不用发问 人们认为适合融入他们生活 的东西就是 中国的 东西 中国文化 和中国语言一样 不是 一成不变的抽象概念 是鲜活的流动的序列性组合 何炳棣在 华夏 人本主义 渊源 特征及意义 一文中也讲到 是多种族性和文化 多重性构成了 汉化 和中华文明的精髓 在这个意义上讲 李安 的超脱态度 正是 中国性 的再次证明 是归约在华夏人本主义 的格局下的 天下心7 约翰 拉斯金说 伟大的民族以三种手稿撰写自己的传记 行为 之书 言词之书和艺术之书 我们只有阅读了其中的两部书 才能理解它 们中的任何一部 但是 在这三部书中 唯一值得信赖的便是最后一部 书 5 从这一点看 李安的 另一个中国 就更有其书写之必要了 上接第8 9 页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