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学专业论文）智慧之痛——对穆旦《智慧之歌》的阐释.pdf

中文摘要 本文以细读方式阐释穆旦的 1 9 4 2 年 4 我已走到幻想的尽头 幻想即 理想 在1 9 7 7 年2 月 致友人江瑞熙信中 诗人劝慰其搞文学时谈到 而幻想是金 实用文是银 后者要低多了 由此可见 诗人所谓幻想实即人生 理想之追求 以幻想名之 已包含一层悲剧意味 理想之不能实现最终皆跌为幻想 或说 人生之途本是一场无结果的幻想 也就是说 诗人一落笔便断然否定了过往自己的种种奋 力追求 而事实是 诗人终其一生都自陷于希望与无望交互的思索与求索中 青年时 追 随革命 回国后 致力于俄国文学的译介 及后来的勉力于浪漫主义诗歌翻译 其问的 成败甘苦 诗人自知 我们不能对诗人晚年的心境妄下评论 但从其与友人的通信中却也 可以窥见其内心矛盾于一二 在通信中 诗人常感叹人生之短 转瞬即逝 莎士比亚说 人生是个坏演员 它的确演得很不精彩 随随便便就混过一辈子 这是一处引用 但 同时 诗人也坦露内心对实现人生之意义的期待 我总想在诗歌上贡献点什么 这是我 的人生意义 这心态的游移不定造成了诗句的舒缓和犹豫 于是诗人站在 幻想的尽 头 回望 这是一片落呻飘零的树林 并非望见无所有 这是片 记忆之林 立于大地之中的树林是路 是延展 是探索 在 夸父追日 的传说中 夸父于不屈地烈日追逐中倒下 他的手杖化成了一片树林 这 片树林的获得是一种崇高的成就 是于无所希望中的得救 追忆 中的诗人穿林而过 走过了理想的幻灭 但在幻灭中仍有所希冀 其中隐隐有不屈之意 但终究担心天不假年 人也无奈 所以 这本应是一片充满收获之喜悦的树林 但一个凄徨的词组 落叶飘零 就把我们囚进现在 呵上帝l 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 行进 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 是一个真理 而我们是皈依的 你给我们丰富 和丰富的痛苦 致江瑞熙信 第1 6 0 页 关于诗人的这些经历 穆旦 查良铮 年谱 中记录 1 9 4 2 年2 月 穆旦 参加中国远征军 任司 令部随军翻译 出征缅甸战场 1 9 5 3 年回国后 穆旦翻译了苏联季摩菲耶夫所著的 文学原理 译 普希金的 波尔塔瓦k 青铜骑士 高加索的俘虏 等 1 9 6 4 年一1 9 7 3 年 译英国浪漫诗人拜伦的 长诗 唐璜 1 9 7 5 年底开始普希金抒情诗和长诗 欧根 奥涅金 等浩繁译著的修改 补译和重抄 致董言声信 第1 7 1 页 同上 参见鲁迅 墓偈文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 于天上看见深渊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于无 所希望中得救 关于穆旦与鲁迅之间的精神联系 钱理群认为 穆旦是从严酷的历史与现实中发 现了鲁迅 从鲁迅为代表的现代新文化传统那里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与美学的资源 钱理群 鲁迅 与穆旦 中华读书报 1 9 9 7 年1 0 月1 5 日 5 的修饰 暗示着 幻灭 实笼罩着这片树林 诗句因此变得丰富而奥妙 有自我嘲笑和自 我安慰的双重情绪 智慧 在此第一次显示出多义的特征 而 追忆 仍将具体展开 每一片叶子标记着一种欢喜 现在都枯黄地堆积在内心 追忆者曾有的欢乐 现在成了回忆的重负 就像回到远古时代 我们最素朴的自然之 物成了我们人类历史的载体 每片叶子都记载着一段经历 一种精神 它们随季节时序丽 变 是速朽的 诗人在穿越 记忆之林 时 冷然看见那曾经油绿的叶子 现在 已变 成了 枯黄 我们会忆起 在古典诗词营造的意境中 如 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 下 秋风吹木叶 还似洞庭波气 秋风吹渭水 落叶满长安 秋风落叶是多么凄凉而 无奈 而这种心境大概也被我们的诗人感受到了 枯黄地 是黯淡了色彩 失去了活力 是无可挽回的颓势 但更压迫诗人心情的是 这片片往事之叶 历史之沉积并没有随风而 去 或腐化成泥成为滋养新叶的营养 相反是 堆积在内心 成为记忆的化石 堆积 传达了一种层累的负重感 使人感到重量的压追 这个词沉甸甸地压在了诗人心上 使人 产生 时间的重负 时间悄然而逝 现在 是多么值得哀怜 诗人的追忆展现了沉 重的素质 因而 正如其他诉说者一样 面对这种沉重 诗人感到有必要向阅读者敞开内 心 呈现出自己的经历和思虑 否则他的重负便无处安置 惯于低头沉思的诗人 其思虑 所及正如古潭水之深厚 难以测量 使人敬佩且凛然 他选择了三个寻常主题 爱倩 友谊气 理想 这三者能体现诗人的 丧失 之感 依次出自 楚辞 九歌 湘夫人 王褒 渡河北 贾岛 忆江上吴处士 这里是用来指称生命流动中所给人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痛苦经验 岁数大了 想到更多的是 丧失 生命 友谊 爱情 也有理想 这些都不合时 诗人在致 好友杜运燮的信中 如是说 第1 4 3 页 6 阐释一 爱情 有一种欢喜是青春的爱情 那是遥远天边的灿烂的流星 有的不知去向 永远消逝了 有的落在脚前 冰冷而僵硬 欢喜 所来之一是爱情 却也是被 青春 所限定的爱情 短暂 不圆满 正如诗 人所譬喻 流星 我们并不陌生于 流星 这个意象 它必定指向 消逝 或 陨落 而在老年穆旦笔下 这两种结局兼而有之 消逝无踪 是 无 落下来的 成了陨石 冰 冷 而 僵硬 穆旦所作爱情诗并不多 但惯来冷峻深沉 据有关资料 穆旦有过不 成功的恋爱经历 这些经历毫无疑问一直没有从诗人头脑中淡去 1 9 7 5 年 在致青年诗 歌爱好者的信中 他谈到 你大概看到我的那 诗八首 那是写在我二十三四岁的时候 那里也充满爱情的绝 望之感 这就是说 绝望 是诗人年轻时的爱情态度 此时他以长者兼导师的口吻 劝慰陷于 爱情苦恼中的后进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的真诚 可为佐证的是 在1 9 7 6 年3 月给这位 年轻人的复信中 穆旦同样以劝慰语气送了他一首诗 诗的最后一节可借来说明穆旦对 爱情的理解 两个人结婚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人的失踪 隐没 由于受了伤或自愿退位 是一个 真投降被嘲弄 一个不称心的 关于穆旦爱情诗的数量 我认为只有两首 发现 和 诗八首 在其他诗中也有表现爱情的诗节 但不是独立成篇 所以不算 穆旦在清华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初恋 对象是一个叫万卫芳 芬 的燕京大学的学生 但她已 有婚约 男的也在燕京大学就读 1 9 3 7 年1 0 月 穆旦不顾当时战争条件下的艰险旅途 千里迢迢护送 她南下 可见感情己不一般 但由于女方原因 此女子仍与原来有婚约的男子结婚了 据说穆旦极端愤 怒 以至同学们从来没看到穆旦发过那么大脾气 该女子婚后双双去了美国 但并不幸福 男的因为精 神分裂而先死去 女的也因为精神分裂而把自己两个子女杀死 这也许是穆旦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次恋 爱 此后又有多次恋爱均以失败告终 参见李伯良 穆旦传 浙江人民出版社 2 0 0 4 年 第8 8 8 9 页 路易士 两人的结婚 是送给郭保卫 见1 9 8 页 穆旦晚年与郭保卫 孙志鸣等年青诗歌爱好者有书信来往 指导他们诗歌创作 孙志鸣后来在追忆诗人 的教诲时称诗人有着 一颗至真至诚的心 孙志鸣 一颗至真至诚的心 杜运燮 周与良 李方等编 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北京师范大学 1 9 9 7 年 第2 1 4 页 7 胜利 是玫瑰 荒漠一一也是空中楼阁 这里 结婚被描写成为权力的争斗 退位 掌权 两个人的战争 投降 胜利 对传 统浪漫主义的嘲再 空中楼阁 爱的行为充斥着荒谬感 连穆旦自己也宣称这是酋 悲 观的诗 自然 我们不能凭空揣测诗人的爱情生活 诗人的终身爱人周与良 是一位 出身大户人家的知识女性 学的是生物 且在美国得了博士学位 诗人是深爱她并为此感 到欢欣的 如 发现 这首诗中所表达 诗人欣喜地 发现 爱情可以促使生命由沉睡而 苏醒 而成熟 以至于完美 当你以全身的笑声摇醒我的睡眠 使人奇异的充满又迅速关闭 你把我轻轻打开 一如春天 一瓣又一瓣的打开花朵 同样可作例证的是诗人题赠给周与良的一节诗 这节诗取自 诗八首 风暴 远路 寂寞的夜晚 丢失 记忆 永续的时问 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 让我在你的怀里得到安憩 由此可见 爱的美丽处也在诗人心头笔下涌动过 不过 回想起来 那也仍是 青春 的 爱情 诗人1 9 4 9 年在美国完婚 到冲破了重重阻力在1 9 5 3 年回国安家于南开大学 接踵而 来的是厄运 5 4 年底 被定为 肃反对象 5 7 年 葬歌 r 九十九家争鸣记勺被批 5 8 年 被判为 历史反革命 接受机关管制 逐出讲堂 到南开大学图书馆监督 致郭保卫信 第1 9 7 页 周与凫 1 9 2 3 年生于天津 1 9 4 6 年毕业于北平辅仁大学生物系 1 9 5 2 年获美国芝加哥大学植物系 博士学位 1 9 5 3 年回国 一直在天津南开大学生物系任教 2 0 0 2 年病逝于美国 死后与穆旦合葬于北 京香山万安公墓 发现 第2 7 3 页 诗八首 第8 0 页 s 劳动 5 9 年 6 1 年 三年的劳动管制 6 2 年 解除管制后 在图书馆做小职员 监督使用 整理图书 抄录索引以至打扫 厕所 6 3 6 4 6 5 年 依旧在接受 改造 中 6 6 年 文革伊始 便受冲击 成 牛鬼神蛇 被批斗 下放劳改 写检查 直至7 7 年逝世 也没有得到平反 这一面是因诗而遭厄运 一面是唯恐爱情 射在物质和物资问把它自己消损 爱 情的纯性落到生活中能得到一份不离不弃两相扶持的平常日子就已经不错了 在那样的年 岁时 作为诗人之妻已经担负了更多磨难 周与良后来回忆时 谈到7 5 年后 穆旦跟她 说大概又可以写些诗了 她劝穆旦说 为了过些平安日子 你就别写诗了 当诗与爱情 因生活而冲撞时 诗人便陷入了两难 也许可以说 诗与爱情 同样是 受难 受难 是诗人表现爱情的一个重要质素 这一点在被奉为经典的爱情诗 诗八首 中有很好的体现 受难 有两个向度 其一是诗篇的 新鲜而刺人 穆旦说了 诗是 要把普通的事情奇奇怪怪地说出 来 这 奇怪 处在于通篇的暗喻 跳跃的意象 对题材充满理性的分析和客观化处 理 没有具体的爱情故事 没有一般爱情诗所有的情感的缠绵炽热 也没有太多的眷恋与 相思描写 我们所希冀的爱情的温情与浪漫 在他这儿统统没有 其二是读者的 受难 强大的陌生感产生逼人的锋利和沉重 将引领读者从刺痛中 得悟生之诸种命题 那些天真热情的读者或许会惊诧于诗人对爱情的这种冷然态度 诗人 确乎不够 热情一 他笔下的爱情从来没有膨胀成为生命的全部 没有惯常的昵喃轻语或 惊天动地 在诗人 爱情不是一个独立地自得其乐的王国 而只是他在现实境遇中寻求内 心理想的一部分 是个体生命的孤独表征 如上面所引的这节诗 其温暖处如 让我在你的怀里得到安憩 但转而便冷然 诗 人写到 我看见你孤独的爱情 笔立着 和我底平行着生长i 这里 一种强烈的拒斥和疏离感 仿佛一面刚情感占了上风 要选择融合无间的恋爱 转瞬却又被理智所控制 告诫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人那命定的孤独感和独立性 我 和 祈神二章 第9 1 页 周与良 永恒的思念 穆旦诗文集1 第1 0 页 致郭保卫信 第1 9 0 页 致郭保卫信 第1 8 1 页 诗八首 第 页 9 你 想要融合 却彼此分裂 多么残酷和深刻 这正如第一节诗中那一声惋叹 唉 那燃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 我底 我们相隔如重山 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 里 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 即使我哭泣 变灰 变灰又重生 姑娘 那只是上帝玩弄 他自己 就是说 在爱情背后有自然 上帝这种不可把握的力量存在 它起着破坏的作用 人 处于不断地变化中 不能达到 自我 的完成 而爱是当下的彼此肯定 如果彼此的 变化不是 平行着生长 昨日今天便有了爱的落差 与时并长 如流星 不知去向 或 落在脚前 唐浞说诗人持有的是一种 自我分裂与自然主义的恋爱观 爱情 限制在永变的事物里 爱这种东西本质上有不可圆满的宿命感 而不是爱这个行为 的失落与不可得所带来的可悲 因为那与永恒的结合 不单是 她 而是任何人 也 是这样渴求却不能求得 恋爱可能是无可把持 是危险的 但另一面诗人说 这也使 我们丰富 细究起来 这矛盾的两面正是诗人思索的深刻 诗人拒绝了将爱情美饰和幻想化 他注意着超越爱情之上的关于个体生命的思索 这 正如同哲学家的作法 一面正视现实 一面将现实抽丝剥茧 抽象成哲理 对于这个深刻处 评论者们取得了相当的一致性 穆旦诗中的爱情是不能抽离广阔的 宇宙范畴的 这里也可以引述诗人自己的看法 在1 9 6 3 年 他作了一篇 译后记 其中有评价这位俄国诗人的爱情组诗 杰尼西耶娃 的句子 对于普希金以前的诗人 包括早期的普希金在内 情诗的主题不超出单纯感情的范围 恋人们只知有一种不幸 那就是他或她的爱情得不到响应 或是彼此不能接近 可是在杰 尼西郓娃组诗中 悫人们静是从爱情的快乐中看到不幸 从彼此的接近中看重q 彼此的敌对 这些诗把爱情关系扣社会关系结合起来 使人看到整个邪恶的生活 这就是它们所以深深 感人的原因 从 快乐 中看到 不幸 从 接近 中看到 敌对 如唐浞所说 他也许是中 国诗人里最少绝对意识 又最多辩证观念的一个 通过对圆满的 摧毁 诗人打破凡 常的平衡 而建立了自己在 矛盾的张力 上的精神世界 他的痛苦与超迈也在于此 我们的已届老年的诗人在1 9 7 6 年对 爱情 的追溯是延续了他年青时的思索 还是回首 往事时不禁怅然的感叹 这不禁使我想起诗人的诗句 一句无所归宿的话 使我不断悲 唐浞 穆旦论 载r 九叶诗人 评论资料选 华东师范大学 1 9 9 6 年 第3 4 4 页 隐现 第2 4 9 页 同上 同上 如孙玉石在 解读穆旦的 一文中 认为 穆旦以特有的超越生活层面以上清醒的智性 使他对于自身的 也是人类的恋爱的情感及其整体过程 作了充满理性成分的分析和很大强度的客观化 处理 收入杜运燮等编 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 9 9 7 年 第2 0 页 唐浞 穆邑论 第3 3 9 页 原文为 穆旦的诗 或不如说穆旦的精神世界是建立在矛盾的张力上 没有得到解决的和谐的情况上 见郑敏 诗人与矛盾 收入杜运燮等编 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江苏人民出版社 1 9 8 7 年 第3 2 页 1 0 伤 细思起来 真使人潸然泪下 隐现 第2 4 9 页 阐释二 友谊 追忆的第二个主题是 友谊 如果说 爱情 的追忆更多地寄托着诗人形而上的思 索 那么在这一节中 却显然是受现实 冷风 的吹袭 对具体的现实生活和历史遭遇投 入了更大的关注 所以说 上一节诗中的说话者是重玄思的 诗人 而在这一节中 却 是作为诗人的穆旦或翻译家查良铮 这位穆旦的记忆之泉流继续漫延铺展 另一种欢喜是喧腾的友谊 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诗人倾向于将这些具有永恒性的主题 如爱情 譬作短暂性的事物 如流星 此时 诗人也是如此处理 友谊 花 友谊的 喧腾 即花之怒放 姹紫嫣红 热闹有声 然而 花受季候影响 即如春花灿烂 秋风起来 也必萧瑟 这里面也有个未具名的定律在起破 坏 这个定律于花 是不可逆转的季候变化 于作为个体的人昵 诗人在此没有点明 但 我们不妨在诗作中寻找印迹 相较于前 诗人在晚期越来越喜爱在诗中使用自然意象 这一方面与诗人长期翻译浪 漫主义诗歌有关 众所周知 描写自然 歌咏自然 一直是浪漫主义诗人所钟情的主题 穆旦所译的众多诗作 如叙事长诗 唐璜 如 欧根 奥涅金 等都包含大量异域风情 和自然风光的描绘 另 面与诗人已近晚年 诗人在1 9 7 6 年写有诗作 听说我老了k 老 年的梦呓 从题中可见诗人对 老年 这个时闯事实的承认 人生处境和心态有很大不 同有关联 在 老年的梦呓 中 诗人写道 年轻的日子充满了欢乐 呵 只为了给今天 留下苦涩 自然意象的多方采用 不仅是一种写作策略 更是诗人心绪的一种曲折反 映 其字面上的平静婉曲与穆旦先前诗句 扭曲 多节 显然已不同 难怪乎诗人郑敏 说 一个能爱 能恨 能诅咒而又常自责的敏感的心灵在晚期的作品里显得凄凉而驯服 了 凄凉 是有的 但 驯服 不一定 正相反的是诗人内心恰如沉眠多年的火山 其热烈 深沉和飞扬处不是往日能比的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 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 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 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老年的梦呓 第3 5 4 页 郑敏 诗人与矛盾 收 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江苏人民出版 1 9 8 7 年 第3 3 页 听说我老了 第3 2 9 页 1 2 灵魂的纯洁与高扬 与身躯在现实中的卑微正成反比 越是受凌辱 灵魂越不羁 这 不知是该说 是诗人对完美人格理想的坚持 还是诗人内心的退守和自我慰藉 这是个可 怜悯又无以阐明的问题 我深切地感到 且感到诗人也感到了这样的心灵窘境 所以说 那个未具名的定律无疑在诗人诗中呈现出越来越强势的压迫姿势 诗人是有着怀疑和内省 精神的 终其一生 他是渐渐向内转 一步紧一步地扣问内心 追求并试图成全高致的人 格理想 因而在诗人感叹 茂盛的花不知道还有秋季 时 事实上 他也是在感叹人存 在于时间空间中的被裹挟感 社会的格局 与 生活的冷风 诗人 还有我们读者 在 行为上除了领受 又能奈何 承受的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蒙蔽 不屈的只有沉默的心灵与 高傲的灵魂 社会的格局代替了血的沸腾 生活的冷风把热情铸为实际 时代不可捉摸的强大力量 使沸腾的温度降为冰点 诗人看到了血液的冷却 热情的 被熔炼 铸煅 被固化成了硬邦邦之实际困境 在此情形下 作为主体之入难免被驱逐和 被代替 友谊 甚至所自喜的一切收获 最终只是使诗人发现 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 山 诗人并不是惯于牢骚的人 甚而可以说 诗人在晚年心性已近于小心谨慎 坚忍 克制 这在与友人的通信中多有表露 我党得通信不是谈话的方法 特别在你地入工厂 住了集体宿舍 仿佛周身总是一 片人 当腾还是要小心 任何时候都要小心 现在言论纷纷 有点像五七年 要看一看再讲话 当然诗人说这些话 一方面是出于对青年朋友的爱护和关心 但我们从中也不免窥见 了时代所给予诗人的重压 19 5 8 年1 2 月 作为南开大学 反右倾运动 放出的 一颗卫星 由法院到校宣布 查良铮为历史反革命 接受机关管制 逐出讲堂 到南开大学图书馆监督劳动 这个事件 在周与良先生笔下有更细致动情的记录 1 9 5 8 年 突然收到法院判决书 良铮被定为 历史反革命 他从不抱怨 只是 沉默寡言 自己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不外露 从此我们家没有亲朋登门 过着孤寂的生活 自从1 9 5 9 年被管制 直到以后的年代里 良铮很少和亲友来往 连信也不写 沉没 第3 4 8 页 致孙志鸣信 第2 3 5 页 致郭保卫信 第2 1 0 页 致郭保卫信 第2 1 1 页 穆旦 查良铮 年谱 第3 7 1 页 他主动不和几位好友如肖珊 杜运燮等去信 怕给人家找麻烦 5 0 年代初时在美国的诗人偕夫人冲破重重阻力 一心回国 只为参加新中国建设 没 过几年 却被新中国所弃 且负着 反革命 的 莫须有 之罪 赵毅衡以 穆旦 下过 地狱的诗人 为题在 作家杂志 上发过一篇文章 其中提到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 因自 己钦慕诗人的译笔 有一次路遇一个南开学生 忙问起 穆旦风神如何飘逸 那高个青 年说 嘿哟 糟老头一个 打我小时候起 每天看见他破衣烂衫 靠着墙脚走路 不抬头 看人 以前还在图书馆抄卡片 现在扫街扫厕所 头发都快掉完了 问他几句 话都说不 清 其神形之不堪竟至于此 历史加诸诗人的负担有重于此 5 0 年代 诗人仅留下两封书 信 1 9 5 8 年一1 9 7 5 年间 诗人没有一首诗作面世 诗人被陷于社会的 格局 中 和受 着生活 冷风 的吹袭 诗人主动地 退出 历史 停下写诗的笔而托情于翻译外国诗歌 一个人守着苦寂的文艺之路 素心往还之乐 已鲜有 然穆旦又是极珍重友谊之人 所以才有 怕给人家找麻烦 而 主动不和几位好友去信 的行为 友谊 一诗中有 很好的体现 我珍重的友谊 是一件艺术品 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 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丰上 有时几乎随风飘去 但并未失落 这里 追忆 的主题又一次出现 诗人回想起他与 友谊 的相交过程 不禁嘘唏 有时几乎随风飘去 但幸亏没有失落 究竟每个人的终生好友是不多的 死一个 便少 一个 终于使自己变成一个谜 没有人了解你 我感到少了这样一个友人 便是死了自己 一部分 拜伦语 这件被挂在 生活驿车 上的 艺术品 不是用于观赏的 而是来 于相互间的理解与支撑 正如诗人1 9 4 0 年诗作 还原作用 中所写 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 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 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 周与良 永恒的思念 穆旦诗文集1 第8 页 致董言声信 第1 6 5 页 友谊 第3 3 5 页 致杨苡信 第1 3 9 页 还原作用 第4 0 页 1 4 理想由幻想是花园而变为一片荒原 人处处忍耐 得以安慰的是求学时的朋友 这种友谊 安慰是产生于诗人与友人间的一种真诚且稳固的亲密感 这种亲密感 在穆旦晚年 不 仅点缀寂寞 更重要的是 它 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 所以说 友谊 在穆 旦笔下 不仅是使世界柔和的润滑剂 更是可以反过来看 使我们读者通过 友谊 看 见这时代的冷暖变化 友谊 第3 3 5 页 1 5 阐释三 理想 追忆的第三个主题是 理想 理想 这个词既崇高又虚妄 作为与诗人隔着时代与 肚皮的读者 我们实无法 也不能将其落到实处 任何的落实都不过是我们妄作的揣测 是作为爱国知识分子的救世理想吗 诗人也曾弃笔从戎 参加远征军 在枪林弹 雨里出生入死 并差点为之丢命 还是作为诗人的诗艺留存理想 诗人晚年也希冀通过诗能留下点什么 但这两者于诗人都搭造了 死亡之宫 没有给生前的诗人带来欢愉和荣耀 诗人追忆走过的往事之林 看见了那片以 迷人 作装饰的理想之叶 仿佛深长暗夜 里路途远处的灯光灼灼而亮 给人希望 诱人前进 然而 终归在远方 其身前的仍是那 深深地黑夜 迷人 两字潜藏着的危险性 正如 妖女的歌 一诗中那在山后唱歌诱惑 我们的 妖女 诱惑 幻灭是其主题 这 诱惑与幻灭 就是理想的两面 诗人的记忆 在这里又触到了悲伤 它使我在荆棘之途走得够远 在追寻之途上已经有够多跌宕困厄 啦 这种悲伤我们可以从另外两个词语中得到映证 希望 梦 这两个指义相近的词 在诗人笔下高频率地出现 希望 梦 理想可以互相映证 为了得知诗人为何如此悲伤 我试着对这两个词做了一个粗笨的统计 这个统计结果能回答何以 为理想丽痛苦并不可 怕 可怕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先看 希望 一词 这里有个有趣的现象 若以诗人1 9 5 3 年回国为界 希望 在诗 中的意义在前后期有很大不同 5 3 年前使用的是本义 是心中理想的实现 是与个体的生 命体验和现实关怀相联系的 如 1 9 4 0 年 悲观论者的画像 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 每秒钟嘲笑我 每秒过去 了 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 1 9 4 1 年 中国在哪里 虽然 堕入沉思里 我是怀疑的 希望 系住我们 希望 在没有希望 没有怀疑的力量里 1 9 4 1 年 哀悼 o 爱情 0 希望 o 勇敢 你使我们拾起又唾弃 唾弃了 我们自己 受了伤 1 9 4 1 年 赞美 多少朝代在他身上升起又降落了 而把希望和绝望压在他身上 1 9 4 2 年 阻滞的路 这些是应付敌人的越需的勇敢 保护你们的希望 实现你们的 理想 1 9 4 4 年 裂纹 新生的希望被压制 被扭转 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 i f 1 9 4 2 年2 月 诗人参加中国远征军 任司令部 杜聿明将军 随军翻译 出征缅甸战场 5 月至9 月 诗人亲历缅甸战场与日军的战斗及随后的大撤退 在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中 于死亡线上挣扎 历尽艰险撤至印度 参见 穆旦 查良铮 年谱 第3 5 4 3 5 6 页 我总想在诗歌上贡献点什么 这是我的入生意思 当然也够可怜 见于穆旦致董言声信 第1 7 1 页 沉没 第3 4 8 页 妖女的歌 详见下文 1 6 1 9 4 4 年9 月 活下去 希望 幻灭 希望 再活下去 在无尽的波涛的淹没中 1 9 4 7 年1 月 时感四首 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然后再受辱 痛苦 挣扎 死亡 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 它说 我并不美丽 但我不再欺骗 因为我们看见那么 多死去人的眼睛 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 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 1 9 4 7 年 饥饿的中国 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 一如大地充满希望 却没有人来 承继 相较于前 后期作品中 希望 只见于两首诗中 1 9 5 7 年 葬歌 哦 埋葬 埋葬 埋葬 希望 在对我呼喊 你看过去 只是骷髅 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他的七窍流着毒血 沾一沾 我就会瘫痪 1 9 5 7 年 我的叔父死了 一个孩子的温暖的小手 使我忆起了过去的荒凉 我的欢 欣总想落一滴泪 但泪没落出 就碰到希望 这里的 希望 与新中国文学词汇 阳光 晴朗 崭新的时间 等一样 有着天 真的乐观 在当时意识形态话语绝对 齐一 的文化语境下 它是靠近集体 泯灭个性的 是站在个体的生命痘 现实感和存在感的反面 这与其在四十年代有着宽阔真诚的意义是 截然不同的 恰如鲁迅当年的 希望 这以前 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 血和铁 火焰和毒 恢复和报仇 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 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 希望 希望 用这希望的盾 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农的袭来 希望 的含义正在于它 充满了绝望之感 作为对言语心存警惕的诗人 他曾写过这样的句子 静静地 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一一 诗八首 之四 言语 所照明的世界 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应当感受到新时代新政治下语言指 义的悄然变化 作为个人的希望 理想 已经被大众 集体收规 已经染上了一层模糊虚妄 的色彩 正如 在 赞美 1 9 4 1 年 一诗里 诗人写道 再一次相信名词 融进了大众 的爱 希望 这个 名词 虽然隔了十六年 其婉转幽微处还是有相通点的 鲁迅全集 第2 卷 人民文学出版社 1 9 8 1 年 第1 7 7 页 赞美 第6 9 页 名词 这一词汇在 赞美 一诗中 指历史中那些号召鼓动人的语汇 具有善变的特点 因而 相 信名词 揭寓了人们不过是被统治者利用和使用的对象 穆旦用 名词 一词 有隐讳之意 1 7 进入新中国的诗人是有所惶惑的 政治 诗歌是一把双刃刀的两面 碰哪面都是受伤 诗人 本来被主流意识形态打入另册 历史反革命 的身份 在1 9 5 7 年 双百方针 提 出 国内文化环境相对放松下来时 又被主流想起 在一年之内在党的主流刊物上发了七 首诗 据说 其中的 九十九家争鸣记 还是应袁水拍 其身份为 人民日报 文艺部 负责人 之约而发表 诗人一时又成为公众的歌者 知识分子 改造1 日我 的典范力量 只是 虽说诗入已经努力地对自己的艺术观念作了 权宜性 调整 譬如 在 三门峡水 利工程有感 中 诗人也作出了如此热烈直白的呼告 呵 我欢呼你 科学加上仁爱 如今 这长远的浊流由你引导 将化为晴朗的笑 而它那心窝 还要迸出多少热电向生活祝祷 这种革命浪漫主义式的抒情跟诗人所喜爱的 现代派的技巧 多少有点南辕北辙 但 是不可避免地是 他的诗作还是受到了批判 最近穆旦发表的作品 也相当的晦涩 难懂 例如 也许 争 一定 c 我的叔父死了 等诗 其中兢有些地方简直令人不知 所云 而这种晦涩的诗的来源 却又是从现代主义的泥淖里捞起来的 这些 晦 涩难懂 令人不知所云 之处 在5 8 年的 诗刊 看来 简直是太艺术了 艺术到使诗 人被判定 这就不仅是语言问题 更明显是思想意识问题了 这样的 欲加之罪 在 今天看来只能使人苦笑 但在当时 确实使诗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透过诗人7 0 年代与青年友人的通信还能使我们读者深切感受到 在信中 诗人多次感叹 写诗不是 一条光明大道 能放弃就放弃为好 并言 自己觉得受害很大 很后悔弄这一行 固守寂寞的诗人常常是有着理想主义 和对理性 完美 纯粹等名词的自我牺牲倾向 越是在简陋的书斋中 诗人的灵魂就越是飞扬 越是纯洁 有着更广阔的丰度与深处 我 们的这位抱有文化本位主义立场的诗人 与丁玲等着眼于政治理念与社会革命不同 他更 倾心于文化 文艺建设 更相信在 建国必成 下 文艺工作首要的是如何建设诗的现代化 或建设现代化的诗 诗人有意地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自觉疏离政治 在诗艺上有所坚 关于诗人这一个 罪名 上文已有交待 这七首诗分别为载于 诗刊 的 葬歌 载于 人民文学 的 问 我的叔父死了 去学习会k 三门峡水利工程有瘟 r 也许 和 一定 九十九家争鸣记 有意味的是 七首中有五首在当 时都受到了批评 该诗 指 九十九家争鸣记 是应诗人袁水拍 时为 人民日报 文艺部负责人 之约而发表 仅是讽刺少数人对整风学习漠不关心的现象 袁也认为 这首诗没什么政治问题 参见 穆旦 查良 铮 年谱 第3 7 0 页 安旗 关于诗的含蓄 诗刊 1 9 5 7 年1 2 月 邵荃麟 门外谈诗 诗刊 1 9 5 8 年4 月 致郭保卫信 第1 9 5 页 参见朱自清的看法 虽然他们也会相信 建国必成 但现在是时候了 我们迫切的需要建国的歌 1 8 持 这种文化本位的建设当然不如其时的政治激情更具实效性 所以 它的长远意义被 现时 所遮蔽 疏远 甚至被 进步 知识分子所误读也是 顺理之事 诗人曾自言自己搞的那种诗 不是现在能通 这份坚持带来的后果就是如 此 穆旦不但写了检查 说出了这样的违心之话 我的思想水平不高 在鸣放初期 对鸣 放的政策体会有错误 模糊了立场 这是促成那篇坏诗的主要原因 因此 诗中对很多反 面细节只有轻松的诙谐而无批判 这构成了那篇诗的致命伤 就这点来说 我该好好检查 自己的思想 而且 在接下来的近二十年里 再没有公开发表诗作 诗人已坡 忘却 诗人是寂寞的 内心是矛盾的 而理想已经陷入了一个悖谬境地 妖女的歌 中 有诗人很好的内心表露 一个妖女在山后向我们歌唱 谁爱我 快奉献出你的一切 因此我们就攀登高山去找她 要把已知未知的险峻都翻越 这个妖女索要自由 安宁 财富 我们就 己又一把地献出 丧失的越多 她的歌声越婉转 终至 丧失 变成了我们的幸福 我们的脚步留下了一片野火 山下的居民仰望而感到心悸 那是爱情和梦想在荆棘中闪烁 而妖女的歌已在山后沉寂 手 另一方面 我们也需要中国诗的现代化 新诗的现代化 这将使新诗更富厚些 朱自清 诗 与建国 收入 新诗杂话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 0 0 4 年 第3 l 页 致郭保卫信 第1 8 8 页 穆旦 我上了一课 人民日报 1 9 5 8 年1 月4 日 这是一种 有意的忘却 如洪子诚所言 在进入5 0 年代之后 虽然个别诗人也有不多的作品发表 但作为一个诗派 指九叶诗派 已不复存在 在当时出版的多种新文学史著作中 在有关五四以来的 新诗的评述文章和新诗作品选本中 对这一诗派采取的策略是不置一词 也不收他们的任何作品 他们 被有意的忘却所掩盖 4 洪子诚t 中国当代文学史 北京大学出版社 1 9 9 9 年 这首诗里所含的绝望之意同样使我想起鲁迅 鲁迅在 希望 一文中写遭 我听到pet 6 fis 6 nd0r 1 8 2 3 4 9 4 的 希望 之歌 希望是甚么 是娼妓 她对 谁都蛊惑 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 你的青春一她就弃掉你 希望之为 妖女 正如为 娼妇 始诱惑 终彝绝 1 9 这首诗写于1 9 5 6 年 但迟到1 9 7 5 年才发表 这里面有诗人的担忧在 诗中 诗人涉 及了一个 被诱惑而失去 的主题 妖女先是用歌声迷惑我们 向我们讨要自由 安宁 财富 我们的丧失使妖女歌声更婉转 这就像古代传说中 魔鬼控制了被偷了心的人 我 们渐渐失去而不自觉 结果 我们留下了一片野火 使未参与的民众也感到了心悸 而妖 女在索取之后沉寂 这里 妖女是政治领袖和理想 或许超出这个范畴 它诱惑了 我 们 并使我们最终 失去 归于幻灭 诗人在1 9 5 6 年 表达了这种近乎绝望的情绪 诱惑 幻灭 理想 幻想并行 这种饽谬在诗人身上造成了诗人 受难的品质 顺便说一 句 这也是这首诗在当时无从发表的原因 所以 诗人追忆到的是一片荆棘之刺 他的 理想 这曾经是他的浪漫主义和英雄情怀 当他参军 当他学俄文 当他毅然回国 他是相信了他曾经讴歌的 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然而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 可怕 的是看它终于成笑谈 使回忆变得不堪忍受的是 理想本身却成了别人的笑谈 这究竟 是诗人太执着于理想 还是理想欺骗了诗人 还是在写于1 9 4 2 年的 自然的梦 中 诗人说 我底身体由自云和花革做成 我虽 然暴露在了密密的人群中 我也有了记忆的沉痛 我曾经一无所有 但现在也已向智慧皈 依 又是一个痛苦的智慧来源1 但是 我是明白 我有过蓝色的血 星球底世系 我的 脚仍踏在中国坚实的土地上 我仍怀有我的救世热情和英雄情怀 而在写于1 9 7 6 年的 好梦 中 一样的以 梦 为标题 诗人已然放弃了那一点理想的浪漫展望 他探 究了 梦 理想 幻想 的欺骗性 这种 好梦 它 集中了我们的幻想 是从历史的 谬误中生长 我们为反抗谬误 才有理想 但这结果也不过是成了谬误的一个幻影 它从 来都是虚妄 从夸张粉饰的乌托邦 大挥彩笔画出一幅幅风景 到造神 它到处拿给 人这种金塑的大神 它的本质不过是用强力来虚构信仰 其结果必然是 可怕的空虚 和 从四面八方被嘲笑的荒唐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吧 诗人是清醒者 于热闹中看见 冷寂 于前进中看到悲凉 诗人也是痛苦的 他也终究参与了这一过程 成了被嘲笑的对 象 好梦 终于发展成了 噩梦 诗人的内心该是如何沉痛 终于致使 平衡把我变成 了一棵树 站在历史外观看历史剧目的上演 即便是在1 9 5 7 年 双百方针 提出期问相对宽松的文化环境里 诗刊 人民文学 等主流刊物向 穆且约稿时 他也没有将 妖女的歌 拿出去发表 而是发表了像 葬歌 问 等表现了内心困惑 意蕴复杂的诗作 可见 在诗人看来 妖女的歌 的含蕴之复杂和不合时宜有甚于其他诗作 赞美 第6 8 页 诗摘录如下 我曾经迷误在自然底梦中 俄底身体由白云和花草做成 美丽的呓语把它自己说 醒 恧将我暴露在密密的人群中 因为我曾年轻的一无所有 臆与者领向人世的智慧皈依 右地 多的忧思现在才刻露了 我是有过蓝色的血 星球底世系 第8 8 页 诗摘录如下 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 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 我们由于恨 才对它滋生感情 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 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 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 它不得不在平庸之中制 造信仰 但它造成的不过是可怕的空虚 和从四蕊八方被嘲笑的荒唐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第3 页 我的叔父死了 第3 0 4 页 2 0 阐释四 智慧之痛一矛盾的诗观 追忆至此 往事已如旧胶片上依稀的影子 但留在心上的那份痛与感受依然真切 这 是人最难以自抑的时候 陷于追忆中的诗人脱去了冷静的叙述口吻 似乎无法平抑内心情 绪的澎湃激动 他做出地反应是 摆脱回忆 回到现在 并发出热烈地质问 这就是该诗 的第五节 诗人从 过去 回到了 现在 只有痛苦还在 它是e l 常生活 每天都在惩罚自己过去的傲慢 劈头 痛苦 两字告诉我们 诗人刚刚是怎样从往事之林中挣脱回来 往日之 痛苦 于今日之诗人 是自逐于边缘的日常生活 抑或是残存的理想 这是诗人不甘心面对的现 实处境 理想不但不能实现 反受其罚 诗人追究造成今日之处境的原因 自称是由于 过 去的傲慢 这是反语 是自嘲 是令人心酸的 诗人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那绚烂的天空都受到了谴责 还有什么彩色留在这片荒原 天空 荒原在这里成了对比的关系 这本来是人类的两个居所 天空 和 大地 天空 在哲学中 是圆满的象征 具有神秘性 它引领我们仰望 继而飞离大地 大地 是人的根基 是人的庇护者 它向我们昭示生存的意义 使我们深入生命的根和底 但大 地的真实面目常常被掩盖 以至于被人遗忘 立于天空之上反观大地 大地便从 眼前 延展向 远方 大地不再只属于 我 它也属于他人属于群体属于民族属于人类 大地 不只是 当下 它也是远古和未来 天空之于大地的意义即在于此 仰望天空不是脱离 大地 而是为了更真实地认知大地 天空是进入大地的 通道 这两个居所都没有被诗 人获得 天空受到了谴责 大地是一片荒原 诗人失去了引领者和庇护者 成了自然的孤 儿 这两行诗渗透着诗人的个人经验 这要追述到诗人的人生经历 在上文中 我已论述 了诗人作为理想主义者 梦想者的一生 在下面这一节中 我将论述穆旦为诗的一生 穆 旦的诗在其生前 所获的评价可谓天上地下相差殊远 夸赞者称其代表了 诗的诗生代的 一个浪峰 的出现 贬抑者却甚至从形式到内容全盘否定了穆旦的作品 荒原 一词容易使读者想到艾略特 穆旦与艾略特之间深层的精神联系表现在 荒原 意识的移植 这一 荒原 意识一般来说指的是现代诗人对于现代文明社会特有的幻灭体验和绝望意识 按孙玉石先 生的说法 是 所谓 荒原 意识 就是在艾略特 荒原 的影响下 一部分现代派诗人头脑中产生的 对整体人类悲剧命运的现代性关照 和对于充满极荒谬与黑暗的现实社会的批判意识 参见孙玉石 中国现代主义诗潮史论 北京大学出版杜 2 0 0 5 年 第1 7 6 页 这里所谓荒原 即为失去了乐园的 大地 唐泥 诗的新生代 收入r 九叶诗人 评论资料选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 9 9 6 年 第2 9 页 2 l 第一节穆旦诗歌受到的批评 1 9 4 7 年3 月 诸葛疯在 文艺 上发表 从 旗 看穆旦和一些穆 h i f d 在文中尖 刻地批评 在这个 伟大而威严的新的时代 穆旦的写作没有丝毫 自觉 除了 由西 洋贩卖来的希奇怪僻形式 其诗的内容是表现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优越感及崇拜个人英 雄的思想和对现实社会的错觉以及对人民的有意的曲解或污蔑 作者且分析道 这只是 因为穆旦是 一个 强调自我 拒绝集体 的自诩为英雄的人物 1 9 4 7 年9 月第4 期的 泥土 上 署名 初犊 的 文艺骗子沈从文和他的集团 一文 先认定沈从文是出卖灵魂制造毒药的文艺骗子 接着对沈从文扶持 肯定的新诗派 诗人穆旦 郑敏及其诗论家袁可嘉等予以了尖锐的批评 嘲讽 批评他们这一派人只会 玩 弄玄虚的技巧 而在 现实面前低头 无力 慵惰 因而寻找 冷静地忍受着死亡 的 奴才式的顺从态度 称他们为 乐意在大粪坑里做哼哼唧唧的蚊子和苍蝇 是应大力 扫除的对象 1 9 4 8 年3 月 七月诗派的诗人兼批评家阿垅在 片论 中 以七月诗派固有的 乐观 昂扬的激情 进步的立场 尖锐地批评穆旦的诗集 旗 没有足够吸引我的那些 很强的东西 和他底诗集同名的另一个诗集 指七月同人孙钿的同名诗集一引者 对 比起来 他是根本缺乏孙锢底那种坚实的行动性和坚毅的乐观主义的 阿垅指责穆旦诗 集表露了 无可奈何的悲观主义 冰冷的虚无主义 又以 赞美 和 控诉 为例 批评穆旦 对于人民 似乎突入了世纪底背光面而称颂了他们 信赖着他们底地下的力而 为他们的负荷和创痛发畜 可是这一切结果却是宿命论或者定命论的 1 9 5 7 年9 月号 诗刊 上刊登了黎之的 反对诗歌创作的不良倾向及反党逆流 该 文认为5 7 年左右 诗歌创作出现了一些不良的倾向以至毒草 并把穆旦作为其中的一个 重点 案例 来批驳 黎之认为穆旦的诗 流露了比较严重的灰暗情绪 而这种情绪又表 现得那样晦涩费解 作者从 问 中读到 哀鸣 从 葬歌 中读到 一个没有改造豹 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改造的诬蔑 更从 九十九家争鸣记 中读到 歪曲甚至污蔑现实 生活 攻击新的社会 是非常 危险 的 1 9 5 7 年1 0 月 人民文学 刊发的本刊编辑部整理的 这是什么样的 英雄 读 者对本刊七月号的批评 这一栏日中 提到 此外 还有一些读者指出 本期诗歌栏中也 有一些不大好的诗 特别是穆旦的 诗七首 中 有的 不知所云一 1 9 5 7 年1 2 月 诗刊 发表安旗的文章 关于诗的含蓄 在文中他认为穆旦当年发表 的作品 相当的晦涩难懂 并举出 我的叔父死了 的最后一节 指责它是 观念和文 字的游戏 这种风格 是从现代主义的泥淖里捞起来的 安旗在文中区分了含蓄和穆旦 吴兴华等人的 朦胧晦涩 故弄玄虚 之间的区别 指出这 不仅是技巧问题 更是一 个能不能掌握社会主义生活的政治问题 进而 对 晦涩 的诘难就由形式的层面提升到 意识形态的层面 得出穆旦的诗是 资产阶级文艺趣味的复活 是百花园中的莠草 的结 论 1 9 5 7 年1 2 月2 5 日 人民日报 第八版上发表了戴伯建 一首歪曲 百家争鸣 的诗 对 九十九家争鸣记 的批评 该文在措辞上更为严厉 作者尽管用了隐晦的笔法 但是也不能掩饰它所流露出来的对党的 百家争鸣 百花齐放 的方针和整风运动的不信 任和不满 认为穆旦丑化 歪曲了 争鸣 的 现实 并在文章结尾处将问题上纲上线 九十九家争鸣记 发表的时候 正是右派分子在鸣放的幌子下向党大肆进攻的时候 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作者的真实动机了 1 9 5 8 年4 月号的 诗刊 上刊发了文艺领导者致意邵荃麟写的一篇文章 门外谈诗 邵在文中主要讨论的是在诗歌中推行 两结合 动用群众的力量 开一代诗风 的问题 邵用 人民大众的进步的诗风 和 资产阶级反动的诗风 的二元对立模式重新梳理新诗 史 在其中连 七月派 都是 反动诗风 九叶 诗人们更是连被提及的 殊荣 都没 有 在文章的 普及与提高闯题 这一章中 穆旦的诗被用来作为违背 普及与提高的对 立 的反面例证 我的叔父死了 的最后一章被认为 不但工农群众听不懂 就是知识 分子听了也要皱眉 而 也许 和 一定 就 不仅是语言问题 更明显是思想意识 的问题了 这种 断章取义 的解读把穆旦的诗肢解为可作批判的零星的靶子 1 9 8 4 年2 月 老诗人公刘在 的启示 中称 我不怎么喜欢穆旦的诗 他的诗太冷 他总是在同自己辩论 没有任何结论的辩论 其原因在于 过多的 内省 过多的理性 消耗了他的诗思 相较于 冷 在老诗人看来更可取的诗质是 明 朗 然而 明朗一些的那首 旗 一 也还是存在着思想的闯题 我又饲 疑 诗人由于 历史的局限 他未必看清了人民的旗 与五十年代主流话语批评穆旦过于艺术 简直晦涩难懂0 简直4 令人不知所云 相对照 当代的香港诗人黄灿然在 穆旦 赞美之后的失望 一文中 极坦率地批评了 五十年代的诗作不够 艺术 完全加入了当时口号诗和教条诗的大合唱0 把诗歌当作 工具 这些作品 把一个杰出作家的劣质部分无情地凸显了出来 并激烈地诘问诗人 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怯懦 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缺乏知识分子应有的勇气 为什么不承 认自己缺乏诗人应有的独立精神 我们惊异地发现 这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批评话语在修辞上何其一致 都从文学与现 实政治的关系上 指责穆旦的诗没有响应现实生活的需要 在形式与内容两方面都中了现 代主义的毒 不但是诗的艺术性不值得一提 连诗人的思想意识都值得怀疑了 这使入 收入r 九叶诗人 评论资料选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 9 9 6 年 第1 3 6 页 安旗 关于诗的含蓄 诗刊 1 9 5 7 年1 2 月 收入 语言 形式的命名 人民文学出版杜 1 9 9 9 年 第3 5 0 页 关于诗与政治的关系 九叶诗派的理论建设者袁可嘉有如下的阐释 一 绝对肯定诗与政治的平行 密切连系 但绝对否定二者之问有任何从属关系 二 绝对肯定诗应包含 应解释 应反映的人生现 实性 但同样地绝对肯定诗作为艺术时必须被尊重的诗实质 见袁可嘉 新诗现代化 一新传统的寻 求 这可作穆旦处理诗 现实关系的理论参照 2 3 想起穆旦曾自言 我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