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_现实_理想_红楼梦_与中国传统文化系列论文之二.pdf

神话 现实 理想 红楼梦 与中国传统文化系列论文之二 宋子俊 内容提要 曹公雪芹在 红楼梦 艺术构思中巧妙地借用 了女锅补天的神话传说 且 自撰了石头下凡和蜂珠还泪等新的 神话 不仅使小说具有一种奇幻色彩 而且更好地表现了作者 的创作旨义 而 红楼梦 敢于如实描 写 并无讳饰 的写 实特 色 把古典小说的现实主 义提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主要表现在 在人物形象塑造上 写出了人物性格的丰富性 典型性 深刻性 和生动性 不仅如此 作者通过礼赞真情 尚美慕才 充分体现了 他的人生理想 审美情趣和价值取向 从 以上三个方面 亦可窥见 曹雪芹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承继与发展所达到的新高度 关键词 红楼梦 神话现实理 想传 统文化继 承发展 在中国文学史上 名著固多 但没有哪一部作品有如红楼 梦 内容如此博大 如此精深 仅其所包孕的传统文化内涵而 言 可谓极其丰富深厚 且有诸多新的发展 此非一两篇长文所 能道尽 本文仅从某些方面试作探讨 神话 继承发展妙合无垠 远古时期的神话传说可说是中国小说和文化的最早源头 今天所看到的先秦典籍中记载的神话 传说故事 是 在人民幻 想中经过不自觉的艺术方式所加工过的自然界和社会形态 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加 虽不系统或显得零散 却很宝贵和令人神往 既闪耀着奇情异 彩 又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 而曹公雪芹则将其中的一些继承并发扬 为其所用 例如 共工与撷项争帝 怒而触不周山 天倾西北 地不满东南的故事 见 淮南子 天文训 列子 汤问 女蜗炼石补天的故事 淮 南子 览冥训 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 曹雪芹对这些神话传说 故事不是一般的采用或照搬 而是 借用 化用 即在其基础 上作进一步发挥 为他的创作目的服务 如他依据 女蜗炼五色 石以补苍天 句 生发出 原来女蜗氏炼石补天之时 于大荒山 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 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 块 蜗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 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 便 弃在此山青埂峰下 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 灵性已通 因见众 石俱得补天 独自己无材不堪人选 遂自怨 自叹 日夜悲号惭 愧 一大段文字 而这块无材补天 自怨 自叹的石头就与作者的 创作意图 石头记 此书的来历和书中的中心人物贾宝玉紧密 联系在一起 因为 红楼梦 石头记 所述即为这块石头后 来幻形入世 经历富贵荣华 离合悲欢的故事 曹雪芹著此书的 意图之一 即是自忏 不肖 或 无材补天 之罪小说中的贾宝 玉 即是这块顽石的化身 至此 作者由女蜗补天生发出奇石经 历的故事 实即作者经历之事 可谓水到渠成 更令人感到奇妙的是 作者又进一步虚构了茫茫大士 渺 渺真人 空 空道人 癫头和尚 跋 足道人等莫须有 的佛道形象 又使其成为石头兄经历和宝玉故事的见证者 不仅如此 曹雪芹还 创造 出新的 神话 即神瑛侍者宝 玉前身和绛珠仙草黛玉前身的 宿缘 三生石 以及 还 泪 之说 又虚构了宝玉梦游太虚幻境 与警幻仙子 及其妹结 识 品茶饮酒 翻阅金陵十二钗 册籍和聆听 红楼梦 十二支 曲等奇妙经历 如此种种 既为小说增添了许多神奇迷人的浪 漫主义色彩而更引人人胜 又很好地为人物性格的塑造 故事 情节的展开乃至全书 旨义的彰显 作了重要的铺垫和揭示 貌 红楼梦研究 似 荒唐 读之却感到合情合理 由此 我们可看出曹公雪芹是 多么善于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成果 多么富有想象力和创造 性 从中亦可窥见他写作 石头记 的艺术匠心和生花妙笔 在中国小说史上 运用神话传说和富于想象力的作品并不 少见 这里且不说汉魏六朝志怪小说中的 搜奇纪异 及 唐传 奇篇章中的奇闻逸事 明代 西游记 中的神佛妖魔故事 封神 演义 中的神魔斗法故事 以及 平妖传 女仙外史 等把历史 故事虚拟化 四游记 等把民间传说 宗教故事奇幻化等 单就 清代而言 绿野仙踪 百鬼图 则把神魔与人情合流 虽然 仍属神魔范畴 却更具现实感 而 聊斋志异 中的谈狐说鬼 即 是作者运用积极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把花妖狐魅与人间社会 融于一炉 创造出一个个 多具人情 忘为异类 而又 偶见鹊 突 知复非人 鲁迅语的人物形象 从而达到了 志怪 类小说 的艺术高峰 但其不免存有因果报应的宿命论和一定程度的迷 信色彩 且多与上古神话无直接关联 其奇幻处多属民间传说 故事和作者想象虚构 人们注意到 红楼梦 并非志怪或神魔题材的小说 作 者的创作思想 原则 和方法主要也不是浪漫主义的 而是注重 写实 亦即依照生活的本来面目 如实描写 鲁迅语 具有鲜 明的现实主义创作特征 而曹雪芹书中所借用的神话故事 年 代之久远 境界之开阔 用意之精妙 与书之旨义 人物 的联系 及其过渡之 自然 在中国说部中实为罕见 因此 使我们不 由得想到屈原在 离骚 等作品中 借用神 话传说并展开丰富的想象 抒写胸臆 表达忧愤 古为今用 神 话与现实相通 叙事与抒情交融 堪称运用神话为现实服务 为 自己创作目的服务的典范 影响远及历代文人及其创作 而曹 雪芹正是继承和发展了这一优良传统 在长篇小说创作中将其 发挥到极致 窃以为 借用古代神话 传说 并不是采用得愈多 愈好 而在于运用得巧 生发得妙 使其贴切自然 浑然天成 幻 中似真 真中有幻 真与幻完美结合 和谐统一 既天衣无缝 人 中国古代 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情人理 又能实现自己的创作目的 红楼梦 即是这样一种艺 术珍宝 这里仅以书中 石头 为例 说明其历史内涵和文化意蕴以 及雪芹先生如何巧妙运用 使其成为天地妙文 从分类学的意义上讲 石头为 物 现代汉语词典 释 义为 构成地壳的坚硬物质 是由矿物集合而成的 石 头又是 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见之物 它生硬 冰凉 毫无生气 有些人 喜欢它 或是因为它的形态 质地 色彩图案 有一定审美价 值 或是因某种原因 人们赋予其象征意义和其他意义 或是由 于它具有较好的实用价值等 后者在远古神话中已有所表现 如女蜗补天的故事 后来人们才又认识到它的象征意义或其他 意义 喜之 爱之 但人的主观色彩较浓 如 宋史 米莆传 载有 这样一件事 无为州治有巨石 状奇丑 莆见大喜曰 此足以 当吾拜 具衣 冠拜之 呼之为兄 雪芹祖父曹寅 谏亭诗钞 首 篇 坐弘济石壁下及暮而去 诗中亦云 我有千里游 爱此一片 石 情况大致相同 聊斋志异 有 石清虚 写主人公爱石如 命 甚至愿以死殉石 亦类此 但在曹雪芹笔下 石头则被赋予生命 赋予灵性 赋予情 感 且富于变化 它原是女蜗补天剩下的一块巨石 因经锻炼 灵性已通 因恨自己 无材补天 故日夜悲号惭愧后见一僧 一道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 便口吐人言 请求带它到富贵场中 温柔乡里受享几年 之后 僧人大展幻术将其变成一块扇坠大 小鲜明晶莹的美玉携人红尘 又过了几世几劫 空空道人从大 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 见到一块大石上字迹分明 编述历 历 原来此即那块无材补天 幻形人世 的石头 兄在人间历尽 离合悲欢 炎凉世态 的故事 这里 作者介绍了石头的来历和变 化过程 即石由炼而通灵性 会说人言 又变为玉而幻形为人 又由人而恢复原形 石头 回归原地 作者又写此石在人世 间的奇妙经历 变玉后在宝玉出生时含在口中 成为宝玉须臾 不可离的护身符 此玉上 的字又恰巧与宝钗的金项圈上镌的两 红模梦研究 句话是 一对儿 后来玉 钗二人结为夫妇 又写他们因貌合神 离而分手 宝玉遁人空门等等 石头在 红楼梦 的意义尚不止此 从小说的本名 石头记 蕴含就很丰富 深远 笔者以为 以 石头 命名 至少包括两层 缘由一是作者的 石头情结 联系雪芹先生一生爱石 画石可 证二是作者的 金陵情绪 金陵古时又称石头城 正是当年曹 家三代四人任江宁织造之地 曹家的鼎盛和衰败均在此 这不 能不在雪芹先生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 以笔者之见 书名 石头记 应有两种含义其一 记述无材补天的石头 石兄 所 经历的故事 亦即作者亲身经历之事 因为这无材补天的石头 即为雪芹自寓 正如小说开卷所言 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 梦幻 故借通灵之说 而撰此石头一记也 这表明石头 作者 还有书中含玉而生的贾宝玉实为一体 其二 记述发生在石头 城金陵 江宁 南京 的故事 这表明了作者成年后挥之不去的 忆旧情怀 秦淮旧梦忆繁华 可以说这也是雪芹先生写作 石头记 的动因之一 难怪他在书首写道 满纸荒唐言 一把 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说他的书是 字字看来皆是 血 因为石头城是曹家的发祥地 也是伤心地 那里曾经播撒 过作者的欢乐和眼泪 上述这些 即是 石头 二字 的意蕴 又何等丰富 精邃 真 令人惊叹这使我们想起屈原以香草美人 自寓或比喻君子来抒 情言志 二者何其相似 不过 曹公雪芹又掩其上 这一点 似乎 清代人已有发现 如解盒居士指出 红楼梦 一书得 国风 小稚 离骚 遗意 参 以 庄 列 寓言 奇想天 开 戛戛独造 从女娟氏炼 石补天说起 开卷大书特书曰 作者自云曾历一番 梦幻 借通灵说此 石头记 一书 是石上历历编述之 字迹尽属通灵所说者矣 通灵宝玉兼体 用讲 论体为 作者之心 论用为作者之文 川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 在对 石头 历史文化意蕴的开掘 阐 中国古代 卜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加 发和审美价值的运用方面 红楼梦 达到了极致 十分恰当 自 然 水到渠成 妙合无垠 毫无牵强生造之感 现实 如实描写并无讳饰 红楼梦 作为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巨著 其最大的创作特 色即是 敢于如实描写 并无讳饰 这不仅表露在曹公雪芹 立 言 之初的创作思想 原则上 更体现在全书的具体描写中 如 他在小说开卷即云 至若离合悲欢 兴 衰际遇 则又追踪摄迹 不敢稍 加穿凿 徒为供人之耳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十分明显 求 真 是雪芹先生写作 红楼梦 的审美追求和最高 境界 追踪跷迹 不加穿凿 是他所严格遵循的创作原则 正是在这样的创作思想指导下 红楼梦 真实地再现了清 代这个封建 末世 的广阔社会生活画面 特别是贾府等贵族家 庭日益走 向没落的趋势 以及贾府内外各种人物的生活 性格 和命运 笔者以为 就书中人物而论 具有极大的广泛性和代表 性 相当的深刻性和真实性 换句话说 曹雪芹笔下的人物形 象 来自封建社会的各个阶级 各个阶层和各种职业 有各种身 份 各种年岁 分属于多个地域和多种性格 多种遭际 几乎涵 盖了当时社会的各色各类人物 这表明 其一 作者阅历之丰富 眼界之开阔 其二 作者对社会 对人生体察之深切 思考之睿智 其三 作者对各种人物了解和把握之准确 塑造形象手法 之精妙 首先 从其所写人物的广泛性和代表性来讲 前所未见 其 中有王公贵族 宫妃太监 小姐 贵妇 官吏衙役 清客帮闲 和尚 道士 尼 姑道姑 管家伙计 婆子 环 小厮随从 村姑乡抠 农 工花匠 商人戏子 医卜 测字 巫 婆媒婆 地痞无赖 乡绅庄头 妓女乞丐等等 真是三教九流 无所不包 一部 红楼梦 展现 红楼梦研究 在读者面前的 是多达几百人的封建社会的众生相 是一幅活 生生的 清明上河 图 在中国说部中 就写人的广泛性而言 红楼梦 堪称之 最 其次 从其写人的深刻性而论 亦罕见其匹 人物形象是小说创作的重心 也是小说创作成就的重要标 志 衡量一部小说的成就 不仅仅论其塑造人物的多少 而在于 作者笔下人物形象的典型性 生动性如何 笔者以为 其中的关 键是写出其深刻性来 亦即深人发掘书中人物的性格内涵及其 社会意义 从人物共性与个性统一的基础上刻画其鲜明的个性 特征 同时揭示出人物性格形成的内因和外因即典型环境 并且赋予人物形象以时代特征或意义 可以说 红楼梦 在 这方面也树立 了难以逾越的典范 例如贾赦 贾政 贾琏 贾珍 贾蓉同为封建贵族家庭 中的 男性主子 在他们身上有着世家子弟养尊处优 不学无术 运 筹谋画者无一 的共性 更有各自鲜明的个性 试比较 贾赦与 贾政 贾赦虽承袭荣国公和一等将军之衔 却既无才又无德 每 日只知吃喝玩乐讨女人 在家中虽为长子 却无甚地位不得贾 母之心 贾政虽无才却有德 在书中被塑造成一个清官 孝子 贤夫 严父 的典型至于论者斥其为 封建卫道者 乃 是今人的 看法 再比较贾琏 贾珍 贾蓉 同为纵垮子弟 不务正业 整 日偷鸡戏狗 专在女人身上做工夫 可谓一丘之貉 而贾琏慑于 王熙凤的淫威 只是 偷 偷情 偷娶 贾珍 贾蓉父子则不避 尤氏 一般情况下是明着来如公开与尤二姐 三姐调情 按雪 芹先生的原文 写贾珍与儿媳可卿私通 虽为 偷 却是有悖人 伦 不得不防人 尤氏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如 贾元春姊妹四人 同为公府千金 身份 教养相近 但 性格各异 元春身为长姊 博学多才 雍容华贵 谈吐儒雅 行止 端庄 堪称贤淑之典范 迎春却缺才少智 内向木呐 胆小言寡 人称 二木头 探春则志趣高雅 抱负非凡 精细果敢 才干超 群 具有丈夫气概 可谓 巾帼英雄 惜春又与三个姐姐不 同 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聪明智慧却又蝙狭自私 言行高洁脱俗却又执拗 不合人情 最 后遁人空门等等 作者的高明之处 不仅是刻画出她们的鲜明 个性特征 而且揭示出其个性生成的原因如与生俱来的性情 家庭环境以及其读书和受周围人物的影响等 同样的情况也体现在其他人物身上 如王熙凤与尤氏 林 黛玉与薛宝钗 晴雯与花袭人等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贾宝玉 和薛蟠玉 蟠二 人生活在四大家族之中的贾府和薛府 同为 不喜务正 的公子哥儿 也都不大遵循封建的国礼家教和伦 常 或者说其言行均多有 越轨 之处 但书中描绘他们的思想 性格殊别 宝玉重 情 尊重 理解和体贴女性 堪称一 情痴 情种 薛蟠则重 欲 玩弄 占有和摧残女性 端是一个 呆霸 王 宝玉离经叛道 多为追求自由 平等和个性解放 薛蟠违规 越礼 一任横行 则多为满足个人的私欲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宝玉说话柔情软语 雅言轻诉 显示其性情阴柔有余而 阳刚不 足薛蟠言谈则骄横无理 粗俗不 堪 暴露出其无知和下流 纯 是一派 霸王 气概 综观红楼梦 中对此二人的各方面描写 我们不能叹服曹公雪芹写人的高明手段 窃以为 贾宝玉 薛蟠 都是作者精心塑造的 文学史上前所未见 的个性鲜明的典型形 象 正因 前所未见 故其皆具有新意 关于宝玉形象之 新 已多有论说 此不赘述 而薛蟠形象之 新 则表现在他既不同 于贾府中其他纵垮子弟 又有别于前代文学作品如小说戏剧 中的 坏人 形象 他骄横而不奸恶 鲁莽中透着真率 粗俗中充 满谐趣 是一个既可气可恨 又可爱可笑的人物形象 同样 曹 雪芹对此二人性格的生成 作了令人信服的描绘一个是出生 在公府世家又备受老祖宗宠爱的 心头肉 少不得众人百般呵 护贾政除外他自幼在锦衣玉食 珠 围翠绕的生活环境 中长 大 加之天生一段痴情 对女儿们甘愿伏低做小 体贴有加 对 与他同气相求之人 视为知己 平等相待 故为 愚顽 不 化 具 有 情痴 情种 鲜明个性特征的公子哥儿典型 一个是出身皇 商家庭的独子 父亲早亡 母亲溺爱 缺少教养 无人管得 家中 红楼梦研究 有财有势 又有亲友帮衬 加之其生性蛮横胆大 单纯直率 故 敢为所欲为 尤其是贪色好乐 是为又一个性特征极其鲜明的 公子哥儿典型 雪芹先生写人 不仅相貌差异 言行不同 各呈其性 互不 相犯 而且善于表现各个人物在特定情景时的内心世界 又是 那样丰富 逼真 自然和富于变化 作者刻画人物心理 除直接 描述之外 更多的是通过其语言 神态 动作 脂砚斋多次用 追魂摄魄 声口毕 肖 形神毕现 等语作评 诚为恰当 试 举二例说明 例一第十九回 写宝玉在宁府发现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 正干那 警幻所训之事 先是大叫 了不得 一脚瑞进门去 继 而训斥茗烟 青天白日 这是怎么说 珍大爷知道 你是死是 活 后又对 丫环喊 还不快跑 最后宝玉又赶出去 叫道 你 别怕 我是不告诉人的 在 还不快跑 句下 脂批云 此等搜 神夺魂至神至妙处 只在回圈不解中得 例二第七十七回 写晴雯被逐后 宝玉十分伤心 作者分 三层写其心理活动 第一层宝玉听说晴雯被逐 回来一路打 算 谁这样犯舌 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 如何就都说着了 第 二层 写宝玉想晴雯被逐的原因 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 大罪 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 反被这所误 第三层 写宝玉设 身处地为晴雯着想 替她担忧 知她得病等得等不得 他自幼 上来娇生惯养 何尝受过一日的委屈 况又是一身的重病 里头一肚子的闷气 他又没有亲爷熟娘 他这一去 一时也 不惯的 哪里还等得几日 正 因为曹公雪芹在人物创造方面具有极大的广泛性和深 刻性 所以他笔下的人物不仅是典型的极具代表性 是个性 鲜活生动的具有呼之欲出的艺术效果 是性格内涵丰富复 杂 血 肉饱满的 而且也是富有时代特征和巨大社会意义的 通 过书中几十 上百个重要人物 以及众多其他人物的生活 性 格 和命运 的展示 我们看到了封建末世的人情世态 乃至政治 经 中国古代卜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济 思 想 文化等方面的现实状况 从而使 红楼梦 具备了严峻 写实的现实主义特色 成为封建贵族家庭和整个社会生活的一 面镜子 红楼梦 的写实特色和成就不仅表现在对人物性格 命运的把握和反映人情世态 社会生 活的真实性方面 而且还 体现在严峻的自我解剖和对家庭遭际的如实描绘 如作者在小 说开头 自我忏悔 的一 番真切表白 半生潦倒 一技无成 云 云以及为贾宝玉画像的两首 西江月 词 均不应看做是他的 自谦之辞或所谓欲褒反贬或明贬暗褒的表现手法 而是饱含 辛酸血泪的自我剖析 自我嘲讽 对自己的家庭族 他虽然十 分热爱 留恋 想极力维护 意欲 补天 但雪芹先生仍然通过 贾府甄府的互补 不留情面地写出了处于 末世 的家族之 天 之不可 补 这是曹公雪芹的过人之处 红楼梦 一书 如实描写 并无讳饰 的现实主义成就 得 力于曹雪芹对自 诗经 汉乐府 建安诗歌 以来乃至 水浒传 金瓶梅 等现实主义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也得力于他对屈 原 司马迁 李 白杜甫 白居易 关汉 卿 王 实甫 汤显祖 冯 梦龙等前贤敢于正视现实 针贬时弊以及批判 否定意识的光 大和弘扬 而这 正是古代进步知识分子的人文精神和可贵品 格 理想 礼赞真情尚美慕才 曹公雪芹不仅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 同时也是一个 伟大的理想主义者和唯美主义者 而其理想 首先表现在对 自 由爱情的热情讴歌 对人间真情的极力 发泄 并把带有个性 解放色彩的 情 的描写张扬到极致 在 红楼梦 中 作者 极力 发泄儿女之真情 脂砚斋评 语 小说不仅再现了人间百态 也写尽人间真情 其中包括种 种 如亲情 爱情 友 情 主仆情 还有介于两种或三种感情之 间的说不清 道不 明的特殊情感等 红楼梦研究 鲁迅先生把 红楼梦 定位于 人情 小说 诚为确论 红楼 梦 真是一部说不完 道不尽的 情 书 在雪芹先生完成的前 回故事的回目中 出现 情 字的就有 处 如 情友 第 回 情人 回 情哥哥 回 情小妹 回 痴情 女 回 云雨情 第 回 情中情 回 不了情 回 情切切 回 情烈烈 回 滥情人 回 幽情 回 调情 回 真情 回 因情 回 耻情 回 斩情 回 情赠 回 情重 回 情烈 回 情误 回 回 情掩 回 情 辞 回 情解 回 情遗 回 尤可注意的是雪芹先生还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烛幽探微之 笔 写出了人与人之间常常存在的那种介乎两种或三种情感之 间的十分微妙的特殊感情 而且是那样细腻逼真 自然 又合乎 人情事理 例如宝玉与妙玉之间既是槛外人与槛内人的友情 又掺杂有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爱情宝玉与晴雯之间 除主仆 情之外 也含有友情 爱情 的成分 而宝玉与史湘云之间既是表 兄妹 亦夹有情爱因子 换一个角度看 作者写 情 除人的喜 怒 哀 乐 爱 恶 欲等常见情感外 又写 出了人类那种有情且有欲 或 又气而又 羞 既爱而又恨 或既期望又无奈等各种感情混杂 交织 的复杂 心态 最典型的例子是第回所写林黛玉无意中听到宝玉对 史湘云夸赞她从来不说 仕途经济 的混账话 心中又惊又喜又 悲又叹 接着书中对黛玉此时惊 喜 悲 叹 的情感作具体描述 第 回写晴雯被逐出大观园病卧其姑舅哥嫂家里 宝玉前来 探望 晴雯 忽闻有人唤他 强展星眸 一见是宝玉 又惊又喜 又悲又痛 忙一把死摸住他的手 硬咽 了半日 方说出半句话 来 我只当不得见你了 通过这段话 就把晴雯此刻百感交 集的情态活现于纸上 红楼梦 既道尽了现实社会中人的丰 富 复杂情感 又以传神之笔写出了人物心理和情感的曲折变 化 生动揭示出人在特定情景下的心路历程 例如小说第 中国古代 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回 写宝玉挨打 王夫人闻讯赶来 劝阻贾政住手 先是发自母 爱的疼宝玉 怜宝 玉 后听贾政斥宝玉为 不肖的孽障 又看到 宝玉伤得很重 失声大哭起 苦命的儿来 由 哭命的儿 不 由 念及贾珠来 其心中又生出怨宝玉 恨宝玉 的情感 这段文字中 把封建时代贵妇人爱子心切和望子成器 而又恨铁不成钢 因 而痛苦和无奈的心理表现的委曲自然 淋漓尽致 再如 第回 写晴雯失手跌扇后 宝玉斥责她 袭人从中 劝说一段文字 写三人发生口角 作者用一支笔分别写出了宝 玉由原先闷闷不乐到生气 再到伤感的情感变化 写出了晴雯 从赌气不认错 挖苦 讽刺宝玉 袭人 再到伤心的心理曲折 又写出袭人由因失言而恼 愧 羞 到劝说 最后伤感的复杂心 路 读此 我们不能不赞叹作者真是一位写情高手 雪芹先生善于 极力发泄儿女之真情 不仅表现在道出了 人的丰富 复杂 多变的种种情感 而且表现在把自古以来文学 作品中的爱情描写作了进一步发展 深化提升到新的高度 如果说王实甫 西厢记 中所写的崔 张爱情是 情情 牡 丹亭 可以说是有所创新 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 情不情 因为 汤显祖写杜丽娘读 诗经 关唯 篇时即发出 鸟儿尚有洲诸之 兴 人何不如鸟乎 的感叹 游园时看到 皖紫嫣红开遍 便感伤 良辰美景奈何天 在她看来鸟儿和花朵是有情有义的作者 又写丽娘仅在梦中与柳梦梅相会 顿生恋情 之后 因情而病 由 病而死 而柳梦梅看到丽娘生前小像后 对画中人倾诉爱慕之 情而后人鬼结合剧中又写阴间鬼判亦懂人情允许丽娘之魂四 处游荡去寻梦中情人等 到 红楼梦 曹雪芹不仅写出了宝玉 的 情情 和 情不情 还表现了他的 情毒 即在其目睹了黛 玉等他所钟爱的众多女子一个个香销玉陨 风云流散之后 便 意懒心灰 看破红尘 抛下美妻贤脾 出家为僧 了此一生 诚可 谓 情极之毒 这种结果虽然未免消极了些 残忍 了些 但在 文学作品爱情描写的表现形式上有了新的突破 这比简单化地 写以死殉情更具一种社会意义 而值得回味和反思 红楼梦研究 总之 就书中宝玉 和作者雪芹先生看来 人生的最高理想 乃是一个 情 字 人生 即为情 人生即有情 情在则人生有意 义 情亡则心死 仅以男女之情而论 先秦至清之前 历代文人 和民间作品皆有歌咏 涉及各种文学体裁 曾经涌现出数以万 计的爱情篇章 成为中国艺苑和传统文化中极富光彩 极具价 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曹雪芹先生的 红楼梦 则继承了这一传 统 特别是受明中叶以来倡导真情 抒写 性灵 的进步思潮的 影响 并且结合 自身切身体验 在爱情描写中大力弘扬志趣相 投 互为知 己基础上的忠贞不渝的爱情 开拓了文学史上爱情 描写的新领域 可以这样说 红楼梦 无论在 人情 描写或爱 情描写方面 均达到了新的艺术高峰 堪称一部千古不朽的爱 清 绝唱 曹雪芹对 情 的传承和发展 尚不止此 在 红楼梦 中 他 还通过主人公贾宝玉 表现了他心目中 情 的更高更广的境 界 这就是认为万物皆有情 书中写宝玉与燕子 鱼儿说话 对 着月亮长吁短叹 把花木也都看作有情之物等 如第回写晴 雯被逐 宝玉为此担忧 伤心 与袭人有一段对话 原文是 宝玉道 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 竟无故死了 半边 我就知有异事 果然应在他指晴雯 笔者 身上 袭人 听了 又笑起来 因说道 草木怎么 关系起人来若不婆婆妈妈的 真也成了个呆子 宝 玉叹道 你们哪里知道 不单草木 凡 天下之物皆是 有情有理的 也和人一样 得了知己 便极有灵验的 若用 大题目比 就有孔子庙前之桧 坟前之著 诸葛祠 前之柏 岳 武穆坟前之松 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 气 千古不磨之物 世乱则萎 世治则荣 几千百年了 枯而复生者几 次 这不是兆应 小题目比 就有杨 太真 沉香亭之木芍药 端 正楼之相思树 王昭君家上之草 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 故先就死 了半边 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 第六辑 庚辰本 这段文字不但表现了宝玉之 情不情 的性格特征 同时也 体现出曹雪芹至情至性 至 真至善的天性和心地 是他对 情 的一般内涵的进一步开拓 这一认识和境界 当是古已有之 天 人合一 意义的延伸 在他看来 不仅人有情 自然万物亦应有 情 情 的内涵 当涵盖自然万物人与人 人与自然应能互感而 沟通 达到和谐和统一 由上可知 曹公雪芹博爱之心之广大 情感之丰富 这是对 自然 对人生 社会乃至整个宇宙的哲理思考和睿智把握 其中 所包蕴的深广文化内涵是显而易见的 这才是作者在小说开头 所言 大旨谈情 意义之所在 其次 曹公雪芹的唯美主义表现为他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 的钟爱和向往 根据书中描写 又大致可分为容貌之美 才智之 美 人性之美 分述之 容貌之美 在这方面 重点放在对青春少女的赞美 如他通 过甄 贾二宝玉之口说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见了女儿便 清 爽 说 女儿 两个字 极尊贵 极清净的 比那阿弥陀佛 元始 天尊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的 凡要说时 必须先用清水香 茶漱了口才可 反之 他厌弃男人为 须眉浊物 甚至把 自己 称为 浊物 第 回 斥官宦之人为 禄蠢 还把所谓沾了男 子 臭气 的老妇婆子喻为一 文不值的 鱼眼睛 等等 至于书中 对众多女子容貌之美的描绘 难以备述 此不赘 而对男子 他 也分三六九等 其中他喜爱的是像秦钟 蒋玉 菌 柳 湘莲 冯 紫 英一类的人物 与之互结金兰 交往甚密 有论者著文认为贾宝 玉极力赞美妙龄少女乃是表现了青年男性的 性心理 此说虽 亦有理 但笔者以为毋宁谓体现出宝玉实乃作者 的一种人生 观 价值观 唯美主义理想 在他看来 一切青春的 纯真的 美丽的 未加尘世 污染 的便是尊贵 可爱的 值得珍视的 因 此 他笔下 的青年男女 无论贵贱 大多写其容貌如花 仪表不 俗 而心向往之 倾慕之 即使写夏金桂 宝蟾等人 虽然喻前者 红楼梦研究 为 河东狮 内秉风雷之性 却言其 外具花柳之姿 出落 得花朵儿似的 写后者也是 有三分姿色 而在容貌上予以肯 定又如写贾雨村 虽劣迹斑斑 但其相貌生得 雄壮 腰圆背 厚 面阔口方 更兼剑眉星眼 直鼻权腮 端是一个男子汉的伟 岸形象 难怪娇杏要对他多看两眼第一回 笔者以为雪芹先 生在小说中描写如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