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对语言分类的影响(北语).doc

类型学视野下的汉语与民族语言研究学术论坛，北京语言大学，2010年4月24-25日语言接触对语言分类的影响（发言提纲）黄 行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提要：语言的系属分类一般和语言的结构类型相一致，而同系属内部语言结构类型的差异通常是下位分类的主要依据。本文以苗瑶语族和侗台语族语支划分为例，说明苗瑶语族语支之间鼻冠音声母和鼻音韵尾、侗台语族语支之间声调和数词系统的类型差异，并非来自语族内部的分化，而主要是因为语言外部接触的结果。语言谱系分类反映的是语言的发生学关系，但是语言的深刻接触会改变语言的形态（结构）甚至语言的基因（词或语素），所以在一定情况下，语言接触可能成为影响或改变语言结构类型的重要因素。苗瑶语和侗台语的系属分类历来有不同的观点，其原因与语言发生学关系和语言接触关系的交错不清有关。下面以若干问题为例讨论苗瑶语和侗台语的语言分类问题。一 苗瑶语的分类苗瑶语族可分苗、瑶、畲三个语支，苗语内部又可划分极其复杂的方言土语。苗瑶语的分类除根据同源词的数量外，主要依靠的是语音结构特点，特别是原始苗瑶语鼻冠音声母和鼻音韵尾在现代语言方言中的分布类型。1.1苗瑶语的鼻冠音声母表一 古鼻冠音声母在苗瑶语族语言方言中的分布苗瑶语族语言清鼻冠音声母浊鼻冠音声母黔东苗语鼻冠音丢失阻塞音丢失湘西苗语鼻冠音保留阻塞音丢失川黔滇苗语鼻冠音保留鼻冠音保留阻塞音清化滇东北苗语鼻冠音保留鼻冠音保留瑶语鼻冠音丢失阻塞音浊化鼻冠音丢失畲语鼻冠音丢失鼻冠音丢失阻塞音清化表二 鼻冠音声母例词 原始苗瑶语古音构拟采用王辅世、毛宗武1995，下同。苗瑶语族语言雪清鼻冠音声母舌头浊鼻冠音声母原始苗瑶语*mpwn5wts9n5*mblet8let8黔东苗语p5i88湘西苗语mpe5mj8A8川黔滇苗语mpo5po5mplai8lai8滇东北苗语mpu55ndlai8(ai8瑶语bwan5wan5bjet8t8畲语pa5pi8i8古鼻冠音声母在现代苗瑶语族语言方言中的分布大致为：苗语不同程度地保留；瑶语脱落鼻冠音，阻塞音浊化（因鼻冠音的同化）；畲语脱落鼻冠音，阻塞音完全清化。1.2苗瑶语的鼻音韵尾表三 古鼻音韵尾在苗瑶语族语言方言中的音值苗瑶语族语言-m韵尾-n韵尾-韵尾黔东苗语-N*或脱落-N或脱落-N或脱落湘西苗语-或脱落-或脱落-川黔滇苗语-N或脱落-N或脱落-或脱落滇东北苗语脱落脱落脱落瑶语-m-n-畲语-n-n-*-N表示鼻音韵尾在前元音后读前鼻音n在后元音后读后鼻音，因此可以归为一个互补的鼻音韵尾-N。表四 鼻音韵尾例词苗瑶语族语言哭-m韵尾个-n韵尾去-韵尾原始苗瑶语*/m3P8Qm3*lan2lNn2*mni4i,4黔东苗语a18al2mo4,4湘西苗语3le1mo4,4川黔滇苗语a3len2mo4,4滇东北苗语ie3ie3l2(2mau44瑶语om3om3lan2aNn2mi2iN,2畲语in3in3nan2n24|,4古鼻音韵尾在现代苗瑶语族语言方言中的分布情况大致为：苗语归并为一个鼻音韵尾或脱落；瑶语-m、-n、-全部保留；畲语保留-n、-两个韵尾，-m归为-n。1.3苗瑶语语音类型差异的原因苗瑶语之间虽然有无可置疑的同源关系，但是不同语言方言的语音类型却表现为相当大的差异。造成语音差异的原因很难用苗瑶诸语言语音系自身的演变来解释，那么是否是因为语言接触而产生的影响呢？从现代苗瑶语的地理分布看，苗语、瑶语和畲语所处的语言环境为：（中国语言地图集2010）语言周围的语言苗语汉语西南官话、侗台语、彝语支语言（主要是彝语）瑶语汉语西南官话、粤语、平话、侗台语畲语汉语客家话1）苗语的语言接触情况：苗语周边的汉语（西南官话）的声母和韵母系统都非常简单，侗台语的声母简单，韵母（韵尾）复杂，它们都和苗语声母复杂、韵母（韵尾）简单的语音类型截然相反，所以不可能影响苗语的语音结构。而彝语（及其他彝语支语言）的语音系统虽然也比较简单，但是有一些重要的语音特征是两种语言非常接近的。例如：语音特征彝语苗语声母区分清浊分鼻冠音声母和非鼻冠音声母清鼻音边音韵母少无辅音韵尾因此苗语和亲缘关系甚远的彝语之间非常一致的语音现象可以用彝语对苗语的接触影响来解释。苗族最主要的聚居区贵州和云南也是彝族最主要的聚居地区，历史上苗语应该受过彝语的强烈影响，因而改变了其语音结构类型；而苗语与汉语官话和侗台语的接触相对较晚，所以所受影响不是很明显。2）瑶语的语言接触情况：瑶语是深受其他语言，特别是古今汉语方言影响的少数民族语言。瑶语在以下语音特征方面是与所接触语言是一致的。语音特征中古汉语粤方言、平话侗台语瑶语声母无鼻冠音有-p、-t、-k韵尾有-m、-n、-韵尾因此，古苗瑶语的鼻冠音声母在瑶语中演变为单纯的阻塞音，古苗瑶语的三套鼻音韵尾在瑶语中仍然保留可以解释为其从中古时期就受汉语的接触影响。而现代汉语粤方言、平话和侗台语与中古汉语语音的一致使得瑶语的这些声母韵母特点得以维持和强化，反而和苗语的语音产生很大的分歧。3）畲语的语言接触情况：畲族自古至今都和汉族的客家人有密切的接触，所以畲语的语音系统已经和现代的客家话变得几乎完全一样了。语音特征客家话畲语全浊声母一律读作清送气音无鼻冠音声母有-t、-k和-n、-两套辅音韵尾畲语只保留和客家话一样的古苗瑶语语音特点，而其他不一样的古音特点全部被客家话的语音所覆盖和替换。所以，畲语不同于苗语和瑶语的语音特点可以从与客家话的接触得到解释。苗语支和瑶语支的语音差别也平行地反映在句法结构层面。例如：名词短语苗语彝语瑶语汉语名词-形容词/形容词-名词+/-+/-/+-/+名词-指示词/指示词-名词+/-+/-/+-/+名词-数量词/数量词-名词+/-+/-/+-/+动词短语动词-副词/副词-动词+/-+/-/+-/+动词-助动词/助动词-动词+/-+/-/+-/+直接宾语-间接宾语/间接宾语-直接宾语+/-+/-/+-/+宾语-结果补语/结果补语-宾语+/-+/-/+-/+二 侗台语的分类早期侗台语研究将该语族分为台语和侗水语两支，后来加进黎语支，晚近又分出一个仡央语支。台语支（或壮傣语支）和侗水语支语言之间对应十分整齐，同源关系明显；而黎语支、仡央语支与侗台语的对应比较参差不齐，似乎有许多例外的现象，是黎语支、仡央语支属侗台语族分类中的疑难问题，所以李方桂以及梁敏、张均如先生的侗台语古音构拟均未利用黎语支和仡央语支语言的材料。那么造成黎语支、仡央语支语言与侗台语的关系及其历史地位等复杂问题或许可以和语言接触有关。侗台语族内部语支的划分主要是依据同源词的比例。比如用Swadesh 200词统计（梁敏、张均如1996），壮傣语支的壮语和傣语之间同源词为64.74%，侗水语支的侗语和拉珈语之间同源词为45.66%，黎语支的黎语与壮语同源词为30.38%、与侗语同源词为26.52%，6种仡央语支语言或方言之间平均为36.53%，它们与侗台语族语言同源词平均为25.50%（与壮傣语支语言平均为26.81%，与侗水语支语言平均为24.20%，与黎语平均为25.50%）。而基于同源词的语音对应规律目前只能在壮傣语支与侗水语支语言之间建立，无法涵盖黎语支和仡央语支语言。例如语族构拟最重要的语音特征之一的声调侗台语之间对应，而与黎语支和仡央语支不对应。因此可以推测，原始侗台语分化之时尚未形成声调，各语支语音的声调是独立发生的，所以侗台语与黎语支、仡央语支声调不对应，而侗台语的声调与汉语非常整齐的对应应该主要是受汉语声调影响的结果。2.1侗台语的声调侗台语中台语支和侗水语支语言声调对应整齐，同为四声八调（平上去入各分阴阳）体系，而与黎语支、仡央语支语言的声调几乎没有对应关系。表五 侗台语母语词和汉语借词的声调词汇泰武鸣壮侗水声调母语词去pai2pai1pai1paNi1阴平火fai2fai2pui1vi1阳平小米faN,3fi9,3pjaN,3fjaN,3阴上水nam4ram4nam4nam3阳上旋转pan5pan5pan5阴去一对khu6kou69u6tsau6阳去刀鞘fak7fak7pak7fak7阴入偷lak8lak8龙州ljak8ljak7阳入汉语借词三saNm1saNm1saNm1haNm1阴平铜thau3s31Ta322tusad7usaYusa三fu3t31tu322tulutCu)utu)u四tshau3p31pa322sepatsEpatCpat五pa1m31ma33lima)imarima六tom1nai31nam31enemEnEmnum七thou1th31ru33pitupitCupitu八gou131mu31falua)uwa)u九fa3u31da31siwasivaiwa十fuNtvui13vat55polotapu)uqpu)u上述词汇对比表明，现代侗台语的数词和汉语对应，是汉语借词；黎语支、仡央语支语言的数词与南岛语对应，可能是原始侗台语的数词。因此可以推断，原始侗台语的数词和南岛语同源，现在仍保留在黎语支、仡央语支语言中；台语、侗水语的原有数词因语言接触在中古时期就被汉语所替换，目前构拟的和汉语整齐对应的侗台语数词实际是中古汉语借词。三 讨论1. 语言谱系分类主要是依据同源词的有无和多寡（汉藏语系的语法形态一般不可靠），语族以下的支系通常要靠语言结构类型的异同划分。下位语支的类型差异很难从语言自身的演变解释，语言接触可能是改变语言类型的原因之一。2. 苗瑶语和彝缅语系属相差很远，互相兼用语言也不普遍，所以苗语中很少彝语借词。但是苗语的语音类型接近彝语而明显不同于瑶语。如果受彝语影响是通过何种间接的途径产生语音的类型变异？3. 声调和数词系统都是语言中十分稳定的部分，侗台语可以整体被古代汉语所替代，说明语言接触的深度可能是无界的，因此语言接触也是语言历史类型学研究应该考虑的一个变量。参考文献戴庆厦1992 彝缅语鼻冠音声母的来源及其发展-兼论彝缅语语音演变的“整化”作用，民族语文第1期。丁邦新2000 汉藏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