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性别遭遇空间_女性主义地理学的洞见和吊诡(1).pdf

陈惠芬 当性别遭遇空间 女性主义地理学的洞见和吊诡 141 书 评 当性别遭遇空间 女性主义地理学的洞见和吊诡 陈惠芬 上海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 上海 200235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E 文章编号 1006 6101 2009 03 0141 05 如果以 1948 年波伏娃的 第二性 在 现代 杂志上的连载为标志 女性主义 介入知识生产已经有 60 个年头 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以要求投票权为主要目标的 女性参政运动不同 波伏娃的 第二性 第一次从人类学 生理学 心理学 文学和 历史等等方面检视了女性作为 第二性 的形成 虽然她的一些认识 如将女性置于 男人与阉人之间和种族主义 在新一波的女权运动中遭到了挑战 但她对女性气质作 为社会建构的确认 则为女性主义在今日世界的影响奠定了基础 1960 年代以来 以 英美为代表的西方女性主义在她 建构 论的影响下发展出了 社会性别 gender 的概念 同时 她们对既有的知识系统或者说 一种有毛茸茸胸膛的学科 的质疑挑 战也更为广泛深入 女性主义对自由主义理论 传统政治经济学 科学史研究和帝国 论说的批评都在当代西方的知识生产中引起了反响 而女性主义对传统地理学的 创 新 与波伏娃的建构论显然有着更多 脉胳 上的联系 如果说波伏娃道出了女人 是 造成 的这一 天大 秘密 那么 女性主义地理学要问的则是 空间在女性的 形成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在她们看来 空间和性别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且 互为构成 恰如琳达 麦道威尔在 性别 认同与地方 女性主义地理学概说 琳 达 麦道威尔著 徐苔玲等译 台北国立编译馆 群学出版社 2006 年 以下简称 性 别 认同与地方 中 开宗明义 指出的 我们的意向和信念 不仅总是文化的塑 造 同时有其历史和空间定位 空间怎样和性别发生联系 地理学怎会扯上性别问题 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与 空间有关 难道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世界不同的地方 说性别属性是社会建构的 那 么 地理学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这些都是 性别 认同与地方 要处理的问题 作者从身体开始了她的讨论 人们一般不太容易将身体设想成地方 但在麦道威尔看 来 身体确实是个地方 由于传统地理学专注于公共领域而忽视私人领域 身体被断 然地视为纯粹是私人的事 因而将身体认定为地方 首先打破了传统地理学的公 私 之分 使女性主义的地理学分析得以更多地推进 性别 认同与地方 由身体的 安 中国比较文学 2009 年第 3 期 总第 76 期 142 适其位 或 不得其所 逐一扩大到家与社区 工作的地点 公共场所 街道和快感 空间 以及性别化的国族 国家等等不同的空间地方 给出了考察性别认同和地方关 系的基本路径 作者认为 这些都是当代社会性别化建构的重要区位 而身体则在其 中持续地活跃着 也有其她研究者指出了传统地理学中广泛存在的将知识 非知识 或可再现 不可再现编码为男性气质 女性气质的做法 是跟时间和空间的议题紧紧 纠结在一起的 凡此等等 但如果认为女性主义地理学只是在性别气质与各种地方间逐一建立了关系 或勘察 到了一种公私两分 男女对立的稳固的地理结构 并因之产生了极大的义愤 那么多少 小觑了她们的 野心 和精彩的部分 虽然至今为止这类二元对立还在现实中发挥作用 也依然是她们攻击的目标 但她们确认身体 家 街道 工作场所等等是性别刻划的重 要区位 却不想把这种联结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更不是永恒和无法改变的 她们的 性 别气质地形图 要 活泛 得多 与其说是确定的 不如说是流动不居的 至少在 性 别 认同与地方 中是这样 性别和空间之间事实上是一连串复杂的关系而不是简单的 对应 作者告诉我们 其中的区分和联结比公共 私人或男 公 女 私这样的二元论 要远为 破碎 和复杂得多 比如 白天和夜晚的公园 实际上是不同的空间 街道对 于某些人来说是寻求解放的地方 对某些人来说 则可能是危险和恐惧之地 对于那些 被要求成为 屋里的天使 的白人中产阶级女性来说 家可能是陷阱 而对于一个跨国 移动的第三世界的女性来说 家又会有何种意义呢 它可能是一种逃离和反抗的起点 也可能是重新认识的开始和 VS 身在何处 的资源 因而没有 天然 束缚女人成为 女性 的东西 压抑 还是 解放 端视具体的情境而定 这样一些观点或视角的产生 首先在于 如作者所言 研究考察的对象 地方 变了 一般以为 全球化是对地方感的最大威胁 而调查表明 以 全球化 一词总 结的时代变迁 并非成功地将世界 合而为一 反倒是更多地唤起了持续不歇的 地 方复兴 运动 比如对习俗 语言和某些景观的强调和强化 只是 这些 文化的多 样性 常常不是来自真实健全的地方社群 而是 吊诡 地源于全球变迁的状态 即 对全球化的 焦虑 但 性别 认同与地方 仍然给出了积极的看法 认为此一状 况的产生 有可能 也有必要引起人们对地域或地方感的更为复杂细致的辨析 或重 新的 概念化 将地方当作地图上的一块有确切边界的版图或一组座标 这样的地 方观显然已经不足以解释变化了的世界和现实 在这一过程中 有女性主义地理学家 不无创意地提出了 全球地方感 的说法 即认为地方或地域是由全球和在地的状况 交错而成的 性别 认同与地方 的作者是剑桥大学的地理学者 她援引了上述研 究者有关伦敦的更为感性的描述 伦敦的地方感或所谓的地域独特性其实是由来自爱 尔兰和巴基斯坦的移民 由不但卖面也卖咖哩和烤马铃薯的 中国 店家 以及从事 服装加工的国际服装公司 某品牌专卖的高级连锁店 他们雇佣了当地来自塞普勒 斯 南非和印度次大陆的女人来为其工作 等等共同界定的 这样一种对地方感的 经验和描述 上海小资女性的某段记叙或可一比 虽然还很单薄 肤浅 仙霞路是 上海可数的几个有着 幻景般名字 且热闹 高尚 的地方 这里 外乡小姐和打工 仔亲热地开着玩笑 光鲜的外国人和漂亮的上海小姐一起品着咖啡 普通话是这里 的通用语 会说上海话不会得到任何优待 城市地图 仙霞 水城 道地的 老 实本分 的 上海美眉 因此在 自己的城市 里失去了传统的优势或优越感 地方变化的另一个标志是 非地方 的产生 非地方是指当今世界上的某些交易 与互动是发生于匿名的个体区位 在这样的境况下 个体除了识别的符码外 免除或 陈惠芬 当性别遭遇空间 女性主义地理学的洞见和吊诡 143 被剥夺了其他的社会属性和身份 自动提款机和网络 都是非地方的典型例子 这一 体制 对身为生动具体的人并不感兴趣 只是对作为数字和符码的匿名化的 川流 有兴趣 比如当我们上网浏览 我们的社会属性甚至生理性别都变得无关紧要 或 想 怎么变就怎么变 这和有着现实方位的大规模的人口移动一样 都极大地改变了 地 方 的构成和人们对此的意识 除地方本身的变化外 女性主义总体趋向上的 文化 转向也是新视角产生的重 要原因 上世纪七 八十年代以来 女性主义从揭示男女两性在社会物质上的不平等 转而向更多关注语言 象征 再现 主体性和认同等等的 文化 问题发展 在地方 的界定上也超出了单纯的空间距离 自然形貌等尺度 而引入了文化再现等内涵 所 谓地方 不仅是地理的 有具体的空间范围的 同时也是文化构造的 是意义 象征 再现等一系列文化运作的结果 事实上 在上述的由全球化唤起的 地方复兴 中 对地方感的强调或地域再造 其中包括了各式各样的 粉饰一新 或 修旧如旧 的新造景运动 就其可能性而言 也正是充分利用了文化再现和象征在地方构成中 的 份额 和能量 已经很难分清究竟是地方日益兴起的如火如荼的重建运动提示了 地理学者的关注 还是研究者在地方界定上对象征 再现等因素的重视和阐发 给了 新造景运动以充分的 合法性 可以确定的是 当 文化再现 和造景运动以一种 前所未有的速率和重要性进入到地方构造或地理学家的视野中之时 地方无可避免地 被再一次地改变了 上海的 石库门新天地 也可作为这一论点的极好例证 虽然它 被某些批评家视为上海的一块 疮疤 认为 它似乎借用 实际上却掏空了石库门 文化的内涵 但它无可怀疑地已是新世纪以来上海地方感的一部分或 地域性知识 重建 的标本 标本 或 疮疤 事实上遍布大江南北 或 环球同此凉热 新 天地 有意味的或是在于 这一以 石库门 为标识的文化再造并非起于在地本身 而是由跨国资本一手 包办 的 从投资 设计到建造 当然当地的政府在其中起到 了极大的配合作用 它有力地提示了我们地方重建与跨国资本间的关系 在一个资本 四处伺机寻找最大利益的时代里 所谓的地域性知识重建 很可能成为跨国资本进入 的 良机 和途径之一 全球化不仅仅是各种人群 文化 景观的汇聚 更首先是资 本的流动和活动 包括对地方性知识的 挪用 除了地方界定的尺度外 晚近女性主义对性别的认识也极大变化了 在后现代后 殖民等理论的影响下 她们不仅不承认女性是 天生 的 而且认为性别不是 定于 一尊 的 相反却和地方一样是会变动和可 流动 的 各种论辩中 以下几方面的 理由和情况似乎较能支持她们对性别不确定性的看法 第一 无论父权制也好 还是 父权制以后其他的性别体制 毋庸置疑都极大地限制了女性 但也并非铁板一块 女 性诚然首先是 依附其间 或 隶属其下 的 却未必总是卑屈奉承 相反很多时候 却会为了自利的目的而 利用 这些体制 其二 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不仅受到现实 的物质关系的规约和影响 同时是一整套的操演 所谓性别 并非是某种既成事物的 起点 而是由 惯习 等等的培养形成的 性别的认同必将通过相关的操练 比如强 大的异性恋体制迫使大多数人按照它的两极化的性别规范来操演 因此也有可能通过 不同于此的另类操演如 扮装 来颠覆 第三 阶级和种族的因素也参与了性别的定 义 这一意识的形成首先起于黑人女性主义的挑战 她们认为大多数早期的女性主义 都有着某种程度的种族主义 女性 在这些早期女性主义的论说中被 不证自明 地等同于白人女性 而不同种族的女性事实上是有不同的权益诉求的 比如相对于白 种女性主义者对堕胎权的要求 一些黑人女性主义者却认为 对她们来说 更重要的 中国比较文学 2009 年第 3 期 总第 76 期 144 是生育 养育小孩的权利 家 的问题也是如此 黑人女性藉由打造家园来抵制 家是所有黑人 能够在我们的理智和心中得到肯定的地方 尽管有贫穷 困苦和剥 夺 也是我们恢复在外头公共世界里遭致否定的尊严所在 同样 对底层阶级的男 性来说 通往男性气概的传统途径往往由于贫穷和经济不稳定的原因而被封闭了 虽 然并不等于就此改变 简言之 恰如本书的作者和晚近大多数的女性主义者所意识的 1980 年代以来 随着对女性间的差异有越来越多的体认 所谓国际妇女间 姐妹情谊 的理想主义话语已经烟消云散 尤其是阶级和种族概念的引入 也包括性倾向的分歧 统一 的或确定不变的 女性 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女性和性别都是不确定的 不仅上述状况支持了这一看法 精神分析也同 样是它的理论来源 以精神分析论对主体构成的说法 主体并非僵固稳定的实体 因 而也并非总是以明确的 男性 女性 进入社会关系 地方则早已在变化 地方 感既是全球和在地各种社会关系的交错 包括文化再现和象征的打造 还可能是 非 地方 的 那么 当性别遭遇地方 发生双重 双向的 流动 就是势所必然了 以 性别 认同和地方 的分析 不同的空间位置和地方中 也包括了时段 空 间的移动本身就包含了历史 时段的含义 性别会有不同的模样和变异 比如 波 特莱尔 本雅明等津津乐道和心仪的 游手好闲者 这些游走于 19 世纪早期巴 黎的拱廊街 处处因 匿名和无目的的闲逛 而欣喜并被认为是男性特权的形象 在 女性主义地理学家看来 其实并不是稳固的主流男性气概的代表 而是性别不稳定的 表现 一个被动的 偷窥 或旁观者 无疑与传统 主动的男性 相去甚远 甚至由 于他对服饰和购物的兴趣 倒是代表了一种骚动不安的女性男性化气概 反过来 性 别也会影响到地方的性质和空间的再造 本书给出的一个有趣的例子也和男性的 逾 越 有关 当然有更多女性 逾越 的例子 限于篇幅 此处省略 1980 年代 一 群不无个性的媒体工作者和文化产业家 将伦敦市中心的苏荷区 Soho 打造成了炫 耀消费的新位置 男同性恋者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这些以消费为基础和手段的新 男性气概 以一种反常规的方式影响了空间的生产 重绘了都市的地景 性别和地方的 遭遇 及其遭遇后的状况其实远为复杂 并非 双重 双向 的 流动所能 概而言之 它横跨各种空间尺度 兼具阶级 种族 性向和历史的多种 特殊性 是一系列的差序 位移和变异 各种复杂关系和位置的交错 需要更 具 体而微 和 因境而异 的分析 但也不是一无 重点 作者指出 重要的是理解 社会权力和压迫的所有轴向之间的交错关系 并且了解性别差异和性别关系与其他社 会权力轴向的相互关联 更为重要的是 作者声称 坚持把认同置于性别和地方的交 错与流动中 不仅是为了拆解 也是建构的开始 女性主义者既需解构 也要重构 既要颠覆意义 也得规划乌托邦希望 流动并非只是通往最后认同的手段 它本身 就是一种动力 一种建构的倾向 有差异和流动 所以才有反抗和重建的可能 那么 她们希望建构的是怎样的性别秩序或样貌呢 性别 认同与地方 认为 可以设想 一种不仰赖二元对立的主体的新生成方式 既不是我们当前必须忍受的白人 男性 殖民的资本主义世界 也不仅是对它的对抗 更不是把其中的男性换成女性 而是更 为复杂且流动的世界 具有逾越旧区分的可能 甚至 逾越 这一提法都是不正确 的 因为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不仅是超越 常规 的对抗性的性别政治 还有性别操作 的兴起 如通过扮装来改变既有的性别习性 从日常做起 进而推进到其他层面 简 单说来 她们想象的新主体是一种超出了传统的二元对立和阶层区分的 多元多种 的混杂的气质 甚至是不区分 男女 的 所谓 既非男性 也非女性 陈惠芬 当性别遭遇空间 女性主义地理学的洞见和吊诡 145 无疑 这一设想在今天看来仍然不无渺茫和 虚幻 而无论它有多么的 乌托 邦 其对流动的敏感和把讨论与改变的希望 立基 于流动之上 都是十分有洞见 的 目标或许遥远或者尚不确切 当下世界里空间和个体的变化多端却是不争的事实 尤其当资本和人口大幅度的移动已经成为世界主要的态势之时 流动和移置的问题不 能不是人们思考的重要参数 如作者所说 无论移动的范围如何 如第三世界的女性 常常只是 足不出户 地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为跨国资本工作 都引发了性别的重新 协商 全书以专门的一章讨论了方兴未艾的全球移置问题 性别和地方的 固着性 在这一范畴内被再一次地打碎 问题在于 如果 稳定同一 的地方和女性都是不存 在的 那么 女性主义又如何能 以女性的名义 向一切压制女性的制度发出挑战 有人提出过 策略的本质主义 女性主义地理学的特殊困难在于 它是一种建立在 具体的地方 空间上的视察 如果失去了具体而整体的 区位 女性经常是 居无 定所 或 各自为阵 的 它又如何使女性可以作为 群体 而呈现并 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