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郡岁月04.doc

五月自阿根廷归来 当蒲公英在威斯康辛的牧场上为五月做下记号时，我们应该倾听是否有那为春日做最后见证的声音。坐在草丛上，对着天空竖起朵，不要理会草原鹨和白眉歌鸫的喧嚣，然后，很快你就会听到：甫自阿根廷归来的高原鹬，正唱着飞翔之歌。如果眼力够好，你可以搜索天空，看见它颤动着翅膀，在羊毛般的云朵间盘旋。如果你眼力不佳，不必勉强，只要看着篱笆柱就行了。很快地，一道银光会告诉你，高原鹬栖在哪根柱子上，收拢着它长长的翅膀。发明“优雅”这个词的人，必定看过高原鹬收拢翅膀。它坐在那儿；它的整个存在告诉你，你应该立即离开它的领域。郡的记录固然可以证明你拥有这片牧场，但是，高原鹬轻快地否定了这些琐碎的法律。它刚刚才飞完一万三千里，以此重申它得自印第安人的权利，所以，在这些年轻的高原鹬展翅飞离之前，这片牧场是属于它们的，任何入侵者，必定会遭到它们的抗议。在附近某处，有只母高原鹬正在孵四个大而尖的蛋，很快地，四只孵出后就能自己觅食的小鸟就会破壳而出。从身上软毛变干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在草地上奔跑蹦跳 ，就像踩着高跷的老鼠似的；如果你笨手笨脚地想捉住它们，你是不会得逞的。破壳后三十天，小鸟就完全长大了，没有其它的鸟长得如此迅速。到了八月，它们已自飞行学校毕业；在凉爽的八月夜晚，你可以听见它们发出鸣令信号，振翅飞向阿根廷大草原，再度去证明，美洲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整体。对于政治家而言，地球半球的合一性是一个新的观念；对于这些在天空中航行的长羽毛的海军舰队而言，事实并非如此。高原鹬轻易就适应了这个农乡。它们追随正在草原上吃草的黑白相杂的花牛，发现它们可以取代棕色的牛。它们在牧场和草田上筑巢，但是，和笨拙的雉不同，它不会被刈草者捕住；早在草田的草可以收割之前，高原鹬的亚成鸟就展翅飞离了。在散布农场的乡间，高原鹬只有两个真正的敌人：冲蚀沟和排水沟。或许有一天，我们将发现，它们也是我们的敌人。在一九年代初期，威斯康星州的农场几乎失去自太古以来即有的报时器。五月的牧场静静地转绿，八月的夜晚也没有鸣令声，提醒人们秋日的脚步已近。普及的枪枝，以及后维多利亚时代宴会上吐司加高原鹬肉的诱惑，造成了太多的伤亡。迟来的联邦候鸟法的保护，是一个及时的补救。六月一首关于钓鱼的田园诗我们发现溪流的主流很浅，因此斑鹬在去年鳟鱼制造涟漪的地方，啪哒啪哒地疾走；而溪水也够温暖，因此我们可以将自己浸入最深的水潭里，而不至于惊令。即使在凉凉快快地游泳一番之后，在涉水时，脚下的高筒靴仍像阳光下的热焦油纸。这个傍晚的垂钓如其前兆那般令人失望。我们向那条溪流要求鳟鱼，它却给我们一条圆鳍雅罗鱼。当晚，我们坐在驱蚊的熏火下，为翌日的计划而辩论。为了再次感觉一条幻灭的河鳟或虹鳟猛拉钓丝，我们在炎热、布满灰尘的道路上走了六百里；然而，溪里没有鳟鱼。但是，现在我们想起来了，这是一条有多重面貌的溪流。接近溪源的地方，我们曾看过一个狭窄、深邃的叉口，此处紧密围绕的赤杨下有冷泉潺潺流出，然后注入这叉口。在这样的天气里，一条有自尊的鳟鱼会怎么做？像我们一样，往上游去。在清新的早晨，当上百只白喉林莺已经忘记天气将不再舒适凉爽时，我爬下多露水的溪岸，步入赤杨叉口。一只鳟鱼正逆流浮出水面，我放出一段钓丝，希望它会一直保持干燥和柔软。然后，当我将钓丝试探性地抛出一两次，借此测量距离后，我在距鳟鱼最后一次激起水涡一尺之远的上游处，放下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假蝇鱼饵。现在，那六百里酷热的道路、蚊子和不体面的圆鳍雅罗鱼，都被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只鳟鱼一大口吞下饵，之后，我就听到它在铺于鱼篓底部的赤杨湿叶上踢动了。与此同时，另一条较大的鳟鱼已在下一个水潭中浮起，这个水潭位于鱼儿“YX的起点”旁，此名之由来乃因在水潭之顶端，围绕着厚密的赤杨。一株灌木的棕色枝干沉浸在中间的水流里，它不断静静地笑着，使得身体不住地摇晃，仿佛嘲弄着诸神或人们抛在它外侧枝叶一寸左右以外的任何一个真假莫辨的蝇。大约抽一支烟的时间，我坐在溪流中间的一块岩石上，看着鳟鱼从守护它的灌木下浮出水面，而我的鱼竿和钓丝挂在多阳光的溪岸的赤杨上，渐渐晾干。然后，为求谨慎，我多等了一会儿。那边的水潭太宁静了。一阵微风正在吹动，可能很快就会将水面暂时弄皱，因而，我必须马上精准抛在水面上的鱼钩，将更具杀伤力。风儿将会吹来其力量足以将一只棕色的粉蛾从笑盈盈的赤杨摇落下来，掉落在水潭上。现在我一切就绪！卷起干钓丝，我站在溪流中间，钓竿随时待命。风儿吹来了一看到丘上那株杨树预示性地颤动着，我便抛出一半的钓丝，然后前后飕飕地轻轻挥舞着，等待最大的一阵风将水潭吹动。要知道，我仅抛出一半的钓丝！现在，太阳高高地照着，上面任何闪动的影子，都会向那条肥美的鱼预告它迫在眉睫的命运。就是现在！最后的三码钓丝抛出了，假蝇鱼钩优雅地落在笑嘻嘻的赤杨的脚旁鱼儿上钩了！我用力将它自彼端的丛林拉出来，它急忙往下游游动；过了几分钟，它在鱼篓里蹿动了。当钓丝再度渐渐晾干时，我坐在岩石上，进入快乐的冥思。我思索着鳟鱼和人的习性，想着我们多么像鱼；随时准备着不，是渴望着抓住环境之风摇落在时间之河里的任何新东西！而当我们发现那虚饰的饵内藏着钓钩时，我们又如何为我们的性急感到悔恨？即使如此，我认为急切仍有一些优点，不管其对象是真实或虚拟；全然谨慎的人、鳟鱼或世界，会是多么乏味无趣！片刻之前，我是否曾说，我“为求谨慎”而多等一会儿？事实并非如此。一个钓鱼者只有在为另一个可能成功希望较为渺茫的机会做准备时，才会谨慎。现在，我该把握良机；因为很快地，鱼儿就不再浮出水面了。我涉过及腰的水，来到鱼儿yx的起点，将我的头无礼地探入摇摆的赤杨之中，往里查看。这里的确像丛林！上面一个黑漆漆的洞被天蓬一般的绿色密不透风地遮住，在它湍急的深水之上，你无法挥动一株羊齿植物，更遑论一根钓竿。在那儿，一只肋骨几乎碰着黑色溪岸的大鳟鱼，懒洋洋地滚动着它的身体，并张口吸入一只经过的昆虫。即使以虫子作饵，我也没有丝毫机会接近它。但是在往上游方向过去二十码处，我看到明亮的阳光照耀在水面上那是另一个开口。以干的假蝇鱼钩往下流钓鱼？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后退，爬上河岸，绕过赤杨灌木丛，来到另一端有缺口处。沿途，我颈部以下的身体全隐入凤仙花和荨麻之中。我猫似地蹑手蹑脚前进，以免将它阁下的浴池搅浑。然后，我走入那个缺口处，静立五分钟，让这儿的一切恢复平静。与此同时，我拉出三十尺钓丝，为它上油，让它变干，并将它卷在左手上。三十尺就是我和丛林入口的距离。现在，我要把握住这个胜算不大的机会了！我最后一次对着假蝇鱼钩吹一口气，让它的翅膀鼓胀起来，然后将它放在我脚旁的溪流上，再迅速地放出钓丝。当钓丝变直，而假蝇鱼钩被卷入丛林之中时，我迅速顺流而下，眼睛极力注视着那幽暗的窟窿，想知道鱼钩的运气如何。当它经过阳光造成的一个斑点时，我瞥见它一两次，知道它依然漂浮在水面上。然后，它绕过弯曲处，立即就到达黑色的水潭；我走动时搅浑的溪水根本来不及泄露我的阴谋。接着我听见而非看见大鱼冲向鱼饵；我努力站稳，战斗就开始了。一个谨慎的人，绝不会冒着失去价值一元的假蚊或假蝇鱼钩的险，将一条鳟鱼从形成溪流弯曲处的大牙刷似的赤杨枝干当中，逆流拉上来。但是，如我前面所言，谨慎的人当不了渔夫。不一会儿，在多次小心翼翼地解开纠缠后，我将鱼儿拉到宽敞无阻的水面上，而且终于将它放入鱼篓里。现在我必须坦承，这三条鳟鱼并不太大，我无需将它们去头或腰斩，便可直接放入它们的棺材里。大的不是鳟鱼，而是机会；满载而归的不是我的鱼篓，而是我的记忆。就像白喉林莺，我已经忘掉赤杨叉口即将不再是早晨了。七月大草原生日的葬礼 庞大的财产根据郡书记的说法，我在世间的私有地共有一百二十英亩。但郡书记是个爱睡觉的家伙，在九点钟之前，绝不会打开他的登记册。然而，这些登记册上对于破晓时我的土地有何记载，才是我们在此讨论的问题。不管有没有登记册，我的狗和我自己都很清楚，在破晓时分，我是所有我能走过的那些土地的惟一拥有者。消失的不只是地界，还有被局限的感觉。契据或地图所不知的广袤，是每一个黎明所熟悉的。而原以为已从这个郡消失的孤独，朝着每一个方向延伸，只要是露珠所及的地方，就有它的踪迹。像其它大地主一样，我也有佃农。它们常常忘了缴地租，但是对于土地的保有权倒是一丝不苟。的确，从四月到七月，在每天破晓时，它们彼此宣告自己的土地界线，并因而承认至少可以推断这些土地是我的采邑。和你可能会有的想法相反，这个每日举行的仪式以极度的繁文缛节作为开始；但我不知最早是谁订下这些仪节的。清晨三点三十分，我带着在七月的早晨所能凝聚的威严，步出小屋的门，两手拿着我的主权象征：咖啡壶和笔记本。我坐在一张长凳上，面对着晨星的白色身影，将咖啡壶放在身旁，然后从衬衫的前胸处拿出一只杯子但愿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携带方式。之后，我再拿出表，倒出咖啡，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这是开始发表宣告的暗示。三点三十五分，最近的一只原野雀以清晰的男高音，声明它拥有北至河岸、南至旧马车道的北美短叶松树林。在听得见的范围之内，原野雀一只接一只地在吟唱中宣告它们的所有地。它们没有发生争执，至少此刻没有；因此，我只是倾听，心里希望母鸟们会默许它们对于旧状的同声欢唱。在原野雀完成它们的仪式之前，那株大榆树上的旅鸫以响亮的颤声，唱出它对于曾被冰雹打断一根树枝的树桠，以及其附属物的所有权（就它的情形而言，后者是指树下那片不甚宽广的草坪里所有的蚯蚓）。旅鸫固执的啼啭唤醒了黄鹂；现在，它向黄鹂的世界宣告那根下垂的榆树枝归它所有，此外，它尚拥有附近所有含纤维的马利筋（milkweed）茎、菜园里所有松散的卷发，以及像一团火焰般在这些东西之间来回穿梭的特权。我的表告诉我现在是三点五十分。山丘上，靛蓝彩宣称它拥有一九三六年的干旱留下来的栎树枯枝，以及附近各类的昆虫和灌木丛。虽然没有明言，但我想它暗示着，它有权比所有的蓝鸲及所有面向黎明的鸭跖草蓝得更出色。接下来，一只鹪鹩即发现小屋屋檐上之节孔者突然唱起歌来。其它几只鹪鹩也都开口，现在处处是一片喧哗。蜡嘴雀、嘲鸫、黄色林莺、蓝鸲、绿鹃、美洲唧、主红雀所有的鸟都在歌唱。我以第一首歌的表演时间，依序郑重其事地为表演者列出一张表，然而这张表犹豫着、变动着，最后就停下来了，因为我的耳朵无法再决定优先表演者。除此之外，咖啡壶也空了，而太阳正要升起。我必须在我的土地所有权终止之前，审视我的土地。我们我的狗和我精神抖擞地随意前进。我的狗不甚在意所有这些鸣啭，因为对它而言，证明居住者存在的证据不是歌声，而是气味。它说，任何没有教养的一束羽毛，都能够在树上制造噪音。现在，它将向我诠释几首不知是哪只沉默的动物在夏日夜晚所写的嗅觉之诗；作者坐在每一首诗的结尾倘使我们能够找到它的话。我们实际寻着的，远在预料之外：突然渴望前往别处的兔子、拍动翅膀表示弃权的鹬，以及因为在草地上弄湿羽毛而发怒的公雉。我们偶尔会发现一只因夜晚的掠食而迟归的浣熊或鼬。有时候，我们赶走了一只正在捕鱼的苍鹭，或者惊吓了一只带着一群子女，正兴冲冲前往雨久花遮蔽所的林鸳鸯（wood duck）。有时候，我们看到鹿儿漫步回到布满紫苜蓿、婆婆纳（veronica）和野莴苣的树丛。而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看到在丝绸般的露水上，由懒洋洋的蹄所踩出来的污黑交织的线条。现在，我可以感觉太阳出来了。鸟的合唱变得有一搭没一搭，远处牛铃的叮当声说明了有一群牛正漫步走向牧场；而一辆牵引车的吼令声告诉我，我的邻居已经起床了。这个世界又缩回郡书记知道的那种简单的规模。于是，我们转身回家吃早餐。大草原生日的葬礼 从四月到九月，平均每个星期会有十种野生植物开出一年的第一朵花。在六月，可能会有多达十一种植物于同一天裂开花苞。无人能够注意所有这些周年庆，也无人可以完全忽视它们。脚踩五月蒲公英而不自觉的人，可能会因八月猪草的花粉而突然驻足。忽略四月榆树红雾般的花的人，可能会停下车，观赏六月梓树飘落的花冠。如果你告诉我某个人注意到哪些植物的生日，我就可以向你详述这个人的职业、嗜好、是否罹患花粉热，以及他的生态知识的一般水准。每年七月，我总是热切地观看当我驶回或驶离农场时，所经过的一处乡间墓地。大草原的生日到了，而这墓地的一角，住着这个一度非常重要的事件的残存庆贺者。这是一个普通的墓地，以一般的云杉为界限，里面点缀着一般的粉红花岗岩或白色大理石墓碑。每个星期天，这些墓碑前照例有一束红色或粉红色的天竺葵。墓地惟一不寻常之处在于它是三角形，而不是正方形，而且在墓地篱笆呈急转弯的角落内，有一些本地草原的遗迹。墓地是在一八四年代被建在这片草原之上的，迄今，这一平方米未曾经过镰刀或除草机洗礼的原始威斯康星州遗迹，在每年七月，会长出和人一样高的裂叶翅果菊，这些植物闪耀着碟子大小、向日葵般的黄花。整条公路旁，或许该说整个郡的西半部，就只剩这儿有这种植物。当一千英亩的裂叶翅果菊轻触着牛的肚皮时，那是什么样的景观？这是一个再也无人能回答或甚至再也无人会问的问题。今年，我发现裂叶翅果菊首次开花是在七月二十四日，比往常晚了一星期；在过去六年中，它平均的首次开花日期是在七月十五日。当我在八月三日再度经过墓地时，一组修路人员已经拆去了篱笆，割去了裂叶翅果菊。现在，我们可以轻易预测：未来有几年时间，裂叶翅果菊会徒然地尝试和除草机战斗，然后死去。当它们死去时，大草原的时代也宣告结束。公路局说，在每年夏天的那三个月，当裂叶翅果菊盛开时，这条公路上会有十万辆车子经过。在这些车子里，必定坐着至少十万个曾上过所谓的“历史”课的人，而且或许其中有两万五千人曾上过所谓的“植物学”课。但是，我怀疑是否有一打的人曾看到裂叶翅果菊，而这一打人中，大概没有人注意到裂叶翅果菊的死去。如果我对附近教堂的牧师说，修路人员正以除杂草为名，燃烧他墓地里的历史书，那么他一定会很诧异，而且摸不着头脑。杂草怎么可能是书？这是本地植物群葬礼的一个小插曲，也是世界植物群葬礼的一个插曲。机械化的人们遗忘了植物群，对于他们在清理这片人们无论如何必须终老其上的地景系统（landscape）的进步，感到十分骄傲。如果明智的话，或许我们应立即停止教导一切真正的植物学和历史，免得未来的公民在知悉他们的好生活是以付出多少植物的代价换来时，会感到良心不安。植物种首次开花月份郊区和校园偏远农场四月1426五月2959六月4370七月2556谁为裂叶翅果菊哀泣？ 于是，当农场周围地区的植物群凋零时，这个地区便是所谓的“好”地区。我的农场被我选中，就是因为它不够“好”，因为它没有公路；的确，这整个地区坐落在“进步之河”的逆流之上。农场上的道路是原来拓荒者的运货马车道，从未曾被整平或铺上碎石，也未曾被清理或铲平。我的邻居们哀声叹气地去郡书记那儿；他们的树篱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修剪了，他们的沼泽没有筑上堤防，也没有排水，因为在钓鱼和进步之间，他们倾向于选择钓鱼。因此，在周末时，我这个植物爱好者的标准生活模式，就是那种偏远地区的生活，但在非周末时，我则尽可能靠着大学农场、大学校园和邻近郊区的植物过日子。有十年时间，我曾为这两个地区每年第一次开花的野生植物种做了一个记录，当作消遣。偏远地区农夫的视觉享受，显然是大学生和商人的两倍。当然了，其实两者都没有看到他们拥有的植物群相，因此，我们面临两个前面已经提过的选择：让大众继续盲目下去，或者思考我们是否无法同时拥有进步和植物。植物群的萎缩是经营无杂草农场、林地放牧和修筑道路共同导致的结果。为了完成这些必要的改变，我们当然必须缩减野生植物所能使用的土地。但是，我们并不需要消灭整个农场、整个镇或郡内的植物种，这样做并没有任何好处。每一座农场都有闲地，每一条公路旁都有一条和它一样长的空地；把牛、犁和刈草者赶出这些空地，如此，整个本地的植物群，以及数十种从异土偷渡来的植物种，便能构成每一公民日常环境的一部分。讽刺的是，草原植物群的杰出保管人对于这些琐碎之事所知有限，且不甚关切，我指的是用栅栏将铁路用地围起来的铁路公司。这些栅栏大半是在草原被耕作之前竖立起来的。在这些细长的保留区内，草原的植物不顾煤渣、煤灰和每年一度清理空地的大火的阻挠，照常闪耀着它们的色彩月历，从五月粉红色的折瓣花，到十月蓝色的紫菀。长久以来，我一直想与某位实事求是的铁路公司总裁见面，唤醒他内心深处原有的慈悲。我尚未这么做，因为我不曾遇见这样一个人。铁路公司当然会使用喷火器和化学药品喷洒器，来清除轨道附近的野草，但是这种必要的清理成本太高，无法扩展到距离铁轨太远的地方。或许他们即将采取更进一步的改善措施。倘使我们对一个人类亚种（subspecies）所知不多，那么，他们的消失大致是不会带来痛苦的。当一个中国人死去时，由于我们对于中国事物的认识仅限于偶一尝之的一盘炒面，因此我们几乎不会关心。我们只为我们所知者哀伤；如果我们对裂叶翅果菊的认知仅止于植物学书籍上的一个名字，那么，我们不会为这种植物自丹恩郡西部消失而感到难过。当我试图挖起一株裂叶翅果菊，想将它移到我的农场时，我首次发现了这种植物的性格。那就像是在挖一株栎树幼木；我辛苦工作了半小时，全身弄得脏兮兮，但是它的根仍然在延伸，就像一株直立的大甘薯。就我所知，那株裂叶翅果菊的根向下穿透了岩基。最后，我没有得到那株裂叶翅果菊，但是，由于它在地下苦心经营的战略，我明白它是在设法捱过大草原的干旱。我的下一步是播下裂叶翅果菊的种子；这些种子大而多肉，尝起来像葵瓜子。很快地，它们就发芽了。但是经过五年的等待，幼苗仍未成熟，尚未长出开花茎。或许裂叶翅果菊必须长十年，才能到达开花的阶段；那么，墓地上那株我所珍爱的裂叶翅果菊有多大年纪了？它可能比最古老的墓碑更老，而那墓碑是在一八五年被竖立起来的。或许它曾看到逃亡的黑鸡从麦迪逊的湖泊撤退到威斯康辛河；以前它就站在那次著名的行进路线上。它当然也看见了一连串当地拓荒者的葬礼，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长眠于须芒草下。我曾经看过一把电动铲在挖路边的一道排水沟时，切断了一株裂叶翅果菊甘薯似的根。它的根很快就冒出新叶，最后甚至长出花茎。这解释了何以我们有时会在刚被整平的路边，发现这种从未侵入新环境的植物。很明显地，一旦它在一个地方生根了，它几乎能够抵抗持续性放牧、刈草或犁耕之外的任何伤害。为什么裂叶翅果菊会自牛儿吃草的地区消失？我曾经看到一个农夫将乳牛赶入一个原先只偶尔被刈取野生饲养的*草原。牛儿在吃其它植物之前，会将裂叶翅果菊拔起。我们可以想象牛对于裂叶翅果菊也曾有相同的偏好，只是它无法忍受任何一道篱笆将它整个夏天的啮食，局限在一个湿草原上。换言之，牛偶尔才来此地吃草，所以裂叶翅果菊能够容忍。上天的仁慈，让几千种相互残杀以建立现今世界的植物和动物保留了一份历史感。现在，同样仁慈的天意，正从我们这儿收回这种历史感。当最后一头牛离开威斯康星州时，很少人为它伤心；当最后一株裂叶翅果菊随它前往梦幻之国青翠繁茂的大草原时，同样很少人会为它哀泣。八月青草地青草地某些画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们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连续为几代人观赏着，且每一时代都可能出现一些欣赏者。我知道有一幅画极易消逝，因而除了漫游的鹿之外，极少人看过它。挥笔创作此画的是一条河流，而在我带朋友来观赏之前，它已经将其创作永远地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