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灶.doc

拆灶四月，老家要拆灶台。按规矩，行过拆灶之礼后，灶台便被敲成一块块，用担子运往后院。我的心不可名状地痛了起来。我问爷爷：“为什么要拆灶台呢？慢火细炖，大锅饭，吃起来多香啊！灶台在家里都待了多少年了，真舍不得。”爷爷敲敲烟杆，摩挲着一块碎片，说道：“丫头，你看看东西两家，哪家不是煤气灶，电饭煲？灶台太旧了，烧饭也很麻烦。”灶台太旧太古朴？我偏爱它这份古朴。菱歌声声，箬叶飘香。灶台无声地寄托了人们对五谷丰登的期盼，从连年有余到“瓶瓶”安安，灶台的背后隐藏了人们美好的祈愿与祝福，二灶台画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老家的两眼灶台子似亭亭玉立的花篮，灶檐上塑着倒垂的怒放红莲，飞檐斗拱的黑灶君怒目圆瞠。灶身上的锦鸡戏蕉与灶山上的松鹤延年遥相呼应。烧饭炒菜时，抬眼就是鹊上枝头何瓶瓶安安。这让从小围着灶台打转的我无形中培养了初步的审美意识，那斑斓的色彩与古朴的画风形成了一股浓醇的民间美术气息。灶台画不仅寄托了江浙一带与米之乡的美好祈愿，更描绘了“饱食遨游”的炊烟之景，它浸润着民间艺术家的精巧玲珑的笔墨，绘出了乡音乡土风情人情。灶台画在江南水乡一带，静默二异彩，将人们的祝福寄托于一幅画，一联字，一瓶花之中，无形之中早已抓住了农村百姓的精神信仰。然而，我又不禁回想起每年回家吃年夜饭时奶奶手忙脚乱的情景。两大桌人，要煮十来道菜，腿脚不便的奶奶在厨房中忙活得汗流浃背，顽皮的孩子跑到灶台前去玩火，总是引来大人们的大呼小叫，严厉责骂。确实，灶台的古朴令人又忧又爱。它继承了民间美术风范，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却又因为跟不上时代的潮流而面临淘汰。细细想来，中国的古建筑不也是如此。新建居民区与城市原有的老巷发生冲突，古镇的现代化装饰与沿袭祖上的风俗相矛盾这一切都是现代文明与古文明的碰撞。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单看如何处理，正如人世间的矛盾冲突总有一个洞然明白的观照，我们也可以辩证地去看待古文化，保留其精华，去除其糟粕，使其完美结合。一碗粥，两份意爷爷爱喝粥。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盛上，香气四溢，小米得煮得糯软，粥汤得粘稠有味。若是能蘸着新炒出的深绿色的咸菜，那便是再好，再奢侈不过了。我却是极其不爱喝粥的，尤其是爷爷钟情的白米粥。总觉得如此淡泊寻常的米与水，就算再怎么小火精煮细熬夜无法做出人世间千万般美妙滋味。倘若每日的早餐非粥不可，我定是会在碗中加上一勺红糖，美其名曰：红火甜美粥。爷爷却是极其不悦：“囡囡，这样不好，尝不出粥的香甜呢！”“粥哪里有什么香甜？”我自是不信，便咧嘴朝爷爷笑笑，继而又加上一勺红糖。爷爷叹了叹气，摇摇头，不再顾我，接着去品味白米粥的“香甜”了。偶有一日兴起，便也盛上一小碗白米粥，用筷子挑了些咸菜，学着爷爷快意喝粥的样子，试图从中探讨出点儿精华来。事实证明，无果。任凭我几番咀嚼，回味，或是大口吞咽，都无法达到爷爷所说的香甜的境界，只是满口的咸菜味和淡淡苦涩的感觉。到底比不上一勺红糖来得彻底，爽口。爷爷说：“小丫头你不懂，这日子就得像粥一样，慢慢过，悠着来。平淡是福，淡泊些才晓得往后该怎个活法。”我怎么懂得？爷爷历过的事，走过的路，他所忍受的饥饿，彷徨，寒冷，我一样都不层体验过，那让我如何像他一般，定下心来，去体会他所说的“平淡是福，淡泊为真。”又从何寻得“苦尽甘来，一缕香甜”？我不愿去学，也学不来。倒不如做自己快活些。我喜欢轰轰烈烈，五味俱浓，那便洒脱快意，潇洒自如；爷爷钟情细水长流，淡泊简单，那便悠然自在，清雅离俗。一缕甘甜有味，那便忠于本心，执着于自己，莫要追究什么对错取舍。就算你偏爱落花，我执意于流水，也可相处融洽，恣意东流。一碗粥，两份意，相处和谐，一处暖意。祖母的泥土地一树清冷的秋风，一地金黄的落叶。我在街道边漫步，恍惚间脚下踩着的似乎不是水泥地，而是那令祖母欢喜，我却不喜欢的深沉厚重的泥土地了。院前的泥土地，像所有的泥土地一样深沉厚重，朴实黝黑。祖母一生都奉献给了土地，她自如喜欢它，喜欢得有些过分，今天垦出一块地种韭菜，明天搭个架子长西红柿。我不解，她只是笑着，说土厚，地肥。偶尔用衣袖抹抹鬓角的汗珠，更多的时候是顾不得的，黏糊糊的汗将发鬓凝成各种粗拙的造型，默默诉说着她对深沉厚重的泥土地的喜爱之情。而当我狼吞虎咽韭菜馅的饺子和糖拌西红柿时，她也只是温和地笑笑，真好，真欢喜。我却一点都不喜欢这深沉厚重的泥土地。正因为这深沉厚重，不下雨时，便是干瘪瘪的一堆土；下雨时，又涌成无边无际的泥浆，漫上鞋子；但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我不喜欢它的理由。土地无疑是农人经常的陪伴。我常跟着祖母下田，看她在埂边种豌豆。厚重的土地被翻开，我结结实实地闻到一股土味儿。如果是刚下过雨的泥土地，很可能会恰好在翻土时看到蚯蚓扭动身子艰难地从土里钻出，说不出的感觉。后来在县城里上学，时常收到祖母寄回的时令果蔬，像小葱青菜根部通常还带着泥。我的思绪便随着那泥土回到祖母身上。眼前仿佛看见，她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拿着种子，艰难挖开泥土，将她的喜爱与幸福一一填入的场景。可以预想到，她渐渐老了，每挖几下土，便要停下俩歇歇。就像那泥土地，在被侍弄了一辈子后，将更加深沉，更加厚重。那份沉重钩着祖母的操劳，令我心痛，因而不会喜爱。汉代的班彪在王命论中提到“悟成年之言，断怀土之情，留四皓之名，制肌肤之爱。”几年下来，仿佛懂了，祖母的喜爱，我的不爱，都是因为泥土地的深沉厚重。祖母爱它的深沉厚重为我带来幸福的饱足感，而我不爱她的深沉厚重为我带来浓浓的心痛语怀念。我这才明白，即使同一事物，同一特征，也能引发不同的感情。但这喜欢与不喜欢之间，难以割舍的便是祖孙情吧。落叶打了个旋儿，我一低头，哪里是深沉厚重的泥土地，一地水泥路罢了。花开两岸五月桐花开。几年前，我和家人去西山看桐花，一路上，我们欢歌笑语，为即将看到桐花而雀跃。在我们看来，桐花朴素无华，是极美的。桐树枝干高大，姿态婀娜，桐花未开时闭口不语，只有花心处一点淡红，可当它开放时，却是毫无保留，所向披靡的。来到西山脚下，漫山纯白的桐花竞相开放。远处望去，宛如一片浮动的白云。我们惊讶于桐花恬淡无华的美，与世无争，慰以心安。走到林子里，淡雅的桐花环绕周身，宛若身处仙境，刚硬的石头似乎也因被桐花笼罩二显得柔软。飘落的花瓣落入指间，让人心颤，有时候，美让人虚脱。不久，一位挑着水的妇人迎面而来，问“你们来找人？”“来看花的。”妇人一脸诧异，说：“看花？这花有啥好看的，太白了，不吉利。”说完便径直走去，那泥土般色彩的脸满是不解。我和家人相顾愕然，在我们看来，桐花的美便在于它的纯白，它的朴实素净，可恰是因为如此，妇人却认为它的白是不祥的。继续向山上走去，我们对桐花的喜爱便愈多了几分。风吹过花落去，满眼的桐花，让人心静，抛却尘世的喧嚣，醉心于灵魂的洗礼，听导游说当地民风古朴保守，留存有很多传统风俗。听到这儿，我和家人才豁然开朗，终于理解为何妇人千万遍地走到花潮花汐却丝毫不为所动，竟认为桐花的白色而不喜欢它，原来是因为我们对同一件事物，拥有不同的角度来看它。到这山顶时，已是黄昏。山顶上有一座尼姑庵。站在庵前，望向西天，极其艳丽。残阳如血，染红整片天际，一抹抹晚霞不禁染红了白色的桐花，为其染上了红色的外衣。那鲜明的对比，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时，身后一个老尼走过，我不禁拉住她，说：“快看那晚霞。”可老尼却垂下头，俯首道：“太过艳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