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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代性寓言的后童话论哈利波特北京大学中文系 林品论文提要为什么以传统的纸质媒体作为载体的哈利?波特,会在当今这个电子媒 体极度强势的后工业社会取得空前的传播成就?面对这个值得探究的文化现象, 若将“儿童”与“成人”、“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视作二元对立的范畴, 是难以做出令人信服的批评的。 哈利?波特逸出了一些批评者二元论的规范,从而成了“成人”不该阅 读、“儿童”不宜阅读的滑动在两个仿佛有着明确所指的“文学类型”之间的异 质性文本,却也正因此而获得了打破“成人出版物”和“儿童出版物”的界限、 在“后文学时代”赢取巨大传播空间的能量。“童话”是浪漫主义意识形态推论 实践的替代和起源缺乏的“儿童文学”的补充,它是“成人”在场而“儿童”缺 席的一种现代性设计。而哈利?波特这套以死亡为主题的书籍,则是在电子 媒体所引发的“童年消逝”的社会变动中应运而生的“后童话”。 现代社会的关键词“技术”与被作者罗琳称为全书“主题”的“死亡”的关 节,是哈利?波特撬动壁垒森严的“儿童文学”/“成人文学”二元对立的现 代性建制,打开书写“严酷的真实”、“探讨善恶”的深层空间的“阿基米德支 点”。哈利?波特这部“后童话”所创造的魔法世界,并不是现代“成人” 为确证自我、寻求庇护、获取抚慰而构想的“净土”,不是与现代性世界二元对 立的 “神秘的原始思维的世界” , 也不同于托尔金幻想的纯架空的 “第二世界” , 而是一个弥合、混淆界限的魔法异化/技术魔化的仿真世界。罗琳正是通过对这 样的幻境式自我相似的 “超真实”的精心雕琢来书写她在现代性世界中所体验到 的“严酷的真实”,这个“包含着痛苦和悲伤的死亡的探讨善恶的故事”是一部 在现代性的框架内反思现代性的现代性寓言。 在现代性技术的支配下,“征服死亡”和“给予死亡”在“死亡的飞行”/ “伏地魔”身上构成了对立统一,导致了“集体死亡”的灾难,这种灾难是哈 利?波特这部现代性寓言对现代性的潜在可能性的一种检验。“向死而在”的 哈利?波特完成的从死亡到复活的终极救赎,是一种弥赛亚性的安慰。哈利? 波特这部“后童话”是一个书写现代性技术可能导致的悲痛和灾难的寓言;然 而,这部“真正的童话”否认最终的全面的失败,在结尾用神奇的逆转带来了救 赎之乐,恢复了现代性社会的心理平衡。 哈利?波特寄寓了作者罗琳以“爱”一种具有超越性的本真情感和 道德责任来反抗技术极权的愿望;但,这种对技术极权的反抗却面临着无法 超脱的双重困境。 现代性的基本悖论在于技术系统的现代性与人的解放的现代性 之间的悖论,吊诡的哈利?波特与“哈利?波特现象”,正是象征这一悖 论的生动寓言。论文关键词 哈利波特;童话;儿童文学;现代性;技术;死亡目 录 一引言:吊诡的“哈利波特现象” 二补充与替代:从“童话”到“儿童文学”的转换诡计 三淹没建制:面向“童年之死”的“后童话” 四魔法:对技术的反叛,还是对技术的仿真? 五伏地魔:“征服死亡”与现代性的隐忧 六哈利波特:“向死而在”与童话的弥赛亚性 七结语:超越技术的理想及其困境一吊诡的“哈利?波特现象”已被翻译成七十多种语言、在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发行、全球总销量 超过四亿册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说,可以说是当今这个后工业社会产生的传 播面最广、商业成就最高、社会轰动效应最大的文学作品之一。在这个被希利斯 ?米勒等文学批评家悲观地认定为“技术变革以及随之而来的新媒体的发展,正 使现代意义上的文学逐渐死亡”1的时代,却出现了迄今为止世界印刷出版史上最“畅销”的文学作品,这个颇为吊诡的文化现象,既赢得了响亮的喝彩声, 也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对哈利?波特的争议和批判主要来自两个方面:部分文化精英人士和部 分儿童教育工作者。 一方面,一些知名的文化人士以精英主义的姿态指斥哈利?波特根本不 具备“经典”的品质,将哈利?波特的流行归因于商业运作,并表达对当代 读者的审美趣味的忧虑。例如,“西方正典”的捍卫者、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 鲁姆在华尔街日报上对哈利?波特发起攻击,他认为哈利?波特与魔法 石“缺乏想象力,到处都是陈词滥调”,并称“哈利?波特现象”是“可 耻、愚昧的文化潮流”2;纽约时报编辑威廉?萨费尔(William Safire) 撰文表示,哈利?波特只是简单的“儿童图书”,“成人”阅读它纯粹是浪 费时间;文学批评家菲利普?亨舍尔(Philip Hensher)则进一步提出了“文化幼 稚病”的观点,他在独立报上发表文章指出,对于“哈利?波特现象”, “我们需要担忧的是成人文化的幼稚化(infantization)的倾向,人们对真正的 经典失去了感觉”3。 另一方面,不少家长和儿童教育工作者认为哈利?波特的格调过于“黑 暗”,有很多不应该出现在“童书”中的“残忍”、“恐怖”的内容,因此反对 学校图书馆收藏哈利?波特,甚至提出禁止孩子们阅读;美国图书馆协会公 布的资料显示,从 2000 年至 2005 年,批评者曾 3000 多次尝试将哈利?波特 系列从学校和公共图书馆“下架”。香港万国儿童布道团教育部儿童行为教育主 任谭孙德棻就曾撰文指出哈利?波特“太过清楚的将黑暗世界的势力描述出 来?把复仇、死亡表达的十分逼真?有不适合基督徒,更不适合儿童的内 容?然而故事的吸引, 连我一个成年人都想要追看?看完觉得毛骨耸然?” 这位富有责任感的教育工作者向家长、 老师发出警示: “这是所谓的 儿童读物 , 孩童是否能有节制, 并且清楚的分辨现实和 fantasy 呢??想想看,身为一个 父母, 你该不该让孩子阅读充满仇恨、 暴力、 死亡、 鬼怪的 儿童读物 呢?? 好看的小说不见得是合宜的儿童读物,父母、老师们万万要三思。”4这 位教育学博士的观点很具有代表性,美国第 25 届“禁书周”(Banned Books Week)5将罗琳列为“十大令人厌恶的作家”之一,她的“罪名”就是宣扬“恶 魔主义”,可能对青少年读者带来不良影响。 在上述两种批评的并置中,一种吊诡的悖论式情境呈现了出来:一方面,不 少文化精英人士认为哈利?波特是“儿童读物”,因此“成人”阅读它是“文 化幼稚病”的症状;而另一方面,不少孩子的家长、老师、儿童教育专家们则指 出哈利?波特的主题“对于孩子们来说太成熟”,认为哈利?波特“不适 合儿童阅读”;在这样两种批评的挤压之下,哈利?波特似乎处在了一个颇 为尴尬的位置,它应该被“成年人”抛弃,又必须被阻隔在“儿童”的阅读视野 之外;然而,正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式的哈利?波特,却在这个文字阅读 缩减、衰亡的“后文学时代”6,激起了全球的“儿童”和“成人”共同的阅 读狂热,以至于学者凯瑟琳?格里姆斯(Katherine Grimes)发出感叹:“哈 利?波特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同时吸引了儿童、青少年和成年人”7。为什么以传统的纸质媒体作为载体的哈利?波特,会在这个电子媒体极 度强势的后工业社会取得空前的传播成就?8面对这个值得探究的文化现象, 上述两种简单化的贬斥在互相矛盾中显然都失去了令人信服的批判性力量。 那些 为“哈利?波特热”所表征的“幼稚性”而忧心忡忡的文化精英们,他们自 己也并不见得有多么得严谨与深刻,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认真地阅读过 哈利?波特的文本,哈罗德?布鲁姆就承认自己只读了哈利?波特的第一 部, 亨舍尔也不过只读了前三部,他们挟着精英主义对畅销读物惯有的轻蔑态度 斥责“哈利?波特现象”,却并未给予研究对象哈利?波特的文本应有的 尊重。相比之下,笔者认为,那些“追看”而又呼吁“禁看”哈利?波特的 从事教育实践工作的人士,在自己的阅读感受的基础上做出的论断,更切近哈 利?波特所具有的某种文本特质;虽然他们的主张在现实中已被证明为过于保 守和狭隘,但他们的观点对于我们的思考却不无启发性。 这两种面对文学现场无可奈何的自说自话而又彼此背反的批评, 其困境导源 于批评者将“儿童”与“成人”、“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视作二元对立的 范畴,然而哈利?波特却逸出了批评者二元论的规范,从而成了“成人”不 该阅读、“儿童”不宜阅读的滑动在两个仿佛有着明确所指的“文学类型”之间 的异质性文本;哈利?波特正是因此遭到了来自两方面的强烈反对而备受争 议,却也因此获得了打破“成人出版物”和“儿童出版物”的界限、在“后文学 时代”赢取巨大传播空间的能量。 引入德里达对“类型的法则”的论述和福柯的“谱系学”有助于对此现象的 进一步阐释。德里达指出: “整个类型问题的困惑也许就源自于某种类型再划分 为两种类型的界限之内,即这两种类型既不能完全分开又不得不分开。于是,它 们就形成一种畸形的对偶关系:一方不归属另一方,然而,一方又同样地为另一 方提供一段引证,从而使之出现在那一方的叙述中。”9作为彼此分立的两种 文学类型,“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之间的关系其实又是交叉的、互渗的。 如果去发掘所谓的“儿童读物”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儿童”与“成人”、“儿 童文学”与“成人文学”并没有一成不变的“本质”,“它们的本质都是一点点 地从异己的形式中建构出来的”10。二补充与替代:从“童话”到“儿童文学”的转换 诡计关于 哈利?波特 的文类归属, 存在着这样一种很具有普遍性的认识: “从 文体学意义上说,哈利?波特系列是典型的现代超人体长篇童话?具有童 话文学的各种美学因素: 题材是西方最古老的童话题材,即有关巫师与巫术的故 事;人物形象采用传统的安徒生童话丑小鸭原型,即表现个体生命的奋斗与 成长:主题是世界童话创作亘古常新的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表现为以阿不思?邓 布利多(魔法学校校长)为首和以哈利?波特为中心的正义力量与以伏地魔、食 死徒为代表的邪恶势力的斗争?”11哈利?波特是一部“童话”,这基本上是文学接受者/消费者、出版营销商、文学研究人员的一种普遍共识。而在 现代人的常识系统中,“童话”是“儿童文学”最主要、最典型的一门文类,然 而,只要对“童话”进行词源辨析和谱系学的溯源,就会发现,“童话儿童文 学”的常识是一种浪漫的误读,是一份“现代性设计”,其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 转换。 汉语中的 “童话” 来源于日语12, 被译介而来时其词义就是 “儿童故事” , 作为一个“被译介的现代性”的文体学概念,汉语中的“童话”从产生之日起就 与“儿童”这个作为对象的群体紧密地联结在一起。然而,值得注意、需要澄清 的是, 受日语的影响, 汉语中的 “童话” 内涵比英文、 德文相应的词汇要小得多。 东方的“后发现代性”语境中的“童话”概念,与西方的相应概念其实存在着一 定程度的错位。 日语的 “童话” , 译自英语中的 “fairy tale” , 而 “fairy tale” 的直译应该是“精灵的故事”,来自于法语词“conte de fes”的“fairy”指 的是精灵、仙子、妖怪等民间传说中经常出现的被先民“泛灵化”的自然形象。 而在美国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看来,德语词“M?rchen”对界定“童话”的内涵 更为准确, 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包含了 “连续的母题或插曲的故事” 13的意思。 民俗学家杰克?兹普斯(Jack Zipes)进一步考察了“M?rchen”的词源,发现其 词根“M?re”最早的意思是“消息、闲话”14。 “童话”最初并不是为“儿童”特别创作的,而是民间口耳相传的“连续的 母题” 、 “插曲的故事” 、 “消息、 闲话” 。 法国民俗学家保罗?戴拉鲁 (Paul Delarue) 运用阿尔奈和汤普森的“世界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将大约一万个法国及先前法 属领土的民间故事加以归类, 整理出在法国乃至欧陆家喻户晓的那些童话故事的 民俗背景和口传历史。 那些不识字的乡下百姓围在火堆旁传讲的 “原生态” 的 “童 话”,包括用头发引诱王子爬上城堡共度春宵的“长发姑娘”,将自己的前妻们 杀死并将她们的尸首挂在墙壁上的“蓝胡子”,吃外婆的肉、喝外婆的血的“小 红帽”,包括性爱、吃人肉、强暴、乱伦、粪便、撒尿、鸡奸、欺骗魔鬼、愚弄 神等等。这些“童话”当然不是为现代意义上的“儿童”而作,而是告诉“农民 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并且为他们提供处世的策略”15。 法国历史学家菲利浦?阿利斯 (Philippe Aris) 在他的名著 儿童的世纪 (Centuries of childhood: a social history of family life)中以严谨的 年鉴派学风、运用翔实的历史资料论证,在中世纪结束之前,“现代”意义上的 “儿童”概念并不存在。 这与当时的信息传播环境有着深刻的关系。用传播学 家哈夫洛克(Eric Havelock)的术语来讲,前现代的社会处于一个与“社会识 字文化”(Social Literacy)对立的“工匠识字文化”(Craft Literacy)的状 态,即阅读的能力只由一个特权阶级少数牧师、修道士所拥有。“工匠识字 文化” 导致所有重要的社会交流都是通过面对面的口头交流方式进行的,口语成 为信息传播的主要载体, 而口语的掌握几乎不需要任何的特殊学习和训练。前现 代的 “工匠识字文化” 和 “公众口语文化” 造成了年幼者和年长者的在行动范围、 信息获得渠道、交际方式、行为方式上的混同,继而造成了在前现代社会没有儿 童成长发展的概念, 也没有学习需要具备必要前提和循序渐进的概念,更没有学 校教育是为进入成人世界做准备的概念。 在前现代的社会, “儿童” 被当作是 “缩 小的成人” 来对待, “现代儿童观” 所高度关注的儿童的 “特殊性” 被严重忽视, 因而也就自然不存在为儿童而特别书写的“儿童文学”/“童话”。那种“儿童文学是儿童的文学,而成人文学是成人的文学”16的“儿童文 学本质论”是现代性的产物,“儿童文学”的发生是以“儿童的发现”为认知前 提的。那么,“儿童”是怎么被“发现”的呢?追溯那个“从异己的形式中建构 出来”的“本质”,我们会发现, “儿童”, “从本质上说”,是现代文明的“想 象”和“发明”,是“现代性设计”的一部分。 “儿童”是作为“成人”确立其主体性的他者而生成的,先是有了“成年” 的概念,而被驱除出“成年人世界”的人就成了“儿童”,他们被“安置”在了 另外的人生阶段、存在形式即“童年”中。“成年”的概念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这与信息传播环境的革命性变化密切相关。 大约在 15 世纪到 17 世纪, 西欧拥有了活字印刷术并对其进行了充分的利用, 西欧的传播技术获得了意义重大的更新。哈罗德?伊尼斯的传播学理论认为,传 播技术的变化会产生三种重大变化: 人的兴趣结构人们思考的对象的变 化, 符号的类型人们进行思维活动的工具的变化,社团的本质思想 产生的地方的变化。 而印刷术的发明和充分利用可以说是世界传播史上意义 最重大、影响最深远的技术变革之一。 印刷品的出现使人将自己的声音固化为某种形式,以突破语流所受的“此时 此地” 的时空限制, 实现广泛而长久的流传成为可能。 在前现代社会, 由于信息、 交通等多种条件的限制,社会活动的空间都是受到“在场”的支配,也就是地域 性活动的支配, 这使得人们对行动的反思不得不 “与社区的时空组织融为一体” , 这样一种包含时空一体的地域化局限,使得历史的进程成为一种反复,日常生活 表现为一种遵循传统的“周期化”的惯例活动。而印刷术的发展和运用,使西方 文化语境的主导文化由“口述文化”转变为“书写文化”,书写文化割裂了时间 和空间, “扩展了时空伸延的范围,产生出一种关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思维 模式,根据这种模式,对知识的反思性转换从既定的传统中分离了出来。”“反 思”具有了不同的特征,跳出了时空限制,从而对社会行为与实践进行新的认识 并加以改造。社会系统的再生产,亦即它的重构与变化,都是基于“反思”而进 行的,这意味着“思想和行动总是处于连续不断的彼此相互反映的过程中”,而 “现代性”,正是“在人们反思性地运用知识的过程中被建构起来的。”17 印刷品中文字材料的线性组织形式和文字符号的抽象本质使一个全新的符 号环境建立起来,为了适应这种新的信息表达方式和符号环境,概念思维、抽象 思维、逻辑推演能力得到空前重视,理性主义张扬,促进了科学文化的兴盛和启 蒙运动的开展。“理性”是“现代性”的基本构成要素和标志性符号。从康德的 三大批判到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 构造了一种以 “理性” 为中心的 “现代性逻辑” : 理性是人所共有的,它构成科学认识与道德行为的基础,构成价值观念的来源, 也由此构成社会进步的动力; 文明的发展是一个理性化的过程,合理性是判定事 物价值的标准。 印刷技术的运用和印刷品的传播使整个世界为之改变, 它带来了人类思想领 域的空前开拓, 人类知识的空前增长和人类获取信息的全新方式,参与形成了一 个高度理性化制度化的社会, 也造成了这样一种新情况的产生:仅仅依靠自然而 然即可形成的母语听说能力已经远不能满足新信息传播环境对人的要求, 只有经 过特殊的学习和训练,掌握了特殊的能力,具备了特殊的素质的人,才能适应这个新的传播环境、新的文化、新的社会。这“特殊的能力”主要是指识字能力、 阅读能力、抽象思维能力、逻辑推理能力等,这“特殊的素质”则主要指理性、 “独立人格”/“主体性”、“自制力”/“新教伦理”等,而这些能力和素质并 不是人仅凭天赋本能即可获得的,它们的形成需要长时间的学习与训练,因此被 认为能够真正适应新传播环境的人年龄往往都在一定岁数之上。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新的关于“人”的概念形成了那就是“成年人”的概念,即指那些具备 了适应新传播环境的素质和能力的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就是有一定年龄, 他们所处的人生阶段被命名为“成年”。 “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设计”, “主体性乃是现代的原则”18, 主体性的原则构成现代性的自我确证的原则。 “儿童” 的概念正是作为 “成年人” 确立自我主体性的他者而产生的。 “儿童”被现代主体用来指称那些还不具备足 够的新社会所要求的能力与素质的人, “儿童” 所处的人生阶段被命名为 “童年” 。 “儿童”概念的本质是被现代主体建构的,它的界定和维持,需要一定的话语机 制对其进行合理化的解释和具体化的表达,而建构“儿童”的现代性话语实践, 即是儿童文学本质论者所津津乐道的“儿童的发现”。 “儿童的(被)发现”发轫于文艺复兴运动,巩固于启蒙运动。文艺复兴运 动中兴起了两套由成人掌控的对儿童进行规训的话语, 一套是主要为成人而生产 的儿科、礼仪等方面的知识;而另一套则是以“为儿童”为名义制作的“儿童读 物”,1658 年捷克教育家考美纽斯出版的世界图解被认为是“专业儿童读 物”诞生的标志,这部百科全书性质的画册发出了一种“儿童有别于成人,儿童 读物也应有别于成人读物” 的观点与诉求,使儿童读物的创作成为一种自觉的行 为,有意识地而且是大量的儿童书籍的出版活动开始出现。 而真正使理性主体完成自我呈现的“现代儿童观”是在启蒙运动中确立的, 其中以洛克和卢梭两位“教育家”提出的学说影响最为深远,二者构成了现代性 对“儿童”的建构话语的一体两面。 洛克在 1693 年出版的教育漫话中强烈呼吁应重视对儿童的“教育”, 他把儿童视作“珍贵的资源”,认为教育应促进儿童的智力发展和自控能力的培 养,建立孩子的羞耻感和理性。洛克把儿童的心灵比喻为“空白书写板”,在洛 克看来,儿童心灵这块“空白书写板”应该通过接受成人的教育增添上适宜的内 容,从而走向“成熟”。 洛克的“儿童观”经过发展演变,形成了一种反映资本主义社会主流意识形 态的关于“儿童”的知识谱系。这种知识包含着一种带有强烈的社会功利目的的 教育动机,“儿童”被看作是在本质上有所欠缺的未完成的个体。“童年”被建 构为一个合乎逻辑的随时间前进的目的论式的发展过程,是一个“becoming”的 过程,其最后的目标是具备“成人”标准的成熟理性,以满足社会的要求。 洛克的思想为政府、 社会重视对儿童的教育事业提供了认识论上的依据,对 于保障“儿童”在“童年时期”接受“学校教育”的社会约定具有深远的影响。 西欧资本主义文明为“儿童”的“教育”创造了现代学校,新兴的学校制度逐渐 取代和改造了中世纪时期的学徒制度和保障神学威权的教会学校制度。“儿童” 主要在学校里度过“童年”而和“成人的世界”相隔离,根据不同的年龄接受针 对不同学习阶段而制定的特殊印刷材料。在学校中,“儿童”在“成人”的监控之下逐步学习和掌握现代性的象征符号标志和专业技术,以在“成年”后能够融 入现代社会系统、成为现代性制度的一分子为受教育目标。同时,“现代家庭” 也逐渐形成,由于“儿童”被要求接受长期的有计划的教育,家长被赋予了种种 新的教育和监护的职责,这更巩固了对于“儿童”受隔离、保护、引导的定位。 以有组织的义务教育机构和稳定的现代家庭为核心,现代社会形成了“成人”对 “儿童”进行管辖的基于信息控制的监控体系。 而卢梭则提出了一种通常被学者高度概括为“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卢梭在 他的教育学名著 爱弥儿 中明确地表态: “在万物的秩序中, 人类有它的地位, 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应当把成人看作成人,把孩子看作孩子。” 19卢梭同意洛克关于儿童缺乏理性的判断, 也认同理性主义启蒙运动背景下的 现代教育目的: “我们生来是柔弱的,所以我们需要力量;我们生来是一无所有 的,所以需要帮助;我们生来是愚昧的,所以需要判断的能力。我们在出生的时 候所没有的东西,我们在长大的时候所需要的东西,全都要由教育赐予我们” “一种良好教育的优异成绩就是造就一个有理性的人”20。卢梭的“消极教 育法”更加强化了“儿童”的特殊性,尤其是缺乏“知识”、“理智”的身心特 点, 并且强化了 “教育” 的阶段性要求,以“年龄”为标尺对不同阶段的“教育” 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规定。卢梭那种“儿童本位”的自然主义教育的完成,和洛克 是殊途同归甚至是更进一步:以“自然”的名义,在细密的保护和严格的阶段性 限定下,将儿童塑造成为遵奉“社会契约”、具有“自由”意志的“理性”和“德 性”得到充分发展的现代主体。 在深受卢梭影响的浪漫主义运动和人道主义运动的推动下, 十九世纪后半叶 到二十世纪上半叶成为了“儿童”的“黄金时期”。欧洲各国政府“保护儿童” 的法令得到全面通过和执行,“儿童福利”体制大幅度完善,各种维护“儿童权 益” 的机构设立, 公民的法定结婚年龄提高, 国民义务教育在西欧各国全面普及, 使用童工的工厂遭到严格的取缔。“儿童”和“童年”的现代性定义得到了空前 切实的实践。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市民阶层的“儿童”们穿自己的服装,玩自 己的游戏, 读自己的文学, 基本上拥有了理论上所设想的舒适而惬意的 “童年” 。 “儿童文学”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语境下生成的。既然,“儿童是与成人完全 不同的人,儿童与成人是人生的两极,儿童与成人是不同的人种,思想家卢梭、 教育家蒙台梭利、 儿童文学理论家波尔?阿扎尔和利利安?史密斯如是说。儿童是 特殊文化的拥有者, 儿童与成人在存在感觉、价值观和人生态度方面存在着许多 根本的区别。”那么,就应该有“为儿童创作”的“儿童文学”“在与成人文学 的区别而不是联系中” “建立” 起来。 “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的根本区别是什么? 很简单,儿童文学是儿童的文学,而成人文学是成人的文学。”21作为“现代 儿童观”的推论,就像“儿童”和“童年”被剥离出来接受隔离一样,“儿童文 学”也从文学共同体中被分离出来,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型出现在文学史 进程中。 “儿童文学本质论”的文化逻辑看似能自圆其说。然而,“儿童文学”的倡 导、创作、生产、传播乃至消费的主体都是“成人”,而作为被动接受对象的那 被驱逐的“儿童”始终处在缺席和沉默的状态,在这样的过程中,真的有与“成 人文学”根本区别的“儿童文学”建立起来吗?只要去追寻西欧“儿童文学”的 “起源”,就可以发现其中隐藏着的改装和替补的诡计。“儿童文学”作为“现代儿童观”所衍生的文化生产,其背后是洛克和卢梭 所开启的两组关于“儿童”/“成人”二元对立的知识谱系在运作。1747 年,思 想深受约翰?洛克影响的英国出版家约翰?纽伯里(John Newbury)以“圣经和太 阳”为招牌,于伦敦创办起世界上第一家专门从事“儿童读物”出版工作的出版 社,纽伯里出版公司的成立被认为是“儿童文学”出版事业的开端。从出版社的 招牌就可以看出这种“儿童文学生产”的宗旨是现代理性体的清教伦理和“给 予光”(enlighten)的启蒙精神。洛克式的观念实际上是试图在“儿童”身上 “生产”出某种特定形态的主体性,并压抑其他形态的可能性;而对于“成熟” 和“孩子气”的评价标准,完全建立在概念建构者成年人对现代理性主体的自我 认同基础上。这种观念所衍生的“儿童文学”要求艺术创作服务于教育的目的, 强化道德说教和知识灌输。而此类以“教训”为诉求的“儿童文学”创作的“传 统”可以上溯到十六到十八世纪西欧的贵妇人为那些受过教育的读者而改制的 “童话”(Fairy Tale),她们对那些在民间口耳相传的“消息、闲话”进行加 工和改写, 将其固定为书面文本,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在各种经典儿童文学史著 作中被给予高度评价和重要地位的 1697 年出版的贝洛夫人 (Charles Petrault) 的鹅妈妈故事集,又名寓有道德教训的往昔故事集。然而,只要细读这部初 版封面上就画着一位坐在火炉旁边抽线边给“儿童”讲故事的妇女的所谓的童话 故事集并加以认真的历史考证,我们就会发现,“事实上,这些儿童类古典名 著都是经过一番修饰的嘲讽寓言,其字里行间紧系着 17 世纪法国宫廷、社会 发生的事及上流社会的性爱政治。”22 而卢梭的“儿童本位”和“自然主义”的思想主张在十九世纪被浪漫主义思 潮加以片面的推演和利用,“儿童”的“非理性”的“纯真”、“善良”的“天 性” 在浪漫主义诗人和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家们批判大工业生产带来的后果时成为 一种强有力的象征,“儿童”与“童年”的“特殊”被带有一定意识形态目的的 浪漫主义者加以神圣化。经典儿童文学史对“浪漫主义”的历史作用自然是充满 歌功颂德之辞,而浪漫主义对“儿童文学”在创作实绩方面做出的最大贡献莫过 于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潮流中涌现出大量“童话”,尤其是格林童话儿童和 家庭故事集,这部在 2005 年 6 月 21 日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童话集,被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誉为是 “欧洲和东方童话传统” 划时代的汇编作品23。 然而, 格林兄弟最初并不是“为儿童”而编辑出版格林童话的,他们是出于统一德 意志语言和文化的目的,出于建立统一德意志民族-国家的意识形态诉求,而去 从事搜集、整理他们称之为“自然资产”的德国民间故事的工作的。在格林童 话1812 年的初版中,格林兄弟骄傲地宣称自己是以“天然”的、 “不加修饰” 的面貌来出版这部故事集的,而在格林童话的初版中也确实保留着许多涉及 虐杀、性爱、乱伦的内容。可在这之后,格林兄弟在学术界遭到的冷遇和在图书 市场受到的欢迎使他们将工作重心转向适合儿童和家长阅读的故事书的编辑, 为 此,格林兄弟对他们原先希望加以保存的“原生态”的民间故事依据新兴的维多 利亚式家庭/中产阶级“核心家庭”的审美趣味和价值标准进行了较大幅度的删 改24,他们在 1819 年出版的格林童话第二版的序言中就写道:“在新的 这一版中, 凡不适合儿童阅读的字句, 我们一律审慎地删除。 ” 25删改后的 格 林童话成为了儿童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正典,而格林童话惯用 的那种以“很久、很久以前”开篇而以“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作结的叙 事套路更是成为儿童文学史上的经典叙述范式经过改装的 “童话” 成为了浪漫主义意识形态推论实践的替代和起源缺乏的 “儿童文学”的补充,它是“成人”在场而“儿童”缺席的一种现代性设计。三淹没建制:面向“童年之死”的“后童话”无论“儿童”如何受到“特殊”地看待和热情地歌颂,它在现代性设计中 始终是作为 “成人” 确立自我主体性的他者而被建构的。 明确 “成人” 与 “儿童” 、 “成年”与“童年”的界限成为“成人”把握自身主体性的要务。 “成人”与“儿 童” 最初区别特征的显现是建立在复杂而抽象的新符号环境所造成的“知识等级 制”的基础之上的,因此,“成人”要明确与“儿童”的“二元对立”就必须创 造新的知识差距、 文化差距。 无论 “儿童本位” 观念和浪漫主义思潮如何强调 “儿 童”的内在质素,它们主要还是从“儿童不是什么”与“儿童不能做什么”的观 点来定义他们, “儿童” 在现代社会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是被定义为一个 “排除性” 的问题的。“儿童”不是“成人”,因此他们就不允许去接触那些被规定为专属于“成人”的事情,那些“成人”认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或控制的事情。卢 梭在 爱弥儿 的开篇就强调必须 “趁早给孩子的灵魂周围筑起一道围墙” 26。 “成人”在把“儿童”驱逐出“成人世界”的时候有意制造了一些“只属于成人 的文化秘密”, “成人”将按计划(用卢梭的话来说,就是依据“自然的进程”) 在他们认为“适当的时机”将这些“秘密”加以告知,而了解这些也往往被视作 一个人经过了“童年”阶段终于“成年”的标志。发现差异对立思维制造差 异证实发现, 这成为 “儿童” 的历史建构过程中的一种循环, 从而导致 “差异” 的放大与混淆,使“儿童”的“特殊”本质成为了现代社会一种“不证自明”的 “常识”。 掌握“差异文化”建构权的“成年人”出于自我认同的需求与焦虑,也出于 对自身经历的在自恋情结作用下的理想化想象, 有意无意地在现代性设计中倾向 于将“童年”喻作“伊甸园”般的特殊时空,将“儿童文学”/“童话”作为描 绘、再现“伊甸园”的具有特殊规范的艺术形式。于是,在理论设想中是为“特 殊”的“儿童”而创作,实则无可避免地投射着始终“在场”的主体“成年人” 的欲望和焦虑的“特殊”的文学类型“儿童文学”,就如曹文轩所言,成了 “一个限定性很强的概念”。“它虽然并未做过非常量化的规定,但,在口口相 传、笔笔相传之后,已达成一个没有文字的共识。当提到儿童文学这四个字 时, 我们马上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语境, 就会感受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关于语言、 关于主题、关于如何处理生活真实的指导性的体系就在那里。”“儿童文学实际 上在不得不做隐瞒的事情。” “儿童文学是块净土”这是儿童文学创作者和 儿童文学理论家经常自豪地宣称的, “这个结论包含了两层意思:儿童文学没有 乌七八糟的文字;儿童文学表现的一切也是干干净净的。”27 而死亡是这片 “净土” 要严加隐瞒的“禁忌”。 “与那些关系到排泄、乱伦、 经血和猥亵的禁忌一样,涉及尸体和谋杀的禁忌从未缺乏普遍的关注。”28 虽然纵观人类文学艺术史,与腐败、过度浪费、违法等现代性语境中的否定性意 象和范畴相关联,同时又是生命意识和自我意识产生的存在前提的死亡,是“永 恒的主题”之一,但对于儿童文学本质论者而言,这“只是就成人文学与成人艺 术而言”的,因为“对于儿童来说”,“死”,“毕竟同他们的生活与心理有很 大的距离” 。 29例如, “儿童文学” 经典 柳林风声 的作者格雷厄姆 (Kenneth Grahame)就认为“死”这样的题材,是不适合给“儿童”阅读的,因此他在为 “儿童”选编的诗集的时候就将写到“死”的诗全都排除在外。30 然而,在当今社会,作为这种“排除”活动的基础的“儿童成年人”、 “童 年成年”的现代性的合理性秩序正失去控制而趋于崩溃。正如安东尼?吉登斯 在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所指出的,现代性,是在人们反思性地运用知识的过 程中(并通过这一过程)被建构起来的,而所谓必然性知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 误解罢了。现代性的一大动力之源是其“反思性”,在根本上表现为“知识的生 产”,尤其是关于社会生活的系统性知识的生产,它构成现代性的社会系统再生 产的本质因素。换言之,现代性之所以具有今天的状况,是人类对社会理解的产 物;人类按照自己的预期与构想,造就了今天的现代性社会。“儿童”就是现代 性所生产的一个重要的“知识”,而“童年”是人们将这种知识(概念、理论、 发现)“嵌入”到社会中去所建构出的社会系统。然而,由于人类知识的不确定 性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发展的不可预测性,所导致的人类活动的“所有方面”并不遵循命定的进程,以及“所有活动”可能具有的“偶然性”的结果,现代性是 一个充满“风险”的社会。我们现今所生活在的“晚期现代性”社会,就是一个 充满错位的世界,一个失去控制的世界,一个“现代性的后果”变得前所未有地 激剧和普遍的世界。而“童年之死”31正是“现代性的风险”的一个景象。 “童年之死”是一种辩证的逆转运动,在“现代化”过程中持续强化的资本 和科技的力量, 到了现代性的晚期, 开始腐蚀和消解它们自己先前产生的 “儿童” 与“成人”二元对立的符号模式。二十世纪下半叶,迅猛发展的科学技术为人类 社会带来了全新的信息传播媒体,在上一场由印刷技术主导的“传媒革命”中被 建构起来的关于“儿童”与“成人”、“童年”与“成年”的“元叙事”,在新 兴媒体的冲击下瓦解、衰亡。 在哈利波特的文本中,对于哈利?波特的表哥达力?德思礼有过这样生动 而具有讽刺性的描述, 从中我们可以窥见新兴媒体对现代意义上的 “儿童” 与 “童 年”的占领与侵蚀:他平生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么糟糕的事情。他饿极了;五个他想看的电视节 目也错过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整天都没坐到电脑前炸外星 人32 他们正在看一台崭新的电视机, 这是为欢迎达力回家过暑假而买给他的礼物, 达力一直在大声抱怨, 说起居室里的冰箱离电视机太远了。 在夏季的大部分事件, 达力都泡在厨房里, 他那双贪婪的小眼镜盯着电视机的荧屏,一面不断地吃着东 西,那五层下巴不断地颤动。33那全面改造当代人类社会并严重瓦解关于“儿童”与“成人”的元叙事 的新媒体,正是以引文中多次提到的“电视”为代表的“电子媒体”。 以图像为主导符号的电子媒体使原先“儿童”了解“成人秘密”的智能障碍 荡然无存,摧毁了制造差异的那种“知识/信息等级制”,导致“成人秘密”在 儿童面前变得一览无余。 以最具代表性的电视为例, 电视是一个以图像为主要载体来传播信息的视觉 媒体。印刷时代/“有童年的时代”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是文字阅读,需要 以掌握特殊的逻辑、修辞、排版、材料组织传统规则和建立以理性为核心的主体 意识为前提;“儿童”与“成人”的现代界限通常被规定为 18 岁左右,这是因 为现代知识普遍认为一个人到 18 岁时才能系统地习得现代民族-国家的语言文 字共同体和建基于此的交流方式。而对图像的接受几乎不需要学习。美国麻省理 工大学的研究成果表明,今天的儿童长到 36 个月时,就已经开始有系统地注意 看电视画面了:有自己最喜欢的节目,会唱广告歌曲,会要电视广告上看到的产 品。电视大大简化了“儿童”获取信息的方式,使他们对信息的获取变得极为轻 松简易。 电视的这些特点加上电视的广泛普及和在当今文化产业中的强势地位使 得电视成为儿童获取信息最为重要的渠道之一。而且,电视并不分离受众,电视 的理念是在同一时间向每个人提供着同样的信息,它的生产传播方式、内容表现形式都不具有排他性,它同时面向“成人”和“儿童”。此外,作为一种追求收 视率和利益的跨国资本主义媒体,电视的经济学逻辑不但没有保留信息的倾向, 而是驱动不断通过“暴露秘密”来制造“噱头”和“看点”。 电子媒体和它所引发的社会变动使“儿童”与“成人”原先存在显著差异的 信息获得渠道、日常感官经验、生活娱乐方式以至审美趣味日趋同质化,极大地 模糊了“儿童”与“成人”、“童年”与“成年”的界限,“儿童”、“童年” 的文化意义和社会存在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与瓦解 。 对于长久以来被“成人”以“保护”的名义施行隐瞒的“儿童”来说,电子 媒体打开了通往“成人”的“后台”的路径,使“儿童”能够仿佛“身临其境” 一般地出现在“成人”的生活场景中,成人不再能够“保守秘密”了,通过电子 媒体,“儿童”轻而易举地观看到了“成人世界”的暴力、性爱、焦灼、伪善、 铜臭、贫穷与饥饿、虐待与杀戮、战争与毁灭?当“儿童”们品尝到原先挂着 “未成年人禁止触碰”招牌的“成人”树上那些新鲜的果实,他们也就失去“成 人”恩赐给他们的“伊甸园”了。 “失乐园”之后的“后童话”也就不再(可能)是“净土”。在一篇网络上 广为流传的著名帖子 离开童话十二秒 中, 作者艾梅兰抒发了这样的阅读感受, 引起了哈利?波特的接受者们的共鸣: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烂漫的童话里。这本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现实肮脏的 地方,这本应该有一片天空海阔的自由。曾经梦幻的世界,却撕去了那一层五彩 的薄纸,我们痛苦惊讶地看到,里面有狡诈,有阿谀奉承,有狡黠,有黑暗,有 太多的无知, 有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 这让我们感到恐惧, 感到梦想破碎的失落, 现实的残酷看到的仍旧是一样的现实,最终无处可逃。突然从五彩斑斓的美 梦中醒来, 我们痛得哇哇大叫是不是如同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了一脚,自此堕 入深深的失望?然后在经历了漫长的坠落过程后,不得不承认现实,摔在地上, 心好像一块玻璃一样,咔啦咔啦的碎出了声音。不算不算,这样的童话不算数! 34“文学类型法则”与文本实际的错位导致被“儿童”、“成人”二元对立的 “元叙事”所规训的阅读期待的落空,剧烈地撞击着读者的阅读体验 。然而, 这样的“不算”“童话”的(后)童话,在一定意义上,其实是为长期被“儿童 文学”劫持的童话祛蔽,或者也可以说,是为幽灵化的本真童话招魂。 罗琳逃逸文学类型法则的写作使哈利?波特在“儿童”与“成人”、 “儿 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二元对立的现代性的文学批评中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因此招致了巨大的争议。但,笔者认为,这种写作却是在提示(后)童话在“晚 期现代性”社会中一种具有疗治效应的可能性。 福柯对“神经症”的考察深刻地指出,“神经症”是对“儿童”和“成人” 进行分割的结果,是受到隔离与保护的“童年”的产物:向幼年期退化尽管表现在神经症上,这也不过是一个结果而已。幼年式的行 为对患者来说乃是一个逃避的场, 这种行为的再现以及将此视为无法还原的病态, 需要具备下列条件。首先,社会要在个人与过去和现在之间设臵某种距离,使人 们无法也不得跳过这种距离。其次,以文化来统摄过去时,只有意考强制的方法 使过去归于消灭。我们的文化确实带有这样的特征。在 18 世纪,由卢梭和帕斯 特罗奇(Pestallozzi)所设想,是遵循符合儿童发展的教育学原则,创造出适合儿童尺度的世界来。 因此, 容许在儿童的周围创造一个与大人的世界完全无关 的非现实的抽象原始的环境, 现代教育学以保护孩子不参与大人的矛盾纠葛这一 无可非议的愿望为目的发展至今。 这使得人类的儿童时代和成人时代的距离变得 越来越大。幼年时代与现实生活之间的矛盾应该是最重要的纠葛,但是,按照上 述做法为了使儿童躲避各种各样的纠葛, 反而使他们有了遭受遇到这种大的纠葛 的危险。 进而言之, 内在于文化中的各种各样的矛盾未能如实直接地反映在教育 制度中, 而是通过各种各样的神话这些矛盾成了被间接反映的东西。这样的神话 免除了其文化的罪恶并使其正当化,而且在幻想的统一中将文化理想化了。再进 而言之,一个社会是在教育学中梦想自己的黄金时代(我们只要看一看柏拉图、 卢梭的教育学;涂尔干共和制,魏玛共和国的教育学之自然主义就可明白)。对 上述情况略做思考就会明白, 固执或退返于幼年期这种现象只有在某种文化中才 有可能发生。另外,我们也会明白:在清算过去使过去同化于现在的经验不为现 有的社会形态所允许的情况下, 相应地会多发这种固执或退返幼年期的现象。退 返所引起的神经症并不是在显示幼年时代具有神经症的性质, 而是在告发有关幼 年时代的诸种制度使人变得具有未开化性质的东西。 这种神经症病态的背景是内 在于一个社会的纠葛, 是幼儿教育的形态与大人们的生活条件之间的矛盾。社会 在幼儿教育中暗中隐藏了自己的梦想, 而在大人的生活中可以见到社会的现实和 悲惨。35福柯对“科学话语”的谱系学考察提示我们,并不是“童年”创伤产生 了“神经症”,而是关于“儿童”、“成人”的现代性建制为现代精神分析学的 诞生奠定了基础。 而“文学”这种被德里达称作“奇怪建制”的“建制”具有超越“建制”的 可能性:文学的空间不仅是一种建制的虚构,而且也是一种虚构的建制,它原则上允 许人们讲述一切。 要讲述一切, 无疑就要借助于说明把所有的人物相互聚集在一 起、借助于形式化加以总括。然而要讲述一切同时也就是要逃脱禁令,在法能够 制订法律的一切领域解脱自己。 文学的法原则上倾向于无视法或取消法,因此它 允许人们在讲述一切的经验中去思考法的本质。文学是一种倾向于淹没建制 的建制。36哈利?波特正是通过对禁令的逃脱、对界限的僭越戳穿了“儿童”、 “成人”二元对立的现代性“法则”,从而具有了弥合现代人的精神分裂、疗治 现代性“神经症”的可能性。 哈利?波特这套被其作者罗琳称作“主要是关于死亡”的“书籍”37, 是在“童年消逝死亡”的历史文化语境中应运而生的“后童话”,这是历史的 给予,也是写作主体的自觉。这部被文学批评家根据“文学类型”的“法则”普 遍归类为“童话”的作品,却并不隐瞒“儿童文学”的“法”所禁忌的“死亡”母题,它对“死亡”的书写相对于“儿童文学史”/“童话史”上的“经典作品”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力度。 根据罗琳自己的说法, “死亡” 就是这七本书的 “主题” 。 而当家长们就这样的主题是否适合儿童读物质问罗琳时,罗琳的回答是,她一直 是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来进行写作的,而不在乎儿童是否阅读它, “它们是包含 着痛苦和悲伤的死亡的探讨善恶的故事”,而她的创作目的在于按照她所见到的 来“书写这些严酷的真实,而不是让任何人的孩子有被保护的感觉。”38 而现代社会的关键词 “技术” 与被罗琳称为全书 “主题” 的 “死亡” 的关节, 正是她撬动壁垒森严的 “儿童文学”、 “成人文学”的现代性建制,打开书写“严 酷的真实”、“探讨善恶”的深层空间的“阿基米德支点”。四魔法:对技术的反叛,还是对技术的仿真?在本文的第二部分,笔者曾引用儿童文学批评家王泉根的评介,作为哈利 ?波特在图书出版行业和文学批评界被归类为“童话”的例证。王泉根的这篇 刊载于中国图书评论“少儿书谭”板块的文章,对哈利?波特这部创造 了“网络时代的阅读神话”的文本进行了“作为儿童文学的哈利?波特”和 “作为巫术思维和后现代的哈利?波特”的“双重解读”,可以说代表了当 前文学批评界对哈利?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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