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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拉 出走的重复与 责任概念的重建 乔 修 峰 内容提要 出走 是乔治 艾略特小说中 特别是后期小说中一个反复出现的情节 而 责任 则是她思想中的一个关键词 处于她前后期小说分水岭上的 罗慕拉 整个叙事便是 建构在主人公罗慕拉的两次出走之上 集中体现了 出走 与 责任 之间的冲突 罗慕拉的 两次出走 是对责任概念的两次质疑 也是两次重建 同时 罗慕拉对责任概念的反思 也是 一个隐喻 映照出维多利亚时代知识分子在社会变迁中的信仰危机和道德忧思 关键词 乔治 艾略特 罗慕拉 出走 责任 出走 是乔治 艾略特的小说 特 别是后期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情节 如 罗 慕拉 1863 中的卢卡 呆兄雅各布 1864 中的戴维 米德尔马契 1871 2 中威尔的母亲和祖母 丹尼尔 狄隆 达 1876 中狄隆达的母亲以及凯瑟琳 阿罗波因特等等 他们都有过 或试图有 出走的经历 从这些 出走 或出走的意 图 的重复中 可以管窥艾略特对身份 理想 责任等问题的深思 处于前后期小说 分水岭上的 罗慕拉 整个叙事便是建构 在主人公罗慕拉的两次出走之上 集中体现 了 出走 与 责任 之间的冲突 罗慕拉 以15世纪末佛罗伦萨的修 士萨伏那洛拉的事业和殉教为背景 是乔 治 艾略特的第一部 也是惟一一部历史小 说 但小说中蕴涵的对 责任 的思考 虽放在历史背景中 却是针对时弊而生 1863年小说出版后读者的反应也体现了这 一点 威斯敏斯特评论 刊文指出 罗 慕拉 无疑是作者迄今最不畅销 但最伟 大的作品 而且 我们无法不感受到 罗 慕拉 主要关注的是道德责任和权利的观 念 这是非常现代的产物 更适合放在现代 的场景中 雅典娜神殿 也撰文指出 阅读中 无法不生出强烈的愿望 丢开自 我享乐的生活 让行动带上义务感 带上一 种服从于责任的情感 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 罗慕拉 就 有了中译本 乱世女豪 80年代末人民 731 文学出版社又出了新的译本 仇与情 但 较之读者耳熟能详的 玩偶之家 和 简 爱 同是出走的话题 国内评论界对 罗 慕拉 却罕有提及 后者在出走情节中对 责任 而不是 自由 的思考 为我们提 供了一个相反的视角 对于乔治 艾略特和她同代人来说 责任 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词 艾略 特在小说中对出走情节的重复 为我们理解 她的责任观念及背后隐含的对社会状况的认 知 开启了思路 在维多利亚时代 工业化 的深入发展使一个有机的共同体社会逐渐解 体 科学的进步也使昔日的宗教权威受到了 挑战 在社会变革中寻求社会融聚的理念 促成了 罗慕拉 对社会责任的强调 这 在罗慕拉的第一次出走中得以深化 而罗慕 拉的第二次出走 则是通过质疑责任的内在 动力 提出了个人自我完善的理念 以调和 责任的反抗和服从之间的矛盾 罗慕拉的两 次出走 既是对责任概念的两次质疑 也是 两次重建 分别通过区分 对自己 和 对他人 的责任来拓展责任概念的范畴 通过调和 服从 和 反抗 的责任来寻 求责任概念的内在动力 同时 罗慕拉对责 任概念的反思 也是一个隐喻 折射出维多 利亚时代知识分子在社会变迁中对信仰危机 和词义变化的忧虑 一 婚爱领域中的女性出走 是个既常谈又 敏感的话题 在维多利亚时代也不例外 时 至1889年 玩偶之家 在伦敦上演 仍 引发了一场争论 反对出走者呼声甚高 沃 尔特 贝赞特 Walter Besant 甚至写了小 说 玩偶之家 之后 续写了娜拉出走 后家庭垮掉的结局 而拥护出走的萧伯纳则 主张娜拉不应仅为丈夫孩子的利益而牺牲自 己 他说 从来不会有人声称自己的灵魂 会在自我牺牲中找到最大的满足 再看这 一时代中期的 罗慕拉 在关于出走所涉 及到的责任问题上 艾略特显然有一番和易 卜生不同的思考 我们不妨先听一听娜拉夫 妇关于 责任 的对话 海尔茂 这话真荒唐 你就这么把你最 神圣的责任扔下不管了 娜拉 你说什么是我最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 那还用我说 你最神圣的责任 是你对丈夫和儿女的责任 娜拉 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 没有的事 你说的是什么责 任 娜拉 我说的是我对自己的责任 对自己的 和 对他人的 责任能截 然分开吗 约翰 斯图亚特 穆勒在 论自由 中指出 所谓对自己的责任 是指不对社 会负有责任 除非情形使得它同时成为对他 人的责任 对自己的责任 如果除了审慎之 外还有其他意义的话 那就是自尊和自我发 展 没有人须为这些向自己的同胞负责 因 为它们并非个人为着人类的利益而须向同胞 负责的事情 但是 我们不可忘记 穆勒 在群己权界的划分中重视个人的自由 是有 其特殊出发点的 正如以赛亚 伯林所说 他视人类的团结为理所当然 也许看得太 理所当然了 所以他并不害怕个体或群体的 孤立 不害怕导致个体异化 社会解体的那 些因素 穆勒和艾略特对社会的想像显然 不同 穆勒看到的是社会的团结 关注的 是与之相反的社会化与齐一化的罪恶 而 艾略特担忧的是社会分裂的趋势 她思考的 是社会融聚的理念 但即便如此 穆勒也没 有忽略 除非情形使得它同时成为对他人 的责任 这个前提 人不是孤零零的个体 831 外国文学评论 No 2 2005 所谓 对自己的责任 在很多情形下其实 是无法与对他人的责任完全分开的 正因为 如此 艾略特一贯主张 没有哪个人的私 人生活能不受到更广泛的公众生活的影 响 正如在繁花盛开的树上 每一朵小 花和它的果实都依赖于树液的基本循环 所以罗慕拉的命运也将受到某些 重大政 治 社会条件的影响 因此 从大的社会 背景来解读罗慕拉的选择 包括她的出走 更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罗慕拉的父亲是一位不信教的书斋学 者 他惟一的遗愿就是能以自己的名义设立 一个藏书室 来保存一生负债收集起来的善 本和古玩 罗慕拉把实现父亲的遗愿视为己 任 而她的丈夫蒂托却一门心思钻营权贵 极少顾及她的感受 当蒂托为筹资出逃 背 着她变卖了岳父的藏书时 罗慕拉顿感家中 的信任和亲情已经消逝殆尽 绝望中她决定 出走 在出走前摘下订婚戒指时 罗慕拉内心 经历了一番挣扎 小说中重复出现的戒指 从字面和象征意义上 都是身份的外在标 志 蒂托初次在佛罗伦萨现身 到后来被人 认出 都与手上戴着养父给他的戒指有关 而他后来卖掉戒指 也是想隐藏自己的身 份 从而割断与养父的关系 同样 罗慕拉 也意识到摘下戒指 是要割断一条外在的 纽带 因此 自己的生命似乎被生硬地撕 成了两半 这些外在的标志把我们的生 活联系在一起 使我们具有了一个不变的外 在身份 从而不被我们意识的反复所动 摇 此外戒指作为信物 不仅是两人身份 的一种外在标志 其背后还隐含着法律的制 约 萨莉 沙特尔沃斯指出 根据实证主义 者孔德的理论 个人并不是自给自足的单 位 自我身份要在历史中发展起来的象征系 统中得以建构 法律也不是统治者的随兴所 为 而是人类历史和道德进步的外在表现 因而扯断婚姻纽带 不仅使个人感到生命被 撕成了两半 而且也会阻隔人类的历史 发展 不管艾略特在思想上认可孔德到什 么程度 罗慕拉后来确是从责任的角度升华 了这一点 她意识到外在的法律所要求的是 一种 范围广远的责任 一切亲近的关系 尤其是最亲近的 关系 它所具有的神圣性 就是人类一 切的善和高尚必须自发追求的结果在外 在法律中的体现 轻率地抛弃某种纽带 的约束 不管是遗传的还是自愿的纽 带 只是因为它们不再让人快乐 那就 是将社会和个人的德性连根拔掉 和 责任 一样 关系 纽带 是艾略特钟爱的用词 同样出自圣歌的句子 将我们系在一起的纽带是多么的甜蜜 也是19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关键句之一 外 在的法律和它所要求的相应义务 体现着各 种社会关系 包括遗传的 如父子 和自 愿结成的 如夫妻 关系 这些关系在相 互关爱 相互信任的基础上把人类社会凝聚 在一起 正是这种认识让罗慕拉在摘下戒指 时犹豫再三 后来 罗慕拉在平静中回忆自 己的出走 认识到修士当时的劝阻是正确 的 出走违背了结婚誓约 破坏了 诚信 这条人际关系中最基本的原则 与蒂托为 了个人享乐而抛弃养父 抛弃他的纽带性质 无异 这种行为如果蔓延开来 外在标志 的象征意义和外在法律的约束力量就难再引 起人们的敬畏之情 它们所代表的整个道德 体系也就会趋于崩溃 从而滋生出一种凡事 自我中心 毫无约束的道德无政府状态 乔 治 艾略特在写作 罗慕拉 的中途写出 了 织工马南 1861 马南的养女爱蓓 就没有为荣华而抛弃养父 与蒂托形成了鲜 明的对比 爱蓓挽救了金子失窃后心如死灰 931 罗慕拉 出走的重复与责任概念的重建 的马南 而蒂托却私吞养父的珠宝 背弃养 父 使养父陷入了麻木的复仇情感中 这种 对比与作者的道德忧思不无关系 而且有其 现实的关注 百年之后的英国人依然清醒地 认识到当时的这种社会状况 在不乏辛辣调 侃的 法国中尉的女人 1969 中就有这 样的句子 查尔斯像自己的许多同代人一 样 发觉那一世纪早期那种重视责任的风 尚 正转向自高自大 推动新英国前进的动 力 已经不再是为善而善的献身精神 而是 一种把自己变成尊贵人物的日趋强烈的愿 望 诚如约翰 霍洛韦在 维多利亚时代 的哲人 中所说 对艾略特而言 责任需 要 被认识到 才有意义 这种认识更多 地源于深刻真实的情感而不是敏锐的逻辑思 考 艾略特笔下的罗慕拉认为责任感应源 于内心自发的情感 她从未向非出自个人爱 与敬的责任低过头 当她决定依从 情感 的法律 离开她已经毫无感情的丈夫时 并没有因循惯例 躲到修道院或朋友家中 而是选择了出走 她要走一条独立的生活道 路 罗慕拉出走时 正值意大利的另外四邦 结盟抗法 它们对依附于法国的佛罗伦萨实 行封锁 使佛罗伦萨内忧外患 粮食匮乏 瘟疫传播 人心惶惶 此时正需要全民的支 持和奉献 所以萨伏那洛拉修士在罗慕拉出 走的路上拦住她 劝她 回到自己的位置 上去 向她解释她的 位置 并不只有 妻子 既然责任感源自人的内心情感 那么情感中除了骨肉之情和夫妻之爱 还有 超越动物性情感的 更高层次的爱 那 就是作为佛罗伦萨的公民对同胞的爱 佛 罗伦萨的女子 应该为佛罗伦萨而活 这 是佛罗伦萨人与生俱来的责任 当同城的 人民还在水深火热中 饥饿和痛苦还在街巷 中弥漫 罗慕拉又怎能 像小鸟一样 展 开翅膀 哪儿有爱吃的食儿就往哪儿飞 呢 而且责任犹如债务 一个欠债累累 的人又怎么能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呢 修士 义正词严地道出了责任的不可选择性 你是在逃离你的债务 作为佛罗 伦萨女子的债务和作为妻子的债务 你 是在抛开自己的命运 去选择另外一种 命运 可是 人能选择责任吗 正如人 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地和父母一样 修士唤醒了罗慕拉 除了个人享乐和个人 情感以外的生活的理由 于是 罗慕拉 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说一章名 加 入到救助难民和病人的阵营中来 她在自己 的行动中 找到了一个坚实的立足点 用爱心和劳动填充了自己的位置 感到 佛罗伦萨一直需要她 责任构成了一个人的存在 一个人有不 同的位置 也就维系着不同的责任 当埃 德蒙 柏克说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决定着 他的责任 时 他暗示很多责任是人一降 生就置身其中的 不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 移 也无可推卸 这其中就包括个人对国 家 对社会的责任 在维多利亚社会中 18世纪原子论的社会观已渐为强调个体相 互依存的有机论所取代 对 权利 的强 调也转为对社会责任的思考 当时的伦理 学家F H 布拉德利论述了 我的位置及 其责任 认为人的责任取决于他在自己所 生活的有机体中的位置 这个有机体可以是 家庭 也可以是社会和国家 约翰 拉斯 金也曾在他脍炙人口的演讲中倡导女性的社 会责任 在家门内 她们是秩序的核心 苦难的油膏 美的镜子 在家门外 她们仍 然像在家门内一样 那儿秩序的维持更为困 难 苦难更为迫切 爱更为缺乏 艾略特 也感觉到道德和信仰的无政府状态有蔓延之 041 外国文学评论 No 2 2005 势 便在写作中寻求社会融聚的力量 在 罗慕拉 的写作期间 她曾说 我与作 为一个群体的自由思想者没有什么共同语 言 对那种一味地挑衅宗教教条的言行也完 全失去了兴趣 如有可能 我想知道 从古 至今 所有宗教教条中蕴寄的经久不衰的含 意 几年后 在 费利克斯 霍尔特致 工人辞 一文中 她更是号召各阶层从自 己的社会位置出发 根据更为迫切的对国家 的责任 把对本阶层利益的追求转变成对本 阶层责任的追求 所以 罗慕拉最后获得 的自由不是体现在出走上 而是体现在她的 回归上 她重拾对本阶层责任的追求 就如 乔治 莱文所说 她的独立体现在她对责 任的取舍上 二 艾略特对责任的忧思在初期的小说创作 中就已经出现 在后期的小说中表现得更加 突出 从艾略特对责任概念的反思中 我们 可以看出她前后期小说对社会的认知在发生 着变化 在她的前期小说中 乡村社会大多 处在 古时候的回音萦绕未散 而新时代 的声音尚未来临 的状态 是一种相对静 态的共同体生活 责任的概念比较明确 宗 教和传统道德体系还能有效地发挥作用 公 共舆论更多地体现着集体意识 在 珍尼 特的悔悟 1858 中 叙述者就颂扬了责 任观念在个人和社会的完善中所起到的中枢 作用 福音主义给米尔拜地区带来一种观 念 并使之产生了明显的作用 责任的 观念 认识到活着不能仅仅为着自我的 满足 还要为着某种更有价值的东西 它之于道德生命 就如强大的中枢神经 之于动物的生命 罕有依据某种信仰或 观念来着手塑造自己 却又上升不到一 种更高的经验层次的情况 因为 一种 服从 自制的原则已经渗入到这类人的 天性中 使他们不再是一堆印象 欲 望 冲动的杂合体 教区生活场景 中的这种责任观念奠 定了艾略特前期小说的基调 人物和叙述者 都没有对它提出明显的质疑 但这在后期小 说中发生了变化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1860 中的麦琪与罗慕拉有很多相似之 处 但在对责任的认识问题上 作者对两 人的刻画显然不同 麦琪在为情所困时自觉 意识到的责任观念 罗慕拉最初却要通过外 在的力量 修士的劝诫 才能认识到 在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中 麦琪在随斯蒂芬 私奔 的途中断然斩断情丝 并谴责自己 依循情感的冲动之举 当斯蒂芬力图用爱情 是高于一切的法律来说服她放弃其他责任 时 她认为 如此一来 一切欺诈之举和残忍之 行都将畅行无阻 扯断世上哪怕最神圣 的纽带也就有了理由 如果过去不再约 束我们 责任又将何在 麦琪的选择中透露出自发的对责任的看 重 对习俗律法的尊重 但在前期小说中很 难见到的对传统责任观念及其背后意识形态 所作的严厉揭批 在艾略特后期的小说中却 多次出现 比如在 但尼尔 狄隆达 中 责任概念已受到质疑 凯瑟琳为和自己心仪 的音乐教师结婚 宁可放弃本可继承的家产 而出走 她的父母认为处在她 这个位置 上的女人担负着严肃的责任 即通过贵族 联姻来稳定阶级统治 凯瑟琳却反驳道 人们可以轻松地把他们想让别人做的事冠 以责任这个神圣的字眼儿 不过 凯瑟琳 虽然反抗习俗责任 但仍肯为 更高的责 141 罗慕拉 出走的重复与责任概念的重建 任 牺牲个人的幸福 在另一部后期小说 西班牙吉卜赛人 1868 中 女主人公 也为着吉卜赛人的事业而忍痛放弃了爱情 同样 前文提到 在佛罗伦萨的危难时刻 罗慕拉担起了公民责任这一更高责任 佛罗伦萨的局势缓和后 社会责任的迫 切性有所缓解 而与公众情感的融合使罗慕 拉更深刻地感受到夫妻间的隔阂 这期间她 察觉到丈夫一系列背弃责任的行径 抛弃养 父 有另外一个 妻子 并随时准备出卖 自己钻营的各派势力中暂落下风的一方 她 开始怀疑 她努力真心维系的婚姻纽带本 身就是假的 引发她再次出走的导火索是 修士拒绝出面解救她的教父 这使罗慕拉对 他产生了信任危机 所有强烈情感的纽带 都被扯断了 她此刻也在重复修士所面临 的难题 修士抗议教皇将他驱逐出教 何 时服从的责任终止 反抗的责任开始 而 罗慕拉也思考 何时服从的神圣性终止 反抗的神圣性开始 艾略特认为两人的问 题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对责任的反抗 要 以重建责任的更高权威为根本 而不是摧毁 支柱 抛却信仰 艾略特坚信 无信仰带 来精神摧残 无信仰与她社会融聚的理念 背道而驰 但是修士把净化教会的矛头指向 了教皇 这无疑会瓦解教会的体系 而罗慕 拉抛开了使她认识到更高责任的修士 也就 拆掉了自己信念赖以建构的支架 于是 罗慕拉对自己为什么要服从责任感到了迷 惘 她的心中生出一种新的反抗 一种 新的绝望 她又何必在乎挂那个标志 何必在乎要被人称呼自己的名字呢 她 实在找不到属于这个名字的始终一致的 责任 有什么力量为她产生被称作责任 的那个至极神圣的动机 既然除了某种 形式的令人深信不疑的爱之外再没别的 内在驱动力 这种使人产生责任感的力量 正是责任 可以依循的更高权威 在罗慕拉第一次出走 时 它通过荒原上的水源意象来展示 罗慕 拉不信宗教 也无法理解父亲教导的斯多葛 派哲学 生活由情感的力量指引着 她称这 种力量为 情感的信仰 但父亲的去世和 丈夫的背叛使得她的情感失去了依附对象 她陷入了 信仰 失落后的迷惘中 出走 前脑海中浮现出兄长卢卡的预言 你 罗 慕拉 绞搓着手 寻找水 却找不到 原 野又变得光秃秃的满是石头 你孤零零地站 在那里 迷惘中她开始寻求新的信仰 她周围的泉源都已枯竭 她奇怪是什么水 源能让人们在荒漠中汲引 从而获得气 力 终于 她在萨伏那洛拉的奉献精神中 尝到了那种遥远的甘泉的滋味 修士不仅 使罗慕拉认识到了对国家的责任 还把这一 责任上升为神赐的义务 罗慕拉虽然没有顶 礼膜拜修士的宗教 却从作为这种宗教化身 的修士身上体会到宗教内在的奉献精神 于 是感到一种从未遵依过的更高的法律 陡然 意识到自己 过去的自我 和 现在的自 我 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但是 在对修士失去信仰后 罗慕拉似 乎再次失去了自己信仰的源泉 她万念俱 灰 乘一叶扁舟漂游茫茫海上 海洋是前次 出走时荒原意象的再次重复 当船在一个瘟 疫肆虐下几近荒废的渔村靠岸后 罗慕拉重 新生出在佛罗伦萨救援中产生的位置感和责 任感 她取 水 救治病人 最终使渔村 重现生机 此后罗慕拉再次回归佛罗伦萨 认识到唤醒她新生的修士 作为崇高目标 化身 宣讲的并 不是空洞的托词 而 是一种活生生的精神 这种精神 就是自 我的力量 更高的自我 成了责任的内在 驱动力 也是艾略特奉为圭臬的道德至善论 241 外国文学评论 No 2 2005 perfectionis m 即追求更好的自我 追求 自我的完善 通过追求更好的自我 可以在 信仰失落 价值多元的社会中寻找出生命的 价值 在崇高的精神中升华出信仰 正如叙 述者在罗慕拉因情感冲动失去了对修士的信 任 再次出走时所说 没有这种更大的目 标 生命无法升华为信仰 托马斯 卡莱尔在 时代之兆 中谈 到机器时代的道德堕落时 号召人们从我做 起 改造世界 改造国家 聪明人是不会 去掺和的 只要不是蠢材就都知道 那惟一 的极其缓慢却脚踏实地的改造 就是每个人 都从我做起 向着自我完善迈进 罗 慕拉 对萨伏那洛拉的教会改革和政治改 革的叙述较为低调 很大程度上源于它的作 者也倾向于从我做起 作为责任内在动力的 对更好自我的追求不仅是个人自我完善的途 径 而且也会通过对他人的影响 带动促进 整个社会的道德进步 修士影响了罗慕拉 罗慕拉又使这种影响延及他人 叙述者评论 道 当我们看到这种奋不顾身 自我牺 牲的壮举而心跳加速时 生活看上去从 来没有这么清楚 这么容易 那一刻 我们对什么是灵魂应当赢取的更高的奖 赏不再抱有疑问 我们几乎坚信自己有 能力取得这种奖赏 正是这样的一股新 的热情伴随着罗慕拉度过了那些艰难的 夏日 弗洛斯河上的磨坊 的叙述者也曾提 到这种 叫做 热情 的东西 某种没 有很高的奖赏也能产生动机的东西 它能 使人克制己欲 并 对他人之物有着充满 活力的爱 active love 这种热情也使罗 慕拉生出了一种 充满活力的爱 投身 于佛罗伦萨和渔村的救援中 小说尾声处罗 慕拉教导蒂托的儿子学习修士而不要学蒂 托 暗示了这种影响在后代中的延续 沃尔 特 霍顿在 维多利亚时代的思想框架 中指出 在艾略特身上 宗教气息和浪漫情 怀并行不悖 使她得以糅合维多利亚时代的 两种道德倾向 一是基于良心的 热切 earnestness 即抑制激情以尽责任 一是 基于情感的 热情 即激发高尚情感以追 求更高的理想 罗慕拉的第二次出走充分 展示了这一点 将对更好自我的追求作为责 任的内在动力 将情感与责任的表层冲突化 作了内在的一致 三 理 霍 赫顿写过一篇艾略特认为是最 有洞察力的评论 他认为 罗慕拉 最大 的艺术目的 就是要写出文艺复兴时期的自 由文化与基督教思想的冲突 这与维多利亚 时代的精神氛围是一致的 代表这冲突双 方的词汇 可以用 希腊精神 和 希伯 来精神 来简括 马修 阿诺德对此作过 清晰的表述 他指出 希腊精神最为重视 的理念是如实看清事物之本相 希伯来精神 中最重要的则是行为和服从 这 两大精 神准绳 一个强调全面透彻地了解人的 责任的由来根据 另一个则力主勤勉地履行 责任 一个慎之又慎 确保不将黑暗当成了 光 另一个则是看到大的亮光就奋力向 前 而且在当时的维多利亚社会 我们 最根本的习性在于偏爱行动而不是思考 因此 更需要一种希腊精神 透析 人的 责任的由来根据 避免盲目地行动 将 黑暗当成了光 艾略特后期的小说使我们 感到 她正是在用希腊精神来审视责任观 念 使人们在新的环境和语境中对后者有着 清醒的理解 而不是简单的宣扬或摒弃 罗 慕拉的两次出走是对责任的两次质疑 但每 次都以回归作为肯定 小说末尾 罗慕拉对 341 罗慕拉 出走的重复与责任概念的重建 出走的检思便是质疑后的重建 她开始谴 责自己的出走 说到底 这是怯懦 自私的 行为 萨伏那洛拉先前劝她回去的理由 要 比她第二次出走的理由更充实 更深刻 通过否定之否定 小说使读者更加清醒地认 识到责任的内涵 艾略特的 情报员 乔治 亨利 路 易斯在日记中写道 普通读者对 罗慕拉 反应平平 而几乎所有的文人精英都做出了 极其热烈的回应 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罗 慕拉身上体现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和特质 她 的怀疑和自省 出走和回归也是艾略特以及 她同代的许多文人共有的心路历程 在旅程 的终点 我们看到的是一位 受过教育的 女性在荒岛上瞻 前 顾 后 地自省的 肖像 在冷寂的冬日里 罗慕拉依榻而 息 她的思绪 回想着过去的时光 凝 望着未来扑朔迷离的日子 开始从新的 角度来审视一切 自省提升人的道德意识 如查尔斯 达 尔文所说 他必然要相当坚决地决定 将 来要做出与此前不同的行动 这就是良心 因为良心回首过去 指导将来 当罗慕拉 反思自己的第二次出走时 叙述者说 当 错综复杂的生活状况使人无法维系某条纽带 时 人们都会有这种反复的斗争 除非他的 感觉迟钝到生不出怀疑的地步 良心会 不断地回顾过去 怀疑过去 直到伤口结成 了疤 怀疑的经历是痛苦的 而对怀疑的 怀疑更加痛苦 但是 怀疑是保持责任观念 活力的必由之路 罗慕拉怀疑责任 又再怀 疑自己对责任的怀疑 最终重建了更为清晰 的责任观念 为使 责任 在它的外在社 会条件发生变化后 仍能具有精神号角的力 量 一个 感觉不那么迟钝 的人有责任 去重建 责任 在晚年的虚构作品 泰奥弗拉斯托 斯 萨奇的印象 1879 中 艾略特以前 所未有的辛辣笔触抨击了时弊 其中 道 德骗子 一节质疑了 有德 moral 和 道德 morality 的词义 主人公萨奇举 例说 一个在家庭生活中中规中矩 在外大 行坑骗之能的人 居然被称作有德之士 那 些欺诈贪婪 多行不义的统治者 只因没有 荒淫无度 就被权威的史学家称作有德之 君 这种情况下 对他人的责任 又将何 在 萨奇认为 语言的误用导致原义的模糊 和消失 从而腐蚀思想 在政治 历史和文 学中对 有德 和 道德 这两个词的误 用 使得广泛而严肃的 人类责任 无法 在 道德 和 宗教 中找到 而绵延更 广的社会生活词汇对 道德 的误用 使 影响更为广泛 因为 通俗语言中的非正 式的定义 是理论影响大众思想的惟一媒 介 甚至那些所谓受过教育的人也同样受到 影响 我们的习惯用语已经把我们社会责 任的更大的部分视为游离于我们天性的 最深层的需要和情感之外 萨奇进而指出 社会责任的更大部分就 是 个人对他人的责任 两性之间的关系以及基本的血缘纽 带是人类幸福的至深根基 但把它们等 同于道德 实际上是斩断了使这些纽带 成为幸福源泉的情感渠道 社会的维系 要靠一种敏感性 能敏感地感触他人的 需要 而这些纽带是这种敏感性的最初 泉源 他建议 如果 道德 不能表达这个 441 外国文学评论 No 2 2005 含意 那不如在字典里另寻一词 因为词语 的有名无实 就像让体衰力竭之人强承旧 重 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生活中无视这种词 义的消失 会造成思想中对现实的误读 甚 而会 颠覆社会的准绳 即对善恶的判 断 乔治 艾略特作品中流露出来的这种对 某些关键词词义变迁的忧虑 不仅是出自小 说家对语言深度的敏感和体悟 也是知识分 子在社会转型的变革年代 对语言所表征的 思想和价值体系的忧虑 正如 米德尔马 契 的叙述者所说 准确的词语总有一种 力量 以其明确的词义感染我们的行动 艾略特的作品让我们感到 责任 就是这 样一个词 弗雷德里克 迈尔斯曾记载过艾略特在 剑桥的箴言 我还记得 五月的剑桥 一个细雨 蒙蒙的黄昏 曾与她漫步在三一学院的 院士花园 她的步子比平日要快些 谈 起了长久以来经常作为号角来激励人们 的三个词 上帝 不朽 责任 她 极其热切地称 第一个是如何难以想 像 第二个如何难以置信 而第三个又 是如何确定无疑 如何地绝对 可见 艾略特的思想轨迹 始于上帝 终 于责任 她经历的信仰危机最终使她更加 重视责任的凝聚力 在 罗慕拉 中 罗 慕拉也经由对责任的怀疑而最终更加坚定地 拥抱责任 David Carroll George Eliot The Critical Heritage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1971 p1213 p1217 p1197 p1200 参见北京图书馆编 民国时期总书目 外国文学卷 北京 书目文献出版社 1987年 第72页 参见Gordon S Haight ed A Century of George Eliot Criticism London Methuen 1966 pp1279 281 Clar2 ence R Decker The Victorian Conscience New York Twayne 1952 p129 Laurence Lerner ed The Victo2 rians London Methuen 1978 p1171 Sally Shuttle2 worth George Eliot and N ineteenth Century Science Cambridge Cambridge UP 1986 pp1x 11 pp197 114 BasilW illey N ineteenth Century Studies Harmond2 sworth Penguin 1973 pp1214 260 国内学者也曾 关注此点 如 朱虹 英国小说的黄金时代 北 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 第268 272 页 CarolDyhouse The Role ofWoman From Self Sacri2 fice to Self Awareness in Laurence Lerner ed The Victorians London Methuen 1978 p1188 Henrik Ibsen FourMajor Plays New York Air mont 1966 p169 译文引自易卜生 易卜生戏剧四种 潘家洵译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8年 第198 页 John Stuart Mill On Liberty and Utilitarianism New York Bantam 1993 p191 以赛亚 伯林 自由论 胡传胜译 南京 译林 出版社 2003年 第258 258页 George Eliot Felix Holt The Radical intro and ed by Peter Coveney Har monds worth Penguin 1982 p1129 George Eliot Romola intro and ed by An2 drew Sanders Harmondsworth Penguin 1980 p1267 p1391 p1552 p1431 p1552 p1392 p1429 p1435 p1431 p1436 p1436 p1430 p1464 p1463 p1463 p1586 p1540 p1553 p1586 p1394 p 396 p1433 p1663 p1587 p1541 p1464 p1651 p1650 p1651 Sally Shuttleworth George Eliot and N ineteenth Cen2 tury Science Cambridge Cambridge UP 1986 p1100 p1x Asia Briggs The Age of Improvement 2nded Harlow England Pearson 2000 p1389 John Fowles The French Lieutenant sW oman n p1 Triad 1977 p119 Gordon S Haight ed A Century of George Eliot Criti2 cism London Methuen 1966 pp1279 280 艾略特在 米德尔马契 中 借卡苏朋之口这么说 不同的位置有着不同的责任 见George Eliot M id2 dlemarch intro and ed by W J Harvey Harmond2 sworth Penguin 1965 p1103 541 罗慕拉 出走的重复与责任概念的重建 埃德蒙 柏克 自由与传统 蒋庆等译 北京 商 务印书馆 2001年 第75 83页 F H Bradley Ethical Studies Bristol ThoemmesAnti2 quarian Books 1990 p1157 John Ruskin Sesame and Lilies London George Allen 1905 p1165 译文引自约翰 拉斯金 芝麻与百 合 刘坤尊译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6年 第117 页 Gordon S Haight ed George EliotLetters vol I V New Haven Yale UP 1955 p165 p164 p164 p1102 George Eliot Essays and Leaves from a N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