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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乡绅经济生活的变迁 苏州府太仓州王时敏的事例研究 明清交替之际,江南地域社会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其中一个显著的变化,是明末经济富厚的乡绅之家,到清初普遍变得穷困。对于江南的乡绅家族,明清交替之际是个艰难的时期,就连在明末官僚代出,过着王侯般生活的望族,到清初也普遍没落甚至破家参考文献 关于清初江南望族之大量消亡以及紳士生活普遍贫困化的现象,可参考:吴仁安:明清时期上海地区的著姓望族(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5页),岸本美绪:清初松江府社会和地方官(明清交替和江南社会17世纪中国的秩序问题,东京大学出版会,1999年,第207211页),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15120页,第330332页)等。那么,这些在明末的地方社会中举足轻重的乡绅家族,他们在明清交替之际是如何没落的?为什么会没落呢?明清社会史研究中,为了探究中国社会固有的构造以及被此构造所決定的独自的发展样式,明末以来频繁出现于文献的乡绅这一社会阶层受到了高度关注,留下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其中不乏有涉及明清绅士经济生活的研究。另外,探讨家族盛衰的原因,也是家族史研究的重点之一。所以,涉及明清乡绅生活的变化和望族盛衰的研究论著不在少数,并且一般认为,科举的成败、官僚的有无,是决定明清望族盛衰的关键。 关于明清時期望族盛衰的原因,代表性的论著有:何炳棣:科举和近世中国社会(寺田隆信译,平凡社,1993年)、张仲礼:中国绅士关于其在19世纪中国社会中作用的研究(李荣昌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年)、潘光旦: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商务印书馆,1947年)、吴仁安前揭书1997年等。但是,在明清交替时期,世家望族的没落乃至消亡,自然有其特殊的原因。岸本美绪指出,望族激烈的盛衰变化在明末的江南社会就已经显著可见,当时就有知识人指出,由于赋役繁重和风俗奢侈,使得明末江南的富家难以保富岸本美绪:明清时代的乡绅,前揭书1999年,第37页。赵园则认为,世族的衰落在明代,部分是“右贫抑富”政策的结果,但是明清之际的小民和无赖集团的“焚掠”打击才是最主要的因素赵园前揭书1999年,第117页。可以说,明清交替这一时期对望族发展所带来的特殊冲击已经受到研究者们的普遍承认,不过,绅家望族的经济生活在这一时期普遍贫困化的原因及其过程,还未被充分探明。本文将以明清交替时期江南苏州府太仓州王时敏一家为例,来试探讨此问题。本文之所以选择王时敏家为研究对象,是因为王家的经济生活状况,从明末到清初有着前后悬殊的变化。并且,王家在明清时期出了很多重要的文人,王时敏本人及其子孙,有不少文集、诗集、书信和年谱被保存至今,其中有大量关于家庭生活状况的描述,这些是考察明清交替之际乡绅的生活变化和望族消亡过程的不可多得的资料,这是本文选择王时敏为考察对象的又一个原因 本文主要的史料有:王巢松年谱(上海图书馆藏吴中文献小丛书 之四,以下简称巢谱),王时敏的第五子王抃的自编年谱,起于崇祯六年(1633),终于康熙二十六年(1688);奉常公年谱(北京图书馆编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第66册,以下简称奉谱),道光时期王时敏七世孙王宝仁根据家传文献为王时敏编撰的年谱,刊刻于道光十六年(1836);王烟客先生集,编辑于民国初期,刊刻于民国五年(1916),内容包括诗集、家训家言和尺牍三部分;西庐家书十封,收录于徐丰寿的丙子丛编,是康熙五年(1667)王时敏给进京应顺天乡试的王抃的家书。另外,王时敏有九个儿子,其中八个儿子之诗集或文集共十余部流传至今,数目众多,在此不一一罗列。本文将通过这些文字资料,尽可能详细地复原王家的经济生活从明末到清初的变化过程,并尝试分析致使王家经济发生变化的原因。当然,由于不同的乡绅家族所基于的经济基础、社会地位和处世方式迥然有异,在明清交替的动乱中的经历也是不尽相同,所以各乡绅家族在这一时期的变迁过程自然多少会有因人而异之处。王时敏家经济生活的变化过程,当然有一定的特殊性,这也是不言自明的。但是江南世家望族同时大量消失这一事实,也说明各个家族在明清交替这一时期,一定遭遇了某种相似的处境。基于此,本文将在考察王时敏家变化过程的基础上,结合时人对经济生活变化的记述,以此来试分析明清交替之际包括众多望族在内的江南人家所面临的共同难题。一 王时敏其人及其家承王时敏是明末清初苏州府太仓州人,明万历年间的首辅王锡爵之孙,生于明万历二十年(1592),卒于清康熙十九年(1680)。其先世出自山西太原,元至正间红巾军之乱时,迁至太仓。王氏迁到太仓后,经历五代,出了第一个为官者,名叫王谨,官福建莆田县县丞。又过了五代,才又出了为官者,即王锡爵。王锡爵是明代王家出的官位最高的人物,他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会元,万历十二年(1584)入阁,万历二十一年(1593)成为首辅,次年因朝廷纷争乞休归里。万历三十五(1607)年,万历帝欲再召之入阁,王锡爵辞不赴京,万历三十八年(1610)卒于家,朝廷赠太保,谥文肃。王锡爵只有一子,即王时敏之父王衡,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于万历三十七年(1608)先父而卒。王衡有三子,但是长子、次子皆早殇,长大成人者只有王时敏。 以上据奉谱总述,以及明史卷218,王锡爵、王衡传。另可参考拙论:从“癸巳大计”看明末东林党与内阁之对立(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06期)。 王时敏祖、父都是进士,他却没有取得任何的科举资格。在王锡爵去世后四年,即万历四十二年(1614),二十三岁的王时敏因门荫而被授官尚宝丞,自此在京当官,累官至太常寺少卿,一直分管没什么实权的尚宝司事。崇祯十二年(1639),王时敏以公事回乡,翌年以病乞退家居,不复入京。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是王时敏在世时的最终官职 奉谱万历四十二年、崇祯十二年。据明史卷74、志第50,职官三之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太常也称奉常,所以王时敏的年谱被命名为奉常公年谱。辞官归里后的王时敏,家居在太仓城内。王时敏本人为官并不显要,但毕竟是首辅之孙,这一家族在地方社会所拥有的势力也就不难想象。明末清初的太仓州知识人王家祯、陆世仪等都提到过,王家是明末太仓州最鼎盛的望族王家祯:研堂见闻杂录:“娄东鼎盛,无如琅琊太原。”陆世仪太原王氏小宗祠议序(桴亭先生文集卷四):“太原王氏,娄之甲族也”。王、陆都是明清之际太仓州士人。这里的太原王氏,即王锡爵一族。而王时敏作为王锡爵的独孙,继承了这鼎盛的一切。二 明末王时敏家的经济状况及其变化为了论述王家经济的变化过程,这里将先介绍王家在明末鼎盛时的经济情况。一)明末王时敏所继承的家产据王时敏自称,太原王氏在王锡爵辈之前已经是富厚的人家 在王烟客先生集遗训“戊寅(崇祯十一年、1638)由京中寄家书”中,王时敏说:“我家自高曾以来,富厚已逾百年。人家如此,可谓久远。”。然后王家又出了一个首辅,可以想象王家应该因此更为富厚。以下将通过一些片断的史料,来管窥明末王时敏家大致的家产规模及其经营状况。首先来看田产。从清初王家的分家记述,大抵可以推算出明末清初王家的田亩数。根据奉谱记述,顺治三年(1646)春,王时敏析产出二千五百亩给他的五个大儿子;然后在顺治十八年(1661)初秋,王时敏将所存田三千亩,留一千二百亩自赡,九子各受田二百亩;然后在康熙元年(1662),又将余下的一千二百亩田尽数授予九子据巢谱总述、顺治三年条。奉谱顺治三年、康熙元年条。关于顺治三年析产的数目,王宝仁和王抃的记述不同。巢谱总述记道:“丙戌(顺治三年)之春,大人授产出二千五百亩,房租一百八十金。”但奉谱顺治三年条则记道:“是春析产,诸子各授田二千五百亩,房租一百八十金,僮仆亦皆分属。”按王宝仁的说法估算,王家则共有田一万五千五百亩。由于奉谱编纂时取材多有依据巢谱之处,所以这里取巢谱的说法。如果忽略不计王家在明末清初买进或卖出的田亩,可以估算出王家大体有五千五百亩左右的田产。明朝崇祯晚年的浙江嘉兴府籍大学士钱士升曾说过:“就江南论之,富家数亩以对,百计者十六七,千计者十三四,万计者千百中一二耳。” 据明史卷251,钱士升传。清初江南松江府叶梦珠也说到:“崇祯中,华青美田缙绅富室,最多不过数千亩。” 叶梦珠:阅世编巻一,田产一。参照岸本美绪:关于明末田土市场的一考察,清代中国物价和经济变动,研文出版,1997年,第231页。从这些记述来看,拥有五千五百亩左右田产的王家,在明末江南富家中也是田产居上者。接着来看多少能体现乡绅家产的园林。据崇祯太仓州志介绍,明末王家至少拥有三个园林,皆据胜,其中以东园最为著名三个园林即后园、南园和东园。参考崇祯太仓州志卷十五,琐缀志,园林。奉谱提到,康熙四十六年(1707)南巡,有旨取道太仓,欲临幸王家东园,结果王时敏第八子当时跟从康熙南巡的刑部尚书王掞以水浅不能前进为由推辞了奉谱崇祯七年条。另外,王时敏在清初顺治八年(1651)作的乐郊园分业记(王烟客先生集遗训)中提到东园有数十亩的规模。能引起康熙帝的注意,东园的著名程度不言而喻。能体现王家家产的,还有古董书画收藏。明中期以后的江南,书画古董风行,权力者都热心于美术品的收集 中砂明德:江南讲谈社,2002年,第4346页。王家也是如此。王时敏是清初屈指可数的书画家,据清史稿称:“明季画学,董其昌有开继之功,时敏少时亲炙,得其真传。锡爵晚而抱孙,弥钟爱,广收名迹,悉穷秘奥,于黄公望墨法,尤有深契,暮年益臻神化为一代画苑领袖。” 据清史稿卷504,王时敏传。王时敏是清初著名的画家之一,关于他的传记和绘画方面的论著很多,可供参考的有:Wicks,Ann Barrott著,唐恒亮译王时敏的绘画观(故宫文物月刋1986年,1号总第37期,第9197页);林莉娜:清初“四王”之首王时敏之生平及其仿黄公望绘画(故宫文物月刋7号,1992年,第7283页);林莉娜:王时敏(1592-1680) (中国巨匠美术周刊中国系列039,1995年,第132页);吴聿明编著娄东画派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思嘉:清初山水画家王时敏传论(新美术1996年01期)等。从清史稿所载的“广收名迹”之说来看,明末王时敏家应该收藏有不少名书名画。被誉为中国古代名刻双璧“斯篆淳碑”之一的“淳碑”的王羲之亲笔绢本真迹,当时就是收藏于王家“淳碑”即东汉邯郸淳为孝女曹娥撰写的“孝女曹娥碑”。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六,晋唐小楷真迹记道:“晋唐墨迹,近世已不多见若晋人书尤为希世之宝。韩宗伯(敬堂)所藏曹娥碑,为右军真迹,绢素稍黯,字亦惨淡,细视良久,则笔意透出绢外,神彩奕然,乃知古云入木三分,不虚也。今入娄江王文肃家矣。”。尽管缺乏能全面把握明末王家财产全貌的史料,但仅从田产、园林和古董名画收藏,也可以看到明末王家无疑是当时江南最富有的人家之一。但是此后不久,王家受到了明清交替的洗礼,其经济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至清康熙初年几乎变得一贫如洗。以下拟分明末和清初两个阶段来探讨其变化的过程及其原因,首先来看在明末的变化。二)明末王时敏家的收支状况及经济变化关于王家的经济生活在明末的变化及其原因,在作于清初顺治十八年(1661)的分田完赋志王烟客先生集遗训分田完赋志。这段话后,王时敏接着说“迨陵谷迁改”,可知此前叙述的是明末的家况。中,王时敏留下了如下记述:吾弱冠之年,祖父背弃,遂专家秉。清白之遗,本无藏蓄。尔时国步承平,世途宽泰,滋殖尚易,保守非难。且以旧阅单丁,仰席先人余荫,田租岁入,质库子钱,自足应酬公私,赡给俯仰。一切钱谷出入,悉付家倌主之。吾衣租食税,了不知何有何无也。既因京邸栖迟,往来频数,复以交道日广,子息日繁,费用浸益浩繁,婚嫁更苦纷叠,吾既不事生产,又复渐萌侈心,郑驿郇厨,宾朋踵属,西园东墅,土木烦兴。兼仆辈奢汰成风,侵牟沿习,竞为窃辔,莫塞漏卮。先世所付典赀,不几年而荡扫。根本有拨,剩有租田。又以旱潦洊逢,漕白赔补,自此生计渐蹙,愁绪常萦,无复往时饶裕之乐矣。从这段记述首先可以看到,明末王家的经营内容主要是田产和质库。不过,明末王家的经营内容和收入应该不止于此,比如顺治三年(1646)的分家的记述中提到有房租收入,而且清初王时敏的第五子王抃曾提到自己的干仆王秀擅长经营赀本,制买货物巢谱总述:“王秀颇有才能至于经营赀本,制买货物,尤其所长,惜我无余财试之,以展其用也。”。王秀是分家时王时敏指派给王抃的,显然明末的王时敏应该有依靠王秀这样的干仆从事过商业经营,至于具体的经营内容已经无法得知。而田租和质库子钱应该是其最主要的收入。按照王时敏的描述,他在弱冠时继承了家产之后,没有亲手经营,而是将一切的钱谷出入都交给仆人主持,自己则依靠这些收入,过着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同时可以看到,王家的日常费用非常庞大。从分田完赋志的记述来看,王家最大的花费是交际、子女增加和大兴土木等方面的费用。以下且结合其他史料,稍加说明。首先是交际费用。交际诚然对明清时期的绅士来说很重要,从“宾朋踵属”“郑驿郇厨”等记述,可以看到鼎盛时期王家的宾客之多以及王时敏对宴客的考究。其实根据差不多同时代人叶梦珠的介绍可以知道,讲究宴席的丰盛精致,是明末清初江南地域的普遍风俗 叶梦珠:阅世篇卷九,宴会。这种风气一定使得当时的交际费用很高昂,从分田完赋志的这段记述和清初的家书西庐家书丙午四:“我自四五月应酬多费,又有端节夏至祀先诸项,管家处月进俱先期透支,此月内遂无分文。”来看,因交道增多而增加了的应酬费用,是颇让王时敏头疼的数目。其次王时敏说到“子息日繁”。他育有九子九女,扶养子女自然是越来越重的负担。而当子女长成,他们的婚姻费用,更让王时敏倍感苦恼。婚嫁费用的高低与当时的风俗以及当事人家族的地位相关。据崇祯太仓州志记载,明末的太仓州是“婚多鄙文” 崇祯太仓州志卷五,风土志,流习:“娄轻冠礼,祭亦脱畧。惟婚多鄙文,丧沿滥习。”,而王时敏这样的宰相人家就更加繁琐了。崇祯十三年(1640),王时敏的第三女嫁于松江府徐本高之子徐羽明,徐家和王家一样是首辅的后代,门当户对,婚姻的礼节与排场,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王抃在巢谱崇祯十三年条中记述其婚礼时说:“云间风气更兼相国家声,仪节极其繁费”。关于王时敏的儿女在婚嫁时的花费,没有看到具体的记述,不过从王时敏不断的抱怨,又考虑到当时的风俗以及王时敏家的出身地位,可推测其数目应该不小。据奉谱记载,王时敏的九子九女,从长子王挺完婚的崇祯八年(1635),到崇祯十三年的六年之间,连续有三男三女完成了婚嫁,而其余十二个子女的婚嫁则都是在顺治年间。在顺治十六年(1659)的自述中,王时敏再次提到自己“始腴末悴”的原因之一是“苦于不了之婚嫁” 王烟客先生集遗训自述。据奉谱顺治十六年条,自述作于是年。日常费用中又一个被王时敏重点提到的是大兴土木,特别是建造园林。前文已经介绍过王家园林的名气,王时敏称自己特别喜欢园林,所以他对王锡爵开辟的几个园林都进行了再三再四的改建,这样就花费了不少积蓄。比如关于东园的改建,在乐郊园分业记中,王时敏说:“适云间张南垣至,其巧艺直夺天工吾时正年少,肠肥脑满,未遑长虑,遂不惜倾囊听之。庚申(万历四十八年、1620)经始,中间改作者再四,凡数年而后成不惟大减资产,心力亦为殚瘁”王烟客先生集遗训乐郊园分业记。另外自述中有:“惟于泉石癖入膏盲,随所住处必累石种树,以寄情赏,壮岁气豪,心果一往乘兴,不顾其后,东南两园,疏筑并兴。”据奉谱记述,东园的改建于崇祯七年(1634)落成,十余年中,费以累万奉谱崇祯七年条。根据分田完赋志的记述来看,壮年时期的王时敏,由于庞大的家庭费用,外加一些奴仆的窃辔,先世留下的包括典资在内的积蓄很快被用光,在收入方面只剩下田租。对此王时敏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不过崇祯十一年(1638)王时敏充当粮长运粮回京,途中给家人的信中说:“我家从无实蓄,而体面虚张,比他家百倍,年来已大见捉襟露肘之状,外人终不见信,止因田产尚多之故。”王烟客先生集遗训戊寅由京中寄家书。 以此来看,王时敏所言的“先世所付典赀,不几年而荡扫”之事,可能是在此前后。此后,奉谱中开始不时地出现经济困难的记述。首先是写这封家书后不久的崇祯十二年,王时敏到达京师,因途中粮船触沉,奉谱说“公以白粮船途中触沉,交纳又不容缓,借贷补缺,几不能支”奉谱崇祯十二年条。其次在崇祯十五年(1642),奉谱又提到王时敏因赔偿漕粮,而致“衣饰酒器尽归质库,眉烧肘露,不可言喻”奉谱崇祯十五年条:“是岁赔貱漕粮,遂及万金。田既不售,衣饰酒器尽归质库,眉烧肘露,不可言喻。”。可见分田完赋志中“生计渐蹙,愁绪常萦,无复往时饶裕之乐”的叙述,应该指的是明末崇祯年间的最后几年。在分田完赋志中,王时敏提到其原因是“旱潦洊逢,漕白赔补”。这两点其实是崇祯晚年江南非常深刻的社会背景。三)崇祯晚年的社会背景与王家经济众所周知,崇祯后期,江南进入了灾荒不断的时期,即王时敏所说的“旱潦洊逢”。从启祯记闻录卷二的记述可以知道,崇祯十年到崇祯十五年苏州府每年都有旱灾。而自崇祯十一年(1638)以后则每年都发生蝗灾,太仓士人陆世仪在崇祯十四年(1641)的日记中描绘道:“滩山一路飞蝗蔽天,一望如云烟,连接不断。江南素无此灾,自戊寅(崇祯十一年)至此,无岁无之,而尤莫甚于今岁。” 陆世仪:陆子遗书志学录五月二十日。志学录为陆世仪崇祯十四年的修身日记。连年的灾害导致了严重的饥荒,影响了各阶层人的生活。根据崇祯十四年陆世仪的日记来看,由于荒歉,物力艰难,当时太仓州的许多士人都只能日食二餐。陆世仪亡友的遗孀愚若嫂则是“至五六月间,甚有一碗麦汤度一日者”。还有当时到苏州赴考,他这样记述了沿途的情景:“郡中饥荒特甚,兼以寒冻,日冻饿死者无虑数人,里巷俱无生气。”“趁小舟归,天大风寒见道旁倒死者累累,甚为痛恻。” 陆世仪:陆子遗书志学录十一月十二日、十四日、十五日。奉谱对这一年太仓的情景的记述也差不多:“自初夏以至深秋,点滴不雨,木棉微有所收,种稻不留一寸,遂至斗米千钱。冬间饿殍盈衢,僵尸载道。 奉谱崇祯十四年条。”在灾荒最严重的崇祯十四、十五年,太仓州在知州钱肃乐的倡导下发起了同善会和常平仓。崇祯十五年,王时敏家也发起了同善会。从夫马进的考察来看,这种由一家举办的同善会在当时的江南是少有的 夫马进: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同朋舎,1997年,第104页。不过此时的王时敏家其实已经不再富足,灾荒同样致使王时敏这样的田主的田租收入大大减少了。崇祯十一年王时敏在戊寅由京中寄家书中提到因旱灾而减收时说道:“闻家乡旱涸已极,河路尽绝,米价日贵一日,到漕粮时,更不知作何光景(吾家)今年又值歉收,除完仓粮外所存无几。”显然连年的荒歉使得王时敏手头拮据,于是在崇祯十五年,他只能靠呼吁一家眷属节省包括口粮在内的日常费用来行善,一家同善会引正是写于这种背景之下 王烟客先生集遗训一家同善会引:“吴中昨岁奇荒,百余年所未有,扬子以南,道殣相望,大陵之气,上接于天。远者不具论,即就一州里巷间,游手佣力素所熟识之人,以艰食失业,未几而行乞,又未几而僵仆者,亦不可胜数矣。至于鸠形鹄面,蝉腹龟肠,流踪道路,憔悴空庐,与夫弃掷子女,自经沟渎之惨,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只就我一家眷属,各以节缩口腹之余,捐施共成胜举。不但种此善因,他生得免饥困,如眼前在厄诸穷人也”。而在知州钱肃乐倡导下发起的同善会和常平仓,其钱粮也是由包括王时敏在内的乡绅们出的,此时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没有赈灾的经济能力。崇祯晚年的明朝中央政府苦于应付与东北的清兵及西北农民军的战事,在江南灾荒连年,民生困苦时,不但无力赈灾,还对江南加派赋税。启祯记闻录卷二、崇祯十一年条记述道:“抚臣屡疏以旱蝗上闻,而得谕旨,征粮反有加焉。”同卷崇祯十四年条记道:“岁凶异常,抚按交章上请,不惟不蒙宽卹,征赋反有加焉。(皇上)连差督饷科臣至吴中者两三员,赐剑专勅行事,抚臣及县官,惴惴惧得罪。”诚如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样,崇祯皇帝为顶点的中央政权的严加征税的要求,遭到苏州知府陈洪谧和松江知府方岳贡等地方官的抵抗 井上进:朴学的背景(东方学报京都六十四册、1992年,第323页)。但是,对于此时征赋的严厉,太仓知州钱肃乐也说:“往时考成钱粮,皆因缓急以相差次,今额过倍于往时,而程限不分,飞书日至,物力有限,势且狼顾。”“当事者动以赐剑相恐,有司凛凛,救过不赡。” 崇祯太仓州志卷八,赋役。从启祯记闻录的作者以及太仓知州钱肃乐的记述来看,中央政府不断的加派命令,让很多地方官都感到恐惧,于是征比自然更加严厉急迫。其实明朝的中央政府,还通过强制捐监等办法想方设法掠集军费 王家祯:研堂见闻杂录:“崇祯新即位,禁天下不得输粟入太学,一时成均,顿复旧观。后以军兴用十足,复许天下负镪入学,去前诏不一年。乃至戊巳(崇祯十一、二年)之际,更令州县各举富人名,大县至数十人,小县亦数人,不论士庶,迫促上道,令其进( 下缺),至怨仇以此报复,避者如逃重戍,或用百金,上下脱免,国学之名,至此扫地矣。更闻旁省以奉行稍不中程,督饷大臣竟以军法诛其从吏,大为异听。”,所以对征赋变本加厉,也就不难想象了。这时王时敏这样的大地主,不但田租收入受到灾荒的影响,严重时甚至还要倒赔田赋。奉谱崇祯十五年提到的“是岁赔貱漕粮,遂及万金”,正是源于这样的背景。在分田完赋志中王时敏也提到了这种社会背景下地主的艰难:“况田非饶美,岁有丰凶,万一年谷不登,赋调繁重,则赔貱之苦,更有不可胜言者。”严厉的征税政策对本来就因连年灾荒而日渐艰难的民生无疑是伤疤上撒盐。太仓知州钱肃乐在州志中沉痛地说:“往时赋额不增,催科稍及七分,便以报最,以故民饶洽,贫者亦重去乡井。今水旱频仍,赋额日倍,死徙逃亡相继于途。” 崇祯太仓州志卷八,赋役。另外,叶梦珠(阅世篇卷八,赋役)也提到明末考成以七分为最。不过从钱肃乐的话来看,这种七分为最的考成惯例是崇祯朝初期以前的事情,而崇祯的最后几年赋役急迫,考成显然不止七分。这种因为灾荒和赋税而造成的民生艰难,在当时的江南各地应该是相似的,与太仓同处苏州府、明中后期以商业经营著名的吴县洞庭西山,崇祯十五年(1642)吴县知县牛若麟对其在明末最后几年的社会状况,留下了如下记述:“近奉公家赋急、兼迫徭差、闾阎之膏血更竭、兹又叠罗蝗旱、而荆襄寇扰长江、多绿林、经商裹足、居者行者、莫継饔飱、山中千年乔木、贸易充薪、斩伐殆尽。司土者虽触目伤心、窘于培养无术” 崇祯吴县志巻首,吴县志图、西洞庭图说。參考森正夫明末清初的民众反乱和地域秩序江南三角洲和福建西北部,2007年明清史合宿研讨会“再谈抗租27年后的展望”报告发言稿。牛若麟的记述中提到蝗旱,说明此记述大概是指崇祯十年(1637)至十五年之间的光景。此时由于战乱,洞庭西山人赖以致富的商业活动陷于瘫痪。在前引分田完赋志中,王时敏提到其流动资本是因为家庭开支庞大和奴仆侵蚀而荡扫,不过在分田完赋志的开头王时敏特地提到自己壮年时期(大致为万历晚年和天启年间)是“尔时国步承平,世途宽泰,滋殖甚易,保守非难”,说明王家多少有从事一些商业活动。而与万历末年后的堪称景气的时期岸本美绪:关于明末田土市场的一考察(前揭书1997年,第231页)指出,明末江南从万历末年开始,进入一个物价腾贵却“民齿日繁”,消费生活改善的堪称景气的时期。相比,崇祯晚年的江南因天灾人祸而满目疮痍,当时的混乱导致严重的经济萧条,作为王家的商业经营无法继续的理由,这一背景是不能不考虑的。对比明末王时敏家和牛若麟记述下的洞庭西山人的家计变化,会发现很多相似之处:首先是战乱和萧条造成商业活动的瘫痪,其次农业种植又踫到连年的蝗旱之灾,而此时的官府却以赋税和徭役相迫,于是就连富厚如王时敏这样的人家也开始“生计渐蹙,愁绪常萦”,而过去富饶的洞庭西山人则穷得“莫継饔飱”,令当地知县“触目伤心”。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王家被征为粮长解运白粮而遭到的经济损失。明末王家这样的富家往往被征为解运白粮的粮长,据清中期顾公燮所称,粮长之差,单单开销就会使富家破产,如果粮船不慎沉没,则会“身家靡碎”顾公燮:消夏闲記摘抄(涵芬楼秘笈二集所收)中之籍富民为粮长。而从奉谱的记载来看,明末崇祯后半期,从江南到北京的行路变得空前困难 奉谱崇祯十年条:“正月九日,题差得粮长,二月九日领敕出都。经过州县驿递,应付烦难,不比往时。日敝辟数十里,夜宿茆店,甚至竟日不得一食。公奉差十余次,足迹半天下,至此始觉行路之难。山东北直为入京孔道,未经兵荒,盖已颓敝如此矣。”,所以充当粮长花费最大且最危险的时期,也理所当然是崇祯后半期。王时敏正好在崇祯十年这样最困难的时期被题为粮长,他于崇祯十一年(1638)十一月运粮回京,途中还通过私人关系动用当地军队协助搬运,才终于在崇祯十二年三月到达北京。而且正如前文所述,途中不幸恰有白粮船触沉,王时敏借贷补缺,几不能支 奉谱崇祯十至十二年条。能在北京百物涌贵时赔偿触沉的白粮而不致“身家靡碎”,足见王时敏家的富裕。但是王家资产也必然因这次的粮长之差而大受损失。虽然对王家的收支情况缺乏更详细的数据资料,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了解到,明末的王时敏家内因自身费用浩大,外因崇祯晚年的战乱导致商业活动停滞、灾荒导致田租收入减少,同时在急迫的赋税政策下赔偿了高额的白粮和漕粮,终于从原来富足得不知何有何无,变得捉襟见肘,生计日蹙。三 清初王时敏家经济生活的变化此后不久,王时敏家遭遇了明清鼎革的变乱。崇祯自缢的消息和南都陷落,给当时的江南社会带来极大的震撼,包括太仓州在内的大多地方曾一度陷入无秩序状态。是时江南地区发生了大规模的奴变、民变,有些人家则受到无赖、乡兵、甚至明军残部的敲诈勒索,这些事件直接导致一些大户人家家财散尽甚至家破人亡 关于这一点,可供参考的论著很多,比如:田中正俊:民变抗租奴变(世界的历史11筑摩书房,1961年);森正夫:关于一六四五年太仓沙溪镇的乌龙会反乱(中山八郎教授颂寿记念明清史论丛燎原书店,1977年);赵园,前揭书1999年,第117页;岸本美绪历年记所现的清初地方社会生活(前揭书1999年,第276页),等。尓后清兵南下,杀掠甚惨,据说当时吴郡八邑,只有太仓州和崇明县没有遭到屠城 顾师轼:吴梅村年谱顺治二年条(转引自明末太仓士人朱昭芑小山杂著):“七月初四屠嘉定,初六屠昆,十二日屠常熟,吴郡县七州一,崇明悬处海外,六邑五受伤夷,惟一州为鲁灵光之独存。”。不过在明清交替之际被后人称为浩劫的甲乙(1644、45年)之乱中,王时敏家没有受到奴变的打击,也没有受到军队的直接危害。尽管在变乱中极度不安,四处避难,不过在浩劫过后,王时敏家和太仓州城内的大部分人家一样,苟全性命,被纳入了清朝的统治奉谱顺治二年条:“里中又有奴变,事著姓累世旧仆,尽索身契,公然背叛。吾家独无其事。”巢谱顺治二年条:“六月中,新朝下剃发之令,张孟两将军镇守吾娄,乡城隔绝,邻邑俱遭屠戮之惨,独吾家骨肉安全,堂构无恙。”。但是进入清朝后,王家的家庭经济再度发生了剧变,以下来看其变动过程。一)顺治十二年前的江南社会与王家经济状况甲乙之乱后,王时敏首先将田产整顿一番,通过析产,把部分家事交给五个已经成人的大儿子们参考:巢谱总述;顺治三年条。奉谱顺治三年条。,自己则开始营造西郊,准备避居乡下,安享晚年。西郊是避乱时王抃发现的,顺治三年(1646)秋开始被逐步兴建,几年之间共花费了四、五千两银子巢谱顺治三年条:“去岁鼎革时,随吾母到十四都避乱,离城止数里外,归述之大人,云此间颇有幽致,且纡曲可以避兵。大人以沧桑之后,不欲专居城市,即于此创一别业。秋间兴筑始起,嗣后日积月累,至四五千金,垒石穿池,亭台竹树,颇堪游赏。”。据顺治四年从西郊寄给城中诸儿的信来看,王时敏这时在西郊过得还算安逸,他说:“得汝等分任家事,一毫不以相闻,我投老村坞,经年不入城市,岂非至乐。长夏避暑渔庄,一日竟画十幅。”奉谱顺治四年条。而此后不久开始逐渐独立的王时敏的大儿子们纷纷开始营造新居。奉谱顺治六年条记道:“子持改造新居,子抃亦经营北门宅。子抃于十月中迁居北门,子持亦于岁暮迁高桥新宅。”王持和王抃的新居建造的费用不太清楚,在巢谱总述中王抃有“兴造颇萌侈心,又不能亲自监督,止一二僮仆董其事,破冒物料,所不待言矣”的记述。从王时敏花费四五千金兴筑西郊,以及王抃的“颇萌侈心”建造新居的事来看,虽然和明末崇祯七年(1634)以前花数万银两大肆建造东园时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比起王时敏自称的“捉襟露肘”的明末最后几年,顺治三年(1646)至六年(1649)之间的王家经济显得重新有些余裕。但是此后不久,王家人重新提到经济困难。在作于顺治八年的西田感兴诗之序中,王时敏记道:“余以颓龄适丁迍运,西村卜筑,六载于兹时态狞恶,既困诛求于刻木,复惊毒蠹于含沙,且也洪潦为灾,田庐胥溺,卒岁无计,苌楚徒嗟。”王烟客先生集西庐诗草西田感兴诗;以及奉谱顺治八年条。同时,这一年的王时敏将在战争中因驻扎军队而被破坏的东园四分,授于挺、揆、撰、抃四兄弟,希望他们稍加整葺,然而王抃说:“吾辈各处困穷,无力葺治,大人岂不深知。不过欲稍稍补苴罅漏,榰柱欹倾,暮景残年,勿令衰相毕露而已。争奈公私交迫,苦无余力,以仰慰观心,任其颓废,使老人目击心伤,欷嘘感叹而不已,是兄弟之罪也夫。”王烟客先生集遗训自述:“东园为短后曼胡者,朝夕蹂践,严石倾欹,山径齿缺,非复旧观”。另见奉谱顺治八年条和巢谱顺治八年条。可见此时的王时敏家经济再次出现了困难,按王家父子的说法,原因是水灾和衙蠹的诛求。关于水灾,根据光绪太仓州志以及王抃、陈瑚等人的记述,顺治七、八年连续发生了大水灾 光绪太仓州志卷二十六,祥异;巢谱顺治七年条:“吴中大水,饿殍载途”;陈瑚确庵文稿不欺录序:“岁乙酉(1645年),江南民死兵燹者百万户,其前则旱暵数年,其后则水潦数年,今岁辛卯(顺治八年),又大水。天之爱民甚矣,生之不得而杀之,杀之不燮而将殄灭之,亦可哀已。”。田主们的田租收入必定因这连年的严重水灾而大减。至于王时敏这里提到的毒蠹,主要指的是芦蠹,即清初丈量芦田和征收芦课的胥吏。芦课是清时对江南江河湖边低地之田所征收的一种课税,原来河海湖滩地的耕种是不起科的,而清初征以芦课 关于芦课,光绪太仓州志卷七,赋役,课税:“滨江芦洲坍涨靡常。定例五年一丈,涨者升增,坍者豁除。腹有芦田,每亩课银三钱六厘二毫,压年征解。”。由于河湖之水涨跌无常,生产很不稳定,而课税一定,这样就会导致经常出现赔貱的情况。并且,由于这些滩地田土的不稳定,所以规定每五年丈量一次,而被称作芦蠹的胥吏们往往在丈量时弄虚作假,甚至把其他田土指作芦田,强行课税。据奉谱记述,太仓的芦课始征收于顺治四年(1647),其后愈演愈烈奉谱顺治四年条:“吾州从无芦课,因把马巡历海滨,以民间计田穵入,始有芦田之目。蠹猾乘机恣为奸利,更于额课外凿空囤扎,变幻无穷,累年剧患自是冬始,其流毒正有艾也。”王抃在巢谱顺治四年条中记道:“冬间为新令丈量芦洲,有凌姓者从中为祟,更兼胥吏表里为奸,重粮赔累,所不待言。甚至霹空囤扎,剧患莫可告语,直到辛卯年,直指秦公莅吾吴,方得昭雪。”奉谱顺治六年条记道:“芦洲祸日益炽,不经之费,动盈千百。奸蠹索扰,奴辈侵渔,正复不少。”。芦蠹的勒索与这一时期江南常见的衙蠹巧借名目勒索富家的“拔富”行为,其性质是相同的。顺治七年,太仓州的乡绅们联名请苏州府理刑推官鲁期昌惩治太仓芦蠹,其公书中写道:“兹有启者,芦洲一项,苏松向无此名,迩年始有开报派课之例,但各邑皆有,而太仓贻祸独烈者,皆因四五年来,奸胥积蠹,上下交通,凿空囤扎,恐喝攫财,大约与拔富同一机局,治弟辈间有数亩者,所费皆各不赀,而王烟老则以世籍海傍,故赔累最深。至于孱弱穷黎,供其鱼肉,往往荡家殒命者,又不必言矣。” 王烟客先生集尺牍上,致鲁期昌公函。此信作者应该是清初太仓州的某乡绅。从这份公书来看,胥吏不但借芦课鱼肉普通百姓,还利用芦课专门勒索富家,清初太仓人吴伟业在描述芦课的诗中也指出:“休嗟百姓困诛求,憔悴今看旧五侯。” 吴伟业:吴梅村全集卷四芦洲行:“我家海畔老田荒,亦长芦根岂赐庄。州县逢迎多妄报,排年赔累是重粮。丈量亲下称芦政,鞭笞需索轻人命。胥吏交关横派征,差官恐喝难供应。早破城中数百家,芦田白售没人问。休嗟百姓困诛求,憔悴今看旧五侯。”而老家在海边的王时敏,无疑因芦田多而受害更深,官吏借芦课而行盘剥的行为直接影响了王家的生计。在分田完赋志中王时敏所记述的“迨陵谷迁改,世事推移,诛求之乌钞难堪,胥吏之狼攫无厌,驯至衿捉肘露,罍耻囊羞”,说的正是此时的状况。当时的王时敏应该对“芦蠹”的“诛求”极其愤慨,从收录于其文集中的尺牍来看,他至少给包括大学士金之俊、冯铨在内的中央、省、府各级官员写了十三封信,请求整饬芦课之弊 参考王烟客先生集尺牍。另据奉谱顺治九年条,金之俊是王时敏姻亲,其孙女于顺治九年(1652)与王时敏的六子王扶联姻。根据巢谱的记述,此后为太仓州扫除“芦蠹”的是被时人称为“铁面巡按”的秦世祯。秦世祯以严厉整顿吏治著名,顺治八年八月被任命为江南巡按来到江南。王时敏于顺治八年(1651)跪门具呈控告。翌年四月,秦世祯驻扎在太仓,惩治了芦蠹,对此王抃记道:“四月直值秦公驻吾娄按治芦洲诸蠹,痛惩定罪,大快舆情。虽身在事外者,无不欢声若雷,况亲受其赐如吾家者乎。” 巢谱顺治八、九年条。芦弊的整治,可能使王家的负担大为减轻了,其后王时敏特地写信向秦世祯致谢道:“敝娄芦患汤火,累年焦烂,幸蒙老祖台特疏具题,尽祛蠹弊,数百口垂绝之遗黎,皆援白而傅之肉,此恩真同覆载,百世不朽。” 王烟客先生集尺牍下,致秦世祯一。从芦蠹被惩治的顺治九年(1652)起,到顺治十六年(1659)之间,王家人留下的尺牍、诗文、年谱等史料中再也没有出现受衙蠹之害的记述,或许可以说,这几年的王家受衙蠹的盘剥大为减轻了吧。而这一段时期,王家的经济也有所好转。顺治八年王时敏的几个大儿子无力整修的东园,在顺治十一年前后被重新修复,顺治十二年至十六年之间,包括苏州知府张尔唯、太仓知州白登明在内的地方官经常受邀到东园赏花。 奉谱顺治十一年条:“东郊藻野堂,向极宏敞因岁久虫蚀,榱栋朽坏,改筑小堂三楹,仍颜之以藻野,旁构一轩,名曰疏快,虽失闳钜之观,颇尽清幽之致,于是冬落成。”知府张尔唯为王时敏的旧谊(据巢谱顺治十一年条)。白登明顺治十年至十六年知太仓,深受当时的太仓州人称赞(据光绪太仓州志卷十一,职官)。这种旧谊和贤守的存在,当然可能是王时敏在那几年不受衙蠹侵扰的原因。只是未见到相关的史料证据。关于此时的王时敏及其其他儿子家的收支情况无法得知,不过王抃在自订年谱中对自家家计有所描述,在顺治三年(1646)到顺治十一年(1654)之间,王抃因为建造新居、为亡妻办丧礼、续弦、参加文人活动等而一直花费巨大,但是除了顺治八、九年外,并没有拮据窘迫过。对于其原因,王抃说:“追想其时,不过衣租食税,向来曾无一钱,如此重费,绝无捉衿露肘之态者,盖以其岁事年年丰稔,而木棉钱许一觔,食米至四两一石,故虽用之如泥沙,亦不见其窘迫也。”巢谱总述:“丙戌(顺治三年)之春,大人授产出二千五百亩,房租一百八十金。两年后(按照巢谱,应该是顺治六年),即经营北宅,尔时奢年盛气,绝不知有艰难。兴造颇萌侈心,又不能亲自监督,止一二僮仆董其事,破冒物料,所不代言矣。次年(顺治七年)正月,亡室即大病,一病年余,医祷殆无虚日。又次年(顺治八年)三月,亡室殁于吴门,殡殓颇盛,成文中又广修佛事,所费不赀。是年冬间,先娶一妾,又次年(顺治九年)料理续弦事,春间六礼并行,外家又极不相谅,九月完婚,酒席馈送无一事节省。甫越一年(顺治十一年),又偕江师乔梓到白门援例,饭食若流,舟车如织,总之只欲匠心,不计物力也。追想其时”。从王抃的记述以及后来西庐家书对康熙五年的描述来看,水稻和棉花的种植无疑是清初王家的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像王家这样田多的人家,收成好和棉花、米的高价格,对其家庭经济应该很重要。正因如此,顺治三至十二年(1646-1655)之间,除了顺治八、九年(1651、52)因衙蠹诛求而受困之外,其余的年份,王家的经济都显得比较宽裕。二)顺治十二、三年至康熙八年然而好景不长,从顺治十二、三年(1655、56)起,江南人的生存环境急剧转变。首先,被王抃提到的使其家庭经济维持宽裕的因素之一的棉稻价格,从顺治十二、三年开始急剧下降。关于顺治年间和康熙年间初期的米价,陆世仪记述道:“岂知吴中米价,顺治三、四年腾涌,至四两,八、九年中间尚粜一两四、五钱,十二、三年则止八、九钱,今则每年皆五、六钱矣。” 陆世仪:桴亭先生文集卷五,姑苏钱粮三大困四大弊私言(作于康熙十年,参照陆子遗书之尊道先生年谱康熙十一年条);另外璜泾志稿卷七,琐缀志一,灾祥记道:“十六年,至三月,米价腾涌,去冬米石八钱至一两五钱,夏一两八钱。”另外据岸本美绪的统计,清初棉花的价格与米价一样,在经历明清鼎革的混乱期的暴落之后,在顺治年间维持着高水准,顺治末年开始低落,以后的康熙年间的前半都维持在较低的水准岸本美绪:清代前期江南的米价动向、清代前期江南的物价动向(前揭书1997年、第126、138、140页)。这种物价的变动深刻影响了时人的生计,太仓璜泾志稿就指出棉稻骤贱,不但使得农民无年,而且导致大户无租,上下皆困璜泾志稿卷七,琐缀志一,灾祥:“顺治十四年,是年秋,稻上熟,棉中熟,俱骤贱,获不偿本,农民无年,大户无租,上下皆困。”参考岸本美绪:清代前期江南的米价动向(前揭书1997年,第117页)。而其实,田主除了租入减少外,还要因米贱而增加赋税的负担。这是因为顺治十二年规定此后的白粮一半以折色缴纳,并规定折色为每石米二两 陆世仪桴亭先生文集卷五,姑苏钱粮三大困四大弊私言:“又有白粮改折一项,顺治十一年以前,江南米价颇贵,部议改折一半,每石折银一两五钱,一则以苏民困,一则以裕国储,计甚善也。十二年以后,部议改折二两,在部以为米贵则价增,未为厉民也。岂知吴中米价,顺治三四年腾涌,至四两,八九年中间尚粜一两四五钱,十二三年则止八九钱,今则每年皆五六钱矣。今米价五六钱,顿增二两,是四倍也。民间百亩之家,顿增无名之税六七两,贫民何以应功令乎。”。这样在米价高于二两时,对田主是有利的。但是顺治十二、三年米价骤降,大大低于二两,那么生产粮食的田主在通过市场换取银子,再向官府交纳,就要用更多的粮食来交纳折色。因此,在后来还算丰收的康熙五年(1666),王时敏还不无担心地说:“稻租则处处十分丰熟,但米溅太甚,糙者四钱余,上白仅可六钱,田主与佃农俱困,若再以白折,则死无日矣,奈何奈何。”西庐家书丙午九。从王时敏对是否实行改折的担心来看,此时改折制度应该不是固定的。而就在物价影响王时敏这样的田主之收入的同时,赋税征收也日渐严厉。据陆世仪称,顺治十六年(1659),郑成功由崇明入江袭击江南各地,清朝为了措饷,赋役征收因此加急 陆世仪:桴亭先生文集卷六,太仓州侯大城刘公申讲乡约碑文:“吾娄为滨海之国,土厚而水深,地宜木棉,饶鱼蛤萑苇之利,其民俗淳朴,笃亲亲,重犯法,凡供输贡赋及期会征发,皆率先莫敢后,守兹土者,号称易治。自兵兴后,稍困征输,俗以雕敝。新朝起而拯之,赋役之额,以万历初为准,民稍稍有起色矣。已亥(顺治十六年)之役,海氛忽动。因而设防措饷,娄遂为边地,濒海设厉禁,鱼盐萑苇,民不敢措手足。岁复不稔,调兵急饷之符又朝夕下,民相顾莫能应,不得已而用追呼,而追呼愈急,则愈不能应也,乃至弃父母妻子不养,甚或拆卖坟墓,攻讦亲党以办赋役,其黠者则乘时为三窟兔,作奸犯科,磨牙吮血,盖昔年敦亲奉法之意,枵然无复有矣。”。奉谱也提到此时的紧张气氛和赋税征收强化的情景:“江上寇警,管提督效忠,全军覆没,人心惶恐无措。幸梁帅化凤战捷,逆氛即退,海隅得以渐安。然调饷征兵,诛求无已,固已民不堪命矣。公有亥秋书事诗二律其四有戍兵终日至,田税叠年征之句。”奉谱顺治十六年条;王烟客先生集下,“亥秋书事”之四。根据这些记述来看,赋税强化应该是从顺治十六年的稍前些年开始的,当然顺治十六年郑成功反攻事件之后,是雪上加霜。在棉稻骤贱和赋税强化双重打击下,王家的经济生活明显地急剧恶化。据奉谱的记载,王时敏家从顺治十三年(1656)开始纳税出现了困难,当时王时敏隐居西田,但是公私逋欠丛集,踵索者日至王烟客先生集西庐诗草上:“西田小筑,流水环之,杂花满庭,幽旷差堪避地,奈公私逋欠丛集,初夏暂憩其中,踵索者日至,烦闷无聊,口占自慰。”对此诗的写作时间,奉谱顺治十三年条有注“依次当在是年”。而到了顺治十六年,希望能不问家事、安居西田的王时敏,不得不为家庭经济的困难而时常回城,在作于这一年的自述中,他说道:“而尘累茧牵仍未免,每每入城,潜见俱非,幽怀莫遂,囊羞罍耻,兀兀穷愁。”王烟客先生集遗训自述;关于这篇“自述”的写作年间,奉谱顺治十六年条有“仲冬作自述一通”的记述。到顺治十八年(1661),由于干旱,收成大坏,王时敏实在无法完赋,只好在这一年将部分田产分授于九个儿子,让儿子们去应付赋税问题 关于顺治十八年的分产,巢谱顺治十八年条记道:“夏间亢旱,七十日不雨,秋成大坏,然比之壬寅(康熙元年、1662)、庚申(康熙十九年)、丁卯(康熙二十六年)三年,犹为较胜。其时追呼甚迫,每当临限,签票交驰,大人以衰年不堪苦累,于三千亩中,择其上者留千二百亩自赡,九分各授田二百,收其租入,以输三千亩之赋。作分田完粮记,各列一册,虽无甘旨之供,庶免催科之扰,为人子者,梦寐亦得稍宁耳。”奉谱顺治十八年记道:“公不堪催科之扰,诸子恳请代任赋役,乃于闰七月初旬,分授田各二百亩于诸子,而以膳田赋税任之。有分田完赋记一篇,中间历溯壮年余衍,及晚景萧条之况,使知盛衰之代谢,稼穑之艰难,门第无足称,甘媮不长保凡一千言。”。在作于此时的分田完赋志中,王时敏这样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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