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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布朗案看受教育平等权之救济机制 2008级宪法与行政法硕士研究生 黄明涛关注要点： 1、种族平权的法律推动 2、司法权的中立性与政治问题的法律化解决 3、执行问题与最高法院的权威 4、遵循先例原则与适应时代要求之间的平衡 5、对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解释布朗案的时代背景：1、 黑人在美国社会中的地位不断提高：二战带给美国国内工业快速发展的机会，也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使得大量南部黑人涌入北方的工业大城市，从而从群体意义上提高了收入，获得了进入工会的机会，实际享受到选举权等等；2、 二战结束后，全世界迎来了一波对人权问题的密切关注以及大量实际的人权行动，如1948年联合国世界人权宣言的通过，随后不久欧洲人权宣言的发表。纳粹主义的种族灭绝罪行成为全世界反省的对象，因此美国此时仍然维持的种族隔离就显得越发不合时宜了；加上冷战的开始、意识形态斗争的加剧，种族平权问题引起更多的关注；3、 NAACP：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一个矢志于黑人解放并深具影响力的利益团体，不断发起关于黑人平等权的法律诉讼，有效推进了平权运动的发展。而其中，教育平等权是他们于战后率先选择的突破口；4、 联邦最高法院的沃伦时代：布朗案于1953年已经开始在最高法院进行辩论，但是首席大法官Frederic Vinson中途去世，于是时任总统艾森豪威尔提名沃伦出任新一任的首席大法官，接手继续布朗案的审理。沃伦被誉为改变美国的大法官，出身平民家庭，了解劳苦大众的境遇，职业生涯中曾被评为全美最佳地区检察官，并曾出任加州州长，1953年至1969年任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全程经历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时代。布朗案是他在最高院的第一个案子，也是他的经典判例；案情介绍：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of Topeka , 347 U. S. 483 (1954)俗称的布朗案其实是四个类似的案子合并审理的，包括布朗诉（堪萨斯州）托皮卡市教育委员会，以及另外三个分别来自南卡、弗吉尼亚和特拉华的案子，都是有关在公立学校实行种族隔离的。以狭义的布朗案为例，该案原告是托皮卡市的一批黑人小学生，诉讼请求为要求联邦地区法院禁止实施一项州法，该法允许、但不要求当地人口超过1.5万的城市为黑人和白人学生提供隔离的学校设施。托皮卡市根据该法建立了隔离的小学，而该地区其他公立学校并未这样做。联邦地区法院承认，隔离的学校对小学生的教育会有不良影响，但是拒绝禁止实施该州法，理由是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在校舍、交通、课程和师资等方面是实质上平等的。原告强调，隔离制度下的黑人学校在各方面并没有与白人学校享有实质上的平等，而州也没有努力达到这种平等，实际上剥夺了原告根据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所享有的法律上的平等保护；被告辩称，第十修正案规定，“凡宪法未授予合众国政府行使，又不禁止州行使的各项权力，均保留给各州政府或人民行使”，教育被专门保留给了各州，因此联邦政府无权过问各州的教育立法；主要法律问题及相关判例：布朗案审理时所面对的一个重要先例1896年的普莱西案（Plessy v. Ferguson）曾确立“隔离但平等”原则，采取相对保守的态度处理各州实质上还在维持的种族隔离，并且该原则还继续适用了几十年，尽管该案是关于交通运输中的种族隔离而不是公立教育中的。但是离布朗案较近的几个判例中，法院逐渐放弃了对此原则的适用，但还是没有断然推翻该先例。例如Sweatt v. Painter一案中，法院对教育平等的考虑已经不局限于物质条件，而纳入了某些“无形的”或者“无法客观衡量”、但是对教育却非常重要的要素，比如年龄和天资都相近的不同种族的学生之间的相互交流和彼此接纳。而布朗案所设计的法律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宪法第十四修正案如何是否适用及如何适用的问题：1）、各州对其管辖范围内的任何人不得拒绝给予法律的平等保护是否适用于州立教育？如何判断？2）、如何定义（教育）平等或实质意义上的平等如何对待普莱西案和如何理解当代公立教育中的种族平等问题？实际上当时美国国内公立教育中的种族隔离状况很严重，最高法院的法官对此心知肚明，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极具政治敏感性的问题，沃伦大法官表现得非常谨慎，他在主持第二次法庭辩论之前，向各方律师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以试探各方对十四修正案和“隔离但平等”原则的理解以及最高法院在这案中的判断权和执行空间到底有多大：第一， 当初第三十九届国会（1868年）制定、各州批准第十四修正案的时候是否考虑过，是否理解到，这个修正案将废除公立学校中的种族隔离？第二， 如果当初国会个各州都没有理解到（上述情况），那么修正案的制定和通过者是否有意：1）、让未来的国会可以根据第十四修正案第五条（款）的实施条款废除这一隔离或者2）、让法院有权根据未来的情况将这个修正案解释成可以自行废除这样的种族隔离？第三， 如果对第二个问题的答复仍然不能解决问题，法院在解释第十四修正案时是否有权废除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有关法律解释方面的主要争议：沃伦大法官的第一份裁定里面，有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个表述，“当初国会和州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实在没有办法确实查明”很明显他想在进行这一宪法解释的过程中绕开第十四修正案的“原初意义”这一论述方式使得布朗案的裁决从法理到文风都遭到猛烈抨击。几乎所有的宪法学者都认为，沃伦的裁定不是根据联邦宪法本身，而完全是根据美国当时的政治需要。我们来检视一下沃伦对于“法律的平等保护条款”与本案的关系的两点论证：首先，他强调了“教育是州和地方政府最重要的职能教育对当今美国民主社会的重要性教育是当一个好公民的基础。今天，教育已经成为唤起孩子的文化价值、为他们准备今后的专业训练、帮助他们调整和适应环境的重要手段。如今，一个孩子如果被剥夺受教育的机会，要期望他在生活中获得成功，就大有疑问。当州承担提供这一机会的职责时，这一机会就成了必须为所有人平等享有的一项权利”其次，隔离的教育设施本身对黑人孩子有不好的“心理影响”，存在着他们低人一等的暗示，而为州法所容忍甚至鼓励的隔离则有“迟缓黑人孩子教育和智力发展的倾向剥夺 黑人孩子的某些权益。”有了上述两点的论证，沃伦于是引入了第十四修正案的“平等保护”条款，即公立教育的重要性证成了州和地方政府提供此一“机会”的职责，而现实中隔离制度的“实质不平等性”则确认“法律的平等保护”没有被遵守。然而无论如何，沃伦试图抛开1868年国会的原初意图罔顾当初立法者或者说修宪者对公立教育问题可能进行过的考量甚至辩论仅仅大谈特谈这个时代教育的极端重要性时，不免让人觉得他对待历史事实的态度不够真诚。正如美国当代法学家博克所指出的，并非当初的公立教育之不发达程度导致这一问题未进入人们的视野，恰恰相反，当时教育相对发达的北方各州在第十四修正案通过后继续推行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根本不认为这有何不妥，即法律的平等保护之立法意涵与是否禁止种族隔离无关。事实上Plessy案也承认沃伦所谓的“心理影响”，但还是认为这“无关法律平等保护的实质”。著名宪法学者比克尔也采取了历史主义的解释路径，认为正因为第十四修正案是一个措辞涉及广泛内容的宪法条文，所以很有必要探究国会在辩论和批准有关宪法条文和修正案时的意图。他提出从两方面探知其意图，第一，国会如何理解该修正案对当时情况的直接影响；第二，国会如何理解这一必然会永远存在下去，且会被不断解释的宪法条文在未来情况下的长期影响。而这两方面的考察其实与上述沃伦主持法庭辩论之前向当事各方所提的三个问题是一个思路。可见沃伦也是相当重视历史主义的考察，只是最后由于得不到条款字面上的直接支持所以绕开了“原初意图”。德沃金显然认为历史主义者过于拘泥于当初通过宪法修正案时人们的心态了，他把法律作为一个整体看待（Law as an integrity），解释的时候既要向前看，也要向后看。整体性的解释理论把当代法律解释为一个不断发展的政治进程，“它不再纠缠法官是寻找法律还是发明法律，而是强调法律的解释和实施正确与否，完全取决于是否遵循正义、公平和正当程序原则”当然这也符合德沃金一贯的对法律的道德性的解读方式。另一位学者韦克斯勒则比较灵活的认为“法律的平等保护这一用于是一般的，它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条件的变化扩展其内容预留了空间”。但是对于沃伦法院的论证，他还是认为过于的迎合民众，而司法机关，在韦克斯勒看来，应在解释和适用联邦宪法上保持一种“中立原则”。甚至有更离奇但是细想来也更发人深省的观点，韦克斯勒进一步提出，强制混合和强制隔离都同样侵犯了宪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结社自由选择与什么人一同学习。这其实点到了平等和自由之间敏感的神经。布朗：布朗案的第一次裁定颁布于1954年5月17日，主要解决公立学校种族隔离的法律判断问题，不涉及如何执行（如何纠正）。该裁定大意为：第十四修正案的立法背景在此案中难以起关键作用，因为立法者的原意现在难以考证，另外也因为当时的公立教育的发展状况尤其是南方的状况使得关于教育平的的问题是否为立法者所充分注意到、即该修正案是否可以适用到公立教育中的种族隔离问题，存在相当大的疑问。其次考察一下最高法院的先例对该修正案的解释，虽然普莱西案确立“隔离但平等”原则，但也在于处理交通设施的问题，事实上，后来的关于公立教育领域的案例中，“隔离但平等”原则逐渐失去了其立足之地。回到本案，沃伦承认，当时的社会情况表明，黑人学校和白人学校在校舍、交通、课程和师资等“有形”方面日趋平等，但是由于教育在这个年代对一个人的发展是如此的重要，而隔离的教育本身就存在许多难以客观衡量的对黑人的不利影响，所以判定公立教育领域，“隔离但平等”原则没有立足之地，本案原告以及遭遇类似隔离的人被剥夺了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所赋予的法律上的平等保护。裁定将该案发回各地区法院，而最高法院的判断是为了给他们提供帮助，并没有强制性地给出执行判决的时间表，实际上沃伦的裁定也没有执行的内容。是为布朗案该裁定一经公布，旋即引发极大争议，赞成和批判之声并存，但无论如何，由于没有强制各州立即废除隔离，所以没有引发严重的法律危机。布朗：从1955年4月11日开始，联邦最高法院就如何落实布朗案进行法庭辩论，沃伦明确了本案中最高法院应该做的和不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包括1）、不要为下级法院任命法官特别助理，以避免使最高法院直接卷入具体事务（本案的执行）；2）、不要规定完成废除种族隔离的时间表，也不建议下级法院这么做；3）、不要求下级法院规定废除种族隔离计划；4）、不规定衡平法院给予救济所要求的程序（鼓励执行的灵活性），同时遵循对衡平法院的传统限制。应该做的包括1）、对如何落实布朗案，最高法院应提供一份意见，列明应予考虑的各种因素以供下级法院参考，而不是下达一份正式裁定；2）、最高法院应当为下级法院某些指导而不是把案子完全甩给他们；尽管法庭辩论仍然异常激烈，但是至5月31日，终于还是颁布了落实布朗案的裁定，通称布朗案。该裁定的大意是，布朗案的执行要以审慎的态度推进，按照衡平原则注重兼顾个人与公众利益的需要，采取灵活务实的方法，并且在落实过程中要充分考虑各地的不同情况和地方学校或州已经采取的废除种族隔离的措施。特别强调的是，在执行过程中，各地教育当局或学校当局应担负起阐明、评估、和解决（隔离）具体问题的主要责任。执行：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当年的布朗案，我们会毫不犹豫的说沃伦法院提供了一个革命性的裁决，它将美国的民权运动和民权利法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潮。但其实布朗案执行的过程却难以简单地、大而化之地一笔带过，因为种族隔离的消除异常的艰难。上文提到的促进有色人种全国协会前副主席米勒称布朗是一个伟大的裁定推翻了“隔离但平等”原则，至少在道义上、在权威、终局的判断上黑人已经赢了；而布朗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沃伦所坚持的“一直以审慎的速度”推进的纠正行动，被黑人认为还是像白人固有利益让步了。但是宪法学者威尔金森的评价应该还是中肯的，“考虑到白人和黑人之间一百多年的不平等和隔离一直以审慎的速度所表达的渐进主义毕竟开始了一个有益的进程，黑人和白人应该首先学会在不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生活，然后建立各种更加亲密和广泛的联系”。再联系到今年奥巴马的胜选，可以看到，渐进主义来得不是那么猛烈而酣畅淋漓，但是这种现实主义的方式却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权利的实有也应该是这样一个逻辑。对中国的启示：1、 中国当今是否存在对于教育平等权的有意识的（或者说积极地）、立法或执法层面的侵犯呢？比如高考招生名额的分配？前几年的高考移民案突然了什么样的宪法问题？法院如何处理？而官方或舆论如何进行一个正当化的阐述或如何进行质疑？采取何种路径？2、 在中国如何平衡宪法的原初意图和现实政治需要？我们都采取了什么样的证立方式？中国宪法修改频繁，立法混乱而多歧义，如何探求立法原意？是否也可以采取德沃金所谓作为整体的法律的解释理论呢？3、 布朗案妥协性的执行方式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维护法院的权威与追求个案的正义如何进行平衡？从体制层面的分析：1、 司法机关在中国不具备应有的权威和终局地位，因此从司法途径开启的权利救济很难引发如布朗案那样的广泛关注和深刻讨论。在当下中国，公民权利的救济或者说国家对其保护义务的履行主要依赖于几个途径：1）、信访；2）、群体性事件；3）、新闻媒体的曝光和跟踪；4）、行业组织或其他民间组织的维权行动；5）、司法机关。我们可以发现，这其中更多的是专业性、确定性较低的救济机制。比如信访的方式，其救济结果具有不可预测性、很难实现类似案例一视同仁、实现权利救济也无法引发全社会的深层次思考和权利意识的觉醒、而且关键是其救济方式往往还破坏法治。2、 布朗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