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清华保安中的读书人.doc

“潜伏”在清华保安中的读书人2004年5月，在水木清华BBS上，关于一位会说英语、托福考过630分的清华食堂师傅的话题成了热点。清华学生将他比作天龙八部中那位深藏不露的少林寺“扫地僧”：“要说还是咱清华卧虎藏龙。少林有扫地僧，咱们清华有“馒头神”，都一样地惊世骇俗。今年3月，某社交网站上一条清华学生的状态被争相转发：“图书馆门口的保安在背红宝书又听到他电话内容，似乎考上法律硕士了”言语之中充满了敬佩，而底下的留言也是一片唏嘘之声，称其为“牛人”。有机会踏进名校的学子，一方面为能享受到这么好的学习资源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不能不为其几乎令人窒息的学习竞争感到压力。当全国各地的精英齐聚一地，快节奏的竞争和比拼成为家常便饭时，焦虑、抑郁、不适应甚至放弃的人每年都有。而当这些默默无闻却突然一鸣惊人的普通人、甚至原本条件更差的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时，他们的坚持、顽强、追求与梦想，除了能感动莘莘学子，更是一种信心的回归和鼓舞的力量。清华园里的保安们，平日里被来来往往的同学忽略，但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种顽强的存在。季金凡：我就想默默地努力 “明理楼”是清华大学法学院的院馆，如同这个名字给人的深沉感一般，明理楼修建得高大而宏伟，门口耸立的大石柱更是有一种逼人的威严。季金凡在“明理楼”进出一年多了，他不时与熟识的学生、老师打招呼，一名刚从模拟法庭走出来的学生友好地拍拍季金凡的肩，问道：“这次成绩怎么样？”季金凡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差5分。”“没事，明年再考。”如果不知道，外人很难想象，这位谈吐斯文、略显黑瘦、架着眼镜的年轻人其实是法学院的保安，如今已经升为主管了。季金凡的寝室在法学院南门一个约15平米的小房间里，6个人一间，通风不好，味道很重。季金凡的书桌上堆积的厚厚的书籍和报纸在其他人空空的书桌映衬下特别显眼。“每个月工资1500块，刨去吃饭，都用来买书了，一个月下来几乎不剩钱。”季金凡说，他喜欢买人生哲学、人物传记和法律类的书，当然买的最多的还是司法考试的资料。2008年底刚来法学院上班时，季金凡就准备司法考试了，“我对法学纯粹就是兴趣，热爱”。凡是知道国家司法考试的人都知道准备这个考试是一个耗时耗力的过程，不少法学院的学生将其视为一个难过的坎。“我把历年的考题全都做完了，做了好几遍，能打到100分以上吧。”说完，季金凡又急急补充说，“因为都是做过了的真题，如果做一套模拟题就考不了那么好了。”09年9月份的司法考试，季金凡还是离通过线差了五分，主要是英语拖了后腿。他毫不气馁，准备来年再战。季金凡似乎已经与法学院这个环境融为一体了，他学习的、考虑的、准备的全是与法律专业有关的东西，除了白天需要穿着制服上班，不能和学生一起上课外，他看上去“不像保安，像学生”。季金凡是山东临沂人，06年来到北京一家台资企业工作，住在人民大学附近。这所名校的环境对季金凡有很大的影响，他在人民大学听的讲座不下80场，现在还能报出一些人民大学教授的名字，也有打算想考人民大学法学院的研究生。08年底季金凡到一家物业公司工作，得知有去到清华大学当保安的机会，他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工资不高，但“学习的氛围很好”。没有教工证也没有学生证的他，靠着“刷脸”的方式，即跟管理人员打声招呼，便可以在本要凭证进入的图书馆里看书、自习，晚上6点到10点。一个人的身影有些孤单，季金凡在多日的自习中结识了几个想考清华法学院研究生的外校学生，便组成了学习搭档，时常讨论备考中遇到的问题。对于这个好学的“编外学生”，一些法学院的老师知道了之后对他表示支持，一位老师还送给季金凡法律方面的书，鼓励他说“一年不行，就再来一次”。但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备考之路，甚至连家人他都没告知。“我想默默地努力吧，如果成功了再一起分享；失败了就自己受着。”“用清华流行的话说就是低调一点吧。”季金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一点尴尬，不能去听课，不懂的地方也不想去麻烦老师，只有自己琢磨，“不懂的地方看着看着也懂了。”每天的上班和学习把时间几乎压缩到没有，一个人的坚持也很累，但季金凡对自己的这种状态很开心，因为学到了东西。起先，季金凡还是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担心别人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担心老师同学会看低自己，但发现和他相处的同学、老师对他都很友好，尤其是和他同来自山东的老乡同学。现在季金凡对自己逐渐有信心了，“除了英语比别人差一点，我的专业知识我觉得至少有二三年级的水平了吧。”而这些专业知识的累积，都是季金凡自己坚持、一点一滴积累的。有一次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法律考试以及以后从事法律相关行业的问题，不知不觉将手上的苹果拿到开水的龙头下洗，手挨了烫才清醒过来。今年9月份，季金凡就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的第二个司法考试，他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分析着试题的难易程度。如果这次考试通过，他就将“全力以赴地考研”，将来争取能从事公检法系统的公务员或者去律所当个律师。这一年多的备考之路很辛苦，几乎没挣钱，也没有时间谈女朋友，住的地方条件也不好，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这么一个好的平台，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季金凡觉得，清华里的人可能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个大环境的熏陶，就像他们保安队伍，看到别人在学习不觉佩服，便会思考自己也应不应该学点东西。“比如石头，他也是很刻苦学习的。”季金凡口中的“石头”是一个23岁的年轻保安，也在法学院工作，高中毕业的他先自学心理学专科，然后转成法律本科，正在为本科文凭而奋斗着。采访当天是周六，正是北京遭遇今年以来最大沙尘暴，下午3点30采访结束，季金凡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还得赶着去听一个讲座。很遗憾，在清华的时间太紧了，只听了10多场。”丝毫不介意漫天的黄沙和肆虐的狂风。高志新：有时间看书，我觉得很幸福见到高志新时，他正坐在新闻与传播学院保安值班室里听着MP3，嘴里念念有词，全然不理会窗外明媚的阳光。他在自学英语，没有上学习班，没有老师教，甚至还没有学习搭档一起交流，也不曾开口与别人进行英语对话，“全是凭自己的兴趣吧，能自己学到东西就好。”高志新腼腆地说，但他志气不小，他将来想当同声传译，还想出国，哪怕出国打工也行。来自石家庄的他戴着眼镜，自认为很内向、安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他清楚得记得他是2009年3月12日来到清华的，这个安静的大园子让他很是喜欢，而他所在的新闻与传播学院位于大礼堂附近，红砖瓦房环境清幽，相比起他之前当保安的五道口华清嘉园的嘈杂，“终于有个安静的地方看书了。”更让他高兴的是，“我居然来到清华了，还有点不相信。”对他来说，有时间看书，有自己的空间，就是一种“幸福”，他强调说，“我觉得很幸福。”他兴趣很广，喜欢看哲学类、人物传记的书，喜欢音乐，也会几招武术的拳脚。同学老师经过值班室时，总看见他埋着头看书，话也不多。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国外的留学生，高志新也有跟他们搭话、练练自己口语的冲动，但生性腼腆的他始终没有开口；他也知道清华里有英语角，有一些外语协会，却一直都没有去参加活动。“Communication肯定是必要的，但我要先有点信心。”高志新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了，餐馆服务员、汽车修理工，干过很多行业，上学时学的英语几乎忘了。09年8月他重拾了以往喜欢的英语，全是自学，逼着自己多听、多看、多说。学习资料从网上下载后打印出来，听力材料下载到MP3里随身携带，单词拼写和英语写作就在废旧报纸上进行。“英语的听说读写是一体的嘛，不过我现在口语可能差点。”他的口语练习方式就是自言自语。这个25岁的小伙子对于自己做的事，坚持并肯定。“只要想到了，顺着自己的方向，就一定会有回报的。”“失败的次数越多，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有了自己的兴趣，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才能闯出一番事业。”“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改变自己。”他对别人的看法不怎么在意，只要能在自己的世界里获得快乐，比如看到了自己英语的进步，他就满足了。“人家会说，你一个保安学英语，不可能，这对我不会有影响，我自己学好了就行。”高志新靠着上学时打下的英语基础，看着英标和语法一点一点的积累，他还发掘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我的想象力比较好，因此能想象出英语课文里描绘出的场景，从课文里记住单词。”前几天，高志新买了一本新概念英语2的教材，才算是有了自己的读本。问及为什么不报个英语学习班，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眼睛瞟向别处说：“工资也不多”家里催他成家的事，他报之以淡淡的一笑，“这个以后再说吧。”高志新崇拜的人，就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清华“馒头神”张立勇，一位19岁便中断学业出来打工、清华食堂里切菜卖饭的师傅，靠着顽强的毅力自学英语，托福考了630分（满分670分，清华学子考过600分都不容易）。高志新把“馒头神”的新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对他的经历和现在的去向都有了解，很多细节都能脱口而出：比如张师傅是“96年来到清华的”，起先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打工但“看不懂包装箱上的英文单词”，看到厂里的翻译和外宾交流“心里很羡慕”。来到清华后刻苦自学，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用毛笔字写了一封英文信给外语协会请求招收他这个特殊会员，信里有句话是年轻人的词典里没有失败这个单词”，08年张师傅被选为“奥运会志愿者”等等。谈起这位“馒头神”张立勇，高志新一下兴奋起来，神情飞舞，还带着点骄傲的微笑，“他刚开始也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也许张立勇的传奇人生和自己相似的经历，让高志新看到了希望。高志新心里很清楚，要突破自己，还是要从开口讲英语开始，他怨自己“没勇气说”，又不敢去“麻烦老师”，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一点一点努力，自己看书，自己听说读写。“在清华里压力大啊，着急啊，时间不够了，别人都在努力学习啊。”张志新明显感受到了这样一种氛围，“但同时也要摆正心态、提高境界、锻炼自我，并且要专注。”采访结束后，高志新一刻没耽误，又回值班室听英语了，难得周末，不怎么会被打扰。他准备再坚持个三五年，等自己口语有突破了，就去考个托福、雅思之类的，圆自己的出国梦。彭俊光：我相信我能做好，还年轻嘛！正对着清华大学东门的主楼，是这个校园的标志性建筑。上了几层威严的阶梯，进了大厅后，再沿着幽暗的楼梯下去，看到了略显羞涩的彭俊光站在办公桌前。接受采访时，他一直不愿意坐下，倚在桌边，双脚不停地换着重心，脸上带着一些拘谨。他不愿出现在摄像机前面，只愿意聊一聊。这个低调的计算中心保安，21岁，来自河南。平时爱看励志的书和电影，最近在读卡耐基的书。5年前，16岁的他跟着家乡的长者来北京打工。彭俊光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饭店里当服务生。“每天10个小时，很辛苦，虽然只有中午和晚上最忙，但需要一直耗在饭店里。”他说。2年前，彭俊光来到清华大学的校园。对于现在的工作，彭俊光觉得很轻松，学习的时间很充足。除了安静地坐在计算中心门口，看着电脑屏幕上各个摄像头拍摄的情况，他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了离校不远的某个培训班上。工商企业管理，彭俊光自己选择的专业。他打算用3年的时间上学，考上了专科，再继续读本科。2次失败的自学考试经历，让彭俊光失落到底。他想过辞职；想过去南方，累一点，工资能高一点；也想过回家，做养殖业。无助时，他打电话回家，爸爸却说：“养殖业的风险也大，现在考试失败了，回来要是又失败了呢？”这半年，彭俊光急白了头发，每天胡思乱想。但也在这半年，他顶住压力坚持留在了北京。他指着油黑的头发说：“这都是染过的。那时候，心里压力特别大，这半边，都白了。我想到家里不富裕，我需要支撑它，所以留了下来。”尽管年轻，彭俊光已经经历了生活的重压，向上的意识让他没有因为失败而垮掉。意识到自学考试对于只念到初中的自己来说，难度太大，彭俊光选择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培训班，通过在培训班学习，争取拿到大学文凭。去年10月份报考成功，今年刚刚入学，彭俊光每个周末都要到清华附近的学校上课。3月20号才是开学的第二周，但这个周六的早晨，彭俊光就只能身着正装，待在清华主楼的一层，等到下午3点下班，才能赶去听听课。“那里的老师都还挺好，我才发现大学的课堂和中学真是不一样的。一个班40多个人，什么年龄、什么职业的都有，大家都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他说。这样的班级中，“不善言谈”的彭俊光也找不到能够帮助他的同学，课下只能独自学习。8小时工作，上班的时候背单词，下班了以后用电脑下载英语教学视频，新概念英语第一册是他现在学习英语的教材。“死命背，但是还是记不下来”，彭俊光有些腼腆地形容自己艰难的进程。而更令他头疼的是数学，即使他曾经报过数学培训班，薄弱的基础还是让他学的吃力。除了自己看书，彭俊光还要从网上下载家庭作业。只有应付了1年1次的考试，才有可能在3年后拿到文凭。而将近4000元的学费，对于每月只有1500左右收入的彭俊光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工作、学习，充实的生活，让他下定决心拿到大学文凭的，是这个太过激烈的就业环境。“18岁的时候，去人才市场看，一份最普通的工作，不到2000块钱，也要大专学历。”历经困难，彭俊光决定，一定要拿到文凭。“现在的工作虽然不错，但只是一个过渡，以后我还想去公司上班。我相信我能做好，还年轻嘛！”彭俊光笑着说。王海清：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是最美的还有20天左右，王海清就要参加人生中的第二次自学考试了，一下班，他就窝在宿舍里听课件。在图书馆保安室的桌上，放着一摞书，最上面一本，写着刑法学。那都是他自己买的书。王海清，山西人，2008年退伍从秦皇岛回家。在部队的时候，他早已想好退伍后要读书，所以复员以后，他直接选择了北京，锁定了清华，来到了图书馆，从一个炮兵，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保安。“因为可以到馆里看书，资源多，所以来了清华。”他坦诚地说。王海清高二就进了部队，因为数学不好，他决定参加法律专业的自考。除了平时到馆里翻翻书、看看案例分析，王海清还主动向图书馆的老师讨教经验。“他们教我读书的办法，要我坚持下去。”他说。从去年下半年起，王海清手里握着从北大法学院同学那里复印来的课表，经常抽空在清华和北大 “蹭课”。第一次去上课，王海清也并没觉得害羞，“我知道学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没有必要那么拘谨”。有时候值班，王海清心里就着急，“哎呀，又耽误了一节课”。在北大三教自习的时候，王海清还认识了北大法律专业的老师和学生。“我还在初学，就没有去打扰老师。但是有个同学对我很好，帮助我，给我课表，我们后来成了很好的朋友。”王海清说，“他教我学习方法，指导我做学习计划。”高高大大的王海清，其实也才20出头。2009年10月，他第一次参加自学考试，4门功课，1门也没有及格。“我灰心丧气，站岗的时候老想着。不过三天以后也就好了，我就是这样的性格。”3天恢复信心，他又投入到新的一轮考试复习中。一共14门课，考过一门算一门，成绩最多保存7年。7年，也意味着这样一次一次的尝试，将是一个长远的历程。经历过失败，王海清发现，光看书也是不够的，还必须多看案例、多做题。他从海淀图书馆买了历年考试的真题试卷，针对刑法学、国际法、刑事诉讼法、法理学、行政法等各个科目进行练习。下班后，他就下载网上课件。“下了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王海清说：“领导说过，看书是好事情，但是不能耽误工作。”在图书馆门口工作，只要报警器一响，他就要起身去查看同学们的书包。工作时不能学习，没有节假日，只有“三班倒”，他只能把所有业余时间利用起来。王海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