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有悲伤也会很快遗忘—从几米的绘本文学谈起.doc

纵使有悲伤也会很快遗忘从几米的绘本文学谈起摘要：面对“绘本文学”流行新趋势，我们隐约可以感觉到现代阅读习惯的波动。本文即以几米的三本长篇作品微笑的鱼（1998，8）、向左走、向右走（1999，2）及月亮忘记了（1999，10）为探讨文本，从几米的作品出发，在析探其思想意涵与表现手法的同时，我们能进一步思索：逐渐蔚为风尚的绘本文学透显出怎样的讯息？这样的创作何以会被认同至有如此成就？这样的现象在当代文学与阅读上的意义又在哪里？又传达了哪些世纪末的情感特质？期望藉由这样思考的视角和过程，观察出九年代末台湾文学的样貌之一。 关键词：绘本文学； 几米； 探讨1关于几米与绘本 1.1关于几米几米，在这个常让人误以为是外国人的名字背后，他其实是个相当道地的台湾创作者。文化大学美术系毕业的他，曾在广告公司从事十二年的图像设计工作。在与小野合作的给流浪的孩子一书风靡书市后，不但开创了小野的“亲子书时代”，也使得几米成为相关产品的图像代言人，他诙谐童趣的画风开始引起市场的重视，遂在报刊媒体的各个版面（副刊、家庭版、休闲版）上操笔插画，为文章作各种可能的视觉诠释。这些作品经收罗集结成森林唱游、听几米唱歌、森林裡的秘密等书，因为是报上的专栏作品，因此大都呈现小格图文的形式，在这完全天马行空的自由空间里，可以是飘浮在空中的小猪、或是游进绿色林间的粉红鲸鱼、还是勾在电线上的圣诞糜鹿、甚至是地下铁入口的粉红点点大象。这些简单而贴切的画面，仿彿是内心世界的声音，使得原本只是附属地位的插画突然一跃而登上正堂，并受到读者的极度喜爱。 然而，正值少壮的几米却罹患了血癌，对他的人生来说这是个大转折，同时，这个关卡经验对他的创作也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使他的创作在幽默清新之外，加入了丝丝哀伤与忧郁的色调，展现出更深沉的生命力。于是他的画强烈地呈显出自己的灵魂，不再只是为了衬托或解释别人的文章而存在，所以我们看到了微笑的鱼、向左走、向右走及月亮忘记了等三部作品，其中向左走、向右走一书就荣登了金石堂十大最具影响力的书，以及诚品年度推荐选书，更在网路上被广泛地转载传寄。 不过，正如他所自称的，他是“一个住在中年身躯里的幼稚小孩”1，即使是带有哀愁的画风，仍旧有着儿童般不断梦想的能力，能够带给读者更多的无限。 1.2关于绘本“绘本”，又称“图画书”，其实像“绘本”这样由绘图与文字相结合的创作形式早已存在，只不过最初的绘本是以儿童为阅读对象，属于儿童文学的范畴。内容上以极简单的故事陈述为主，整页的图画搭配短少的文字，每一页的文字不见得都有其意义，有时候仅是叙述的过渡，借由具体的图像引导儿童进入文字阅读的领域，或学习了解事物。例如汉声出版社的一系列童书，像：第一次上街买东西、十四只老鼠大搬家、像新的一样等等。因此图画是主体，文字的存在与否并不影响图画中所欲传达的意思。就儿童文学的角度来看，儿童对色彩或图像确实是具有较强的认可度、较高的接受意愿，对之敏感性也较明显。所以在阅读方式上，儿童文学家们也建议先看图像而非文字。 绘本在台湾只有短短三十年的历史，1990年代正是其发展产量最活跃的时期；而在国外，绘本的形式除了童书性质之外，更有插画家将关怀的触角伸及自身内在观照的省察，开创了所谓的“成人故事画册”。例如法国的桑贝2、英国的昆汀布来克、德国的麦克索瓦，或更早被引进国内的失落的一角寻找大圆满（The missing piece meets the Big O）和失落的一角（The missing piece）3，同样是图与文的结合，但文字内容的层次显然较儿童绘本深入许多，甚至图画也不再只有单纯的画面，而是具有与文字相当的内涵地位，作者经由图画或以幽默的笔触来透露一种荒诞的趣味，其中包含对生活的态度、甚至对人性的戏谑。 几米的绘本所展现的就是属于这种所谓的“成人故事画册”。他曾在自己的签名会上表示：“他不认为他的画或书是给儿童看的，他的画很多都超出小朋友的理解，他的画是画给大人看的，诉说的对象甚至是自己。”4所以我们在此必须跳脱旧有“绘本等于儿童文学”的观念，并调整阅读的方式与态度，才能从新的角度看待“绘本文学”所凸显的主题意涵。 2几米绘本呈现之意涵 几米微笑的鱼、向左走、向右走及月亮忘记了三本具故事性的作品中，延续了他在小幅图文，如森林唱游之类所传达的主题：寻找禁锢生命的解放。但当他将之放在发展的情节时，一切都变得更为具体而明确，故而我们可以循着脉络窥探出几米所欲呈现的完整理念。2.1城市 / 疏离空寂 “城市”，是几米故事发生的绝大场域，这样的背景是相当现代的，这些窝心的故事情节仿彿就潜藏在我们身边，甚至在我们的日子里上演着。也正因为这样的接近我们生活的经验，所以其间所展开的情况与情绪，往往让我们在心有戚戚焉之余，格外觉得受感动。 不过，这样的场景所发展的故事也同时反映了它本身固有的特质：冷漠、空寂与人际之间强烈的疏离感。对于城市人，在向左走、向右走书中有过这样贴切的描述：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却一直生活在一起迷宫般的城市，听不到呼唤，找不到方向。简短的一段文字，表露的却是很刻骨的传神，有点悲哀但十分无可奈何。画面中的城市，永远都是厚重的灰色墙壁、攀爬不上的阶梯、或一幢幢漂浮倾斜的大厦，生存其中的人们撑篙、划着小船，周旋在高楼大厦的阴影下，心灵逐渐空洞，自然会“觉得空虚无力”、不免要“感到人生乏味”， 甚至感觉“城市里似乎隐匿著各式各样的怪兽、处处充满着危机”，使得人们的情绪也变得“异常暴烈了起来”。来来往往神色匆忙的脸上，只剩下冷冷的表情，没有笑容、没有愤慨、没有悲伤，根本没有情绪。微笑的鱼里的男主角看到的是一只对他微笑的鱼，而我们看到的却总是他紧抿着嘴，直视前方的呆滞神情，即使在和喜爱的鱼说话、看电视、洗澡时，即使他拥有了“一只像狗一样忠心，像猫一样贴心，像爱人一样深情的鱼”，他的冷漠不曾稍减。向左走、向右走中的主角亦然。女主角背着过大的袋子、男主角带着他的小提琴，都表情木然地往前方走着。似乎都市寂寞的基调早已侵蚀了他们的一切感觉。正因为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的人际互动几近于零，所以当任何可能打破疏离平衡的交集出现时，便成了波涛起伏。 几米本身就不喜欢都市，他曾说过：“都市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你隔壁住了什么人，可能到他搬离，也不认识。”“犹如没有围墙的囚房，令人疲惫、窒息”因此，“城市”就是他认为所有故事的局限，也是所有主角所要突破的困局，这样的背景是个前提，他就在此特定的框架中寻找情感解套的可能，必定是因为他相信城市的冷漠疏离仅是表象，只不过由于这样的表象而产生的其他现象，倒是许多故事之所以一再重演的主因。2.2自我中心 / 主观认定 城市的疏离空寂所表现出来的心理活动，最明显的莫过于自我中心式的主观认定。从自身唯心的看待客观存在的意义，让城市人的认知均显得相当自私。在微笑的鱼中的男主角一心“以为”他看到鱼在对他微笑：不管天晴、天雨，她似乎都在等着我，等着我给她一个深情凝视的眼神。不单揣摩对方的想法，还设定对象的性别，完全视自身的需要来决定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他们的许多作为也相形可笑。如向左走、向右走的男（女）主角坚持地维持习惯性的先向右（左）走；又如月亮忘记了当中的那些人们，焦急等待也没有看到月亮时，大家沮丧、慌乱，于是开始猜疑“世界末日的恐慌”；但是，不久月亮即被“制造”出来了，永远带著甜蜜笑容的月亮一车车地被“运往每个哀伤的黑暗城市。”一颗颗地被摆设、被贩售，莹润温柔的光芒使人们“暂时忘记害怕”，于是“从窗口望出去，又可以看到皎洁的明月，世界又恢复一片欢乐。” 这些自以为是投射出城市人内心强烈的情感渴求，与极度的不稳定感。他们期待被爱被关注，但又不得不自我防卫，他们依赖“习惯”，一成不变让他们有安全感，所以改变了生活中一直以来的轨道，会使他们置身于莫名的失落恐惧里。但反过来想想，这些自我中心的主观想法不正是他们哀愁落寞背后所期待的梦，是支撑他们的一股力量，他们紧紧握持，不愿更改自己的认知，看来也许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但这或许是处在城市中的人们生存的法则吧！ 因此，那个霸道地想拥有自己喜欢的事物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我、那个执着于习惯的等爱女子也可能是我、那个自作聪明抱着月亮的满足小孩更可能是我，几米让我们透过画面看到了现实的自己，和那熟悉身影后的悲哀。2.3生命的错置 隐含的悲哀或许是不自觉的自以为是，但显现出来的悲剧则是生命的错置。人生最大的不堪，就在于对自身定位的误认与擦身而过的遗憾，这样的错置情况就如袁哲生先生评论几米展现的生命情调时所说的：像是切割时空的一条线，这条线在数学上不占空间，却可以将人生无限制地分裂、切割；它像异形一般无所不在，因为无形，所以无知无情，可以在人山人海的城市里任性地剪裁着，直到生命化为碎片。5当因害怕失去鱼而追赶不休的中年人，终于放慢脚步，享受海洋中的嬉游时，竟赫然发现：“我也是一只被囚禁在大鱼缸里的小鱼。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游不出这透明的界线。”在现实生活中，捆绑在其间的自己却从来不知道实情，一直以来所以为然的世界乍然崩落，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位置，而今鱼 / 我之间错置互换的惊觉，那样的感叹总是叫人胆战心寒。失忆的月亮，和偶然相遇的小男孩尽情地玩耍，不记得本来的自己，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反而得到难忘的快乐。然而，“快乐才刚开始，悲伤却早已潜伏而来。”错置的生命能保有的安心就在一切恢复常轨之后结束，记起许多往事的月亮“再也无法回到男孩的家”，他又是天边那一轮孤单的明月，周而复始地照着原来的世界。 “错置”之所以不堪，在于它或者是一个契机，脱离既有轨道，带来短暂的幸福，让你察觉原本的缺憾，但你永远无力去做任何更动；你只能任由它推着走，无论你愿不愿意。又或者是生命中不断错失的遗憾，就像向左走、向右走里缘悭的男女主角，虽比邻而居，却咫尺天涯。巧合短促的相逢也因为意外而断线，他们“闻著同样的气味，踩碎相同的落叶，亲过同一个宝宝”，但却总是偶然地失去再相遇的机缘。一连串的巧合、偶然、意外，犹若“几何世界不带感情的因果律”6，让事物中美好的部分，都会在下一瞬间离我们而去，“如此靠近又如此遥远”的感觉，令人不禁要怀疑这一切都是经过刻意的安排。那些稍纵即逝的城市爱情故事，多半在这样错置的捉弄下，日渐消散。 2.4寻找心灵出口 / 森林 面对人生的种种莫可奈何或各样生命悲哀的情境，我们情绪难免紧绷低沉，不过，几米的慈悲总会让情感在低落感伤到顶端之际，转折缓和下来。再寂寞，故事走到结局也会圆满，“人生已经够悲惨了，所以要有好结局。”几米如是说。 于是，故事中的男男女女努力找寻着属于自己的心灵出口，企图转化原有的不确定与不安，而相对于城市的压迫感，通常几米会利用“森林”中的各种事物作为这个出口。“森林”对几米来说，是人类本性觉醒的启发，是挖掘真我的通道。所以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中年男子，在进入树林之后，开始关心起外在的环境来：“草原中还有着千奇百怪的小昆虫吧？”由内而外的转化觉悟，以致于最后，总算，从鱼缸被释放到大海的鱼跟松手的人彼此都自由了。另外，森林是小男孩中捡到月亮的地方，也是他梦想的开始与结束之地。躲藏的毛毛兔一再出现，若隐若现，跟踪雀跃的小男孩，或在寻找真爱的女子床上房里放肆跳跃，他都象征着一种无伪的快乐与充满期待的梦想。 总之，几米的故事告诉我们，不管世事如何难以逆转，都必能从中领略到不同的快乐：所有的喧闹在瞬间退至远方，所有的烦恼消失无踪，点点星光在四周缓缓流动，他们感到非常快乐。遗忘的，记住了。乌云渐渐散去，一道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窗前。小男孩终会长大，曾经没人愿意了解他，曾经有过“世界好像被宇宙遗弃了”的落寞经历，曾经失落最信赖的朋友，不过，那时的哭泣也终究会过去；多年之后，当他再抬头看那天边的明月时，我们可以从他恬静的笑容里明白，他对一切已是了然于心的宁静。 或者，也总有循环的巧合可以为之赋予新意，藉此让我们从另一角度理解生命的无常，进而欣赏生命里的某些缺憾：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因为生命中有过这样大雪纷飞的灰暗寒冷，所以更能体会“天气晴朗，朵朵白云在天空飘游，春天终于来了”的那种极其珍贵的心情。要在透视人性的矛盾挣扎之后，给予如此平和的愉悦，在云淡风清之间带领情感的起伏，几米的故事可说是具有其智慧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几米的作品总带给人忧郁感伤，却也充满了温暖的感动的原因。3 几米绘本表现之手法 几米的故事内容单纯而贴心，而以简洁的文字与缜密的图画表现，是他绘本创作主要的形式。儿童文学工作者林真美先生就曾称许他是“用文字说梦，用图写梦。”在几米的绘本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图文符号系统各自的特质与可能作用的方式，被淋漓尽致地发挥着。几米自认为“原本只想着能够把故事从头讲到尾，画面画得漂亮而已。”无论是有意识地应用这些手法，或是无意识地展现意念，他的绘本创作确实以他独特的手法深刻地打动人心。3.1文字 / 图画 图文并置的方式，是几米创作有别于其他文学性作品最大的差异。以文学与其他艺术（在此为图画）为符号所构成的文本，也就是W.J.T.Mitchell所谓的“复合图文”，这种综合性的艺术表现，包含不同符码、论述惯例、感官认知模式7。辅仁大学刘纪蕙先生对这样图文并置的表现手法在诠释上的效果，曾有一段引人省思的探析：图画与文字并置而造成阅读的差异，也就是所谓“符号系统差异”而引发诠释上的问题。只要涉及了符号系统的差异，必然会开展出一个极复杂的诠释空间。我们或许可以思考文字文本中的视角与再现模式如何被视觉文化与视觉想像塑造；文字文本如何策略性地引用并改写视觉图像。8 换言之，图像与文字二者互动交织产生的叙事，所呈现出的却是比图像或语言都更丰富的第三种故事，这第三种故事可能才真是绘本所要叙说的，因此，绘本阅读最好的方式应该从图像 / 文字整体来体验。而当两套系统在同一文本内发生作用时，刘先生所谓“文字视角如何被视觉文化改造”、“视觉图像如何被文字策略改写”之类的问题，的确是相当值得玩味。但就文学作品的角度来看几米的绘本，前一个问题无疑的更引人思索。 对于视觉图像影响文字书写的情况，张大春先生在他张大春的文学意见一书中有过精辟的看法，虽然他原书里是在说明漫画的叙事表现，在此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透过单幅画面种种繁琐致密的构图来打断读者“认真投入”一个完整的、篇幅较长的故事。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打破单一叙事观的陈述方式。他的手法往往是利用画面上极次要的空间，或空间中的陈设道具来转移读者对故事的注意力。9 因为单幅画面的视觉吸引空间，使得我们原本一般足以支持文学性阅读习惯的诠释策略被打破，那些对故事事件结构的期待，被断裂的、零碎的、片段的注意力取代，转而投注在每一页的画面上，并且也不由自主的放弃情节叙述的连贯性，使引起故事张力的表面冲突、悬疑等因素退居次要地位，不再受强调，以此拓辟出一条颠覆叙事情境的蹊径。这样的情形最明显的，莫过于在几米绘本中常可见到的大幅场面，许多人拥挤的大幅场面。他笔下曾经出现的向右走男子、向左走女子、捧著微笑鱼的中年男子、毛毛兔、猫头鹰所有故事的男女主角全都同时出现在同一时空中，换言之，你在月亮忘记了书里的繁华街道上，也可以看到捧鱼木然的中年男子，带着小提琴的男子或戴著红帽子的女生亦穿梭其间。让读者在阅读之余，忍不住停下对故事既有的好奇，开始玩起寻人游戏，并会对画面投注一定程度的关注。如此一来，反而让读者得以更自由地出入绘图的叙事情境。其次，“图像的想像”毕竟有别于“书写的想像”，在这样复合艺术表现中，我们还会发现，当文本中图像与文字并陈时，图与文的功能还可能会互相调换，也就是说，文字不一定具有原先描述的功能，可能仅仅只是展示之用；至于图像，则可能反而具有发言的符号冲动，所以不但文字部分能讲故事，图画部分也能讲故事。譬如，图文之间的吊诡，利用图文对立的现象，撞击出的不同阅读效果。像微笑的鱼里，释放了鱼跟自己的男子，安详地在小船上睡着了，文字这样地叙述著：“我看见一只鱼，一只发着绿光，飘浮在空中的鱼。”但是搭配这段文字的画面，却是那名男子奇妙地泛著绿光，漂浮在半空中。又如月亮忘记了当中“电视不断播报月亮失踪的消息”那个段落，文字传达出来的讯息是：“世界末日的恐慌瞬间弥漫全球”，然而画面上出现的竟是一个毫不在乎今夕是何夕的流浪汉，喝着酒、愉快地躺在街头跟猫狗为伴，丝毫感受不到文字所称“恐慌”的意象。图画的力量与文字的力量互相拉扯，难免让我们觉得困惑，不过，如果我们能够认知到，图文在此并非附属关系而是并行的重点，那么，或许我们便能体会上述所提及的功能可能会互相调换的意思。或许图画呈现的才是他意念主要的部分，透过图文吊诡来达到反讽、映衬及物我转化等目的，同时，藉着这突兀的现象也刺激读者的思考。让图像成为另一种清新的文学语言。3.2诗意化 几米绘本的另一项特色，应该是他表述的方式相当诗意吧！弦先生认为：千百年以来，中国人传情达意的种种文学方式里，虽然有文体及艺术类型的不同，但在美学精神上却一脉相承，袭下诗的香火。10 诗教传统向来是我们一贯的美学思想，所以几米的绘本发出迷人的风采，让我们觉得颇为唯美，他那具有诗意的文字也是重要因素。 其实，诗与绘画的表现有其相通之处，两者均侧重于创作者对世界的感官意识，以传达各种情感现实或心智状态，并需运用想像的填补去塑造合理的解释。其所开展的现实观点，都是经过美学整合的结果。一般而言，诗歌的意象也可以呈现画面，只是其画面偏向于象征性的，必须经过思想观念的联想来烘托成形，正因为它的含蓄往往可以容摄更丰富的意象，因此，诗的境界更为静谧而收敛。另一方面，画中之物则多是指涉实际客体的相对存在，是“霎时的情感反应之空间化”，“在时间上，既无过去亦无未来，它没有叙事成分”11，于是在情节叙述的文字部分，几米采诗歌的表述方式来弥补，以接近于绘画本质的文字，使得两套符号之间的诠释关系不至于落差太大，叙事模态与视觉形象之间的缝隙变得比较不明显，甚至可以诗感的画面相搭配，更可以造成整体的诗意美感效果。 在几米作品当中诗意文字表现的方式，有时透过独白的运用，例如：她的微笑，忽然让我感到忧伤。 我看见了一只鱼，一只发着绿光，漂浮在屋中的，我的鱼。有时透过第三者独立客观的叙述，比方：但是，人生总有许多的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看见的，看不见了。夏风轻轻吹过，在瞬间消失无踪，记住的，遗忘了。只留下一地微微晃动的迷离树影。 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我守护如泡沫般脆弱的梦境，快乐才刚开始，悲伤却早已潜伏而来。有时是个人情绪的呈现：回忆日渐模糊，几乎要怀疑那一个遇到爱情的下午，根本不曾发生。世界好像被宇宙遗弃了。有时则又是纯粹外在景致的描写：雨季结束。远方，鸽子在天空盘旋。海洋凝固成一面漆黑的水镜，没有月亮的夜晚，世界变得清冷幽寂。像这样简洁的文字，无论是排列方式或语感，均是诗歌的，即使是不分行的长句段落，也极似散文诗。这些充满诗意的文字营造了几米绘本的文学格调。 3.3 现实与超现实 故事多是虚构的，但几米的绘本故事却让人感觉亲切，主要是因为他取材贴近我们的生活，主角的生活情境与心理活动都是我们可以理解的。但几米并不让我们太过耽沉于作品的真实性，在虚构的架构里保留了实际经验的感觉，虽然尽量逼真，但它并不完全就是那个世界，几米作品中还常出现利用超验的情况加以划清，这样一来便能存有更宽广的想像空间与能力。 几米作品中，现实与超现实的画面与情节会不断交替出现，有时是纯粹内容上的，像月亮忘记了，故事本身就属于超现实的铺陈，更不用说行文间描述小男孩与月亮的浴缸游戏时会这么写道：“他们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还遇到了海啸与恐怖的鲨鱼，妈妈忙得没空来救他。”有时是图文间以梦境的手法带出，形成如颜忠贤先生所描述的效果：文字和图画之间，都存在某种相互渗透相互溶解的效果，看似有点不经心（如渲染有点失控、颜色有点单薄，完稿画面有点松散而不那么严谨），但却出现某种像梦的特殊视觉经验。12 超现实的成分更常展现在画面上：载着小男孩飘浮在空中的月亮、躲在钢架内的长颈鹿、塞在巷口的猫头鹰、挂在工程铁钩上的白鹅，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偶而会稍稍显得突兀，不过也有特殊的童话趣味效果。超现实也许是现实的某种投射，或表现寂寞，或象征荒谬，在画面中出现这些不可思议、超出理解的事物，通常也都带有几米暗含的寓意；幻与真的界线略为模糊，反而引人注意，让人慢慢咀嚼、体会书中的某些哲理蕴含。现实与超现实手法的交互运用，使读者都保有了作梦的机会。4结语 就一个世代接替的阅读风潮而言，几米的图文意涵仍旧在反射人们心底的冀望，甚至更进一步，从形式上直接带给人们更大的梦想空间。贴近自身的生活体会，被色彩美感所包围，就是这样的感动将充满压力的现代人给征服了。从几米的绘本创作中，我们看到了文学发展的另类可能，同时，也察觉到文学阅读的若干危机。不过，文学创作者的实验精神和能力总会有令人惊艳的意外，因此绘本文学的出现或后续情况，我们尚不宜给予定论，只能期望并观察它的成长。 注 释1 见微笑的鱼一书封页上他所自叙的作者简介。2 曾有人从几米的画中认出了桑贝（Sempe）若干的影子，事实上，大师级插画家桑贝确实给了几米诸多的启发，几米笔下的讽刺、揶俞或温馨，均是潜移默化的师承，甚至我们也可以从几米画中感受到相当“外国”的氛围：他画中的公寓、主角的身份、穿的衣著，都带有异国风情，可能是纽约，也可能是欧洲，相同的人情抒怀在不同的时空中蔓延，我们这块小岛上的读者感应了这些相似，也同时接受了“身处异乡”这样的发展场域。 3 由Shel Silverstein 创作，林良翻译，自立晚报文化出版，1996年5月。当时成人绘本形式的创作尚未受到注意，市场还不流行。4 见2000年8月27日自由时报台南地方版“几米签名会，画迷大排长龙”的报导。5 见袁哲生温馨而感伤：Jimmism，联合报读书人，1999年7月1日。 6 同注5。7 转引自刘纪蕙框架内外：跨艺术研究的诠释空间，（框架内外艺术、文类与符号疆界，台北：立绪文化出版，1999年），页8。8 同注7。页10。9 见张大春推向反空间阿推新作巴力入的叙事表现，（张大春的文学意见，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92年），页283。 10 见 弦新诗这座殿堂是怎样建造起来的从史的回顾到美的巡礼，（天下诗选，台北：天下远见出版公司，1999年），页24。11 见蔡源煌看诗？读诗！，（文学的信念，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83年）页150。 12 见颜忠贤微笑的鱼评价，中国时报开卷版。转引自几米网站。 参考文献森林里的秘密 几米 台北：格林文化事业公司，1998年微笑的鱼 几米 台北：玉山社出版公司，1998年向左走，向右走 几米 台北：格林文化事业公司，1999年听几米唱歌 几米 台北：格林文化事业公司，1999年月亮忘记了 几米 台北：格林文化事业公司，1999年森林唱游 几米 台北：格林文化事业公司，2000年儿童文学与儿童语言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陈千武等 台北：富春文化，2000年天下诗选 弦 主编 台北：天下远见出版公司，1999年文学的信念 蔡源煌 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83年世纪末的思想与社会 李永炽 台北：万象图书出版社，1993年4月框架内外艺术、文类与符号疆界 刘纪蕙 编 台北：立绪文化出版，1999年张大春的文学意见 张大春 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92年绘画与视觉想像力 胡宝林 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89年台湾当代小说的世纪末图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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