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免费预览已结束,剩余9页可下载查看
下载本文档
版权说明:本文档由用户提供并上传,收益归属内容提供方,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进行举报或认领
文档简介
桥边的老人美海明威海明威(1899年1961年),美国小说家。代表作有老人与海、太阳照样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等。海明威于195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原因是:“因为他精通于叙事艺术,突出地表现在他的近著老人与海中,同时也由于他在当代风格中所发挥的影响。”约翰肯尼迪总统评价海明威:“几乎没有哪个美国人比欧内斯特海明威对美国人民的感情和态度产生过更大的影响。他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以文学硬汉著称。一个戴钢丝边眼镜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尽是尘土。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着轮辐在帮着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着。但那个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太累,走不动了。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你从哪儿来?”我问他。“从圣卡洛斯来。”他说着,露出笑容。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嗯,”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的。 ”他看上去既不像牧羊的,也不像管牛的。我瞧着他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以及那副钢丝边眼镜,问道:“什么动物? ”“各种各样,”他摇着头说,“唉,只得把它们抛下了。”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老人始终坐在那里。“什么动物?”我又问道。“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你只得抛下它们了?”我问。“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直不敢想。”“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我问。“政治跟我不相干,”他说,“我七十六岁了。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我想我现在再也走不动了。”“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通向托尔托萨的岔路上有卡车。”“我要待一会,然后再走,”他说,“卡车往哪儿开?”“巴塞罗那。”我告诉他。“那边我没有熟人,”他说,“不过我非常感谢你。再次非常感谢你。”他疲惫不堪地茫然瞅着我,过了一会又开口,为了要别人分担他的忧虑:“猫是不要紧的,我拿得稳。不用为它担心。可是,另外几只呢,你说它们会怎么样?”“噢,它们大概挨得过的。”“你这样想吗?”“当然,”我边说边注视着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可是在炮火下它们怎么办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为要开炮了。”“鸽笼没锁上吧?”我问。“没有。”“那它们会飞出去的。”“嗯,当然会飞。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罢。”他说。“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来,走走看。”“谢谢你。”他说着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对他毫无办法。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罗挺进。可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法西斯飞机没能起飞。这一点,再加上猫会照顾自己,或许就是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吧。注:托尔托萨:西班牙塔拉戈纳省城市。巴塞罗那:西班牙最大的港市。埃布罗河:西班牙境内最长的一条河。【思考讨论】、速读小说文本,说说你从哪些信息读出了故事背景,以及你感觉到的小说主题。、说说小说中主要的人物“老人”的形象。小说的主体部分的对话始终围绕着“动物”展开,说说设计的意图。、“我”是谁?选择“我”这一视角来说这个故事好处和缺点各有哪些?、小说的主体情节全是对话,试以结尾处的对话为例,谈谈你对“冰山理论”的理解。、法西斯的威胁近在咫尺,老人却还在挂念着自己照看的小动物们,表现出人性的光辉。试用第三人称或第一人称,描写老人的内心世界。【参考提示】、关于背景:一场大战即将爆发,人们纷纷通过一座浮桥竞相逃命。小说取材于20世纪30年代西班牙内战。1936年7 月,西班牙内战爆发,共和政府军和法西斯佛朗哥的叛军展开激战。海明威不但与许多美国知名作家和学者一起捐款支援西班牙人民正义的捍卫民主、反法西斯斗争,而且作为战地记者三次深入前线,在炮火中写了剧本第五纵队,并创作了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与前两部反映战争的作品不同,桥边的老人关注的不是英雄、正义,也不是“主义”、政治,而是战争中的小人物和弱者。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残酷的战争来了,将家园、亲人都无情地撕碎。在这里,战争成了作者的谴责对象,对生命价值的珍视更令小说充满了悲悯的力量。相关信息: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着轮辐在帮着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着。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关于主题:对战争的谴责,对生命的关切,对弱者的怜悯,对和平的渴望。、作品开篇通过“戴钢丝边眼镜”、“尘土”、“浮桥”已经忙着逃命的车辆、人群的各种动作以简单的白描手法为我们勾勒出一幅战争来临前忙乱的极富写实效果的画面,又佐以后文对于“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边的尘土中坐了下去”等动作的描写,剔透地写出生活现实,烘托出了在人们竞相逃命之际,一个朴实憨厚善良的老人形象。通过其好似不断在重复着同样内容的质朴语言,表现出一个既不懂政治又不懂战争,一个简简单单的饲养员,一个最普通的人在战争是的心态,这与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面对战争的那种一心想着撤离的恐慌,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时的老人就好像一名即将坐化的老僧,表现不出一丝对死亡的畏惧,然而并非他不恐惧死亡,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战争的来临,死亡的即将到来,将主题表现的淋漓尽致。老人充满爱心,其形象闪耀着普通的人性的光辉,与践踏人类生命的残酷战争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旨在呼唤人性与爱的回归,斥责非正义战争给世界带来的灾难。关于“动物”意象:小说的主体部分的对话始终围绕着“动物”展开。在不长的篇幅里,小说反复出现着这样的细节:老人三次唠叨着“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作者在强调什么呢?在老人的话语里,我们似乎能够看到,在他孤独的垂老之年,只有几个动物与他相依为命的晚景。然而,残酷的战争使这一温馨都无处存身,一无所有的老人在炮火中不但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最后几位可依靠的伴侣。前景的悲凉显而易见,这也许正是老人并不急于逃离,也不惧怕战火的缘故。这些动物被抛弃,无辜地面对人类制造的战火,对人类的仇恨一无所知。战争双方,有谁会关注生命的被扼杀被销毁被剥夺呢?在老人的眼中,这却是世界的价值所在。、“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罗挺进。”推测:也许是个战地记者,也许是与法西斯对立的阵营中的战士。“我”只是充当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一个观察者,并没有发表议论和流露感情。第一段末尾的那句“他太累了,走不动了”,以及“我”与老人的对话中插入的一句“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都是“我”的揣测而已。尽管如此,我们通过对有关战争的场面描写和与老人的谈话以及催促老人离开这些细节,还是可以看出,“我”是对老人同情的,对战争厌恶的。首先,这种角度给了我们一种“亲历”的感觉,仿佛这是一篇来自战场的报道,一个真实的特写,可以增加一些真实感和亲切感。其次,采用第一人称,可以避免作者的介入,更多的是讲述故事而不是显示故事,显得比较亲切、自然、真实。具体说来,小说通过“我”之眼,通过“我”与老人之间的对话,尤其是老人三次唠叨着“猫会照顾自己,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这样的细节描写,将老人的内心之痛刻画入微。尽管没有一句带有情绪化的语言,却令我们感受到对战争的谴责和对和平的热爱。最后,“我”作为故事的叙述者讲述的仅仅是“我”的所见所闻,对其他人物的感受只能推测,这对读者而言,要求能挖掘人物的心理,玩味故事的内涵。比如,在小说末尾,当“我”再次催促老人离开,而老人却无力起身时的动作描写和语言描写:老人“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这一切都是客观地呈现出来的,关于老人在战争中的命运和老人对现实的情感等,都需要读者借小说的信息推导出来。、所谓的冰山理论,通俗一点的理解就是:把写作比作海上漂浮的冰山,用文字表达的只是海面上的八分之一,而海面下的八分之七是作家省略掉的部分,但这部分读者可以感受到,好像作家已经写出来了一样。但是,正是这种含而不露的手法,令小说中的对话充满了弦外之音。这也就是所谓的“张力”。作者海明威正是用有限视角来叙述故事,隐藏了一些内容,使得叙述简洁。即做的是“减法”。细读小说的主体部分(对话部分),看看作者那些地方是叙述的“减法”,在“减法”中作者隐藏了什么?作者的写作的“减法”正是要求我们读者做好阅读的“加法”:一切被省略的东西都是可以联接和弥补的。读者既可以从“我”的角度体验故事,也可以发挥想象,推测每一个人物的心理,读者自己去推理、想象、判断,极大地丰富故事的内容。这是现代小说对我们读者提出的要求。例如结尾处,当“我”再次催促老人离开、而老人无力动身时,海明威这样写道:“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为什么不再是对我讲了?或许是他不再期待“别人分担他的忧愁”;或许是他想以中断谈话的方式来谢绝年轻人的好意;或许是疲惫得连话都懒得说了;或许表明了他决定听天由命不再逃亡了。老人最后说“我只是在照看动物”,这一句只比前一句多一个“只是”,却意味深长。这里面交织着一种“怨”与“冤”得情感:我招惹谁了?我们招惹谁了?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在这言简意深的话语中暗含着对战争无声的控诉,使小说充满了力量。、运用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来描写。比如:“他想到那两只可怜的小山羊,在炮火中无处藏身,不是葬身炮火,就是葬身人腹,心中涌起了无限悲苦。望着即将成为废墟的家园,他”也可运用第一人称试着写意识流。可让学生用老人内心独白的形式写一段300字左右的文字。比如:“我的小山羊,它们可乖巧了,整天陪着我在山上转”或者“我真是憎恨这战争!我才不管是谁输谁赢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我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鉴赏提示】写战争的小说举不胜举:战争与和平九三年双城记就连海明威自己也有许多长篇佳作如丧钟为谁而鸣永别了,武器相比之下,桥边的老人实在是一篇小品:仅由一幅画面、一段对话构成,格局之小,笔法之简练,在宏大战争主题的小说林中,可以说微不足道。然而,这个短篇小说格局虽小,意蕴却深。短篇小说不可能像长篇小说那样对社会历史作壮观的描写,它只能选取一个小角度、小片段,以小见大地折射出有意义的主题来。桥边的老人仿佛一个小小的窗口,显示出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人性的善良对生命的尊重与对和平的渴望。小说通过“我”之眼,通过“我”与老人之间的对话,将老人的内心之痛刻画入微。尽管没有一句带有情绪化的语言,却令我们感觉到对战争的谴责和对和平的热爱。对话始终围绕着“动物”做文章。在不长的篇幅里,小说反复出现着这样的细节:老人三次唠叨着“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作者在强调什么呢?在老人的话语里,我们似乎能够看到,在他孤独的垂老之年,只有几个动物与他相依为命的晚景。然而,残酷的战争使这一点温馨都无处存身,一无所有的老人在炮火中不但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最后几位可依靠的伴侣。前景的悲凉显而易见,这也许正是老人并不急于逃离,也并不惧怕战火临近的缘故。也许我们会说,在这样的战乱之年,人人自危,只求自保,又何必去考虑动物的安危?可是,当你的生活中连亲人都没有,只有动物相伴相依时,动物就如同亲人一样了。在人们自顾自的逃离中,动物是最无助的。它们被抛弃,无辜地面对人类制造的战火,对人类的仇恨一无所知。战争的双方,有谁会关注生命的被扼杀被销毁被剥夺呢?在老人眼中,这却是世界的价值所在。小说取材于20世纪30年代西班牙内战。1936年7月,西班牙内战爆发,共和政府军和法西斯佛朗哥的叛军展开激战。海明威不但与许多美国知名作家和学者一起捐款支援西班牙人民正义的捍卫民主、反法西斯斗争,而且作为战地记者三次深入前线,在炮火中写了剧本第五纵队,并创作了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与前两部反映战争的作品不同,桥边的老人关注的不是英雄、正义,也不是“主义”、政治,而是战争中的小人物和弱者。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残酷的战争来了,将家园、亲人都无情地撕碎。在这里,战争成了作者的谴责对象,对生命价值的珍视更令小说充满了悲悯的力量。小说一开始,是一段场面描写:一个老人独自坐在战火即将燃至的桥边,似乎这是一个“全知”的叙述角度。只是随着第二段的进入,“我”的出现,才将叙述限定在一个有限的视角中。然而,虽然用了第一人称,有“我”的参与,“我”却只是充当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一个观察者,并不发表议论和流露感情。原来第一段末尾的那句“他太累,走不动了”,以及“我”与老人的对话中插入的一句“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都是“我”的揣测而已。这是一种出自讲述者主观的认定,与“全知”的叙述角度不同,它是或然的、有限的观察角度。这种叙述角度给了我们一种“亲历”的感觉,仿佛这是一篇来自战场的报道,一个真实的特写。这是一种“现在进行时”的叙述。作者在讲述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在讲述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这篇小说的说话人是“我”,从小说的内容基本可以知道“我”可能是个战地记者,也可能是个共和军战士。由“我”来作为故事里的人物,可增加一些真实感和亲切感。小说完全可以用“全知”的视角,但作者却设置了“我”这个第一人称叙述者来限制叙述的视角,这样就避免了作者的介入,显得比较客观。相比之下,墙上的斑点虽然用第一人称叙述,却对视角不作限制,“我”仿佛就是“上帝”,“我”眼中的世界似乎就是全部的世界,显得非常主观。桥边的老人与墙上的斑点里都有“我”,但前者中作者躲在幕后,生怕我们发现他;而后者中作者却总是在舞台上尽情表演,毫不介意暴露自己。桥边的老人中的对话设计很具张力,由“我”的“劝离”与老人的“不动”构成两极,仿佛一场太极推手表演。文中“我”两次劝老人离开,但他始终没有挪动。老人难以动身的主要原因当然是体力不支、疲惫不堪。另一方面,对家园的留恋以及对未来生活的茫然也是使老人不想动身的内在因素。对于一个76岁高龄的孤独老人来说,在生命临近终点之际却失去了生活依靠和希望,求生的欲望自然减退,以至于可置生死于度外。小说中的对话成为推动叙述的主要力量。这篇小说中人物几乎原地不动,除了对话没有其他动作;小说的情节也非常简单,它的展开主要借助于人物的对话。小说里的对话简单高效,蕴涵了所有该有的生动细节,反映出人物的个性和心理。“你从哪儿来?”我问他。“从圣卡洛斯来”,他说着,露出笑容。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唔”,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的。”这一句接一句,仿佛踏实坚定的脚步,将我们一步步引向老人的身世。老人提到故乡便暂时忘记了眼前艰难凶险的处境并微笑了起来的这个细节,告诉我们他是多么爱他生活的家园;呆在那儿照顾动物直到最后才离开的这个细节,又说明他对它们是多么不舍。离开自己深爱之物、让它们被炮火摧残,这种被迫和无奈何其苦涩和悲哀。老人没有呼天抢地、怨天尤人,然而愈是平静,愈是微笑,就愈是令人心酸。海明威的叙述是非常节制的,对话看似简洁,其实蕴涵了大量的信息。“什么动物?”我又问道。“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你只得撇下它们了?”我问。“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单不敢想。”老人对动物如数家珍,我们不但了解了老人平日的生活状况,这几只动物在老人心目中所占据的地位,还了解到老人离家时的无奈和被迫。“我”“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暗示了我对老人命运的担心:没赶上去巴塞罗那的卡车就等于要留在战场上了,而此时,最后的大车也即将驶离。末尾处老人“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实际意味着老人凶多吉少的未来。这一切,都是被客观地呈现出来,让读者凭借小说所透露出的信息推导出来。海明威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理论,叫“冰山理论”。他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他认为应该把思想、情感乃至语言与动作等八分之七的内涵隐藏起来,不要袒露出来。他的理由是,所有这一切被省略的东西,读者会通过自己的想像加以联接与弥补的。他的叙事极为收敛、简洁,传说他为追求简洁甚至站着写作,不让自己有多余的废话,甚至砍掉那些具有修饰意义和褒贬色彩的形容词。有批评家称他是一个手持板斧的人,将附在文学身上的那些没有必要的“乱毛”统统砍伐掉了。或许正是这种含而不露的手法,令小说中的对话充满了弦外之音。小说结尾处,当“我”再次催促老人离开、而老人无力动身时,海明威这样写道:“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为什么不再是对我讲了?或许是他不再期待“别人分担他的忧虑”;或许是他想以中断谈话的方式来谢绝年轻人的好意;或许是疲惫得连话都懒得再说了;也或许表明了他决定听天由命不再逃亡了。老人说“那时我在照看动物”,这个信息我们早已在前面听他告诉过我们了,他却依然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最后说“我只是在照看动物”,这一句只比前一句多一个“只是”,却意味深长。这里面交织着一种“怨”与“冤”的情感:我招惹谁了?我们招惹谁了?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在这言简意深的话语中暗含着对战争无声的控诉,使小说充满了力量。【拓展链接】海明威一天的等待 我们还睡在床上的时候,他走进屋来关上窗户,我就看出他象是病了。他浑身哆嗦,脸色煞白,走起路来慢吞吞,似乎动一动都痛。 “怎么啦,沙茨?” “我头痛。” “你最好回到床上去。” “不,没事儿。” “你回床上去。等我穿好衣服就来看你。” 可是等我下楼来,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火炉边,一看就是个病得不轻,可怜巴巴的九岁男孩。我把手搁在他脑门上,就知道他在发烧。 “你上楼去睡觉吧,”我说。“你病了。” “我没事儿,”他说。 医生来了,他给孩子量了量体温。 “几度?”我问他。 “一百零二度。” 在楼下,医生留下三种药,是三种不同颜色的药丸,还吩咐了服用方法。一种是退热的,另一种是泻药,第三种是控制酸的。他解释说,流感的病菌只能存在于酸性状态中。他似乎对流感无所不知,还说只要体温不高过一百零四度就不用担心。这是轻度流感,假如不并发肺炎就没有危险。 回屋后我把孩子的体温记下来,还记下吃各种药丸的时间。 “你要我念书给你听吗?” “好吧,你要念就念吧,”孩子说。他脸色煞白,眼睛下面有黑圈。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似乎超然物外。 我大声念着霍华德派尔的海盗集;但我看得出他不在听我念书。 “你感觉怎么样,沙茨?”我问他。 “到目前为止,还是老样子,”他说。 我坐在他床脚边看书,等着到时候给他吃另一种药。本来他睡觉是轻而易举的,但我抬眼一看,只见他正望着床脚,神情十分古怪。 “你干吗不想法睡一会儿?要吃药我会叫醒你的。” “我情愿醒着。”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要是你心烦就不用在这儿陪我,爸爸。” “我没心烦。” “不,我是说如果叫你心烦的话,就不用在这儿陪。” 我以为他也许有点头晕,到了十一点我给他吃了医生开的药丸后就到外面去了一会儿。 那天天气晴朗寒冷,地面上盖着一层雨夹雪都结成冰了,因此看上去所有光秃秃的树木,灌木,修剪过的灌木,全部草地和空地上面都涂上层冰。我带了一条爱尔兰长毛小猎狗顺那条路,沿着一条结冰的小溪散散步,但在光滑的路面上站也好,走也好,都不容易,那条红毛狗跳一下滑倒了,我也重重摔了两交,有一次我的枪都掉下来,在冰上滑掉了。 一群鹌鹑躲在悬垂着灌木的高高土堤下,被我们惊起了,它们从土堤顶上飞开时我打死了两只。有些鹌鹑栖息在树上,但大多数都分散在一丛丛灌木林间,必须在长着灌木丛那结冰的土墩上蹦几下,它们才会惊起呢。你还在覆盖着冰的、富有弹性的灌木丛中东倒西歪,想保持身体重心时,它们就飞出来了,这时要打可真不容易,我打中了两只,五只没打中,动身回来时,发现靠近屋子的地方也有一群鹌鹑,心里很高兴,开心的是第二天还可以找到好多呢。 到家后,家里人说孩子不让任何人上他屋里去。 “你们不能进来,他说,“你们千万不能拿走我的东西。” 我上楼去看他,发现他还是我离开他时那个姿势,脸色煞白,不过由于发烧脸蛋绯红,象先前那样怔怔望着床脚。 我给他量体温。 “几度?” “好象是一百度,”我说。其实是一百零二度四分。 “是一百零二度,”他说。 “谁说的?” “医生说的。” “你的体温还好,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担心,他说,“不过我没法不想。” “别想了,”我说,“别急。” “我不急,”他说着一直朝前看。显然他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把这药和水一起吞下去。” “你看吃了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啦。” 我坐下,打开那本海盗集,开始念了,但我看得出他没在听,所以我就不念了。 “你看我几时会死?”他问。 “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才死?” “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啦?” “哦,是的,我要死了。我听见他说一百零二度的。” “发烧到一百零二度可死不了。你这么说可真傻。”“我知道会死的。在法国学校时同学告诉过我,到了四十四度你就活不成了。可我已经一百零二度了。” 原来从早上九点钟起,他就一直在等死,都等了一整天了。 “可怜的沙茨,”我说,“可怜的沙茨宝贝儿,这好比英里和公里。你不会死的。那是两种体温表啊。那种表上三十七度算正常。这种表要九十八度才算正常。” “这话当真?” “绝对错不了,”我说,”好比英里和公里。你知道我们开车时车速七十英里合多少公里吗?” “哦,”他说。 可他盯住床脚的眼光慢慢轻松了,他内心的紧张也终于轻松了,第二天一点也不紧张了,为了一点小事,动不动就哭了。注霍华德派尔(1853-1911):美国作家、画家、插图家,为杂志工作多年,作品大多取材美国殖民地时期及内战时期史实及传说,除撰文外,并亲自作画。【鉴赏】、夭折的海明威式硬汉析一天的等待中的男孩世界文学巨匠海明威被介绍到中国后,国内关于海明威研究可谓方兴未艾,海明威以含蓄而简约的语言塑造了一批不惧死亡的硬汉形象,他们具有英国哲学家贝特兰罗素所说的“绝望中的勇气”。海明威曾说过,“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感受到死亡控制之下所产生的对死亡的反抗。”然而一天的等待中经历过人生最大乐趣的九岁男童硬汉形象却往往被忽视。男孩误认为死亡已然向其逼近,一天内经历了由悲观绝望到压制惧怕,再到坦然接受死亡的心路历程,表现出与死神抗争的可贵勇气,这是海明威式硬汉普遍具有的男子气概。他的特殊性在于:一、其男子气概超越了年龄界限,二、这个硬汉雏形最终未能成长为真正硬汉便中途夭折。笔者认为这与男孩对“压力下的风度“的误解和过于执着不无关系,他的夭折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笔者同时还认为,他是海明威式硬汉的一个缩影,研究他相对简单的心路历程将有助于理解其他海明威式硬汉形象。硬汉雏形他年纪虽小,却似乎不乏处变不惊、独当一面的老成,默默承受病痛,虽然连一向粗心的父亲也看出他病得不轻,他却毅然用“我没有病”;来拒绝休息,因为男子汉不能退缩,可见,男子汉的准则在压力下保持自己的风度已深深烙在幼小的心灵上,这也是性别赋予他的使命。这种压力下的风度能从海明威的许多作品和他的亲身经历中找到印证,是海明威式硬汉的灵魂。男孩已经能悟出男人要以男子气概来应付生活压力,像海明威的其他主人公一样,他俨然是众多硬汉形象之一。然而男孩的年龄局限导致思维方式简单。由于不懂区分华氏与摄氏温标,当得知自己有102f的高烧,便足足一天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在死亡面前,男孩有苦闷,有惧怕,甚至悲观绝望,他躺着“一动不动,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然置之”,没有心思听父亲讲海盗故事,父亲打猎归来,还是“面色苍白,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的另一端”。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恐惧还是自然地流露出来。可见,男孩是兼具成熟与不成熟人格的典型。相对同龄人,他勇气超常,毅然决定独立承受死亡带来的厄运,以外表之平静掩饰内心之苦闷;相对成年男子,他缺少智慧和沉着,其思维可谓再简单不过:一旦失去男人的尊严,便什么都不值得骄傲了,甚至连生存也没有了意义。存亡之际,在生存的形式和意义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这正是众多海明威式硬汉的生死抉择。然而这一抉择恰是悲剧的开始。男孩的选择并非偶然,亦非本性使然,其成长过程不乏类似的教育。父亲雪地狩猎时超人的勇气、毅力和对恶劣环境的乐观态度,在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父亲两度欲读海盗故事这类充满冒险和斗争的书给男孩听,暗示了父亲的期望:男子汉要勇敢,不能向痛苦低头。父亲在男孩的人格培养上起了关键的作用,男孩逐渐形成了超越年龄的男子气概,执着于维护男子的尊严。可见家庭教育将这个包袱强加给了男孩。关于硬汉雏形的心理分析这种家庭教育规定的性别角色显然有悖于自然规律。荣格曾提出:“人格是一粒种子,它只有通过整个人生的漫长阶段才能得以发展。一切人格都有确定性、整体性和成熟性。但是,这三个特性不能也不该指望在儿童身上出现,因为它们会使儿童失掉童真,从而使发展流产,出现一些早熟的小大人。父亲的影响使男孩的人格过早地确定、全面和成熟起来,使男孩成了能迎合父辈的期望,会掩饰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并反劝父亲不要大惊小怪的小大人。然而,海明威式硬汉是在与厄运作斗争中成长起来的。与他们相比,男孩显然缺乏年龄的基础和经历的积淀,这也预示了悲剧性结局。男孩对“压力下的风度”的执著与热衷,正印证了菲利普杨对海明威式男子气概的概括:“这是人生,你当然是输了,要紧的是你被毁灭的时候怎样保持你的风度。这个误解显然使男孩措手不及,他内心是有恐惧的,但维护男子汉尊严仍然是他的第一要务,他不向父亲透露表明他的确已经保持了风度,一个九岁男孩决定独自面对死亡,他的勇气是巨大的,是这勇气使他在父亲离开去打猎的短短时间内决定坦然对待死亡。从父亲归来后与儿子的对话中,不难看出男孩虽然心有余悸,却已经做好了随时接受死亡的准备,说自己”不担心但是他不能不想”,“不担心说明他已将死亡作为一种美好的事物来接受。他已将人类最大的厄运死亡置之度外,在某种意义上他业已是一个成功者。结果已经不重要,因为与死亡作斗争,他只有粉身碎骨,在与对手的斗争中是个失败者,但在精神上、心理上取得了胜利。“不能不想“因为他内心还弥漫着莫名的恐惧,想表明他在极力控制着。他唯恐自己不合一个勇者的标准,因为他曾在父亲面前失态。海明威硬汉能做到“在死亡面前面不改色,在挫折和失败面前无动于衷,而内心的恐惧无疑让他担心自己的努力会付诸东流。激昂的斗志和内心的困惑激烈地碰撞着,然而悲剧在于:当他终于能够坦然接受死亡之时,却得知原本是虚惊一场,而且误会根源正是自己的无知,这样的玩笑超出了男孩的承受力。死亡的警报解除了,而生的消息对他的打击仿佛比死亡更大。当一整天的努力付诸东流时,他放松了对自己所有的控制而不能自已,以至于第二天“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会动辄哭起来”;。可惜的是从死神手中夺来的仅是他的躯体,勇敢的灵魂已经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无影无踪了,一个硬汉就这样夭折了。然而,与其说这种夭折是由于对温标的误解,不如说是由于对男子气概的误解,因为后者加深了悲剧色彩。他认为最重要的结果恰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一天的战斗中实际已表现出的非凡男子气概。他无疑已经是个维护了硬汉形象的英雄,勇敢地与死亡持续战斗,最终的失败远不如过程能说明问题。尼采说过,悲剧“借助悲剧英雄的形象,使我们从热烈的生存欲望中解脱出来,并亲手指点,提出一种别样的存在和一种更高的快乐,战斗的英雄已经通过他的死亡,而不是他的胜利,充满预感地为之做好了准备。硬汉的死亡是必然的,海明威式硬汉最终都以悲剧性的结局来证明自己。真相的揭露之所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男孩对结果的执著,而迷失了勇敢的自我。荣格的人格面具理论可以解释硬汉雏形夭折的缘由。“一个人能扮演出某种性格,而这种性格却未必是他本人的自我,其目的只是为了在社会中给他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而获一席生存之地。双重人格的一极极度膨胀,通过压抑另一极而获得生存,其赖以生存的基础是脆弱的,随着真实人格的力量的增强到一定程度,必然会瞬间发生解体。但是人格的解体和重构并不代表人物获得新生,因为获胜的人格常常不与社会意识相适应,甚至遭到批判。男孩不愿向父亲透露心声,是要掩藏对死亡恐惧的真实人格。父亲的期望像一个包袱,使恐惧处于被压抑状态,故而男孩在病痛和死亡时表现出勇敢和镇定。但这绝非一个九岁男孩的真实自我,而是为了迎合父亲的期望而扮演出来的。男孩内心有两股势力勇气和恐抑的另一极力量不断增强,当本能赋予他的对死亡的恐惧增强到一定程度,扮演出来的以勇敢为核心的男子气概便于瞬间解体。于是在结局时男孩抛开了思想包袱,真正做回了九岁男童,表现出性格中真实的一面,即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孩本能的恐惧。虽然这样的童真显然与父亲的期望格格不入,但它是真实的。男孩没有理解这样一点:通过与死神的战斗,驾驭不为社会接受的一方面人格,他实际已经体验了人的生存乐趣,这是男子汉成长的必经阶段。只有敢于与死亡搏斗的人才能体会“更高的快乐”。男孩的结局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精神的死亡,这是值得深思的。次日的“重生”与之前的斗争对比性地暗示了战斗的结束将意味着硬汉人格的死亡,升华了主题:即战斗中的海明威式硬汉才是真正幸福快乐的,战斗一旦消停,他们便连生存的意义也失去了。卓玛说海明威式硬汉“力求用精神上的不败来挽救自己不幸的命运。同时用积极的行动来摆脱现实的困境,为的是向世人证实自己的价值,显示自己大无畏的抗争魅力因而他们不顾一切地压制弱的一面。很多时候,海明威式硬汉明知自己打的永远都是一场败仗,却仍矢志不渝地希望彻底获胜。悲剧性在于他们始终在“只身与一种他们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力量作斗争,从不驻足享受那恣肆汪洋的快乐。结语硬汉雏形的夭折折射出硬汉人格薄弱的一面,即他们内心世界潜在的恐惧,它隐藏得极深,是人的自然属性,是人类对生之渴望的副产品,却得不到他们的正视。在人类社会演变过程中,男人为了证明自己的男性气质,必须压抑恐惧心理,并且耻笑那些懦弱的男性形象。可这种恐惧却永远不会消失,于是上一代希望下一代能够发扬勇敢的一面,将这种期望强加于下一代,勇敢、睿智等便逐渐成为男人一词的联想意义和评价男性社会价值的标准之一。而实际上他们的价值体现在战胜自我的过程中。如果他们能正视恐惧,对自己宽容一些,那么与人分享自己的战斗经历便无可厚非,也就不至于因缄默而变得无法挽回。重新审视硬汉的评价标准十分必要。男孩人格的最终崩溃,是因为不能理解男子气概存在于战斗过程中这一事实。勇者在战斗中并非丝毫没有恐惧,他们之所以成为勇者是由于战胜恐惧中表现出的勇气,换言之,是这种恐惧成就了勇者。在性别赋予男性巨大压力和期望值的同时,如果重压下的海明威式硬汉能正视这种本能的恐惧,正确理解“压力下的风度”,在追求征服快感的同时,更注重体验斗争的快乐,他们的战斗便会少一分悲凉。男孩若能做到这点,这次经历便将是一次磨练,一次宝贵的促使其成长为硬汉的必然经历。压倒男孩的不是他心中的恐惧,而是只注重结果的硬汉评价标准。、海明威,无所不在的死亡 真正的作家总与死亡有不解之缘,因为纵情生之欢悦时,对幕落灯息的必然进行探索是每一个严肃的、有良知、有责任心的作家所应具有的素质。海明威亦如此,他的小说到处流淌着死亡的气息。“它(指死亡)很可能是两个从从容容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或是一只小鸟儿,或者是像猎狗一样有一只大鼻子。” 死亡是无所不在的,举手投足、谈笑挥霍之间,人们并没有远离死亡,日常生活里的悲剧无穷无尽。一天的等待就是发生在起居室里的一幕,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它仍折射了海明威那无所不在的死亡观。 让孩子感受死亡在印第安营地里亦出现过。主人公尼克目睹了一个男人的自杀,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了许多问题,展现了一个孩子对死亡的困惑。而一天的等待里的小男孩与尼克最大的不同是他感受的是自身的死亡,这种不同所导致的悲剧效果是很不一样的。 海明威的小说以简洁著称,他对这个小男孩的描写也只是简短的勾勒,但这种勾勒中包蕴着恐惧与平静两重内涵。 父母还未起床,他就进去了,第一个动作是关上窗子。父亲问他的时候,他说头疼,但又说:“不,我没病。”没有哭,没有喊,也没有撒娇,特别是误会了大人的“102度”之后,更是表现出了一种冷静。他只是躺着、不说话、静静地等待,并且相当清醒:“要是这事终将带给你麻烦的话,你就不必呆在这里。”“你们千万不要传染上我的病。”到最后他还平静地问他的父亲:“你看我大概什么时候会死?”透着一股小男子汉的味道,或者说是一股早熟的味道。 但面对死亡,人总有几分恐惧,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并且面对的是自己的死亡呢?苍白的脸色、异样的神情、死盯着床脚的眼睛、对听故事厌烦,以及对吃药的冷漠都展示了他对死亡的恐惧感。直到误会消除了,“他那凝视着床脚的目光松弛了,他的紧张状态也终于缓和了。” 虽说我们每一个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向坟墓靠近,但由于有些遥远,常人总比较淡漠,也就不存在在等死的心理。如果一个人把时间的流逝看作是在等待死亡的时候,其心情是绝对悲凉的。因为只有对任何事物彻底丧失了信心,把死亡看成一个盼头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带给他欢乐的时候才会等死。而一切幻灭后的心情除了悲凉还能有什么呢? 人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不外出现两种情况:行为过激,或者产生悲凉以及由此滋生的平静。小男孩的平静与其说是理智控制恐惧的结果,还不如说是悲凉的心境造成的。因为他知道人一死什么都没了,父母、海盗故事通通都没了。其实过激的行为倒不可怕,说明他还有生的欲望,也就还有得救的希望,而真正可怕的是悲凉感、幻灭感、对万事万物不在乎不挂念无所谓的心态。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小男孩的行动和内心世界是矛盾的他的行动是坚强的,但内心是不坚强的,和常人一样。 海明威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他笔下的人物理所当然也和他一样。而且情感越丰富,矛盾就也复杂,行动和心理不合拍的现象就越多,因此坚强和不坚强实际上是一个统一体,悲凉、幻灭和坚强是同时并存的,就像豪放的苏轼也作“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悲切之语一样,两者并不矛盾。且唯有如此,人格才完整。 这个小男孩应该没意识到他自身的两重性,但他的言行却将它们清清除楚地展示给了读者。 一觉醒来,小男孩发现自己病了,并且“高烧”102度,马上就会死!不论这是不是个误会,小男孩是认真的。死亡是那么地出其不意,让人措手不及,就像感冒病毒,在人的免疫能力降低的时候就会露出它那狞狰的牙齿。 这则故事就是一个悲凉的喜剧,场面不大,情节也不曲折。但它表现出的意思是死亡就在身边,它无所不在,它威胁着每一个人,它对谁都不会放过。这次没得逞,只是因为为条件不成熟而已,一旦误会似讹成真,就会扑向活蹦乱跳的生命。 海明威19岁时曾说过这样的话:“希望尚未破灭时,在青春的幸福中死去,就像一盏灯一闪即灭,这要比人到老朽,拖到筋疲力尽,一切幻灭了才死去,其实要好得多。” 19岁就能完整表达对死亡的看法,那么他让一个孩子去感受自身死亡的气息也就不足为奇了。并且让一个幼小的生命,让一个有着无限未来的生命去感受死亡,更能形成一种反差,更能让人感到死之可恶,之可恨,之可怕,也更能表明死亡的无情和普遍。而传达出的就是作者无所不在的死亡观。 海明威的父亲是自杀的;他本人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这些刺激不能不给他的死亡观的形成带来影响。许多研究者对此都有详细的论述,不用赘言。 海明威的死亡观有消极、积极两重意义。 既然认为死亡是无所不在的,那么就必然蒙上浓重的悲观色调。“永别了,武器弥漫着宿命论的气息,它所描绘的无从逃脱的恶意世界,体现了海明威对人类存在处境的基本判断。”其实,岂止是永别了,武器,其他悲剧小说何曾没有充斥悲剧的血与泪? 人总是要死的,因而人在死亡面前总是失败的。这种死亡观带着他写了大量类似主题的小说,并且这种悲观主义情绪通过作品传达给了社会,还时时刻刻折磨着作者本人。对死亡给予过多热情的人在本质上是脆弱的,最后,海明威用一把枪了却了他的残生。 但海明威的死亡观有他的可取之处,即由此种死亡观而产生的积极行动。男孩的小男子汉风度,老人与鲨鱼的搏斗,亨利对自己命运的一次次选择,还有许多主人公接受死亡时的坦然都是海明威积极抗挣的体现。 在海明威看来,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么就平静一点,不再对死亡进行神秘化,而是采取果断的行动接受它。死就死得明明白白,死就死得痛痛快快,死就死得轰轰烈烈。不论采取何种方法,要在行动上超越它、自强不息。因而海明威的笔下有一群硬汉子形象,他们身上有一种让所有人钦佩的压力下的风度,这种昂扬的行动极能鼓舞人,使人不得不受其感染。因为这种坚强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学得来的。 对死亡的关怀是真正的作家都拥有的情怀,也不是什么很希奇的事情。而吸引我们的是这种情怀的表达方式。人与人是不同的,对死亡的态度、观念也是不同的。 海明威的死亡观及其表达方式就与众不同。小男孩的故事就是他表达他的死亡观的一种方式。其貌不扬并不意味着无足轻重,反而,能从一滴水里看出一个世界是相当不容易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安德斯奥斯特林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美国作家对文学的各个方面影响越来越大。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人,在过去几十年中已经看到人们对文学的兴趣发生了变化。这不仅意味着市场行情的时时改变,也说明人们精神境界的迅速转移,它的意义是深远的。美国近年来不断崭露头角的新作家们成为举世瞩目、激动人心的标志,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无不反映哺育他们成长的美国文化。欧洲的读者大众热烈地欢迎他们。人们普遍希望,美国作家应该以美国人的身份和精神来写作,这样才能对世界文坛的竞争和繁荣作出他们自己的贡献。现在我们大家热烈谈论的正是这样一位先行的美国作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和他的任何一位美国同行相比,海明威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屹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正在寻求准确方式来表达自己意见的朝气蓬勃的民族。海明威本人也与一般文人迥然不同,他在许多方面表现了戏剧性的气质和鲜明的性格。在他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机按照它自己独特的方式发展着,没有一点儿这个时代的悲观色彩和幻灭感。海明威在新闻报道的严格训练中锻炼出了他自己的文体风格。他曾在堪萨斯城一家报馆的编辑部学艺。这份报纸对记者有一套不成文的要求,其中首要的一条是:“使用短句和短小的段落。”海明威在这里所受的技术训练,显然使他形成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艺术自觉。他曾经说过,修辞只是电动机里迸出的蓝色火花。在美国文学传统中,他的宗师是马克吐温和他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那部作品直截了当和不拘陈规的叙述方式和节奏对他影响很大。这位来自伊利诺思州的年轻记者迅速被卷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自愿到意大利去做救护车司机,结果在皮亚韦前线经受了战火的洗礼,被弹片击中,负了重伤。当时他19岁。战争中的经历成了他传记中极重要的篇章。这不是说,战争消磨了他的勇气,而是恰恰相反,战争使他发现,像托尔斯泰在塞瓦斯托波尔那样亲自考察战争对一个作家来说是无价之宝,这样,他才能真实地描写战争。然而,谈何容易,等他能够全面地、艺术地再现1918年在皮亚韦前线痛苦而迷惘的印象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便是使他成名的小说永别了,武器(1929)。当然,这以前两部以战后欧洲为背景的作品在我们的时代里(1924)和太阳照常升起(1926)已经证明他具有编写故事的才能。在以后的岁月中,他那喜爱圣洁行动和宏大场面的本能把他引向了非洲的狩猎和西班牙的斗牛。当西班牙陷入战争之后,他又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第二部长篇小说的灵感,这就是丧钟为谁而鸣(1940)。这部作品写一个热爱自由的美国人为“人的尊严”而战斗的情形,它比别人的作品更多地流露出海明威个人的情感。在提及他作品中这些关键的因素时,人们不应忘记他叙事的技巧。他能把一篇短小的故事反复推敲,悉心裁剪,以极简洁的语言,铸入一个较小的模式,使其既凝练又精当,这样,人们就能获得极鲜明、极深刻的感受,牢牢地把握它要表达的主题。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艺术风格达到极致。老人与海(1952)正是体现他这种叙事技巧的典范。这篇故事讲一个年迈的古巴渔夫在大西洋里和一条大鱼搏斗,给人以难忘的印象。作家在一篇渔猎故事的框架中,生动地展现出人的命运。它是对一种即使一无所获仍旧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的讴歌,是对不畏艰险,不惧失败的那种道义胜利的讴歌。故事富有戏剧
温馨提示
- 1. 本站所有资源如无特殊说明,都需要本地电脑安装OFFICE2007和PDF阅读器。图纸软件为CAD,CAXA,PROE,UG,SolidWorks等.压缩文件请下载最新的WinRAR软件解压。
- 2. 本站的文档不包含任何第三方提供的附件图纸等,如果需要附件,请联系上传者。文件的所有权益归上传用户所有。
- 3. 本站RAR压缩包中若带图纸,网页内容里面会有图纸预览,若没有图纸预览就没有图纸。
- 4. 未经权益所有人同意不得将文件中的内容挪作商业或盈利用途。
- 5. 人人文库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仅对用户上传内容的表现方式做保护处理,对用户上传分享的文档内容本身不做任何修改或编辑,并不能对任何下载内容负责。
- 6. 下载文件中如有侵权或不适当内容,请与我们联系,我们立即纠正。
- 7. 本站不保证下载资源的准确性、安全性和完整性, 同时也不承担用户因使用这些下载资源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损失。
最新文档
- 2025年共享运营有限公司春季招聘(12人)模拟试卷附答案详解(考试直接用)
- 2025年合肥市第一人民医院双凤院区招聘31人考前自测高频考点模拟试题及完整答案详解一套
- 2025贵州黔西南州兴义民族师范学院高层次人才引进20人模拟试卷含答案详解
- 2025贵州黔西南州暨第十三届贵州人才博览会引进企事业人才484人模拟试卷有完整答案详解
- 靶向IL-6治疗策略-洞察与解读
- 2025甘肃定西市岷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招聘城镇公益性岗位人员11人模拟试卷及答案详解(必刷)
- 2025黑龙江齐齐哈尔市建华区中华街道公益性岗位招聘1人考前自测高频考点模拟试题及答案详解(易错题)
- 2025内蒙古职业技术学院招聘引进专任教师13人考前自测高频考点模拟试题及答案详解(历年真题)
- 2025贵州金丽农业旅游产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考前自测高频考点模拟试题(含答案详解)
- 2025北京邮电大学与通信工程学院招聘1人(人才派遣)(重发)模拟试卷有完整答案详解
- 工程结算审核服务方案技术标
- 公司驾驶业务外包管理办法
- 店中店合作协议
- AKAIEWI5000电吹管快速入门(中文说明书)
- 炉外精炼-RH读本
- 部编版语文小学五年级下册第一单元集体备课(教材解读)
- 《数学文化》课程教学大纲
- 动物类折纸eric马头实拍
- 模具设计与制造授课全张课件
- 心血管内科常见疾病诊疗常规
- 深基坑边坡稳定性计算书
评论
0/150
提交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