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普渡”民俗的形式与特征

闽南“普渡”民俗的形式与特征“普渡”是什么？在闽南民间有谚语如是道：“普渡不出钱，瘟病在眼前。普度不出力，矮爷要来接。”民间素以七月为鬼月，传说从七月初一凌晨起冥府鬼门打开，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涌入人间觅食作乱，唯有令其吃饱喝足，超度其入轮回正轨，方可保一方平安，因而有了“中元普渡”这一习俗。“普渡”仪式内容主要是祭祀祖先和游魂饿鬼（闽南民间称其“好兄弟”），广施甘露，渡其脱离苦海登上彼岸，安抚讨好他们以求生者获五福康宁之祉、赦过以除愆，祈求安居乐业、社会稳定。1. 闽南“普渡”的形式闽南“普渡”民俗有“公普”和“私普”两种。“公普”以各村落寺院为单位，定在旧历七月十五日，各地日期有所出入，大概也都在七月中旬，因此在道教中称其中元祭，各大村落以各自所在寺庙为中心举行祭祀典礼。旧时公普日，寺院会竖灯篙、放水灯、设祭坛孤棚、诵经拜忏，普渡孤魂游鬼。公普发展入平常人家时，会有道士张罗仪式或者知府出面主持“普渡”。首先是“竖旗”，即树立好招魂幡张贴好黄纸榜文，向四方孤魂野鬼昭告，阳间逐日有人供奉祭品，用幡旗招引其过境，并通过榜文将其分类，规划入境时间和路线来分别接受普度。各村落的祠堂广场上会搭起三面由帆布围好的普渡地坛，坛上有篾片为骨架糊起的一尊“大士爷”，又称焰口鬼王、焦面大士，一丈有余，青面獠牙，面带狰狞，颇有震慑鬼畜之效。佛教、道教认为，旧历七月，所有来阳世人间享香火接受普渡的亡灵亡魂，皆归此神管辖，因此不少地方中元法会祭拜亡灵之前，会先祭拜“大士爷”。“普渡”时，“大士爷”两侧还会立有幢幡、“赦马”等篾片纸糊之物，前面点着巨香、燃着大烛，烘托地整个氛围威严而阴森。普渡坛前还会架起一个大桌台，摆上一桌二十四味的大篷，用食盐把最大号的碗铺满，然后家家户户将各自的祭品放在大篷上，祭品下面会有手写小纸条做记号以免混淆。整场“普渡”仪式会由一个主持统一完成，仪式结束后，会揭下榜文和纸钱一同焚化。“私普”是以家庭为单位的祭祀，各村日期不同，一般从七月初一开始至七月三十日结束，延续一个月，有的县连续搞几个月。农历七月初一俗称“开鬼门”，冥府打开鬼门，孤魂涌向人间觅食，因此七月初一又叫“起灯脚日”，在当日下午，各家各户须在门口供奉丰盛的祭品，在门前屋檐下挂上一直红灯笼，点烛焚香烧金祭拜，从而揭开“普渡”的序幕。“起灯脚”的灯笼会写有“阴光普照”、“庆赞中元”、“敬点路灯”等字样，目的在于为过往孤魂野鬼照路，避免其误闯居民家中，灯笼会一直挂到农历七月结束，在漳州、泉州一带，会提早在六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就“起灯脚”。接着在农历七月十五还要举行“公祭”，即祭拜祖先。闽南在这天除了祭拜祖先还会超度孤魂野鬼。然后接下去的七月里会以 “铺境”为单位逐日轮流做“普渡”，一直到鬼月结束，即农历七月三十地藏王生日，众鬼魂吃饱喝足回到阴曹地府，地狱门关上，家家户户再丰盛隆重德祭拜一番，烧掉“起灯脚”挂起的灯笼，“普渡”方落下帷幕。 早期闽南“普渡”日是在同一天举行，由于“游神”等祭祀行为和祭品需求的相对集中，导致七月中旬市场供不应求，人们因此起纠纷，甚至常常引发械斗，如历史上一度惊动朝廷的“东西佛”械斗，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社会影响。因此清朝乾隆期间规定，农历七月半依然家家祭祖，“普渡”日期则由地方乡绅出面抽签决定，以“铺境”为单位轮流做“普渡”。安海曾有一“普渡谣”如是唱到：“初一起路灯，初二明义境，初三西宫，初四仁福宫，初五咸德境，初六兴胜境，初七七娘生，初八城隍宫，初九桥摞（黄墩），初十西安，十一鳌头境，十二西河境，十三龟湖，十四无人普，十五做节（七月半），十六倒了鑢（倒着看），十七玄坛宫，十八坑岬，十九型厝，二十上帝宫，廿一圣殿，廿二史厝围，廿三三公境（大士宫），廿四关帝宫，廿五新街（厚底街），廿六后库（妈祖宫），廿七永高山，廿八观音殿，廿九大埕头，(八月)初一小宗埔，初二囝仔普，初三乞食营。”歌谣中依稀可见当时闽南“普渡”之盛况。无论城区还是乡村，都是普渡日下午四五点，在天井或大门外面等露天处朝溪河方向放好供桌，摆上酒菜等祭品、烧金，燃烛点香，陈放好三角旗、纸马等纸糊祭拜品。与盂兰盆会祭品多为素食的情况不同，闽南人家都会竭尽所能地准备丰盛的食物，陈列大量的三牲粿品、鱼肉酒菜水果，怕其供品太少惹恼了“好兄弟”，遭其报复。点香和烧金都分两次，第一次是“请神”，请“普渡公”来享用祭品，求其保佑家人在过水、过路、出入平安、安居乐业；第二次请阴间“好兄弟”来食，让其吃饱喝足，衣食无忧，安分守己，不要加害人间和家人。出于对传统的承袭以及安全考虑，烧金烧纸糊祭拜品一般都在楼放外面做，闽南人称“厝外”，对比早些年需挑着祭品到溪边河边祭祀，地点已是便捷许多。完整的“普渡”程序是开乐、发关、竖旗、请神、谢三界、请观音、请孤鬼、安灶君、拜幢、献供、小施、扬幡、谢坛等，到后来各地方也有所简化。祭祀仪式结束后，家家户户都会大摆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来一起“吃普渡”，这也是闽南“普渡”的一大特色。“吃普渡”的初衷主要是聚集众人在颇具神秘色彩的农历七月一起壮胆，吓走“普渡公”和过境的“好兄弟们”，演变至今带有社交的功能以及攀比色彩，有些人甚至视请客多少为今年生意事业红火的程度。整个农历七月里，几乎每天都有几个地方在做“普渡”，因此经常吃完这家赶下家，酒池肉林，人声鼎沸，应接不暇，“吃普渡”已成为整个普渡日的高潮，其规模之盛大、人际交往之广不亚于春节。清代诗人王凯秦在中元节有感很好地概括了闽南乃至福建一带“中元普渡”的盛况道场普渡妥幽魂，原有盂兰古意存。却怪红笺贴门首，肉山酒海庆中元。提到“普渡”不得不提的是石狮的“龟湖大普”。其最有特色之处即把龟湖的十三个村落按地理位置分属十二生肖，由靠海的塘头村（即属鼠）开始，轮流做大普，十二年一次，盛大非凡。普渡轮值村在轮值年前一年的农历七月十六就要在家门口开始“接普渡公”和它的兵马，然后接下去的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孝兵马”即准备好食物祭敬“普渡公”和他的“兵马”，持续一年。轮值年的七月“普渡节”同其他一样举行“施食”仪式，在纸糊“普渡公”前供奉最好的食物给鬼道众生，与现在其他不同的是村民还要统一请和尚来各家各户念经驱鬼，超度亡魂，祈求平安。“普渡”期间，还会请数十台戏来村演出，席地大宴宾客。除了“公普”和“私普”这些“正普”外，若适逢闰七月还需“重普”，一些经济发达的村落铺境甚至不管有没有闰月，八九月也会“重普”，极为奢侈。闽南一些沿海沿江的村落地区还有“水普”的习惯，主要为了安抚超度丧命水边的无主亡魂孤鬼。比如固定每年在农历八月十三举行“水普”的泉州九日山下的金鸡村。一些地区的普渡日也不仅仅局限于七月，晋江、南安、同安等地的普渡，曾经从七月初一直延续到十月底，如晋江永和的古厝村的普度日就在农历十月十五。2. 闽南“普渡”的特征1）鬼魂崇拜特征。闽南“普渡”与其他民俗区分开的重要特征就是祭祀对象的广泛和特殊。整个“普渡”仪式以祖先、“普渡公”以及众孤魂野鬼为主要祭拜对象，也是忌惮对象，展现了闽南人浓厚的鬼魂崇拜情结。闽南素有信巫、尚鬼、重祀的传统。闽南人把死亡分为两种:一种是“寿终正寝”，即在家中正常自然死亡和老去；另一种是“死于非命”，常指意外死亡。第一种衍生出了“祖先崇拜”，第二种产生了“孤魂崇拜”。祭祖孝亲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通过祭祀故去的血亲来祈求庇佑是中国大部分民间信仰的普遍做法，闽南“普渡”在这边更多是沿袭。比较特别的是闽南民间认为因意外死亡的亡灵，若没有好好超度，就会沦为孤魂野鬼，游荡于人间作祟。所以“普渡”应运而生。后来人们“发现”祭祀孤魂野鬼不仅可以免受其害还能可以得其庇佑，对孤魂的这种信仰就更为坚定不移。2）闽南民间信仰结构的多元化。闽南民间信仰的神系芜杂，闽南“普渡”体现了佛、释、道的融合，继承了儒家祭祖传统，又糅合了道教中元节与佛教盂兰盆会的信仰和仪轨。魏晋之交，佛、道和一些中原传统随中原土著进入闽南，唐宋时，在统治者推崇下，佛、道在泉州兴盛，与当地俗神信相混杂融合，最后成为了闽南民间文化信仰的一部分，丰富了闽南民间信仰的多元性，也成就了闽南这个二元文化结合体。3）民间信仰功利实用性。费孝通先生说过：“我们对鬼神也很实际，供奉他们的目的是风调雨顺，为的是避灾逃祸。我们的祭祀很像请客、疏通、贿赂。我们的祈祷是许愿、哀乞。鬼在我们是权力，不是理想；是财源，不是公道。” 费孝通：美国与美国人，三联书店，1985，第110页。在闽南人看来，祭拜鬼神百益无一害，而且付出的代价很低，只要按时祭祀奉上供品（祭品还可带回家食用），燃上几支香烛和烧上几把纸钱就可以得到鬼神的庇佑，得到和气生财、安居乐业、风调雨顺等等的好处，一本万利，何乐不为。于是人们通过“普渡”施舍、讨好甚至贿赂鬼道众生以祈福消灾，诸事得到满足后还愿谢神，是补偿心理作祟，也是人神之间功利交换的作法。4）娱乐性。“普渡”中与宗教信仰相关的习俗礼仪成为了闽南民间岁时节庆的重要内容，人们在进行祭祀的同时，更是将其作为一种娱乐的手段，无论乡镇村落，还是城市社区，人们已将这些民间宗教信仰日益变成居民自发的文娱活动日。如泉州晋江七月初一“竖旗倒旗”之时，村里组织十几个的民众敲锣打鼓游街，好事者常常跟在锣鼓队后看热闹，到达目的后，十几个人额锣鼓队常常变成了上百个人的壮游大队。“普渡”延伸出了“吃普渡”活动，“吃普渡”变为人们的共识，甚至是继春节的第二大人际往来的高潮，人们会为了“普渡”和“吃普渡”请假、停下工作的脚步，以及“普渡”时丰盛的祭品、流水一样的宴席、丰富的娱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