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与辛弃疾 (2).doc

萧峰与辛弃疾一 身世之比“功名本是真儒事” 萧峰是契丹人,从小由汉人农夫乔三槐养育,在中原长大。他生在北宋年间,此时辽宋相持,完颜阿骨打尚在辽国疆域长白山下打虎。而我们的词人辛弃疾在金辖的山东历城出生,童年及青年时期在金国统治下生活,至二十三岁南归赵宋王朝。生于宋高宗绍兴十年,卒于宋宁宗开禧三年,是宋金抗争,金国逐渐强大的年代。虽然他们从血统上有胡汉之分,生卒年代上有前后之别,但他们都处于一个民族矛盾尖锐的年代。相同的时代背景,更相同的是他们受着同一正统儒家文化熏陶。萧峰血脉中流着契丹人的血液,但他从小不知身世,以汉人自居,以汉人为傲,接受的是汉人儒家正统文化。他在当丐帮帮主期间带领丐帮多次抗辽保宋，就证实了这一点。纵使得知自己是契丹人后的所作所为，也没能逃脱孔孟的“缰索”。他为了辽宋两国的和平及天下百姓的更大福利，义无反顾地于百万人之中掳获辽主耶律洪基，正是孟子提倡的那种“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儒家思想。辛弃疾是汉人，在金国长大，这并不妨碍他接受儒家的正统文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一生的志愿。正如他的词破阵子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了却君王天下事”，何尝不是那种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在稼轩先生心中的荡射呢？二 豪情壮志“舍我其谁乎” 酒是杜康发明的，抑或是希腊酒神Doinysus独酿的，这并不重要，但豪情之士是断然不可缺的。萧峰第一次出现，让人心折的场景，正是是以酒为媒的，天龙八部第十四回写道： “西首座上一条大汉回过头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然在他脸上转了两转。段誉见这个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大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那大汉桌上放着一盘熟牛肉,一大碗汤,两大壶酒,此外更无别物。可见他便是吃喝,也是十分的豪迈自在。” 其后又写到萧峰与段誉斗酒。他们共打了二十斤酒,吓得酒保咋舌,旁人瞠目。他们各饮了几碗后,段誉已支持不住,无意中运用了“六脉神剑”的功夫,将酒排出体外。于是两人接着喝,一共是近四十碗。好一个萧峰这实打实地豪饮,此等海量,若非酒神,便是酒仙。古代的米酒虽然酒精含量不高,但二十斤酒,平分为二, 各为十斤,再加上先前饮的酒,计得纯乙醇总不下500克吧！常人饮下不是眼发白,嘴吐沫,急call 120,也该会醉卧桌底,“玉体横陈”。更奇的是萧峰仍神清气爽,不损半分武力才智。与段誉比试轻功,而后惺惺相惜,结拜为金兰兄弟。辛弃疾的酒量,正史上并没有记载,连野史逸闻亦未得传述。但我们不妨用陈寅恪先生的“以诗证史”的方法来看看稼轩先生与酒的相溶性。翻开辛弃疾的词集,触目皆是“酒”、“醉 ”这二字,其“点击率”之高,连斯塔尔斯和小甜甜布兰尼也望尘莫及。其酒量之豪有词为证。水调歌头和赵景明知县韵： “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君知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但放开生丘壑,莫管旁人嘲骂,深蛰要惊雷。白发还自笑,何地置衰颓。 五车书,千石饮,百篇才。新词未到,琼瑰先梦满吾怀。已过西风重九,且要黄花入手,诗兴未关梅。君要花满县,桃李趁时栽。” 水调歌头九日游云洞和韩南涧尚书韵： “今日复何日,黄菊为谁开。渊明谩爱重九,胸次正崔嵬。酒亦关人何事,政自不能不尔,谁遣白衣来。醉把西风扇,随处障尘埃。 为公饮,须一日,三百杯。此山高处东望,云气见蓬莱。翳风骖鸾公去,落佩倒冠吾事,抱病目登台。归路踏明月,人影共徘徊。” 稼轩虽有可能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但按目前百货商店打八折之惯例,千石饮, 三百杯,算来也不会少。最可爱的是稼轩先生酒醉后的那种“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的目中无人态度。“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西江月遣兴连大自然的松树都得了个冷脸,更遑论一般的凡夫俗子了。三 盖世武功“天下英雄谁敌手” 豪情壮志是需要绝世武功这碗酒打底的。萧峰的武功在金庸书中可能是最高的。在杏子林中,丐帮聚会地,他以“龙爪手”的“抢珠三式”点中了包不同的穴道；又以“擒龙功”一招夺刀而使风波恶目瞪口呆,五体投地。连那位对天下武功了然于胸的王语焉不禁惊呆,暗中为自己的表哥担心，聚贤山庄之役，与“天下英雄”为敌，杀伤无数；在草原上皇太叔及南院大王叛乱时，射杀南院大王，擒皇太叔；为救阿紫而率燕云十八骑南下少林寺处万人之中；赤手搏虎等情节，那个不是他盖世武功之传神写照吗？与为救阿紫而率燕云十八骑南下少林寺处万人之中相仿，辛弃疾曾率五十骑入金营五十万众中，生擒张安国，缚之以归。若辛弃疾无以一敌十、敌百的武功，断然不可能有生擒张安国之由；若无盖世奇功，是不可能“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四 领袖才能“此老自兵十万” 胸怀壮志豪情，身负绝世武功，可敬可佩。更难能可贵的是萧峰与辛弃疾都有雄滔万略的领袖才能。萧峰先前身为“天下第一帮”的丐帮帮主，一统江湖，谁人不服，谁人不敬。丐帮有数万之众，难免有鱼目混珠之不忠不孝如全冠清之徒，但在萧峰的管辖之下是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的。在辽国为南院大王，统帅区区几万辽兵是大材小用。同样大材小用的还有辛弃疾，他曾上书美芹十论、九议于皇上，详论制乱抗金之策，可惜不为昏庸贪生怕死的赵昚所用。仅充在湖南建立飞虎军。“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征衫便好去朝天，玉殿正思贤。想夜半承明，留教视草，却遣筹边。长安故人问我，道愁肠殢酒只依然，目断秋曾落雁，醉来时想空弦。”该是何等的失望啊！五 侠骨柔情“脉脉此情谁诉” 萧峰为“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但却有其侠骨柔情之面。“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像萧峰那样的大英雄，情到深处，亦潸然泪下，当萧峰得知少女阿朱愿意跟他到塞外骑马打猎，牧牛放羊，乃至“便是跟着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后悔，跟着你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煎熬，也是欢欢喜喜”时，“萧峰纵声长笑，四周山谷鸣响，他想到阿朱说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她明知前途满是荆棘，却也甘受无悔，心中感激，虽满脸笑容，腮边却滚下两行泪水。”还有在萧峰误伤阿朱后，听阿朱说是因为担心萧峰不敌段家六脉神剑、易筋经，故为他而死后。“不由得热泪盈眶，泪水跟着便直洒下来。”为了阿朱，为了照顾那个刁蛮古怪的阿紫，毫无怨言，此等真情，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世有苏、辛之称，稼轩豪放之词，纵横开阖，不可一世。而写起婉约词来，亦不逊李后主、秦少游。试看：祝英台近晓春：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音声住。 鬓边覷，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摸鱼儿淳熙己亥：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感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述？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依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 此等词赋，如无柔情万倾，怎可能飞驰于笔下。六 悲惨结局“千里空收骏骨” 悲剧是最能让人记忆深刻的。莎翁的名作，为人称道的亦是那几出悲泪满纸的巨作。萧峰这位大英雄，风云一世，最后以自杀身亡而谢幕。我始终觉得金庸先生写此情景是受到他的同乡前辈王静安先生自沉昆明湖一事的启发。萧峰在消除兵灾，逼耶律洪基以誓赎身，不进兵于宋之后，他选择了死，于他而言那是最好的结局。这同陈寅恪先生写王国维自杀“是两种文化冲突的结果”之由，如出一辙。一边是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一边是养我育我的大宋。他既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又不能为汉人所容，唯有一死，才能摆脱辽宋情结。而我们的词人稼轩先生的结局也好不到那里去。他郁郁不得志，“却把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他因酒而豪，却又时时买醉，以图消磨那万丈冲天之豪气。宋史辛弃疾传载： “咸淳间，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旁僧舍，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鸣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声始歇。”呜呼，一代豪杰，终不得伸大丈夫之志，能不为其感慨再三吗？小说中虚构的人物与古代的词杰相提并论，庶几有点不伦不类，但我深为二位亦幻亦真的豪杰所感动。每次整理资料，反复沉涵。到豪情处，也曾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