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雪芹的诗笔手法

论曹雪芹的诗笔手法 红楼梦 这部不朽的作品 以它丰富的生活内容 深刻的思想意义和高度 的艺术成就达到了中国古典文学发展史上的高峰 它以贾 王 史 薛四大家 族的兴衰为背景 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主线 真实而艺术地反映了 我国封建社会走向衰亡的历史趋势 曹雪芹不仅是一个伟大的小说家 同时也 是一个诗人 他能文会诗 工曲善画 他具有诗人的性格和气质 他运用诗笔 手法写就 红楼梦 所谓诗笔手法 是指他把平素所积累的诗艺修养都倾注在 红楼梦 小说的形象创造里面 在 红楼梦 中 除了小说的主体文字以外 还有诗 词 曲 歌 谣 谚 辞赋 联额 灯谜 酒会 骈文等等 就诗来 说 有五绝 七绝 五律 七律 排律 骚体 有咏怀诗 咏物诗 即事诗 即景诗 谜语诗 打油诗 有限题的 限韵的 限诗体的等等 从概括时代的 深度和广度来说 红楼梦 具有一代史诗的性质 从文学语言的描写的传神与 生动来说 许多章回也完全可以当作具有浓烈情感的诗来读 诗在一切艺术中 都流注着 在每门艺术中都独立的发展着 黑格尔 美学 红楼梦 整部 作品都充满了一种诗意美 一 红楼梦的诗词所刻画的人物性格 曹雪芹在写这部作品时 首先对人物的刻画手段多种多样 对众多人物的 写法绝不雷同 反映出各个人物的心理和性格特点 使人物的形象在读者面前 栩栩如生 活灵活现 而且 红楼梦 里的诗词 是用于刻画人物性格的 这 些诗词的作用 和过去的话本小说穿插者有所不同 不是作为著书者自己的创 作 而是作为书中人物的创作 也就是著书者代书中人物的创作 这就必须符 合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 红楼梦 中人物所作的诗词都有这个特色 如在 林 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云偶填柳絮词 一回中 史湘云 林黛玉 薛宝钗三人 都以 柳絮 为题的词作 最能说明这个特点 史湘云的词曰 岂是绣 绒 才吐 卷起半帘香雾 纤手自拈来 空使鹃啼燕妒 且住 且住 草使春光别 去 就能表现出史湘云豪放大气的性格特征 黛玉词曰 粉堕百花洲 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队成球 漂泊亦如人命 薄 空缱绻 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 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 谁舍谁收 嫁与东 风春不管 凭尔去 忍淹留 整首诗悲气纵横 只看到了柳絮堕落枝头的残 状 漂泊空中的孤独 将把自己无家可归 寄人篱下的身世结合起来 词作恰 当表现出黛玉多愁善感 才华横溢的性格特征 宝钗词曰 白玉堂前春解舞 东风卷得均匀 蜂围蝶阵乱纷纷 几曾随 逝水 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 任他随聚随分 韶华休笑本无根 如风 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从这首词中就能体现出宝钗为人豁达大度 才华出众 能体谅别人的性格特征 二 叙事写景中的诗情画意 2 曹雪芹在 红楼梦 中 曾经借香菱的口说 诗的好处 有口里说不出 来的意思 想去却是逼真的 红楼梦 第四十八回 我们读 红楼梦 也 会产生如香菱论诗那种言传的感受 在优美 令人心醉的景物描写中 在各具 不同性格的少女身上 似乎总隐匿着一种能贯穿全书的美 这大概就是我们常 说的诗情画意吧 苏轼在论及诗画的关系时说 味摩诘之诗 诗中有画 观 摩诘之画 画中有诗 看来诗情与画意 联系紧密 彼此表现 红楼梦 的 语言具有一种绘画美 而这种画的美 同时也是诗的美 我们来看曹雪芹笔下的潇湘馆 第二十六回写宝玉来到潇湘馆 看到那竹 子 风尾森林 龙吟细细 宝玉信步走入 只见湘帘垂地 悄无人声 走之 窗前 觉得一缕幽香 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 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看时 耳 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 道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曹雪芹用他那生花 的妙笔 描绘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那浓密的竹叶 酷似舒展的风尾 那微风拂 动竹叶而发出的细碎的霎霎声 有如笛声悠扬 香帘垂地 悄无人声 本已 异常寂静 碧纱窗里透出的那缕缕幽香 更为这沉寂的境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 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中 忽然传出了一声情谊深沉 扣人心弦的春闺幽怨 更 使这优美的画面包含着浓烈的感情 寥寥几笔 使人感到景中含情 情切意浓 第三十五回写宝玉挨打之后 黛玉前来探视 她停立在花荫之下 望着怡 红院中络绎不绝的探病者 顿觉自己形单影只 孤寂难支 无奈 只好返回潇 湘馆 这时 曹雪芹又一次描写了潇湘馆 一进院门 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 苔痕浓淡 不觉又想起 西湘记 中所云 幽僻处 可有人行 点苍苔 白 露冷冷二句来 进了屋子 在月洞窗内坐了 吃毕药 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 窗 满屋内阴阴翠润 几簟生凉 曹雪芹在这里有意把翠竹的实体隐去 只写 了它那参差错落有倩影 从而使生活环境写得更加幽僻 寂静 凄凉 在这样 的环境里 林黛玉想起了 西湘记 的诗句 想起了崔莺莺 由此联想到自己 的身世 当前的处境 触发起无限的思绪 最后一句写 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 窗 满屋内阴阴翠润 几簟生凉 这里虽然没有忧伤的字眼 但是通过语言的 色彩 声调的描绘 使人感到的是阴阴的凉意 王国维在 人间词话 中说 境非独谓景物也 喜怒哀乐 亦人心中之一境也 在这静静的碧森森的底色 里 我们深深地感到此时比地黛玉内心中无限凄凉和忧伤 我们再回看第六十二回 史湘云醉卧芍药茵 湘云卧于山石凳子上 业 经香梦沉酣 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 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 手中的扇子 在地 下 也半被落花埋了 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他 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 枕着 众人看了 又是爱 又是笑 忙上来推唤挽扶 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 令 曹雪芹描写史湘云的睡态 很有诗情画意 湘云卧于石凳上 芍药花缤纷如飞 撒落得她满身皆是 这种情景是何等动人 在这里 花如人美 花和人溶成一 片 构成了一幅美的图画 扇子落地 说明湘云已酣睡如泥 半被落花埋了 渲染落花之多 其中 半 字用得最妙 如果用 一 或 全 字 笔墨稍 嫌过 3 火 半 字表明扇子半隐半现 给了读者更多的联想余地 由此及彼 我们 会联想到湘云的睡态 大概扇是被落花埋得半隐半现吧 又用鲛帕包了一包 芍药花瓣枕着 一句 写湘云天真浪漫 睡态娇憨 分外动人 更有趣的是 一群蜂蝶闹嚷嚷的围着他 一句 把整个画面写活了 湘云憨睡 是静 蝴 蝶飞舞 蜜蜂成阵 嗡嗡嚷嚷 上下翻飞 是动 花 蝶 蜂 人汇合于一起 有静有动 有声有色 很有诗意 通过这幅 醉眠芍药美人图 的描绘 我们 会发现这位大观园中以豪放着称的女才了还真有点诗人的气质 而这一点正是 作者所着力表现的人物的神韵 红楼梦 中的意境描写 和诗有不解之缘 曹雪芹往往巧妙而自然地将诗 句编著织 溶化在小说的意境之中 这种精湛的带有浓厚诗的韵味的意境描写 使 红楼梦 在小说创作上的艺术探索 达到了新的高峰 对林黛玉的描写也如此 说她 闲静时 如娇花照水 行动处 似弱柳扶风 第三回 本来 花 柳的外形 与人毫无相似之处 然而 凭借文学中的传 统意象和人的丰富想象力 却能把差距极大的两者联系起来 在诗词中 这已 是司空见惯的 李清照的名句 莫道不消魂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醉花 阴 即是 写景物的就更多了 例如第二十三回写宝玉读曲 那一日正当三月 贾宝 玉早饭后携了一套 会真记 走到沁芳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 展书细玩 正看到 落花成阵 之句 只见一阵风过 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 落的 满身满地皆是 宝玉小心地兜了那花瓣 拌入池内 使其飘飘荡荡 随水而去 在这里 小说的境界宛如曲词的境界 或者说 曲词竟化入小说描绘的意境之 中 彼此之间难以分开了 我们可以想象 一树桃花被吹下一大半来 落得满 身满书满地皆是 此景此情 也只有 落红成阵 四个字可以形容 正在这时 恰好来了肩扛花锄 手执花帚的林黛玉 这又是一个惜花伤春的人 岂此惜花 简直是个以花为魂的人 她责怪宝玉将花摞在水里 遇着污垢 仍旧被糟蹋 不如收入绢袋 埋在家中 随土化去 岂不干净 这段描写 正是蕴含着后文 葬花吟 的诗意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杯净土掩风 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掉陷沟渠 而 葬花吟 的诗句 又正是黛玉 葬花这段描写的精魂 在这里形象的诗意和诗意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从而产生 了一种独特的诗的韵味的意境 再如第二十五回写宝玉因对昨日上来服饰的丫环红玉颇有好感 而一向不 曾留意 今日有意寻觅 所以出了房门装作看花 东张西望 一抬头 见西南 角游廊下栏杆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 隐约像是红玉 却恨前面有一株海棠花遮 着 看不真切 此外有脂砚斋于此批道 余所谓此书之妙 皆从诗词句中泛 出者 皆系此等笔墨也 试问观者 此非 隔花人远天涯近 乎 曹雪芹就 是这样不着痕迹地从诗句中 泛出了 小说的场景 而这个场院景也就获得了 耐人寻味的诗的意境 4 三 由淡而浓的抒情笔调 抒情之于诗 好比浪花之于海 绿色之于草 芳秀之于花 如果没有抒情 那就谈不上是诗 我们读 红楼梦 常常被作品真挚浓烈的情感所打动 曹雪 芹在 红楼梦 中展示了人物丰富 微妙的感情世界 将许多深藏在人物内心 的东西 纤毫毕露地描绘出来 写得真切感人 具有一种诗意美 我们以宝玉 和黛玉之间的一些对话来说明这一问题 第十三回中 写黛玉哭道 你也不用来哄我 从今以后 我也不敢亲近 二爷 权当我去了 当宝玉问 你往哪里去呢 她说 我回家去 当 宝玉笑道 我跟了去 她又问 我死了呢 如此步步深入的试探问 岂 不闪烁着隐藏不住的浓烈情爱的瑰丽火花 在宝 黛这一问一答的背后 跳跃 着经得起考验的紧相追随的 我的心 宝玉山盟海誓 直抒胸臆 诚然一片深 情 黛玉情思恋恋 外冷内热 更是情真意深 带有望穿秋水的怨恨特质 在 这一回中 曹雪芹紧接着写宝玉要拉着黛玉到老太太那里去时 黛玉将手一摔 道 谁和你拉拉扯扯的 一天大似一天 还这么涎皮赖脸的 连这个理也不 知道 这显然是情侣之间特有的动作和语言 与其说是嗔言 不如说是俏语 婉言地表现了黛玉对宝玉极其密切的情爱关系 展示了一副乍看无情实有情的 少女意态图 再说 西湘妙词通戏语 一回中 当宝玉把自己比作 多愁多病的身 的 张生 将黛玉比为 倾国倾城的貌 的莺莺时 黛玉听了 脸红 竖眉 瞪眼 桃腮带怒 满面含嗔 指着宝玉道 你这该死的 胡说了 好好儿的 把 这些淫词艳曲弄出来 说这些混帐话 欺负我 我告诉舅舅 舅母去 这时 当宝玉 唬杀 急杀 求饶时 黛玉又扑哧一声笑了 说 一般唬的这么个 样儿 还只管胡说 呸 原来也是个 银样蜡枪头 黛玉自认为是吓唬宝 玉的 虽然这种吓唬是作为封建闺阁中一般少女意识的自然形态表现出来 致 使与她朝夕相处的宝玉都信以为真 但是从探视黛玉的心态来看 宝玉第一次 大胆真挚 富有理想寄托地表达爱情 怎能不拨动她心中美好的爱情的琴弦 尽管张生和莺莺式的爱情 在当时社会中是不合法的 但还是成了他们效法的 追求的目标 事实上 黛玉并未因为宝玉的 出格 而有所责备之意 相反 倒是责备他是经不起 唬的 银样蜡枪头 一个 呸 字 大有恨情不够 情不坚之意 这就更加表明黛玉内心的不尽情思 黛玉嗔责一旦破晓 潜藏的 内在真实感情 就像揭开的雾幕一湖碧波 脉脉含情 四 栩栩如生的人物与个性化的诗 红楼梦 中许多聪明而富有才情的儿女们都是诗人 他们的心灵翱翔在诗 的世界 这些诗抒发着人物的情志 深化了人物的性格 曹雪芹创造性的把诗 词溶合于故事情节之中 巧妙地把人物与诗词和谐统一起来 从表面看 吟诗 填词似乎是贾府里少爷小姐的闲情雅致 实际上这是曹雪芹丰富人物形象和表 达人物感情的一种特殊艺术手段 林黛玉叛逆的性格 在她关于诗歌的见解和 诗作里 得到了多方面的展示 在第四十八回她和香菱谈诗说 词句究竟还 是末事 第 5 一是立意要紧 若意趣真了 连词不达意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 这叫做 不以 词害意 强调意趣的真 不受形式束缚 这和她冲破封建 封建教 追求个性 解放的真性情是一致的 林黛玉的诗作颇丰 但诗里的景物 多属 雁断 乌啼 衰草 寒烟 风雨 等等 真是衰飒的景衬托凄苦的心 人的 心理与诗的意境相互契合 可以说 整部 红楼梦 都洋溢着深邃的人生哲理 以及浓郁的诗的情致 通过写同一题材的诗作 更可以扑看出不同人物的不同的情怀和心理 第 三十七回的海棠诗会 薛宝钗在诗中自吹 珍重芳姿昼掩门 自赞 淡有为始 知花更艳 而 愁多焉得玉无痕 花儿愁多怎能没有痕迹 痕 是泪痕 指 花的怯弱姿态或含露的样子 这一句则隐含着对具有异端愁思的林黛玉的讥讽 这首诗活现了一个恪守封建闺阁的 冰雪 冷美人的形象 林黛玉在诗中写道 碾冰为土玉为盆 因花的高洁白净而想象到栽培它的也不该是一般的泥土和 瓦盆 所以用冰清玉洁来侧面烘染 自画了一个 偷来梨蕊三分白 借得梅花 一缕魂 的圣洁高雅形象 贾宝玉在诗中把薛宝钗的假颂破真讽 第三十回里 他曾开玩笑把姐姐比杨妃 他又把林黛玉比作 捧心西子玉为魂 对她寄寓着 晓风不散愁千点 宿雨还添泪一痕 的深切关怀和同情 第三十八回的咏菊 宝玉是 酒杯药盏莫淹留 这句意思是 我一心爱菊花 便可知居于幽僻之地 是为了与尘世的暗闹隔绝 流露出一种脱俗离世 超然隐逸的思想 黛玉则是 满纸自怜题素怨 片言谁解诉秋心 在飘逸出尘 离俗思隐中又强烈地流露 出清高孤独 渴求知音而知音难觉的沉重哀思 宝钗则是 怅望西风抱闷思 只不过抒发些 心随归雁的 离愁别恨 盼望着 慰语重阳会有期而已 而这 些咏菊诗的主旨又与日后宝玉遁迹空门 黛玉含恨而逝 宝钗独守空房的不幸 结局暗合 第七十回中的 柳絮词 是大观园桃花社最后一次集会的的作品 从此以后 大观园风波不断 大事迭起 日衰一日 诗会也就罢了 这次诗会 的作品与前几次诗会相比较 显得更具有性格 因而也更能反映人物的心理 薛宝钗处事乖巧 八面玲珑地讨好贾母 王夫人 凤姐等荣府权贵 又兼有 金玉相配 之说的舆论 将来成为贾府的媳妇已是必然 所以 她在 临江仙 里写下了 韶华休笑本无根 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咏物寓意 含蓄地表 达了雄心勃勃 非常得意的心理 林黛玉寄居荣府 无依无靠 更兼不与世俗 合流 虽然她与宝玉心心相迎 但是面对强在的封建传统势力 她对与宝玉相 爱的未来 始终战战兢 如履薄冰 总有一种悲剧的预感 因而黛玉写的 唐多令 情调伤感受 通篇抒发着悲剧 的心理 飘泊亦如人命薄 空缱缕 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 韶毕竟白头 叹 今生 谁拾谁收 全词多用双关 借柳絮隐说人事的用间十分明显 如 草 木也知愁 韶毕竟白头 不但以柳絮之色白 比人因悲愁而青春早死 完全切 合黛玉 而且也能与她曾自称 草木之人 巧妙照应 6 内容摘要 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