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诗品再检讨.doc

二十四诗品再检讨凌郁之提要： 既然在宋、元及明中叶以前二十四诗品源流难讨，真相莫明，我们就不仅有理由怀疑和考证此书是否司空图所作，而且也有理由怀疑和考证此书是否一定就是诗学著作。二十四诗品不符合唐宋时期诗评体的普遍风尚，作为论诗诗，这种四言诗体在中国诗学史上很难梳理出它的形成和承传的脉络。我们有理由提出这样的推论：二十四诗品本来未必是诗学著作；所谓“二十四诗品”及各品标目，皆有可能系他人妄加。关键词： 二十四诗品 论诗诗 诗学体系 伪书自复旦大学陈尚君先生、汪涌豪先生“二十四诗品伪书说”1提出以来，赞同褒扬者有之，反对诋诮者有之，有时甚至使人感到这本来一场纯粹的学术问题也带上了火药的气味，本是学术的争鸣也掺和了门户的偏见，似乎一时情感的因素或多或少已影响了我们理智的思考和表达。在激烈争论渐趋平静之后，在关于二十四诗品真伪问题尚未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兹将一管之见冒昧提出来，未知可有价值否。一、“伪书”而非“伪作”前段时期学者们讨论二十四诗品真伪问题时，或称之为“伪书”，或称之为“伪作”，他们在使用这两个词时并无分别，但实际上，在目前关于二十四诗品尚未定性的情况下，为准确起见，似以“伪书”称之为宜。“伪作”与“伪书”虽一字之差，但“伪作”似乎含有蓄意伪造以假乱真之意，说“某人伪作二十四诗品”，就是说某人有意识地把此书当作“诗品”来写，并妄托司空图之名。但如果作者本无此意，而他人取来而妄署司空图之名，并视为论诗诗，那它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伪作”，而通称之为“伪书”可能比较合适一些。有许多证据显示，二十四诗品不象是一部“伪作”，因为若是后人有意“伪作”并托名司空图的话，可以设想他在文中会尽量袭用或模仿司空图的诗句及论诗之言，以增强其作伪的可信度，而不必一味朦胧其言，因为那样就不会引起类似翁方纲“所谓撑霆裂月者，竟不知何在也”（石洲诗话卷二）的责问2，这其实也是一般作伪者的常识。再者，二十四诗品自是第一等文字，作伪者既然有此等才华，何忧文章不传而须藉古人之名？另外，如果二十四诗品象有的学者所指出那样是出自某名公如虞伯生、范德机辈之手，则也有许多问题难以解释，首先，其人家集该备，不大可能漏载；其次，其人系当代诗坛领袖，诗歌及诗论著作盛传于时，则无所谓“秘本”云云（诗家一指中二十四品题注）；复次，以他们在当时的知名度，丝毫没有假司空图之名的必要，因为他们自己的大名已成为书贾伪冒的对象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只能作这样的描述：对于“二十四诗品”这个文本，我们尚不能确定真相而有待进一步研究，它在某个时期被当成了诗学著作并被某人署上了司空图之名，于是所谓“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便成了一部诗学伪书。二、神秘的“秘本”与“宋人品诗韵语”由于清代以来二十四诗品作为诗学著述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致一般读者从来不会质疑此书的真伪问题，实际上，此书在元明时期的印象远非清代那么明朗。在明代中叶以前，二十四诗品虽然已经出现，但我们并没有发现它与司空图的联系，当时人反而或以为秘本，或以为宋人所作。诗家一指中二十四品前有题注云：“中篇秘本谓之发思篇3。以发思者，动荡性情，使之若此类也。偏者得一偏，能者兼取之，始为全美，古今李杜二人而已。”窃以为，此曰“秘本”，是明说二十四品取自他处，而既曰“秘本”，则知当时传之未广。虞侍书诗法所载之“二十四品”残缺不全，似亦可作“秘本”之旁证。蒋寅以为“秘本云云正是编辑整理者的话，矜其秘以图速售也”4，当然这是很有可能的，但为什么单称其中的二十四品为“秘本”，而不径将诗家一指皆称为“秘本”呢？这不也正说明二十四品确有不同一般的神秘色彩吗？所谓“秘本”，则要么是私造而诡称之，要么确实渊源有自，或取自他所，或民间密传。严沧浪先生诗法（见怀悦本诗家一指）的题注也反映了二十四品“秘本”的问题，其题注云：“严沧浪先生诗法，亦有印本。所论多出诗家一指中。盖此公于晚宋诸公石屏辈同时，此公独得一指之说，所以制作非诸人所及也。”虽然不少批评者指责此人浅陋到不知沧浪诗话与诗家一指的先后，但我们细味其语，实际上，此人乃是因为不了解诗家一指的时代，所以才有此误会。考严羽与戴石屏确有交往，石屏诗集卷七有昭武太守王子文日与李贾、严羽共观前辈一两家诗及晚唐诗，因有论诗十绝，子文见之谓无甚高论，亦可作诗家小学须知诗，可证此人所言严、戴同时为不误。其人认为一指是“晚宋诸公石屏辈”所传，这也说明此书的神秘性。现在，关心二十四诗品问题的学者可能都已知道了这个事实：明代祝允明的一个行楷法书卷子5，明确地把所谓“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称之为“宋人品诗韵语”。我想，这值得引起参与二十四诗品真伪问题讨论的学者们的高度重视。这也说明了所谓“秘本”云云，并非虚语，殆必有故。这“品诗韵语”后来为什么被题为“二十四诗品”，为什么又署上了司空图的大名，我以为，这与洪迈容斋随笔所记、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所云之司空图“二十四韵”可能有着很重要的关联，因为他们判断或伪题的基点或许正在于此，即使司空图“二十四韵”实际上并不是“二十四诗品”。既然二十四诗品在宋、元及明中叶以前源流难讨，真相莫明，我们就不仅有理由怀疑和考证此书是否司空图所作，而且也有理由怀疑和考证此书是否一定就是诗学著作。三、二十四诗品不符合唐宋诗评体的普遍风尚二十四诗品这种整齐划一的四言诗体，虽在唐宋时期铭、赞文中是常见的6，但作为论诗诗，在中国诗学史上，我们很难梳理它的形成和承传的脉络。我们考察唐宋时期的诗法类著作，会发现有很多四言论诗的单句，比喻象诗，以“格”、“式”或“势”的形态出现，如诗人玉屑卷四风骚句法有“万象入壶”、“重轮倒影”、“新月惊鳌”、“碧海水珠”、“华林撷芳”、“闲云惹碧”、“游丝拖翠”、“怪石笼云”、“晚山啣日”、“寒梅欺雪”、“澄江浸月”、“竹影扫尘”、“潭底游犀”、“飞鸟渡池”、“玉壶含冰”、“晴鸥点岸”等格。只看这些单句，与二十四诗品中的一些单句并无二致。但是，众所周知，此类诗格形式晚唐五代即已流行，是诗格的典型形态之一，自晚唐以迄宋元，在面貌上并无实质的变化，显示了此类诗格流传的生命力及稳定性，迄于宋末，未能发现其有演变为“二十四诗品”那样形态的任何迹象。唐宋时期流行的另外一种比喻论诗体，取譬论诗，联缀成文，如南宋敖陶孙臞翁诗评云：“韩退之如囊沙背水，惟韩信独能。李长吉如武帝食露盘，无补多欲。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张籍如优工行乡饮，醻献秩如，时有诙气。柳子厚如高秋独眺，霁晚孤吹。李义山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环妍，要非适用。本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怪，终归雄浑。欧公如四瑚八琏，止可施之宗庙。”此体昉自袁昂书评及沈约、汤惠休、鲍照等人之品题（参赵与时宾退录卷二），在唐则有张说（旧唐书杨炯传）、皇甫湜（谕业）、杜牧（李贺歌诗集序）等，在宋则张芸叟、蔡絛、敖陶孙等（张芸叟评本朝名公诗，诗人玉屑卷一二引复斋漫录；蔡伯衲诗评，诗人玉屑卷一二引西清诗话；敖陶孙臞翁诗评，诗人玉屑卷二），在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五），在清洪亮吉（北江诗话卷一），等等，可见此体自六朝至明清，一脉相承，迄无大变。说明此种形态亦自成一体，承传有序。罗根泽虽然把这种形态与二十四诗品相提并论7，但我们以为，二十四诗品体制至多只能算是这种论诗方式的一个别支；而此种诗评体何以发展成“二十四诗品”，也别无迹象可征。如上所述，在唐宋元时期我们没有发现类似二十四诗品体式的诗评体，除了二十四诗品以外（姑且假定它出现于这一时期）。至于袁枚等人之仿作以及文品、赋品、词品之分流则是后话；而从二十四诗品仿作出现之晚来看，也可直觉到此体出现之时代上限不会很靠前。我们还可以把二十四诗品与杜甫戏为六绝句作个比较，戏为六绝句开创了七言绝句论诗体，宋元明清，仿作者代不乏人，也自成一系。而二十四诗品如是司空图所作，自晚唐至清，则不应有明显的缺环。 以上说明了什么？说明二十四诗品要么是一种起源（或面世）较晚的诗评体，要么本不属于论诗之系统，而被强加“诗品”之号并纳入诗学体系，于是始有种种难以解释之现象。四、二十四诗品本来未必是诗学著作如果我们否定了司空图的著作权，那么二十四诗品曾有的“尊严”就受到了怀疑和挑战，甚至它的真实身份也要接受我们的重新检测。至少从逻辑上，我们有理由提出这样的推测：二十四诗品本来未必是所谓诗学著作；所谓“二十四诗品”及各品标目，皆有可能系他人妄加。前人对二十四诗品的标目早有怀疑。潘德舆曾说二十四诗品“名目琐碎，高古、疏野、旷达、清奇、超诣，亦大略相似耳”（养一斋诗话卷一）。林昌彝亦曾怀疑道：“诗之品何止二十四？况廿四品中相似者甚多。”（海天琴思录卷七）。我们进一步发现，二十四诗品之二十四个品目，分类似过于琐杂，界限不甚明朗，品目与目下之诗境亦不完全切合。如形容之“海之波澜，山之嶙峋”、豪放之“天风浪浪，海山苍苍”为何不可以置于劲健或雄浑呢？旷达之“何如尊酒，日往烟萝”与典雅之“玉壶买春，赏雨茅屋”、绮丽之“金樽酒满，伴客弹琴”有何区别呢？揆之常理，如其作者先有“雄浑”、“旷达”、“典雅”等品目意识而后据目作诗，则不会出现以上颇为乖戾的迹象。再者，二十四诗品中许多表示意境的字眼如“月”字出现七次，“水”字九次，“风”字十三次，“云”字六次，“碧”字八次等，出现频率如此之高，不也反映了各诗之间存在着共性吗？如果本来就有品目之设，作者又怎能不在措词上尽量强化各品特征呢？所以我们不能绝对排除后人妄加品目的可能。钱钟书曾指出，“二十四诗品理不胜词。藻采洵应接不暇，意旨多梗塞难通，祇宜视为佳诗，不求甚解而吟赏之”，“亦当作四言诗观耳”8。钱先生虽然没有说诗品本来不是诗学著作，但在我们这个推论里，他的话无疑可作一个有力的旁证。因为，只有把这些本非“诗品”的“四言诗”当作“诗品”，才会出现“理不胜词”的现象。如果我们确定二十四诗品既不是司空图所作，也不是后人伪作而托其名，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假设：它是佚名高士所作，而妄人强加司空图之名于其上。观二十四诗品，多言隐逸高道及其超以象外之言行，其作者当亦必是“畸人”（高古）、“幽人”（实境）、“高人”（飘逸）之流，是“绿林野屋”（沉著）之素心逸老，方有此“不着一字”之风流，而绝非书林贾客、村市冬烘或江湖文丐之所妄作。至于此书曾为蒙童读物9，并不能据此认为此书本意即系为童蒙而设之初级教本。因其语言“遇之匪深，即之愈希”，韵语琳琅，殆同歌括，堪作蒙求，而未必初学诗即授以此书、教其领略诗家之奥旨。应该说二十四诗品之语言及意境与晚唐诗风无甚不切合处，相反，在晚唐诗中也能找到语词近似者。但如若二十四诗品系有意伪托或有其他意想不到之情况，则这些就不足为据了。另外宋初晚唐体、南宋四灵及江湖诗人俱师法晚唐，所以，单凭风格而论，难以求证此书必为晚唐司空图所作，反为宋元人所作也提供了可能性。宋末元初，山林隐逸抱朴守真而高才硕学者多，所谓二十四诗品之真作者或在是焉。如果二十四诗品之总题及各品之标目皆似假冒，单就那二十四首诗而言，就有许多可能的推测10，它既可能是高人逸士吟赏烟霞发抒性灵之作，也可能是文人胜士写真题赞之作（参文末注释6），还有作为占卜之词的可能。譬如焦氏易林，易林也是四言体，且亦为比喻象征之手法。汉、宋时期焦氏易林被视作“占候射伏之书”，直到明代中叶，“谈艺之士予以拂拭，文彩始彰，名誉大起，术数短书得与于风雅之林”，杨慎摘其佳句，钟惺、谭元春摘选入古诗归，易林始“越经部韵言之境而涉于诗域”，正如钱钟书所言，“占卜之词不害为诗，正如诗篇可当卜词用”11 。敦煌遗书中管公明卜要诀、占卜书残卷、卜法等，与易林相似。宋史艺文志蓍龟类、五行类所著录的如周易爻咏、周易金鉴歌、易大象歌等，估计也是这种情形，因为焦氏易林与它们著录在一起。此类文体，往往附会卦象，夤缘世故，制为四言韵语，而语境要眇，含蓄朦胧，有丰富的解释空间，易林之由卜词一变而为妙诗，原因正在此。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所谓“二十四诗品”也有可能是占卜之词呢？我们掂量一下“真与不夺，强得易贫”、“百岁如流，富贵冷灰”、“拾物自富，与率为期”，是否依稀见到其中消息？当然，我们现在无法一一坐实，我们从情感上也并不希望二十四诗品原来竟是那样。还有必要补充说一下，即使没有各品目，此二十四首诗仍是一个整体，而不是杂凑。因为其文风是相当一致的，当出自一人之手。考察二十四诗品文字，有几种典型的句式贯穿各品，非常引人注意。句式一：叠字句。如“荒荒油云，寥寥长风”、“天风浪浪，海山苍苍”、“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等，计七处。句式二：双“如”字句。如“如觅水影，如泻阳春”、“如月之曙，如气之秋”、“行神如空，行气如虹”等，计八处（包括“若纳水輨，如转丸珠”、“似往已回，如幽匪藏”）。句式三：双“之”字句。如“遇之非深，即之愈希”、“力之于时，声之于羌”、“晴涧之曲，碧松之阴”等，计十处。另外，如前所引，“水”、“月”、“风”、“云”、“碧”等字眼使用的频率比较高。这些都说明作者行文具有比较稳定的个性特征，盖为同一时间、且为同一目的之作。可与袁枚续诗品在这方面作个比较，后者就不具备以上特征，所以明眼人一下子就能把两者分辨开。由此返观二十四诗品，确乎是个性特征很明显的一组文字。于是我们发现，当二十四诗品被视为有组织、有系统的诗学著述时，它在语言运用及品目设置方面就有其矛盾难圆之处；但如作为一组诗歌，则自是佳诗，有其完整性和一致性。这里的背反现象，是否也可以支持上述二十四诗品本非诗学著作的推论呢？五、“伪书说”提出之后的文学批评史 如果二十四诗品不是司空图所写，实际上并不会深刻影响到我们对于司空图的诗学理论的认识和评价，正如王运熙先生所说，诗品的理论价值并不比与李生论诗书等单篇论文高，它之所以特受重视，在于它本身是富有文学趣味的诗歌12。不过，我们回避不了如何处理二十四诗品的问题，因为，“伪书说”必将影响到我们对二十四诗品的再认识和再评价。过去，我们往往将二十四诗品与司空图联系在一起去理解，那么，割断了这种联系后，我们将如何去重新认识和分析？二十四诗品作为出自诗家一指这样通俗诗法类书籍的一件文本，它的内涵、意义及定位都应该受到重新的审视和评估。二十四诗品无论是产生于晚唐抑或宋末元初乃至元代，它对于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实际影响则是发生于明代以后，但当时胡应麟、许学夷等重要批评家并不重视它，并且它也还没有与司空图联系在一起，所以其影响还没有真正展开。二十四诗品真正开始产生重要影响应是在它被认为是司空图所作之后13，特别是王士禛等人鼓唱神韵说，对诗品赞赏有加，遂歘成风气。我们如果重新审查文学批评史，无疑当从此时要更加留意。1990年代伪书说提出以前的文学批评史著作和关于二十四诗品的研究论著几乎都将二十四诗品与司空图诗学理论结合起来论述，这无疑需要重新对待；当然，那毕竟是历史的误会，与著者本人的学识及品质不应联系起来。如果二十四诗品本来不是诗学著作，但是它作为诗学著作已然产生的实际影响及重新审查将仍如上述，而我们对此文本自身的探讨和研究则又当别论。注释：1陈尚君、汪涌豪所著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辨伪全文正式发表之前，曾于1994年11月在浙江新昌召开的唐代文学国际讨论会第七届年会上发表节要，1995年9月在江西南昌召开的古代文论国际讨论会上又作报告，中国诗学第五辑曾开辟专栏展开讨论，1996年始全文发表于中国古籍研究第一卷。2 “撑霆裂月”，出司空图绝麟集述，钱钟书管锥编引述绝麟集述及愍征赋后述后亦云：“二十四诗品侔色揣称，却未取象于此；曾纪泽归朴斋诗钞巳集下演司空表圣诗品二十四首含蓄：余踠未伸闲骏马，乍明仍灭见真龙，乃及之矣。” (中华书局1986, 第991页)3“中篇秘本谓之发思篇”一句的正确标点似乎应作“中篇，秘本谓之发思篇”。4蒋寅关于诗家一指与二十四诗品，中国诗学第五辑，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第42页。5 见收于清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二五，即枝指生书“宋人品诗韵语”卷，祝允明自跋云:“顾箬溪先生岁丙子秋，佥岭南按察事，公余歴览诸胜，纪全广风物之作，于魏晋诸家无所不诣，顷出摘翠编，所述种种诗法，如晔晔紫芝，秀色可餐，诚词坛拱璧，世不多见者。遂为先生作行楷，以纪时事云。长洲祝允明。”顾氏之摘翠编既是诗法著作，而名“摘翠”，盖即前人诗法之摘编，祝允明所书“宋人品诗韵语”卷子可能即据此书。又有冯梦祯一跋云：“本朝书法推祝希哲先生为首，楷书尤佳。此日放舟吴阊，凌玄房出示先生所书宋人品诗韵语，几千余字，盖赠顾箬溪先生者。跋语学季直表，书法尤劲，所云焕若神明，顿还旧观者，喜而书此。万历癸卯仲春日冯梦祯书。”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三六七“祝允明”名下录此两跋，亦并无异辞。顾箬溪，黄宗羲撰明儒学案卷一四尚书顾箬溪先生应祥云：“顾应祥，字惟贤，号箬溪，湖之长兴人，弘治乙丑进士”，“癸丑致仕，又十二年卒，年八十三”。“先生好读书，九流百家皆识其首尾”。明文海卷四四九徐中行明故资善大夫南京刑部尚书赠太子少保箬溪顾公行状云：“顾独好读书，无故未尝一日释卷，以故九流百家，无所不窥，然必博证精解，务当于心而后己。”可见，顾氏自是好古博学之士，其所判断必有所据。若祝允明所书不是据顾氏摘翠编，则顾氏显然于此“宋人品诗韵语”亦无异议。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一三式古堂书画汇考提要称是书“凡诗文题跋悉载，上溯魏晋，下迄元明，所收最为详博”，卞氏“精于赏鉴”，朱彝尊论画诗亦有“妙鉴谁能别苗发，一时难得两中丞”之句。提要虽然指出“惟所载书画，不尽属所藏，亦非尽得之目见，大抵多从汪砢玉珊瑚网、张丑清河书画舫诸家采摭裒辑”，但此祝允明所书宋人品诗韵语卷则不见于汪、张二书，盖当别有所本。又王士禛居易录谓卞永誉尝贻彼是书，而士禛反以二十四诗品归司空图，岂士禛未见书中枝指生书宋人品诗韵语卷，抑不以为然耶？当然，士稹时，钦定全唐诗等书已定二十四诗品为司空图作，士禛盖因风气，未必别有判断也。明末郑鄤（1594-1639）题诗品是今所见最早明确说司空图作二十四诗品的文字，吴永辑续百川学海和毛晋（1599-1659）辑津逮秘书皆收二十四诗品，并题司空图所作（宛委山堂本说郛所收虽亦署司空图，但一般认为此乃明末重辑时所增益）（参考陈、汪辨伪）。祝允明（1460-1526）、顾应祥（1483-1565）早于郑、毛百年左右，可见二十四诗品之与司空图发生联系，就发生在此百年内。这与陈、汪辨伪一文推测题名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的出现不会早于万历末年，也是一致的。当然，对待祝允明“宋人品诗韵语”的说法，我们也应持审慎的态度，我以为，这与严沧浪先生诗法的题注说“此公独得于晚宋诸公石屏辈”的判断是一致的，祝氏是否受此影响也未可知。6唐代以降，特别是宋元时期，图赞（包括像赞、真赞、画赞等）比较流行，而且以四言体为主要形式，二十四诗品之体式从中可以找到极为近似者。如果说“碧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