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研究结题报告】学前教育改革的社会学研究

1 课题名称： 学前教育改革的社会学研究 课题批准号： 题类别： 教育部 青年专项 课题资助经费： 1 万元 学科分类： 基础教育 课题鉴定时间： 2011 年 5 月 课题负责人： 王海英 南京师范大学 主要成员： 高水红、王玲艳、 王晋、 张斌 2 常识的颠覆：学前教育改革的社会学研究 序言 ：教育市场化是一个系谱 从学理来看，市场与教育的关系大致有三种：一种是市场与教育的平行运作，前者遵循经济逻辑，后者遵循教育逻辑；二是“教育引导市场”的良性关系，教育借鉴市场原则提高竞争能力、服务意识与公共效率；三 是“市场嵌入教育”的关系，在这里，市场原则、经济原则主宰了教育，教育转化为商品。在实际运作中，教育与市场的关系并不必然泾渭分明，而是相互重叠，构成一个谱系，在谱系的最左端是市场与教育的平行运作，而在谱系的最右端则为完全的、绝对的教育市场化。 所谓“完全的教育市场化”，指的是把教育完全视为 商品，学校成为生产者，家长成为消费者， 以赢利为目的的社会现象。 纵观国内国外的教育市场化模式，大致处于从左端到右端的不同节点上，表现出一个日渐过度的状态。在教育领域引入市场机制，既要看到它的力量，更要看到它的局限，看到它能够作 用且可以作用的边界。总体而言， 教育市场化是指利用市场机制配置教育资源 ，从而改善政府治理方式，调整结构 ，提高教育效益的一种方式 。 它在实践中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减少国家、政府对教育经费投资的比例，增加非政府（市场、 社会、 个人或家庭）对教育的投资。二是强化教育与私有经济部门的联系。三是加强私立或民办教育的角色和作用。 与中国将 教育市场化与高收费、学校改制、产权改革相联系不同，西方国家以 放权和择校改革 为核心的市场化改革 既不涉及高收费、创收和营利，也不涉及产权问题，主要是管理权的改革。在 这些发达国家，政府的教育供给十 分充足，政府的教育责任并没有减少，公共教育政策保障教育公平，保障弱势群体的受教育机会的基本价值并没有改变。择校改革既不是为了政府和学校创收，也不是为了提高升学率，而是以促进竞争、改善教育品质、增加公立学校的吸引力为主要诉求。 与基础教育领域内的市场化思潮与市场化实践不同，幼儿教育在其诞生的一开始就与社会、市场、民间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虽然，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公共学前教育机构的出现是在政府行政力量的干预下出现的。在幼儿教育发展变迁的征程中，政府从来也未完全撤出幼儿教育领域。但总体而言，与义务教育和政府之间的“ 强联结”不同，幼儿教育与政府之间一直是“弱联结”的，也即社会力量一直是发展幼儿教育的重要力量，甚至是主体力量。 事实上，与义务教育阶段相比，学前教育领域内的市场化改革不是一种当下现象，而是一种历史现象，是一种从学前教育的诞生一直延续到当下的一种发展模式，所不同的只是市场化的程度、方式、手段有所不同而已。历史上的学前教育市场严格说来只是学前教育社会化，是“幼儿教育是家庭责任还是社会责任”争鸣的一个结果，当下的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则是市场经济不断渗入教育领域，导致教育属性从纯粹的政治属性、文化属性向经济属性、产业 属性变迁的结果。 从目前幼儿园的具体 运作情况来看，随着市场化介入程度的差异，学前教育市场化的方式也有 所不同，包括以下 三 种渐进的方式： 一是 在原有投入体系基本保持稳定的情况下， 逐步实行成本分担， 强化公立幼儿园内部的竞争意识与服务意识，提高幼儿教育的质量 和幼儿园的竞争力；二是 在幼儿教育领域中 渐进地运用市场契约；三是实行绝然的幼儿教育市场化，将公办幼儿园完全推向市场。 当下的幼儿教育市场化改革几乎都是市场契约的不同版本。有的表现为在政府现有投资框架下逐渐改变公办园内部管理，增进幼儿园的内部活力和服务意识、危机意识；有 的表现为政府逐渐改变投资方式、减少拨款，从而增进幼儿园的市场竞争意识，向市场要生存， 98年以后中国的幼儿园改革大多采用这种方式；有的表现为停止对公办园的直接财政投入，改变幼儿园的主管部门，引进企业精神与竞争意识，强化对幼儿园进行全行业管理，深圳市的做法大抵如此；还有一类是一种彻底的、完全的市场化，即政府完全从举办学前教育的公共3 责任中脱身出来，将幼儿教育彻底定位为私人产品，将学前教育完全推向市场，如宿迁的卖园行为。所以，学前教育市场化涉及到政府责任定位、投资方式、幼儿教育社会属性的同时变化，而所有这些变化实际 上 重在把握 “ 市场契约 ”、“社会供给” 与 “ 政府干预 ”之间 的平衡 。 学前教育市场化并不只 单纯地 表现为 以上几 种形式， 它还 体现为一个系谱，具体的运作方式建基 于对幼儿教育社会属性的不同理解，即幼儿教育是公共产品、准公共产品还是私人产品。倘若一个政府将幼儿教育的属性界定为公共产品，则会采用政府提供的方式，如北欧大多数国家对幼儿教育的资助与管理方式即是如此；倘若政府将教育的属性界定为私人产品，则会采用完全市场化的方式，将幼儿教育从政府的公共事务中排除出去，如各国在机构化幼儿教育出现之前所进行的家庭幼儿教育即是如此；倘若政 府将幼儿教育界定为准公共产品，则会在幼儿教育的资助与管理上采取政府 、社会 与市场相结合的运作方式，如当下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对幼儿教育的资助方式即是如此。 在公共管理学家看来，如果一个社会产品它不只对个人有利，还对社会有益，那么这个产品就是准公共产品，需要政府与社会协同提供、双轨运作。但如何协同，政府与社会或市场各自发挥怎样的作用，各个国家、各个地方政府的选择并不相同，存在着多种实现方式。西方发达国家采取的多是政府提供“保底”的公共学前教育，为所有适龄幼儿提供基本的受教育机会，如美国从 1965 年代后开始实行的“ 圳 划，英国的“ 深圳 圳 划等。与此相反，其它层次的学前教育服务则完全交给市场，通过父母付费的方式进行自主选择。与西方发达国家一致，我国自建国以来，在幼儿教育政策上实行的一直是“两条腿走路”的方式，政府提供一部分，社会提供一部分。然而，与西方国家大不相同的是，中国政府提供的学前教育恰恰是质优价廉、只为特殊社会群体，尤其是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服务的公立幼儿园，而社会 力量 提供的学前教育大多为普通百姓服务。在学前教育的制度设计上，从源头上来看，中国的学前教育制度设计就具有巨 大的偏向性，表现为极端的不公平。 随着社会改革的进一步深化，原来由革命战争时期延续下来的公立保育院，以及在建国后不同阶段所建立起来的公立幼儿园越来越表现出更多的弊端，于是从上个世纪 90 年代后期，各个地方政府开始了不同程度的公立幼儿园的市场化运动。在这场市场化运动中，公立幼儿园制度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财政投入体制的变化，即逐步将原来的全额拨款改为差额拨款、定额拨款，乃至一些地方实行的完全断奶现象。很明显的是，在财政投入体制的变化调整中，政府投入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小，而父母购买的比例则越来越大。 学前教育的市场化是一 步一步进行的，市场化的进程实际上也是公共事务私域化的过程，即政府把学前教育从公共领域、公共事务、公共产品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排除出去，使学前教育最终成为了准公共产品。这样，政府的责任在逐渐退却，市场、社会、私人的责任却慢慢增多。所以，市场化是从政府逐渐改变投资方式、管理方式和责任定位开始的，从全额拨款到差额拨款，实际上意味着原来由政府拨款的部分必须来源于家长，来源于私人。为了能够从家长、社会、企业那儿获得资助与收费，幼儿园必须改变服务方式，强化对家长的服务意识，同时要能够稳定生源，幼儿园必须提高竞争意识。因 此，市场化的过程也是竞争意识得到彰显的过程。 综上所述， 所谓 幼儿教育 市场化改革 是 指各地方政府在制定发展学前教育政策时 ， 把学前教育视为非公益性事业 或准公益性事业 ， 将学前教育提供的产品视为准公共产品， 减少或停止公共资金的投入，将学前教育部分或完全推向市场，以市场规律来配置资源，进行竞争与运作 的方式 。 “ 市场化 ” 本身是一个中性词，幼儿教育 市场化本身也存在着从系谱左端到右端的多样化选择。因此，幼儿教育 在市场 的冲击 中能不能办好， 关键因素在于政府的职能定位以及政4 府与幼儿教育新关系的确立 ，而不是市场对幼儿教育天生就有扼杀 的作用。 事实上，经过20 多年的改革，中国走向市场经济的进程已经是不可逆的。 在发展学前教育上，研究者 反对的不是 真正的 市场化，而是假市场化 、 伪市场化 和 泛市场化。 值得思考的是，当下中国正在蔚然成风的幼儿教育市场化改革，到底是一种主动的、成熟的、自然而然的成长起来的市场化，还是一种被动的、人为的、加速度的市场化？这里涉及一个自主嵌入与被迫嵌入的问题。自发成长起来的幼儿教育市场秩序与政府强权下所创生的幼儿教育市场秩序其运作的过程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吻合的，既尊重经济逻辑，又尊重教育逻辑，而后者则可能是排斥的，唯市场逻 辑马首是瞻的。当然， 在 历史学家 博兰尼看来 ，自我调节市场 从来都不是自然出现的，而是 一个直到 19 世纪才出现的新近的 、 偶然的历史存在 ， 它是一个在外力作用下的“制度化的过程”的结果 ， 与任何的“自然法则”无关。 与此类似，所谓自然成长起来的幼儿教育市场秩序也是一种政策选择的结果，但无论如何，相比于政府用行政手段对幼儿教育自然秩序的强行割断不同，自然生长起来的幼儿教育市场秩序仍然是当下幼儿教育市场化的最佳选择。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深圳 市的民办为主、政府公办园较少的学前教育发展格局，并不是 深圳 市政府所申明的自发出现的结 果，而是一系列社会政策导致的，其于 2006 年通过行政手段的强制转企更是对现有幼儿教育自然秩序的一种破坏。 摘要 自上个世纪国有企业改制以来，幼儿教育就不断地面临着社会化、市场化和公共化的争论，政策层面的社会化在现实运作中不断被演绎为市场化。进入本世纪以来全国各地所爆发的幼儿园改制正是这一市场化趋向的反映。本书以深圳 22 家公办园转企为案例，描述学前教育机构从“公办园”向“企业”转变过程中，国家、地方政府、教师、幼教专家、家长围绕学前教育常识的坚守与改写所展开的一系列博弈与互动，并最终使学前教育的社会属性、办 园体制、师幼身份、社会关系得以改写与再造过程，揭示政府推动的市场化改革背后所蕴含的重建幼教新秩序的非公益性诉求。在这场“以公平的名义”所展开的市场化改革中，其潜隐的动力是试图达到熊彼特所说的“创造性破坏”， 其实践的逻辑与策略是 控制与安抚并重、试探与变通同行、博弈与制衡兼容。 这场改革最终导致了 深圳 市学前教育的根本转型，市场幼教 的初步 萌芽。 在发展学前教育上，政府、市场与社会只有形成三角合力，才能发挥各自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与社会领域的作用，共同促进学前教育的健康发展。 内容结构图 5 主体部分 （一） 研究问 题 1研究目标 （ 1）描述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中呈现出来的各种问题与现象，提出市场化改革可能的“理想类型”。 （ 2）呈现改革进程中各种力量的较量与博弈，揭示市场化改革的动因与机制。 （ 3）反思市场化改革的取向与逻辑，提出可行性的建议与对策。 在当下的幼儿教育现实中，各地地方政府正在进行着不同层面的市场化改革，有的强化市场化的机制，在公办园中引进竞争要素与激励机制，有的采用纯粹市场化的原则来运作幼儿园，使幼儿园成为一个服务机构。 本课题聚集全国各地市场化改革的诸种乱象，在描述其不同表现、不同运作的 同时，试图揭示其运作机理，提出可行性的解决策略，从而在理论研6 究与政策建议两个方面提供有益的思路。 3研究假设 （ 1） 改制地区的地方政府对学前教育的认识存在着误解与偏见，还未意识到学前教育在基础教育中的地位， 市场化改革 很大程度上带有“去教育性”的色彩。 （ 2） 当下社会已经进入利益博弈时代（孙立平）， 市场化改革 实际上是在重建幼儿园与地方政府、地方社会之间的关系，从而重建新的利益格局和利益关系。 （ 3） 正确协调公领域与私领域、政府与市场、公办园与私立园之间关系是 市场化取向的改革 能否成功的关键。 本 课题主要有 五 个核心概念： （ 1） “学前教育”是 以公益性为根本属性的准公共产品，是 促进 3幼儿的身心发展的有目的、有计划的活动。在本课题中，“学前教育”特指机构化的狭义意义上的学前教育，不涉及家庭学前教育和社区学前教育。 （ 2） “市场化改革” 是指各地方政府在制定发展学前教育政策时把学前教育视为非公益性事业，减少或停止公共资金的投入，将学前教育部分或完全推向市场，以市场规律来配置资源，进行竞争与运作的一种改革取向，它是学前教育“公共化改革”的对立面。 （ 3） “社会学研究”突出的是研究视角的特殊性，即从 社会学的研究旨趣出发，关注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中所透视出来的一系列关系变化和结构重构，尤其是公域与私域、政府与市场、个人与社会、家庭与幼儿园等，在错综复杂的关系呈现与各方力量的博弈中呈现改革的复杂图景，阐明市场化改革的社会机制、社会动力以及由此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与困境。 （ 4） “公办园”是指由政府全部或部分出资举办的幼儿园。 （ 5）“改制”在这里特指幼儿园办园体制的改革，其核心是重新确立幼儿园与政府、市场三者之间的关系，需要处理和重建的是学前教育与外部社会的关系，而非学前教育的内部关系。幼儿园办园体制改革的 重心指向于从公办园向集体股份园、企业园、私立园的转变过程。 （二） 研究背景和文献综述 应该说，学前教育的市场化改革首先是一个实践问题，然后才是一个理论问题。从实践的意义上来说，国内外有着较大的不同。 国外 ：由于社会制度和社会设置的不一样，国外的幼儿园办园体制和与中国几乎没有共同点，国外幼儿园不是分为公立与私立，而是营利与非营利。非营利的幼儿园有的是政府出资，有的是基金会、财团、个人出资，这类幼儿园主要面向中低收入家庭的儿童，是为解决适龄儿童的受教育权服务的。而营利性幼儿园服务的对象主要是中高收入家庭。国外 这样一种办园格局经历过从崇尚市场的自由主义、主张国家干预的凯恩斯主义再到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的发展与改革历程。总体而言，西方国家在对待学前教育上有两种取向：一是欧洲福利国家的发展模式，强调政府对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突显学前教育的基础性地位；一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关系模式，实行 5 岁一年的学前义务教育，其余则由社会力量，如慈善团体、宗教组织和个人出资举办。但在保障弱势群体的学前教育权上，美国政府有类似“ 圳类的补偿性措施。 由于国外在发展学前教育上不存在类似中国这样的政府与学前教育的关系，因 此，国外关于市场化改革的大量研究集中在中小学阶段，最为有名的是斯蒂芬 教育改革：批判和后结构主义的视角 、 丘伯，泰力 M默 的 政治、市场和学校 、 杰夫 莉 卫 教育中的放权与择校：学校、政府与市场 ，这些研究从宏观、中观到微观的角度描述了教育市场化改革中的一系列政策、关系与运作过程，为本课题研究提供7 了丰富的理论来源。 国内 ：自 1978 年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我国进行了一系列的经济转轨改革，实行了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造、福利制度改革、事业单位改革等，这些改革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 了学前教育的平稳发展。 1995 年，原国家教委与中央多个部委下发了关于企业办幼儿园的规定，提出了幼儿教育社会化的方针，此后，这一方针在具体的实践运作中被理解为市场化。各地方政府纷纷采取各种措施将原有的公办园、集体园推向市场，形成了一股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的逆流。 2003 年中央出台了 13 号文件用以规范各地的改革，但这一政策不仅没能起到制止与规范作用，反而成为一些地方政府将学前教育进一步市场化的借口。 从国内已有研究来看，随着当下学前教育教育市场化实践的愈演愈烈，有关研究也在逐渐增多。这些研究多涉及到幼儿园管理 体制、课程、班级管理改革等方面，关注的是学前教育内部的关系处理。而一些以办园体制改革为名的研究则多立足于现象描述，缺少独特而有深度的分析。但在“国企改制”、“所有制转型”、“高等教育市场化”等方面的多篇博士学位论文则在分析深度和分析视角上为本课题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其所建构的“理想类型”与“分析框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研究现状的不足。 以上国外与国内的实践与研究现状表明，学前教育市场化、公办园改制绝对是一个中国特色的问题，一个最本土的“中国问题”，它与中国的政治制度和政治设置有密切的关联。从上面综述的已有研究 来看较多关注改制的现状，并没有对改制的社会背景、改制的机制与动因进行深入的探讨。因此，这就为本研究提供了研究空间，可以通过对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从宏观到微观的条分缕析，在现实反思与理性追问的基础上，为今后的学前教育改革提供“来自自身的”启示。 在本研究中，主要的理论基础与思想来源是社会转型理论 、 政府干预理论、公共产品理论、市场理论、 后结构主义 以及 批判分析 理论等。 社会转型是许多理论家对中国当下社会的一种动态性描述，有的学者侧重的是一种结构转型，强调的是 国家与社会生活在 结构层面的变化。有的学者则从制度 生活的维度 从更微观的角度去探讨社会转型对社会、对个体的影响。 本研究正是从转型的意义上来观照改革的全程的。 （三） 研究程序 与 研究设计 1 研究思路 本研究遵循着描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常态逻辑， 从 聚集深圳公办园转企改制的诸种现象入手，尝试建立起市场化改革的分析框架与理想类型，揭示 深圳 进行的市场化改革的条件、逻辑、机制，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可行性的学前教育改革的政策建议。 2 研究方法 本课题中主要使用的是个案研究法，即通过典型个案的具体而细致的实地研究，展现改制进程中的各种冲突与较量，从而以点带 面、以一滴水见太阳的方 式 透视出学前教育 市场化改革 的条件、逻辑及效能，反思 市场化改革 的取向、思路及策略，以对学前教育改革的今后进程提供负责任的借鉴。 3技术路线及实施步骤 本研究分三个步骤，首先从全国各地的学前教育市场化改革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影响广泛的典型改制案例，如深圳公办园转企、宿迁示范园改制、顺德公办园改制；第二步，深入深圳、宿迁进行实地调研，呈现各地改制中的问题与现象、较量与博弈，揭示引发市场化改革的动因与机制；第三步，在实际调研的基础上进行反思与建构，反思改制的逻辑与取向，建构学前教育发展的适宜的社会结构与新 秩序。 （四） 研究发现或结论 本课题研究 以社会转型理论、公共产品理论、市场理论为思想来源， 聚焦深圳改制的全程， 从探讨转企改制的社会背景 ， 到呈现改制进程中多方力量的博弈与较量，再到对整个8 事件本身进行剖析。 本课题研究发现主要 包括 三个部分：背景与缘由、过程与进展、讨论与分析。 1、背景与缘由 任何改革行动总是基于特定的社会背景，并且受制于特定的 时代精神 的。 与义务教育阶段不同，学前教育生存在特殊的社会场域中，与不同的社会组织建构着多元的社会关系，形成独特的结构性依赖与制约。当下，发生在学前教育领域中的市场化改革并非 一种单一现象，它是经济转型，乃至社会转型的一部分，是一些地方政府在特殊时代背景下的政策选择；它也非一种中国现象，而是一种世界现象，是新自由主义思想对教育领域强力冲击的反映。 （ 1）新自由主义思想对全球教育领域的冲击 在西方， 学前公共 教育 走过了一个从慈善性向福利性，再向教育性发展的道路。 在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下， 一些 发达国家 也开始在幼儿 教育 领域进行 市场化改革 ，其 目的在于 引进市场机制 、 提升教育质量、强化竞争意识 。在不同的国家，由于历史与传统的不同，市场化的引入表现为不同的状态。 在北欧的福利国家，逐渐 从完全福利到 开始引入市场机制。在英美等国，则采取市场为主，政府保底的方式。 在法国，则采取 政府主导、完全免费 。而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如智利、印度等则采取 教育私有、贫困补偿或市场介入、贫困补偿 的方式。中国本土的学前教育自建国以来则经历了不同的发展模式，当下，更是呈现出公共化、双轨化、市场化的多元取向。 （ 2）特殊 的地方性 政治文化 的影响 本 课题研究的 个案 深圳市， 是一所神话般的城市， 作为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 ， 深圳市是 中国改革开放的 “ 窗口 ” 和 “ 试验田 ” ， 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缩影。 在深圳， “改革”一词充满了既日常又宗教崇拜的色彩。所 谓日常，意即在深圳市，改革就象家常便饭，它已经深深融化进政府官员的血液里，变成其自觉的需要，即“改革是特区的生命线”。所谓宗教崇拜，意即在深圳市，人们对改革有一种近乎敬畏的思想，仿佛不改革不行，就会被斥之为落后、保守。在这样的环境中，改革首先成为了官员的意识形态，接着又慢慢演变成一种大众意识形态。在此意识形态作用下，深圳市 形成了四方面鲜明特色： “特区”护身符与区域性的合法化知识、高流动性的陌生人社会和改革开放熏陶下的进取文化、特殊的 政治文化和公共治理模式 ，以及“财政分权”与“央府博弈”的上下关系等。在事业单 位分类改革的大背景下，深圳启动了以促进公平为公开文本的公办园转企改制的进程。 2、过程与进展 改革不会一蹴而就，它会经历一个时间周期；改革也绝非一帆风顺，它会经历很多挫折、困顿、迷惑与彷徨。无论对改革者还是被改革者而言，改革总是一个充满阵痛、纠结、胆识与勇气的过程。本研究发现，在这场以公平的名义所发起的转企改制中，充满了对学前教育定义权的争夺，各利益主体，无论是教师、家长、政府还是儿童，在转企改制中都经历了一场灵魂的荡涤与身份、意识形态的重构。而且，最为明显的是， 在市场精神的洗礼下，幼儿园的组织属性、组织文 化 也 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幼儿园不再是纯粹的教养性机构，它同时具有了生产性、经营性。在此基础上，一个好园长、一名好教师的标准也被市场素养、市场敏感度所填充。 （ 1） 定性学前教育：知识博弈与权力秩序 定性学前教育是 深圳 市公办园转企改制的起点，也是 深圳 市政府寻求改革合法性的一条基本路径，即通过定性来达成意识形态层面的共识与统一，并为接下来的改革措施提供依据。然而， 深圳 市政府对学前教育的定性并不与其它三方主体的定性与期待保持一致 。 在相互的知识碰撞中，各主体的知识并没有在对话的基础上加以丰富与修正，唯一有所调整的 深圳 市政府并没有生成一套受人期待的知识，而只是创造了一套独具特色的地方性知识。如“非营利性企业”、“非公非私式的公办园”、“准公益性”、“民办主导的公益性”、“幼儿教育市场”等。在中央政府、 深圳 市政府、幼教专家、幼儿教师围绕学前教育是什么的争论中，四类主9 体基于不同的知识体系展开不同的社会行动。 中央政府 采取的是 “纯粹理性知识”与“象征性行动” ，地方政府采取的是 “地方性知识”与“去公共化”行动 ， 幼教专家 宣扬的是 “实践理性知识”与多样化行动 ， 幼儿教师 践行的则是“ 实践性知识 ” 与 “ 结构化行动 ”，而作为大众的 网民 ，其呈现的则 是“ 多元性知识 ” 与 “ 多元化行动 ”。表面看来，这场话语争锋中是关于“学前教育是什么”的知识较量，但实际上彼此角力的却是关于“学前教育是什么”的定义权与话语权。知识的背后有权力的支撑，知识与权力相互共谋，知识因权力的赋予而更权威，而权力也因知识的参与而变得更加合法。 （ 2） 一场涉及教师灵魂的变革 在改制过程中，幼儿 教师经历了一场灵魂的荡涤 与日常任务的置换。 她们不得不从 关注日常教育教学 转而 关注形象管理与市场营销。 与此同时，改制也使幼儿教师在职时的社会 身份 经历了从教师到员工的转换 ，专业权力严重失重，收入呈现无产阶级 化的倾向 。 在改制的进程中，由于共同的遭遇与共同卷入的行动，幼儿教师的阶层化意识形态开始萌芽。 细察幼儿教师在改制过程中的抗争与坚守，一个重要的 取向是捍卫身份、保护利益。其实， 改制的过程既是颠覆既有身份格局的过程，也是建立新的身份格局的过程，是一个从“先赋身份”向“契约身份”过渡的过程。从一定意义上 来看 ，改制打破了幼儿教师现实身份的不平等与等级化，实现了契约型身份规约下的身份平等与身份单一。在改制后的幼儿园中，在编教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契约型教师的诞生。 契约型幼儿教师是相对于 身份 型幼儿教师 而言 的。 具体 而言， 契约型教师包括 两类：一类是制度契约型，一类是市场契约型，制度契约型特指当下通过考试竞争脱颖而出并用制度加以保障的 幼儿教师，她们所拥有的编制化身份与改革开放前所拥有的编制化身份是不一样的，后者是以通过市场竞争并用制度加以保障的身份，前者是先赋性身份。市场契约型则指那些经由改制或转企而变身为以市场需求为导向，以市场规则为行动指南的幼儿教师。不管是制度契约型还是市场契约型，两者有一个共同的规则，即履行契约 。 契约型教师的诞生过程就是幼儿教师的再身份化过程，就 指建立新的身份资源关联、提出新的权利诉求、设置新的社 会限制并加以合法化的过程 1。 改制不仅打破了幼儿教师原有的身份结构，也重组了幼儿教师的专业权力。 所谓幼儿教师的专业权力 ， 指的是幼儿教师在符合社会要求的前提下 ， 在其所从事的专业领域活动中 ，依据专业活动的特点对专业活动对象施加影响和干预的力量。教育专业权力是教师专业自主的具体体现方式 ， 也是教师专业化水平的一项重要的指标。 2对于改制后的幼儿教师而言，其专业权力表现出“失重”状态，既有技术性因素的增长、专业性因素的弱化，又有幼儿教师专业身份的架空。 身份结构的改变、专业权力的失重使得幼儿教师的生涯模式发生了中断与变 化，这其中既有 绝望后的转岗、退休、观望 ，又有由 “原发性中断”而引发的“继发性中断” ，更有 从“发展”到“生存”的生涯规划的转向 。“幼师”成为临时的选择，“炒更”成为一种工作外的常态。 然而，随着改制的进行，她们越来越意识到政府意志的坚定性和回归的不可能性。在这样的认识推动下，她们开始寻求另一种有妥协的抗争，她们不再执著于抗拒身份的变迁，而是坚决捍卫幼儿园的公立性质，寻求政府对幼儿教师身份的新注解。在此抗争过程中，幼儿教师逐渐形成了一种新幼儿教师意识形态。 （ 3） 作为生源的儿童 将目光转向 改革 进程 中的儿童， 笔者 发现 ， 不仅 儿童的 日常生活秩序被打断，其幼儿园的课程生活也被改写。 而且， 在市场的语境中，儿童被塑造成为生源、财源。 从常识的角度来看，幼儿是一个受教育者、小朋友、孩子，而在市场化的 语境中，幼儿的身份、角色、地位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在市场化的视野下 ， 幼儿不只是一个受教育者，而更象是一个 消费者1李金：中国社会分层秩序在市场化过程中的变化 ， 学习与实践， 2006 年第 11 期 2 吴振东： 试论确认幼儿教师教育专业权力的意义 ，山东教育， 2006 年 10 3。 在幼儿园转企改制过程中，幼儿不断地被各方力量符号化。在政府的视野中，幼儿被标签化为不影响 深圳 市少年儿童整体素质水平的阶段；在教师的行动中，幼儿成为要挟政府的工具和筹码；在幼儿园的生存工具箱中，幼儿成为 幼儿园实行成本运营、 维系 生存的生源性存在。而最终，幼儿成为政府主导的市场化改制的系列代价和后果的承担者。 在改制前，儿童的生活并不与市场直接对接，可转制后，幼儿生活在 市场包围下的幼儿园 ，享用着 市场精神渗透下的课程， 这使得儿童与市场之间形成一种 新的结构性关系 。 与教育与儿童所形成的内生性关系不同，市场与儿童是一种结构性关系，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结构性制约 ，甚至造就儿童的市场性人格 。 具体 而言，市场对儿童的形塑与改造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是创造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生活经历，形塑儿童的世界观；二是通过市场来形塑儿童社会化的进程。 市场对儿童个体社 会化的影响是通过两种方式实现的。首先，市场强调非人格化、非情感性的交易与交换。儿童通过置身市场、置身课程生活，借助物物交换或物币交易而实现社会化，形成韦伯意义上的人类理性社会行为的原始类型。 4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市场是理性的社会化的一种相互交错和相互并存。市场本身是最为非人格化的、实际的生活关系。通过嵌入市场，儿童在与世界、与不同主体的交往中建构起作为“市场人”的行为理性与行动方式。其次，市场是充满竞争的，它塑造的是参与者的竞争意识。在竞争原则与契约意识的引领下，市场过程、市场取向特别求实。在人类遵 循市场自 身的规律性发展的地方，市场就只认物，不认人；既没有博爱的义务，也没有弱者的关怀，更没有任何原始的、基于情感与道德的人际责任。理性的利益最大化在特别高的程度上决定着市场的进程。因此，当任由市场自生自发时，市场的绝对的求实化就会在儿童周围形塑起一种市场精神、市场素养，乃至市场崇拜。 （ 4） 从特权者到 消费者 在改制前， 公办园的家长大多具有特权者的身份属性， 改制后， 家长 的身份则变得非常吊诡 既是一个“被消费者”，也实行着家长统治。 在改制中， 深圳 市的公办园转企虽说有各种各样的初始理由与漂亮说辞，但从改革所造成的社会 影响来看，公办园转企其实是一场彻底的市场化改革。从 2009 年开始， 22 家转企的公办园开始真正面向市场独立生存，家长也开始成为市场化改革的最终买单者，一切的办园成本、一切从旧体制中沿习下来的福利惯习，都要通过适当的方式转化为家长的教育支出。 政府从幼儿教育公共领域的退却，使社会越来越成为一个市场社会，市场的法则日益成为主宰。幼儿 教育正稳健地与社会这个“大卖场”有机融合。在市场的日益浸淫中，市场方式帮助我们重 新界定了公民的素质。从家长层面来看 ，市场不断地塑造着家长的市场选择能力，培育家长的市场消费者意识，使得家长慢慢被商品化。 家长商品化有两层内涵：一是指 家长的身份、职业、社会资本被物化为商品，用于特殊的交易 。如协商赞助费、入园总动员现象；一是指家长自身成为幼儿教育市场中各种商品的消费者，如特色课程、兴趣班、 5 年制现象等。 在教育市场中，家长既是消费者也是商品。随着公办园的变迁， 从免费到部分收费，从部分收费到完全收费，从质优价廉到质优价高，家长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必须为自己的 选择付出代价。 而 对于那些因成本太高而无力支付的人来说，教育市场对他们就没有作用 ，他们被抛出了市场， 市场只为一部分人而存在。 在主张市场化改革的 决策者看来， 市场化改革 有两个显在的优势 ： 一是当 教育 成为 商品，教师成为服务者，家长成为消费者 时，有助于市场竞争， 增进幼儿园对家长要求的反应力度与敏感力度 ；二是 视教育为商品而进行服务性消费 ， 使 幼儿园 在剧烈的竞争压力下 ， 为争夺产品市场而生存 ， 通过学校的自由竞争办学、家长的自由竞争择校来引导教育资源的有效分3 维维安娜 给无价的孩子定价：变迁中的儿童社会价值，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123 4 马克斯 经济与 社会，林荣远译，商务印书馆， 1997， 706 11 配和消费。 5然而，在实际的市场化运作中，幼儿园在提升竞争意识、占据产品市场、为家长提供贴心服务的同时也造就了家长式统治，丢弃了幼儿园作为教育机构的基本组织伦理。 在实际运作中， 家长式统治重视与突出的是家长的消费者 身份，而非公民身份，家长统治的出现实际上也是对家长身份的异化。 （ 5）一所幼儿园，一个企业？ 从诞生的意义上来看，幼儿园是作为保教幼儿的教养性机构而出现的。 6随着历史的变迁，幼儿园逐渐从依附走向独立，从重养育走向保教并重。从幼儿园的社会属性来看，幼儿园不仅是教养性机构，是整体社会系统中的一个组织，其自身也是一个社会体系，有着特定的结构与功能，蕴育着特殊的组织文化。如果说改制前公办园的组织文化是优雅的、专业的、专心的精英文化取向，那么，改制后公办园的组织文化则有了很大的改变，推崇竞争、精于服务、强于教学、专于 品牌等市场反应意识、文化精英意识，是其致力重构的文化氛围。 22家公办园转企改制实质上是把政府公共领域的公共责任转移为私人领域、社会领域的责任，是一场学前教育市场化的行动。 一位校长是一所学校的灵魂，同样，一个好园长也是一所好幼儿园的前提条件。伴随着幼儿园的转企改制，在教师从制度契约规范的“人民教师”向市场契约规范的“企业员工”过渡的同时，园长的角色也在发生着重新定位，其工作内容、工作重心也在进行着重新诠释。园长变得更象一个经营性的总经理，而不是一个教育性的业务人。 而且，更为糟糕的是， 组织变革的过程也是一种 文化嵌入的过程。转企改制后，伴随着公办园管理方式、财政投入方式的变化，一种新的组织文化正在不断形成，并通过教师、园长、家园关系等多渠道表现出来。国外的组织社会学研究较多强调组织文化的管理功能，国内的研究则较多强调组织文化的教育功能、涵养功能 7。无论是组织文化的管理功能还是教育功能，改制后组织文化的变迁都会成为一种新的文化气氛，从而型塑人的组织行为，再造人的组织人格。 转企改制使得幼儿园组织性质发生了 工业化 、企业化、商业化的转向， 使得幼儿园 更 象 是一个工业组织， 园长 是首席执行 官，而幼教管理中心 是 董事会 。 在此基础上 ，一个好园长、一名好教师的标准也被市场素养、市场敏感度所填充。 3、 讨论与分析 改革是一项艰巨的行动，需要严密的权衡设计、充分的社会动员、坚定的改革信仰、适时的政策反思。 地方政府全力以赴推行 的 自上而下的市场化改革必定有其初始的出发点 、 强劲的心理动力 ，有其特殊的改革过程，以及蕴藏改革过程中的实践逻辑 。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改革使深圳的学前教育 实现了由“公共教育”向“市场幼教”的大转型。 （ 1） 创造性破坏：市场化改革的动力学 对于 深圳 市 政府而言， 22 家公办园转企公开的文本和“前台”的话语是平衡学前教育的公共资源、 促进财政投入公平化，而隐匿在公开文本背后的是隐藏的文本与“后台”的话语，即追求公共效益。在斯科特看来， “公开的文本”只是一种表演，其可靠性会大打折扣。“隐藏的文本”不仅是一种话语、姿态和象征性表达，也是反抗行为的思想依据 8。 对 深圳 市 而言，特区的创办 与定位 由最高决策者发起，又由最高决策者持续推动 、 释放动力 的 。 作为一座由中央标定为改革开放试验田、排头兵、窗口与示范基地的城市， 深圳 市自 1980 年成为“改革剧场”以来， 政策因素在城市的发展中 一直起着 决定性作用 ，网易后评论甚至认为 深圳 市是一座随政策浮沉的城市 。 因此， 对于历届政府官员而言，如何取得中央的政策支持，是其能否领袖并继续领袖改革剧场的不竭动力。 5 贺武华：公共教育改革中的新自由主义思想取向与反思，教育研究， 2009 年第 9 期 6 王海英：学前教育社会学，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9， 151 7 季诚钧、肖美良：中外学校组织文化研究之比较，教育研究， 2006 年第 3 期， 83 斯科特：弱者的武器， 郑广怀、张敏、何江穗译 ， 译林出版社 ， 2007， 349 12 此外，改革开放试验田的身份使深圳拥有着无数个“第一”的光荣体验，在失宠后的2006 年， 成为第一的情感动力 再次在综合配套改革的试点激情中勃发。 面对着综合配套改革中的各项难点， 深圳 市政府充分珍惜来自不易的“试错”机会， 深圳 市 体 改办的某负责人说 ： “ 请相信我们 深圳 市 人敢改革敢创新的精神，路走得再艰难，我们也会走下去，义无反顾！ ” 在创新幼儿教育体制上，秉持“试错”与“创新”的取向， 深圳 市没有采取其它城市的做法，而是创造性采取了“ 转企”这一撼人心魄的提法。 深圳 市公办园转企不仅具有如前所述的操作层面的改革动力，也具有理论层面的滋养与对某一理论与学说的亲睐。 深圳的转企改制不仅深受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而且也受到新公共管理理论中关于政府作用的滋养。也许， 熊彼特 的 “创造性破坏”这一具有颠覆性的 思想是其对现有幼教秩序进行颠覆性重组的根本性动力。 1912 年， 经济学家熊彼特 在其出版的经济发展理论中提出了“创造性破坏”的思想 。在熊彼特看来，“创造性破坏”是资本主义的本质性事实， 企业家就是“经济发展的带头人”，也是能够实现生产要素重新组合的创新 者，其作用在于创造性地破坏市场的均衡 9。他认为，动态失衡是健康经济的“常态”，而企业家正是这一创新过程的组织者和始作俑者。 熊彼特指出经济创新过程是改变经济结构的“创造性破坏”过程，经济创新不断从内部使这个经济结构革命化，不断地破坏旧结构，不断地创造新结构。 10 在 熊彼特 那里，“创造性破坏”破坏的是资本主义社会既有的、落后的“经济结构”，试图建立的是新经济结构，而破坏的过程和动力在于通过“突变”从内部使经济结构革命化。同时，他强调估价这种“创造性破坏”的效果要以长时段来衡量。“创造性破坏”这一说法既暗含着对积 极效果的期待，又指称积极效果的实现。在 熊彼特 那里，“创造性破坏”更多地具有积极意义。与此类似， 深圳 市 的改革 者 们也相信， 虽然 深圳 市幼教市场的发育并不完善，虽然 契约规则与契约精神也未完全建立， 虽然 改革后公办园的道路还是未知数，但 “ 创造性破坏 ” 可以导致公办园的自组织反应，导致 幼教发展创新机制、新结构的创 生。 更何况，哈耶克 也 认为 ， 市场会有短期的“创造性的解构”， 这种“创造性解构”类似于熊彼特的 “创造性破坏”。 当 中国改革与转轨实践 驶入前所未有的 “ 深水 ” 阶段，遭遇 越来越多的体制性约束和制度性瓶颈 ， 收益不断市场化 、 成本却 在社会化或政府化 的时候， 政府 的 自利性与公共性之间 就会产生 尴尬 的 博弈 ，“创造性破坏”也就成为其在博弈下的一个机会性选择 。 然而，需要警惕的是， 熊彼特 的“创造性破坏”是有特定前提条件的 11，其衡量效果的方式也是长期性的， 深圳 市将公办园推向市场的行为是否能成为一种效果意义上的“创造性破坏”还有待时间的检验。也许，这场改革最后会成为一种“解构性破坏”而非“创造性破坏”。无数事实都一再表明，良好的愿望并不一定能获得良好的效果，“创造性破坏”可以成为一种期待，但不能在对其抱有美好期待的同时就忽略其危险的要素。 （ 2）惊险 的一跃： 市场化改革的实践逻辑 马克思 在资本论中 曾说过，由产品向商品的转化，可谓惊险的一跃，若能成功，资本便可获得回报， 如果不能顺利地实现这 “ 一跃 ” ，摔坏的不是商品，一定是资本家 12。 “惊险一跃”理论表明，从产品到市场的转换过程充满巨大的风险和危机，处理不好这个风险和危机，经营者就会被“摔坏”，就会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同样，在学前教育从公民并举的“两条腿走路”向完全“市场化”“一跃”中也会面临着巨大风险与危机， 深圳市 公办园转企改制的过程和渐渐显露出来的影响表明，“惊险的一跃”并非“有惊无险”，而是“既惊又险”，充满了中国特色的改革色彩，也充满了 深圳 特色的实践逻辑。 9 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9，前言 10熊彼特： 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商务印书馆， 1999， 147 11 熊彼特 ：经济周期循环论：对利润、资本、信贷、利息以及经济周期的探究，叶华编译，中国长安出版社， 2009， 2 12马克思：资本论（第 1 卷），中央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 1975， 10 13 公办园转企改制，以政府对“什么是学前教育”、“如何办学前教育”的清洗与重新定义为开端，以促进幼儿教育财政投入公平为公开文本，以如何对实施转制的 22 家公办园注册为核心线索，以改革者实施的“控制与安抚”和被改革者进行的“抗争与观望”为互动方式，探讨了 改制过程中假面化的公共生活、变通性的政策智慧、制衡性的信访制度、缓冲性的过渡期策略和治理为先的改革取向。在转企改制过程中，各方的行动选择既暗含逻辑，也体现策略。 在改革者与被改革者围绕公办园转企改制的互动 中，作为权力拥有方的改革者采取的是控制与安抚策略，既是 “前台” 的显身的 安抚者， 又是 “后台” 的隐身的 威胁者， 软硬兼施、恩威并重， 谈判与笼络，胡萝卜加大棒 一起作用。 而作为权力弱势方的被改革者采取的是抗争与迎合策略， “抗争”指向的是改革者，而“迎合”指向的是市场需求而非政府意志。 两者相互交织。其中，控制与抗争构成了改革者与被改革者冲突的一面，而安抚与观望则反映了改革者与被改革者和谐的一面 ，具有缓解和平息冲突的功能。 在改革初期，为了营造改革的合法性舆论，地方政府放松着对网络的管制， 使网络成为改革舆情的发酵场。 公共 舆论是社会的皮肤 ， 有了这样的舆论，社会肌体也就有了能够感知民意的健康皮肤。 然而， 理性公共舆论的形成需要内外两个条件，一是公民自身的素养，一是政府的政治开放度与对公共舆论的理性引导。在公办园转企过程中，政府的政策透明度、对公共舆情的把握与反应是不足的，造成了幼儿教师对改制前途的担忧、对政府各项政策的不合作、对各种谣言的偏听偏信。其实， 公众对自己周围的事情 、涉及自身的改革政策越清楚， 反应 才会 越敏锐， 才能作出 理性 的 判断 。模糊与 不透明只会造成大量的误读、误解，造成官民之间人为的隔阂与不信任，形成一种假面化的公共生活 。 在改革过程中，为 了保持改革的平稳进行与改制单位的有序过渡，地方政府设置了 过渡期 这样 一种缓冲机制 。 过渡期不仅意味着政策的过渡、卷入者的转型，还意味着破与立的交替、旧与新的纠缠，过渡期处于混沌和乱象纷生的状态，具有太多的潜在性、模糊性与不确定性。过渡期既充满潜力，又暗藏陷阱 13。对于转企公办园而言，过渡期的存在使其有时间，并在政策的暂时保护下寻找新的发展机遇和空间，成功实现从依赖财政到顺应市场的转型。对于幼儿教师而言，过渡期也使其从容决定去与留，使其消极情绪在时间的飞逝中慢慢淡化，重新建立市场竞争下的人格特质 。 同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渡期也使改革者有机会重新审视相关政策的合理合法性，更好地推进改革。 从科塞的视角来看，过渡期就是社会矛盾的“安全阀”，它使改制的压力通过安全阀的控制慢慢释放，并最终达到一种安全状态。 然而，过渡期并非只存在积极影响，它也可能伴随着各种风险与陷阱，导致人们对某些社会现象的畸形化认知。在三年转企过渡期内，由于公办园采取了一系列应激的方式来面向市场，因此，其应对市场的方式、作出的课程选择、对教师的再造等都可能使人们对什么是好的幼儿教育，什么是好的幼儿园，什么是好的幼儿老师产生片面化的理解 ，最终使有关学前教育的很多根本问题和常识化理解发生颠覆性的变化，使幼儿教师最终成为去学前教育教育性的急先锋 。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过渡期充满了 蚕食策略的使用，也充满了政府的催眠化符号统治策略的运用。在时间的嘀嗒中，在公办园、幼儿教师为生存而不断谋变的转型中，人们对幼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