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我们的同时代人？.doc

托克维尔，我们的同时代人？托克维尔，我们的同时代人？ 塞尔日奥迪耶不久将是阿莱克西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1805-1858）诞辰两百周年。在当时的人留传至今的作品当中，托克维尔的作品是最为深刻的。在我们纪念他诞辰两百周年的时候，我们将再次发现这一点，但是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探询一点，那就是他的作品能为我们理解当代的民主带来些什么？他的文章是否还能够为我们打开新的值得探索的前景？虽然托克维尔在今天已经是一个“经典作者”，但开始时他并没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托克维尔有过一段不大为人所知的时期，到了二十世纪后半叶，他的重要性才被人发现1。然而，托克维尔是在法国拥有读者最多的所谓“作者”之一。1835年出版的论美国的民主第一卷一出版，立刻受到公众的普遍欢迎，这说明他的抱负，是向不大了解美国社会的公众披露美国的社会和政体，但也说明他有着政治上的目的2。在托克维尔之前，像吉佐（Guizot）之流支持法国一八三零年到一八四八年的七月王朝的理论家，把民主定义为一种“社会和司法”的状态，而不是一种政治的状态3。与此相反，托克维尔却把民主说成是一种社会状况，这在样的社会里，不仅境遇的平等占上风，人民的最高权力也占有主导的地位。托克维尔之所以说美洲今天就是欧洲的明天，他是想鼓励同时代最为保守的人不要害怕民主状态。因为美国人也找到了适当的办法，以应对这一新的社会和政治状态的危险：托克维尔远没有满足于万事大吉的美好图景，而是在1835年时便指出了民主社会的新危险，1840年在发表该书的第二卷时对这一点强调得更加清楚；人们口口声声要求的平等和“福利”有可能破坏政治的自由。他尤其指出一种当时尚未曾有过的现象，那就是“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e） 也就是说，个人会有一种退缩在其私人范畴之内的趋势，同时他也针对这些弊病，开出了一剂解毒药，尤其是“法的精神”，在本地和社团范围内的公民参与，以及最后还有宗教这是唯一能使人放弃追求福利的方法4。 1. 他只是“名声不大”而已，但并不是完全不为人所知：有一种说法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按照这种说法，托克维尔完全被人们忘记了，或者根本就没有被人们所理解。比如根据斯皮兹（J.-F. Spitz）的说法，托克维尔的“命运很奇怪，没有为后世留下任何名声，自己却充当了为立宪自由主义（libralisme constitutionnaliste）唱颂歌的人，他自己实际关心的显然只是风俗的问题，而不是法律的问题。”见于J.-F. 斯皮兹为波高克（J. G. A. Pocock）的马基雅维里的时刻（Le Moment machiavlien）写的前言，博洛（L. Borot）翻译的法文译本，法国大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实际上，有些人还是认真地读过托克维尔的书，其中包括十九世纪某些最伟大的共和思想家，比如弗朗索瓦皮隆（Franois Pillon），享利米歇尔（Henry Michel）和塞莱斯坦布格勒（Clestin Bougl）。请见于奥迪耶（S. Audier）的法国的共和党人是否不知道托克维尔？（Les rpublicains franais ont-ils ignor Tocqueville ? 见于Res Publica, n 40, 2005年1月份, 第61-75页）以及再见托克维尔。创世记及法国托克维尔学说的复兴（Tocqueville retrouv. Gense et enjeux du renouveau tocquevillien franais，Vrin/EHESS出版社, 2004年）。 2. 见于梅洛尼奥（F. Mlonio）的托克维尔与法国人（Tocqueville et les Franais），奥比耶出版社（Aubier），1993年出版。 3. 关于当时的“理论家”是如何接受托克维尔的，见于洛桑瓦隆（P. Rosanvallon）的未完成的民主（La Dmocratie inacheve），伽利玛出版社（Gallimard），2000年出版，第116至122页。 4.见于安托万（A. Antoine）的人们未曾想到的民主，托克维尔，公民性及宗教（LImpens de la dmocratie. Tocqueville, la citoyennet et la religion），法雅出版社（Fayard），2003年出版。La dmocratie amricaine selon Tocqueville : un ncessaire retour critique托克维尔的美国民主：必要的批判轮回托克维尔的书在刚出版时受到欢迎，之后便慢慢地被人遗忘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法国知识分子的圈子里，从一些特别的问题出发，又再一次被人提起。这些特别的问题与1835年的问题不同，与二十一世纪初的问题也不一样。雷蒙阿隆（Raymond Aron）对发掘托克维尔的思想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把托克维尔归在“社会学的创始人”之列，说他是帮助我们理解现实挑战的最恰当的思想家5。马克思主义曾预言说，资本主义不可避免地会走向自我灭亡。在被称为“光荣的三十年”的经济繁荣时期，马克思主义的这一预言好象受到了驳斥。相反，论美国的民主中以平等的过程为中心的分析看起来能够更好地反映“阶级斗争”的演变。然而，阿隆远没有低估时刻存在着的很多不平等现象，他甚至于考虑过一种可能性，认为到了二十世纪末，如果再次出现新的、深刻的不平等现象，马克思会再次成为关键的思想家。最后他尤其还认为，重读托克维尔，可以在“民主”和“专制”这两种对立的政治制度之间做出抉择。托克维尔是“政治至上”论的思想家，他的确曾经指出，虽然现代所有的社会都在向着一种“平等”的社会状态发展，但社会能变成“自由”的社会或者“专制”的社会：这不正是再一次展现在二十世纪的个人们面前的一种选择吗？在这些分析之后的半个世纪，柏林墙的倒塌标志着共产主义的跨台，而且在“光荣的三十年”之后，继之而来的，是在全新的国际框架之内出现的一种新型的资本主义，曾想把托克维尔矗立为当代典范的思考还剩下了些什么呢？论美国的民主似乎指出了平等的原动力不可避免的特点；但是，这种原动力卡了壳，出现了贫穷、风雨飘摇、失业，其形式在很长时间里是人们很难想象。新的不平等出现了。按照阿隆的说法，托克维尔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种不平等的现象规模会如此之大，虽然作为“贫因现象”的一个清醒的观察者，他并非不知道，资本主义所导致的不平等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6。但这一事实并不能够成为一个足够的理由，让我们说他的作品过时了。 5. 见于雷蒙阿隆（R. Aron）的工业社会（Dix-huit leons sur la socit industrielle），伽利玛出版社，1962年出版。论自由（Essai sur les liberts），卡尔曼-列维出版社（Calmann-Lvy），1965年出版。社会学思想的各个阶段（Les Etapes de la pense sociologique），伽利玛出版社，1967年出版。 6. 见于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第二卷，第二部分，第二十章：“贵族如何摆脱工业的困境”，罗贝尔拉封出版社（Robert Laffont），1986年出版，第536至538页。亦见于托克维尔收集在论贫困现象（Sur le pauprisme）中出版的两篇研究报告，阿利亚出版社（Allia），1999年出版。最后还有托克维尔1835年就曼彻斯特的极大贫穷现象所写的笔记（英国及爱尔兰游记，伽利玛出版社，1967年出版，第184至192页）。另外，很多作者很早便指出论美国的民主有不足之处，但又并不否认这部作品值得我们格外关注。从1880年开始，英国的詹姆斯布赖斯（James Bryce，1838-1922）的代表作品美国共同体（The American Commonwealth，1888）曾在很长时间里是为人查阅得最多的研究美国的作品之一，马克斯韦伯（Max Weber）也查阅过这部作品。詹姆斯布赖斯嫌托克维尔画出的景象太过于抽象，掩盖了不平等现象和政党的影响。前边我们也说过，阿隆也指出了托克维尔在不平等现象和等级划分方面的预测不够“现实”。在二十一世纪初，现在的美国和托克维尔所描述的美国之间的差别，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刻，虽然国家制度和政治结构发生了一些重大的变化，但还是延续了下来。人们本来就认为托克维尔的作用，就是维持了美国的某种理想化的形象，所以现在拥护布什总统的“新保守派”知识分子，有时候很愿意把托克维尔列为自己的参照；因此，如果把托克维尔当作是了解美国的指南，那么托克维尔的作品就更有可能将人指向迷途。隔着时间的距离，托克维尔的美国有时候像是一片消失了的大陆：从很大程度上具有农业社会的特点，而且看起来比任何其它的社会都平等，大规模的工业化还没有导致产生不平等的后果。托克维尔自己无疑也被某种形式的理想化所迷惑，比如他掩盖了金钱在政治生活中的影响，而且也高估了当时社会的变动性。今天，托克维尔怀着激情描绘的，因密集的社团网络和团结一致的公民所具有的“道德”而充满活力的“公民社会”，似乎变得脆弱了。美国选举的时候很多人不参加投票，公民直接参与政治的比例并不大，更不用说“压力集团”对政治生活所产生的决定性的影响，所有这一切都说明，托克维尔注意到的人民的权力至高无尚的原则好像并没有成为现实。另外，根据伟大的社会学家拉尔夫达汉道夫（Ralf Dahrendorf）的说法，“托克维尔的世界，也就是拥护联邦制的那些作者们的世界，看起来正在土崩瓦解”，因为“新的主题是美国的分裂，是恐惧，暴力和各种不同形式的原教旨主义”。他以阿瑟施莱辛格（Arthur Schlesinger）的悲观分析为基础，强调说，“托克维尔的道德”对于参与地方团体和宗教团体是必不可少的，可这些道德正在消失，因为“公民社会分崩离析，分裂成了非公民的群体”。总而言之，“公民社会”的一致性属于过去，“胶水已经干了”，而且“美国人已经不再是美国人，而是美国的意大利人，美国的西班牙人7”。至于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革命（LAncien rgime et la rvolution）中展示的法国的图景，也让当代的研究人员们感到怀疑。因此，根据皮埃尔洛桑瓦隆（Pierre Rosanvallon）最后一本书对法国共和模式的说法，托克维尔对雅各宾主义（激进民主主义）的描写太过于简单化了：今天，“托克维尔的漫画”有可能延续了“中央集权制”（centralisme）的老套子，而一个半世纪以来，早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8。 7.见于拉尔夫达汉道夫（R. Dahrendorf）的经济机会，公民社会和政治自由（ Economic Opportunity, Civil Society and Political Liberty ），载于发展与交换（Development and Change）第27卷第2号，1996年，第229至249页。文章用意大利文经增补之后发表，包括曾在La Repubblica中发表的一篇文章（R. Dahrendorf, Quadrare il cerchio. Benessere economico, coesione sociale e libert politica, Rome-Bari, Laterza, 2000, p. 32-33 et p. 83-84）。达汉道夫以阿瑟施莱辛格的书美国的分裂（The Disuniting of America, New York, W. W. Norton, 1992 ; trad. fr. H. Bernard, LAmrique balkanise : une socit multiculturelle dsunie, Economica, 1999）为基础进行了分析。 8.见于洛桑瓦隆（Pierre Rosanvallon）的法国的政治模式，从1789年至今的公民社会与雅各宾主义之间的对立（Le Modle politique franais. La socit civile contre le jacobinisme de 1789 nos jours），Seuil出版社，2004年出版。洛桑瓦隆是这样提出问题的：“我们能够想象法国真能像托克维尔描绘的那幅冷冰冰的图景那样运行吗？” （第12页）。作者这里说的是列维（J. Levy）的作品Tocquevilles Revenge. State, Society and Economy in Contemporary France, Cambridge, Mass., 哈佛大学出版社（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年出版。因此，所有这些分析都使我们认为，不能过分地从意识形态上来利用托克维尔，而且我们要抵制一种幻觉，不能认为托克维尔的作品当中包含了对所有今天的问题的答案。然而，他对美国的审视以及他努力确定民主社会的特点，这对于我们来说仍然是一个可贵的思考的源泉，甚至是在社会科学和政治哲学中为我们提供灵感的源泉。托克维尔与民主个人主义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e）的专题仍然是社会学十分关注的一个问题。托克维尔是把“个人主义”与“自私”区分开来的。 “个人主义”是民主社会的一种特点，而“自私”则是指一种普遍的心理倾向9。所谓“个人主义”，就是转而面向自己的私生活，面向自己的家庭和亲人，而放弃“大社会”，放弃人完成其公民责任的社会。对于托克维尔来说，重大的危险在于，大家都转向私人的范畴，大家都放弃对社会和政治的参与，会导致出现真空，而“受监管”的国家权力便将落入这样的真空之中。这一主题虽然已经被人们从各个方面自由地解释过，但仍然有着丰富的内涵，可供我们探索今天的公民参与问题。里查塞奈（Richard Sennet）于1974年发表的经典作品公共人的堕落（The Fall of Public Man）10的重点也在正于此。公共人的堕落开篇第一句话就引了托克维尔，说个人主义将人与人分隔了开来，以至于使人忘记了他们都是共同属于社会的。塞奈重新提起这些担忧，感叹公民意识的衰落，而衰落的主要症状就是，以个人的私生活为中心的文化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导致出现了“公共文化的终结”。托克维尔不是已经指出民主的人一般不大赞赏“形式”和仪式的吗？11塞奈以独到的方式探索了这种直觉，对“公民性”规则的衰落感到遗憾。所谓“公民性”，是指一些“规范”，这些规范使个人与社会生活保持着某种必要的“距离”。从今以后，民主社会受到了“非公民性”的侵犯；所谓“非公民性”，就是指“以其个性的全部力量对别人产生影响”。这种变化会对政治产生严重的后果，党的“领袖”们在宣传技术上的变化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党的领袖越来越关注自己的“形象”，由此而导致的结果，就是出现了一种趋势：公民在自己的判断中更加关注的，是政党领袖的“个性”，而不是实际的行动。按照塞奈的分析，这种转向有可能维持“统治结构”不受丝毫触动，但是公共利益的意识却被削弱了；而一切有生命力的政治群体都必须有这种公共利益的意识。因为，塞奈与托克维尔一样担心的，是“共和精神（res publica）的瓦解” 12 。这些分析说明了当代民主社会的变化，是十分值得我们关注的：塞奈发现的转向在欧洲也成为不容置疑的现象，在欧洲，私生活对公共生活的侵犯好像也在不可避免地发展。在法国，从政治宣传最近发生的变化来看，所谓的“people”所指的，已经不仅仅是与演员和歌唱家有关的一种类别，这说明这些思考是恰当的。更何况这些思考的基础正是受托克维尔思想的影响，对公共生活价值的一种眷恋。因为，托克维尔的思想之所以丰富，是因为他的思想不仅仅局限于揭露现代性的弊病，他还要阐述医治这些弊病的药方，尤其是地方和社会的参与，这一主题仍然在启发着当代人研究“公民社会”在当代民主中的作用。 9. 见于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第二卷第二部分第二章：“论民主国家的个人主义”，第496至497页。 10. 见于塞奈的公共人的堕落（The Fall of Public Man，New York, Alfred A. Knopf, Inc., 1974），贝尔曼和福尔克曼（A. Berman et R. Folkman）的法译本题目是私生活的专制（Les Tyrannies de lintimit），见于Seuil出版社的丛书“思想的颜色”（La Couleur des ides），1979年出版。 11. 见于论美国的民主第二卷第一部分第一章，第430页。 12. 这种“共和的”担忧使塞奈的研究与某些仍然以个人主义为中心的社会学研究，尤其是利波夫斯基（G. Lipovetsky）的研究产生了区别。在真空时代，论当代的个人主义（LEre du vide. Essai sur lindividualisme contemporain，伽利玛出版社，1983年出版）中，我们当然可以看到对托克维尔所提出的个人主义发展的一种解释模式。况且，利波夫斯基自己也提出，正是托克维尔提出的问题使他开始了自己的探索：“权利越来越无孔不入，越来越无微不致，越来越隐秘，个人对自己越来越关注，越来越弱，换句话说，就是越来越衰退，越来越没有信念，后现代的自恋完全证实了托克维尔的预言。”（前面所引作品第21页）。然而，塞奈认为对于公共生活来说，按照托克维尔的思想精神，这一发展令人十分担忧，而利波夫斯基的诊断却比较乐观，并从这一点上来说，利波夫斯基的思想并不符合托克维尔的分析。Socit civile et associations : le legs tocquevillien公民社会和协会：托克维尔的遗赠在美国，“新托克维尔主义”指的是一种政治社会学，这一社会学描写以培养建立在互信基础之上的共同生活为目的的社团联系的重要性13。罗贝尔D普特南（Robert D. Putnam）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他的作品Making Democracy Work（1993 年）14的目的就是指出，意大利各不同地区的成功是与通过市政生活和自由结社形成的公民联系的密切程度相关的。普特南在这本书里已经把托克维尔的思想说成是他的研究的基础。论美国的民度的确已经指出了一个社会的“习俗”和政治的实施之间的联系：公民的社团加强了人们“心中的习惯”，而这种习惯对于民主生活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托克维尔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共和主义思想联系在一起，以令人信服的方式指出，只能在自由的结社当中积极地参与，才能够保证在合作、团结和社会的共同责任意识的基础之上，充分发展真正的公民意识。但是，普特南主要是在对美国的研究上参照托克维尔的，他把托克维尔说成是主张“社会资本”的社会学家的“神圣领袖”。普特南的“社会资本”指的是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之上，用合作的关系将人联系在一起的所有正式和非正式的网络。因此，托克维尔很有可能看到了美国公民文化的决定性的特点，那就是结社的精神（associationnisme）；正是这种精神使个人根据不同的目标，在各种各样的群体内聚集在一起，从学生的互相帮助到音乐团体。另外，托克维尔很可能也抓住了宗教社团在人们具体地学习公民意识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他的“天才”之处，就在于他用 “明确约定的利益”（intrt bien entendu）理论15，理解了普特南称之为的“普遍化的相互性标准”（norme de rciprocit gnralise）：美国社会的个人很愿意为集团的事业献身，因为他们期待早晚能从集团的事业中得到好处。 13. 关于托克维尔提出的结社团体的思想，见于论美国的民主第二卷第二部分第五章到第七章，第501页到第511页。 14. 见于普特南（R.-D. Putnam）的Making Democracy Work : Civic Tradition in Modern Italy，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 15. 见于论美国的民主第二卷第二部分第八章“美国人如何用明确约定的利益理论抵制个人主义”，第511页到514页。因此，普特南没有把托克维尔推到十九世纪理想化的时代，反而认为托克维尔的观点在二十世纪得到了确认，至少在六十年代之前是这样，因为那时美国人在社团生活中花费大量的时间。然而，美国从1970年代开始，远离了“托克维尔描绘的图景”，其特点是参加社团的人数减少了。原因是复杂的：劳动的变异，运输路途的遥远，家庭的危机，媒体越来越大的影响力，等等。然而，普特南承认自己站在“托克维尔的立场”上，从分析中得出的结论不是对现实的抱怨，而是向所有的责任人发出呼吁，以准备使社团生活再次活跃起来的条件，这就要求重新进行积极的公民教育，通过改善上下班的路途时间和劳动时间，让人们有更多的时间参加社团活动，激起“大规模的宗教觉醒”（但普特南还是指出了这样做的危险。所以要主张多元论和宽容），鼓励新的电子勾通形式（主张互联网，而不是孤独的电视），发展集体的节日，以及最后，鼓励每个人都更多地参与传统意义上的政治（比如选举等等）。因此，托克维尔在现实当中之所以值得关注，是因为他所描绘的美国“公民社会”具有积极的作用。为了避免混淆，我们还要明确地确定这一概念。哲学家本贾明巴贝（Benjamin Barber）的研究工作目的就在于此。本贾明巴贝有过一段时间是希拉里克林顿的顾问，主张强大的民主。在1984年发表的这部作品当中，他便声称自己是信奉托克维尔的16。巴贝让人们警惕有人滥用“公民社会”的思想，同时遗憾所谓的“公民社会”变成了一种“时髦的口号”。因此，必须把这一概念的各种意义分析清楚。第一种意义是“自由派”，尤其是“新自由派”的意义，这些人常常把公民社会的思想简化为市场的思想。第二种意义是“社团派”（communautariens）的意义，在他们口中，“公民社会”变成了“社团的同义词”，使这一概念蒙上了很多模糊不清的东西，导致很多封闭式的社团，甚至某些形式的“行会”也成了正当的。因此，必须采取一种最终的视角，而且是“很民主的”视角：把“公民社会”当作“为共和主义思想恢复名义的关键”。巴贝赞成“强大的民主”，也就是说，民主要由“公民社会”内部积极而连续地参与来养育；他也提到托克维尔，并强调说，自由的政治社团有赖于一个“非停滞的公民社会”：“阿莱克西德托克维尔盛赞美国自由的本地特点，他认为，受杰克逊总统的典型模式启发的市政公民运动，是对民主的有力支持。他难过地承认，在今天的美国，我们可以选择的，要么是大规模的公司和市场的贪婪（自由主义的模式），要不然就是人以群分的地方主义（社团派的模式）。”17 托克维尔与那种让选定的政治精英互相竞争的所谓“讨价还价”的民主保持着距离，所以让人看来是一个主张“公民教育”的伟大的思想家，所谓公民教育，具体说就是所有的公民都在市政和社团的范围之内积极地参与社会生活。 16.见于本贾明巴贝的强大的民主：新时代的政治参与（Strong Democracy : Participatory Politics for a New Age, Berkeley, 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4年出版），J.-L. Piningre的法文译本书名是强大的民主（Dmocratie forte, Descle de Brouwer, 1997）。 17. 见于本贾明巴贝的“Moderno repubblicanesimo ?” La promessa della societ civile , communication au colloque de la Fondtion Agnelli, dans M. Viroli (ed.), Libert politica e virt civile, Turin, Fondazione Giovanni Agnelli, 2004, p. 278。Reformuler les propositions tocquevilliennes : la dmocratie dlibrative 重新表达托克维尔的建议：“议会演说式的民主”现在重新实行托克维尔的思想困难之处在于，托克维尔的思想不够现实：当代经济、社会和技术都发生了变化，根本不可能简单地再现1830年的社团公民社会的模式，所以怎么能让托克维尔盛赞的公民思想重生于世呢？这是现在主张“议会演说式的民主”（dmocratie dlibrative）的理论家们提出来的问题，比如詹姆斯菲施金（James S. Fishkin）和布鲁斯阿克曼（Bruce Ackerman），这两个人都自称是赞成托克维尔理论的人18。所谓“议会演说式的民主”的观念，是没有把民主简化为政治精英参加选民普选的简单的选举模式。“议会演说式的民主”要求在公民之间进行“讲道理式的讨论”，让各自的观点进行互相的比较；在这样的对话之后，他们可以放弃自己原来的偏好，把对方的论据纳入自己的思想。然而，这种以对话为基础的模式自以为是忠实于托克维尔对市政议会的描述的，现在却越来越受到民意测验的影响，而民意测验只是把不同的舆论“照样搬来”（photographie），但这些不同的舆论并没有切实地互相争论。由此有可能产生政治的危机，统治者和公民都在所谓的“公共舆论”的影响之下采取行动；从民意测验中得到的公共舆论，事实上只是将各种一时的、杂芜的、可以操纵的偏好相加在一起的大杂烩。根据菲施金的说法，对托克维尔所描述的本地议会和社团的积极参与，仍然是集体审议事务的一种很好的模式，但这种模式只能在本地的范围内实行。的确， “媒体”的变化要求我们重新审视在更大的范围之内实现公民意识的具体模式。在这一点上，论美国的民主中所讲到的报纸很有启发意义：托克维尔所说的报纸是与政党的或者专门的社团联系在一起的，以更好地有利于公民参与。19 然而，菲施金指出说，这些报纸很快便被一些“以提供信息为宗旨”的日报所代替，托克维尔非常赞赏的公民功能却被忽视了。正是在这种新的背景之下，出现了自以为能够反映人民意见的民意测验，其实，“照样搬来”的舆论永远也不能代替通过实际的对话产生的观点。所以才有人提出忠实于托克维尔精神的建议，要建立 “议会讨论式的民意测验”（sondages dlibratifs）：选择一组有代表性的，能够代表各种舆论的调查对象，让这些人互相见面，并在专家和对辩论的问题不偏不倚的文件资料的帮助之下，在一两天的时间里进行“切实的对话”。根据菲施金的经验，这些“议会讨论式的民意测验”使很多人在讨论之后，改变了自己的意见：这时的民意测验所记录下的，是进行“切实讨论”的结果。菲施金和阿克曼认为，这一发明与托克维尔的社团精神重新联系了起来，在大众媒体的时代再一次实现了托克维尔的精神。20 菲施金自称是“新托克维尔派”（no-tocquevilllien），他的确强调指出说，虽然托克维尔对“能够有利于在人与人之间进行对话交流的制度”感兴趣，但我们今天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以社团为中心。同样自称是“新托克维尔派”的阿克曼，也承认他的看法已经不像托克维尔的看法“那样像田园诗般的浪漫”：“我们已经不能认为公民社会可以自己发展”，因为我们要帮助它发展，尤其是通过“议会讨论式的民意测验”来帮助它发展，以便能够在全国范围内触及更加广大的公众。21“议会讨论式的民意测验”虽然看起来很诱人，但人们显然对其抱有怀疑的态度22 人们认为这种做法不现实，或者认为它解决不了与民意测验联系在一起的所有问题。但这种做法证明在当代思想当中，托克维尔的影响有着很大的生命力。同样，人们对欧洲民主化的探索也可以在托克维尔的思想当中找到源泉，以重新思考“议会讨论式民主”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