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办公室”印度的过往与启示

“世界办公室”印度的过往与启示 17世纪的第一抹阳光照上南亚次大陆的时候，以蒙古人后裔自称的莫卧尔王国正处于统治印度的全盛时期。在此之前，那里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封闭的地区之一，雅利安人、波斯人、希腊人、突厥人、蒙古人等先后通过西北的开伯尔山口，像潮水一样涌进印度，对它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征服和重塑。 跟以往的侵略者不同，1600年的英国人驾着帆船从海路上岸，以贸易的名义温和地进入了印度人的生活。在之后的两百多年里，耐心的英国人不断经营，并与法国人、荷兰人以及印度本地人进行了多次战争。1757年，东印度公司带着他们的3000名雇佣军，凭借新式武器，击溃了由2万名骑兵、5万名步兵组成的印度军队，开始了由一家贸易公司征服一个古老帝国的血腥历史。 纠结中“去英国化” 一旦变成了英国殖民者的殖民地，印度就落入了苦难的深渊。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下，印度的财富以各种方式大量流向了宗主国。民族主义者达达拜?瑙罗吉曾在1880年的印度精神的贫困和印度人对目前英国政策的看法一文中写道：“印度为在印度和英国的外国机构供奉大量的各种各样的开支，自己的孩子却在自己的国家被弃置，被剥夺了自然的权利和生存的手段。” 因此，1947年独立后的印度，对英国人的爱与恨交织不断，讲着英语的同时，又咬着牙推行“去英国化”的政策。 英国人开始在印度推行英语教育始于1835年。英语逐渐在印度大陆普及，并成为官方语言之一。英国殖民时代，为了方便使用，曾经把许多过长或难念的印度本土名字改成符合英语发音习惯的称呼。比如，工业城市班加罗尔的旧称Bengaluru，来自当地的卡纳达语，意思是“煮熟豆子的城市”，已经有600余年的历史。英国人将它的名字“英语化”成了Bangalore。为了“去英国化”，班加罗尔在2006年11月1日将自己的名字改回了Bengaluru。 金融中心孟买则由Bombay改为当地马拉蒂语的拼法Mumbai，加尔各答的“Culcutta”改成了“Kolkata”，马德拉斯（Madras）干脆改成了钦奈（Chennai），英国人统治时代的三大总督辖区至此全都换了名。 然而，对于殖民统治和英国地名“感到羞耻”的印度人，却始终以能讲流利的英语而感到自豪，尤其是来自殖民时代的那些带有买办性质的中间阶层。关于这些人曾经有一句名言：除了肤色的区别，他们完全就是英国人。而他们正是日后印度国大党的主要支柱，这个党则是印度国家形成的先行者。作为胜利集团的组成部分，这部分人仍然保持了强大的势力。当印度的民族主义者试图“屏蔽”英语时，遭到了强力的抵制。 而良好的英语教育，则使得印度人将现代科技教育与印度缓慢增长的经济相结合，形成了数量巨大的高素质、低工资的生产力供应。语言的优势和劳动力的低成本，帮助印度在日后的“全球化”进程中揽到了西方国家的一项重要的“活”：外包。这是使得包括班加罗尔在内的很多印度城市成为“世界办公室”的主要原因。 “千年虫”机遇 印度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多的母语为英语的技术人员，他们的平均年工资仅是美国工程师的15%左右。如此“物美价廉”的差价，使得很多美国公司将工作转移到印度，创造出了印度外包产业独特的“离岸”（Off Shore）模式。这一模式在“千年虫”事件的刺激下得到了强化。 “千年虫”问题的根源始于1960年代。当时计算机存储器的成本很高，如果用四位数字表示年份，就要多占用存储器空间。为了节省存储空间，编程人员就采用两位数字表示年份。直到新世纪即将来临之际，大家才突然意识到用两位数字表示年份将无法正确辨识公元2000年及其以后的年份，程序运算就会出现严重问题，并可能会造成数以千亿美元的损失。对计算机系统进行调整是一项无比庞大而烦琐的工程，印度人率先想出了办法，并彻底修正了这个问题。一个千年虫问题，让印度软件公司获取了“天价”的酬劳。 据美国国际教育学会的统计，按国家和地区混合排名，印度留学生人数连续多年位居第一。这些印度人多数获得的是高等工科学历，擅长计算机设计和编程工作。印度的工程师在对IT行业的业务流程改善中发现了大量的机会，外包服务开始大量地落地印度。他们的身份逐渐从“打工仔”变成了“智囊团”，为美国人提供一系列的服务和咨询。这让印度公司更加深入美国企业，业务流程外包（BPO）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无论是制造业还是服务业，凡是可以变成外包的行业，印度人都能提供服务，他们开始接管全部的后台工作。 印度的硅谷 接到外包工作最多的地方，在班加罗尔。 印度软件业的兴起和成长，是从印度人蕾坦?巴苏投资在班加罗尔地区设立公司，为美国惠普提供外包服务开始。此后，国内外高科技公司陆续在班加罗尔设立分支机构，英特尔、通用、微软、IBM、SAP、甲骨文、德州仪器等130多家国际知名品牌公司先后“落户”，使其成为印度信息技术的中心，并逐渐发展成为全球第五大信息科技中心。这个“煮熟豆子的城市”开始以“印度的硅谷”闻名。 除了语言和技术人员的优势，时差也帮了印度人的大忙。班加罗尔与美国硅谷的时差将近半天，正好可与美国的技术人员进行接力工作：当美国的工程师下班后，可将技术文件及相关资料传到班加罗尔，由印度的工程师接手。等印度人下班后，又可上传回美国，供美国本土的技术人员继续操作。 天时地利人和，都使印度人在这一轮的“全球化”中占尽了先机。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他的书中浓墨重彩地描述了印度人为远在千里之外的雇主提供服务的场景：印度的年轻人为美国企业提供呼叫中心服务，回应客户抱怨、开发潜在客户；印度会计师为美国中产阶级做税收申报，承接美国各州和联邦政府的财务外包工作，为资料建档、编排文件格式；甚至美国人的医学扫描结果也由印度的医生来解读。全球软件与服务外包订单更是大多向印度转移，Infosys、Tata、Wipro等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印度的年轻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这些公司：这等于获得了进入中产阶级的门票。 根据NASSCOM（印度软件和服务企业行业协会）的统计，截至2014年，印度服务外包产业拥有企业16000多家，总收入达1050亿美元，占GDP比重达8.1%，带动就业达1310万人。 我们向印度学什么 印度曾经走过与中国相似的发展道路。1950年之后，印度和中国都选择了苏联计划经济模式作为自己的发展道路。在这种发展模式下，私营经济受到抑制，创业和自由经济都无从谈起。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而此时，印度仍在苏联模式的末路上艰难前行。 穷则思变。印度是一个靠“头脑”富起来的发展中国家，在金砖四国中是一个特例。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曾经写道：“印度这个国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自然资源，但这也令它特别注重一件事情开发国民的脑力资本，培养出大量的科学界、工程界和医学界精英。” 我们要向印度学习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重视教育。据说1950年代初印度刚刚独立不久，尼赫鲁政府即为选定印度的高科技发展基地煞费苦心。经过反复比较，最终将班加罗尔作为首选城市，并由此吸引了大批科技人才定居。1953年，尼赫鲁在东部城市克勒格布尔建立了第一所印度理工学院（IIT），以后又相继建立了6所。接下来的50年当中，成千上万的印度人都竞相进入这些理工学院学习。软件开发成本中70%是人力资源成本，降低人力资源成本就能有效地降低软件开发成本，印度软件外包产业的发展得益于低廉而优质的人才资源。 “印度人从小就希望好好读书，然后进入好的大学学习。在印度，对教育的重视，教育中对IT和工程的偏重，加上语言优势和服务精神，创造出了一种整合性的文化。这种文化适合IT服务业的发展。”Infosys公司的高管史维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说。 印度虽然很早就重视计算机产业的发展，但产业政策调整的转折点是1984年拉吉夫?甘地开始担任印度总理，提出“计算机和软件是把印度带入21世纪的战略产业”，在他执政期间，印度政府将电子、计算机、软件产业作为国家的关键性战略产业，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促进这些产业的发展。现在的印度服务外包巨头Infosys、Wipro等公司就是在这一时期进入该领域的。Infosys公司是包括离岸交付在内的全球交付模式（GDM）的首倡公司之一。而“世界办公室”的得名，很大程度上与Infosys和Wipro这两家公司有关，因为“他们是印度IT服务产业的先锋”。 印度搞制造业有很多困难，尤其是“没钱”。而搞软件行业的要求则低很多，只要有优质低价的人力资源，不需要涉及基础设施投资，“一根网线就解决了”。印度对电信等信息行业实行的开放政策，是印度跨境计算机服务发达的重要因素。1988年，在双方政府协助下，印度与美国各自在本国设立了第一个卫星地面站，使印度软件企业加快实现了离岸开发作业。1990年代后，印度政府放开了对电信、通讯等产业的控制，印度的电信、通讯业逐渐成为世界上最开放的电信市场。激烈的市场竞争使电信服务的价格下降，服务水平提升，为印度成为外包服务的大国提供了基础的技术条件。英国电信、沃达丰等国外电信运营商都将自己的客户服务中心外包到印度，或者是在印度建立客户服务呼叫中心，以减少成本压力。可以说，国外电信运营商客户极大地推动了印度呼叫中心离岸外包业务的发展。 印度人干的另外一件事，对“外包”服务行业的生存至关重要。他们不断完善相关法律，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打击“盗版”。这一方面保护了印度“智造”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也使软件外包企业建立了良好的国际信誉。1994年，印度政府对1957年的版权法进行了修改，使之成为世界上最严格的版权法之一，严厉打击各种盗版行为。2000年之后印度国会又相继通过了信息技术法信息技术法2008修正案，不断加强对计算机犯罪的打击。 对于印度有利的IT产业知识产权，印度人下大力气加以保护。而对于制药产业的专利仿造，印度人则睁一眼闭一眼，差别之大，令欧美企业无奈。 当然，“办公室”不仅属于印度人 2013年1月，美国电信运营商Verizon的内部安全审计部门发现，该公司的一位明星程序员Bob的VPN登陆日志显示他每天固定地从中国沈阳访问公司主服务器，而他本人却好端端地坐在写字楼的办公桌前上班。进一步调查后他们终于搞清楚，原来，这名员工将他的所有工作都外包给了中国的软件开发员，并支付自己薪水的1/5给他们。他自己所拿到的工资是六位数的，而且公司还认为他还是最优秀的软件开发员之一。这件事使人们发现，原来外包服务的“办公室”里，不仅仅有印度人，中国人也占据了其中的几张桌子。 事实上，尽管发展规模和水平有所不同，但服务外包产业的快速发展和扩张是新兴市场普遍存在的现象。正如同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的“中国制造”模式日渐经受考验一样，印度也在遭遇新一轮危机。除了印度，菲律宾、中国、中东欧、非洲、中南美洲及加勒比地区等广大发展中国家都已加入服务外包国际竞争行列。2015年2月的数据显示，菲律宾已超越印度跃居全球客服呼叫中心之首。 与印度相比，同为发展中大国的中国拥有发达的制造业，但服务经济特别是信息技术驱动下的现代服务经济发展仍然滞后。近日，国务院印发关于促进服务外包产业加快发展的意见，提出到2020年，服务外包产业国际国内市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