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白诗歌语言的夸张艺术

论李白诗歌语言的夸张艺术彭江虹(湖南女子职业大学,湖南长沙410004摘要:论述了李白诗歌语言之夸张艺术的几大特色:使用频率高、范围广、力度大、手法多,且契合辩证法,与老百姓语言十分接轨;进而指出李白的夸张艺术是其浪漫主义风格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关键词:李白;夸张;辩证法;浪漫主义中图分类号:I207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1814(200103-0053-02OnCharacteristicsoftheExaggeratingArtinLiBai’PoetryPENGJiang-hong(HunanWomenUniversity,Changsha,Hunan410004Abstract:ThisarticledealswithsomecharacteristicsoftheexaggeratingartinLiBai’spoetry:highfrequencey,widecover,greatemphasisandvariousmeans.Theusageofexaggeratingartisinvinewidedialecticsandthelinguisticstyleofcommonpeople.Furthermore,thisarticlepointsoutthetheexaggeratingartinLiBai’spoetrycontributesgreatlytohisro2manticstyle.Keywords:LiBai;exaggerating;dialectics;romanticism收稿日期:2000-12-21作者简介:彭江虹(1974-,女,湖南益阳人,湖南女子职业大学教师,从事现代汉语教学与研究。李白是我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在语言艺术上的突出特征就是夸张。对这一点,几乎所有论及李白诗歌的著作都要涉及到。《李白诗选注》前言就说:“李白的诗歌语言有独特的风格,艺术夸张尤为突出。”中科院文研所的《中国文学史》指出李白“特别是汲取了民间诗歌中的夸张手法,在创造性地运用中加以提高,使这一表现手法益臻完美”[1]。王运熙、杨明也说:“李白诗歌的语言,常常是极度夸张而又自然真率。”我们简直可以这样说,李白要浪漫就必须夸张,没有夸张就没有李白的浪漫。李白诗歌创造了许许多多世界夸张之最。他夸张出了世界最高的河流———“黄河之水天上来”[2],他夸张出了世界上最险的道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夸张出了世界上最壮观的瀑布———“疑是银河落九天”,他夸张出了世界上最大的雪花———“燕山雪花大如席”,他夸张出了世界最长的头发———“白发三千丈”……李白的夸张艺术是完全有资格进入世界吉斯纪录的。李白诗歌的夸张艺术有着鲜明的特色:使用频率高,使用范围广,使用力度大,使用手法多,契合辩证法,与老百姓语言十分贴近。从频率高来说,在十首诗里总有五首以上用到夸张,而在同一首诗里他也常常反复使用。《北风行》就既有“燕山雪花大如席”这样的经典夸张,又有“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这样撕心裂肺的夸张。而他的代表作《蜀道难》则几乎通篇都用夸张的语言来描绘蜀道的崎岖险阻,众多夸张水乳交融,收到了令人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而毫无浮夸堆砌之嫌。从范围广来说,他的夸张既用于时间,也用于空间,更用于事物,还用于动作等等。“朝如青丝暮成雪”夸张时间流逝快;“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既夸张了天山到玉门关的空间距离,又夸张了“长风”速度之疾;“惊风一起三山动”、“一风三日吹倒山”、“万言不直一杯水”、“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等诗句,和前面所举的黄河、蜀道、雪花、白发等诗句,是对事物的夸张;“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饮三百杯”、“我且为君槌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扪天摘瓠瓜”、“举手可近月”等是行动的夸张;而“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则是对自己极端思念都城长安的感情的极度夸张……一句话,在李白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没有什么时候没有什么场合不能使用夸张,不能使用好夸张。当然,李白之所以能在世界上拿夸张艺术的金牌,主要的并不是由于他用得多,而是由于他用的力度极大。“白发三千丈”的夸张力度就非常大,头发三丈长已经是够长的了,三十丈就更长了,三百丈就长得不可思议了,可是他却夸张出了三千丈!那么能不能说三万丈呢?“白发三万丈”,仄声字太多,读起来很拗口,不行;而且,“万”不一定比“千”多,在“千军万马”这个成语里,“千”和“万”都表第20卷第3期怀化师专学报Vol1201No132001年6月JOURNALOFHUAIHUATEACHERSCOLLEGEJun.2001示多,并没有谁比谁多的意思。“三”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就是表示很多很多的意思,而那些比它“多”的“四、五、六……”反倒没有它多,所以这里用“三”最到位。谈到这里,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了:李白在最大限度内把夸张用到极致了。李白不仅在用扩大的夸张时这样有功力,而且在用缩小的夸张时同样富于神韵。古今中外的诗人写黄河谁不是写它奔腾万里气势滔滔雄浑壮阔呢?但是李白就不,他就敢于在写“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同时,又出口惊人:“黄河如丝天际来!”没有“万里写入胸怀间”的气势,就夸张不出这样极力缩小然而力度巨大的绝句来!歌德说“每一种艺术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产生一个更高真实的假象。”[3]李白即通过幻觉,产生一个更高真实的“黄河如丝”的动人假象。感受着这个“假象”,人们会以为李白是一个737驾驶员在空中俯瞰黄河呢!李白使用夸张的方法是很多的。他常常使用直接夸张,如“兴酣落笔摇五岳”、“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一醉累月轻王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等等诗句。他也常常使用间接夸张,使用比喻、比较等来夸张。“燕山雪花大如席”,“大道如青天”,是用比喻来夸张;“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是先夸张桃花潭水之深,再与汪伦送我的真情比较。他还善于把直接夸张同间接夸张天衣无缝地结合起来:“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前两句是直接夸张,后两句是间接夸张中的比较夸张,二者有机结合,极力突出了天姥山的高大壮伟。如前所述,李白夸张时既使用夸大也使用缩小的方法,夸大的例子比比皆是,缩小的如“世人见我轻鸿毛”,也用得不错。李白的夸张非常契合辩证法。周振甫说:“抒情诗里往往运用夸张手法,说出事实上绝对不会有的事,诗人却通过它来抒写极为深刻的感情。由于感情是真切的,所以这些事实上不会有的东西也变成合理的真实的了。”[4]艺术的真实不同于生活的真实,李白的夸张是从生活中高度概括来的,所以比生活更集中、更真实、更完美。这就是艺术的辩证法。拿他的“白发三千丈”来说吧,这样长的头发是“事实上绝对不会有的事”,但是由于他的“愁”是千真万确的“千古愁”,所以这事实上绝对不可能有的夸张也变得真实可信了;不仅如此,甚至我们还不能不这样说,这里的“白发”必须有“三千丈”长,应该有“三千丈”长,短一寸一分都不行,都不够味。艺术的逻辑就是这样:在这里,真实的反而不真实,不真实的反而更真实,因为他的感情是真切的深挚的,不这样“不真实”,就不足以真实地表其情泄其愤发其“楚狂人”之“狂”。亚里斯多德说:“语言表现了情绪和性格,而又切题,那么,你的语言就是妥当贴切的。”[5]“白发三千丈”既表现了李白“愁”的情绪,又表现了李白“狂”的性格,“而又切题”,所以这个夸张就十分“妥当贴切”。这正如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它既表现了女诗人“愁”的情绪,又表现她“婉”的性格,“而又切题”,所以这个缩小的夸张也得到人们的一致赞许。李白的夸张与人民的语言完全接轨。人民喜欢夸张,喜欢运用夸张。老百姓日常爱说的“急死我了”、“热死人了”、“比登天还难”以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等,就都是夸张,因为使用频率非常高,所以人们甚至有些“麻木”,不认为或没有想到是夸张了。李白的夸张就是从老百姓这些活生生的语言脱胎而来,并且加以提高。他那最激动人心的夸张“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就是老百姓的夸张“比登天还难”的“翻版”吗?此外,他的“黄河之水天上来”一类的夸张,与老百姓的语言有什么距离呢?他确实是汲取了人民的夸张手法,在创造性的运用中加以提高,使之臻于完美。而我们透过他与人民语言的接轨,难道不也可以看到他与人民心灵的某种程度的沟通吗?总之,李白夸张的广度、深度、高度、密度、力度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的。在他那里,夸张作为一种修辞格,是他得心应手的常规武器;夸张作为一种表现手法,是他使用娴熟的战略武器———他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借助他极其丰富的想象力,抓住他歌咏的对象的某些特征加以夸大和强调,大大突出了被反映事物的本质特征,从而极大地加强了艺术效果。法国著名浪漫主义女作家乔治・桑对批判现实主义大师这样说过“你既有能力而也愿意描绘人类如你所眼见的。好的!反之,我,总觉得必要按照我希望于人类的,按照我相信人类所应当有的来描绘它。”[6]李白作为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就是要顽强地反映他“希望于人类的”、“人类所应当有的”生活,他的主观情感特别强烈,爱憎特别分明;为了表达他强烈的情感和鲜明的爱憎,他“不得不”经常借助于热烈的幻想和大胆的夸张,用奇特的想象和瑰丽的语言去描绘他心目中色彩斑斓的理想世界。是生活“命令”他这样夸张,是崇高的理想驱使他这样夸张。这不但证明了“丰富奇特的幻想,大胆神奇的夸张,语言的华美,是浪漫主义常具的特征”[7],而且从更深层次上启示人们:“浪漫主义从本质上说,就是文学上的理想主义”[8],就是要反映现在实际上没有而未来应当可能有的生活,这从本质上说,也是一种夸张;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浪漫主义就是“夸张”主义。夸张,是一切浪漫主义作家的特色,不过在李白身上因其伟大而表现很特别明显和突出罢了。台湾诗人余光中《寻李白》诗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了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我们可以仿其句曰:酒入豪肠/一半酿成了想象/另一半啸成夸张/绣口一吐就五岳三江。参考文献:[1]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所1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估[M]1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31[2]王琦1李太白全集校注[M]1北京:中华书局,19771[3]伍蠡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