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习性到习俗缠足女性的身体博弈

2011年第4期 2011年第4期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4．2011第19卷 V01．19(总80期) JOURNALOFSJTU(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 Jan，No．80从习性到习俗：缠足女性的身体博弈李叔君(浙江农林大学天目学院， 浙江杭州311300)摘要：本文从身体的习性入手，探讨了身体的习性演化成习俗的动态社会化过程。由于这一过程是通过行动者在社会结构与心态结构的双重实践中完成的，所以，本文通过具体的女性行动者的策略，从习性入手，着重分析行动者的心理结构的面向，并通过习性的概念理解行动者受到文化调节的对结构限制与变迁的反应，最后通过女儿的习性在被建构的过程中母亲与女儿的双重身体博弈，窥视习性如何再生产出结构。在缠足这一身体习性的形成过程中，权力与合法性通过母亲的身体规训策略经由女儿与母亲之间的身体博弈过程之后，由女儿再加以重新建构。关键词：习性；缠足；身体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095(2011)04—0034—07忍受缠足的痛苦并承受惩罚而不愿放足。再环顾四周，妇女们积极主动地“丰胸肥臀”，有一、问题的提出的不惜借用科技手段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对于“三寸金莲”的历史，我们通常将妇女成千上万的健康妇女认为自己的身体有缺陷：的缠足视为中国封建社会压迫妇女的显著标从潜藏致命因素的整容术和药物到日常生活志，以“缠足是妇女被幽禁、被压制的象征”、用品，从较为常见的节食到增氧健身运动，妇“妇女遭蹂躏的象征”、“男人对女人的集体性女们从未停止控制肉身的身体实践活动。为压迫”等话语来表述。可我的外婆，年近八十，什么革掉女性脚上的裹脚布竞如此之难?如她却是不缠足的，当我询问她为什么没有缠足果说缠足已然是一种习俗，那么习性是如何演时，她黯然神伤地告诉我：因为她是养母带大变为习俗的?对于这些问题的解答，笔者认为的，不太关心她，所以没给她缠，她为她没有缠有必要从女性身体的社会化人手，探讨女性身过足感到深深的遗憾。她的这一回答出乎我体博弈的过程。的意料，却更加激发了我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二、理论视野：身体、惯习【习性)与外婆为什么没有为自己逃脱了蹂躏和压迫感符号权力到庆幸呢?带着这个疑问，我开始从社会学研究的角度思考妇女缠足的问题。19世纪末，中本文中对身体习性方面的论述尤其侧重外许多改革者都呼吁废除缠足，然而，他们却于布尔迪厄习性概念的能动观念。布尔迪厄碰到了相当大的阻力。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放借鉴了潘氏的“心理习惯”、“塑造习惯的力量”足是对妇女的解放，而她们中大量的人却宁可等概念，发挥出这样的观点：习性是一种促使收稿日期：2011一04一01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9YJfC840046)作者简介：李叔君(1975一)，女，浙江农林大学天日学院副教授，社会学博士。万方数据2011年第4期 2011年第4期 李叔君从习性到习俗：缠足女性的身体博弈 35行为产生的、“具有结构能力的结构”。习性的 因此，在这样的社会里，“妇女”和“女性气质”结构可以促生大量可能的实践。他认为行动 倾向于象征那个大范围的社会，以及指导和贯者是实践性的策略家，并将习性概念与社会结 穿其政治一司法系统的道德体系[2]118。以上这构联系起来。布尔迪厄早期对于习性的界定 些学者的研究无疑成为本章研究的立足点。是：持续的、可以转换的倾向系统，它把过去的 1．母亲的身体规训策略之一：将身体符经验综合起来，每时每刻都作为知觉、欣赏、行 号化为的母体发挥作用，依靠对于各种框架的类比 在六一村调查的过程中，笔者对每一位缠性的转换(这种转换能够解决相似地形成的问 过足的女性进行访谈时，问及她们有关缠足的题)，使千差万别的任务的完成成为可能。在 仪式记忆，她们大多能记起在特定的日子里拜布尔迪厄的研究早期，对习性概念的强调倾向 神的情景。这一情景和历史文献的记述相符：于心智的含义，但后期，则倾向于身体了。随 比如说在泰山之顶的东岳庙，庙着时间的推移，布尔迪厄的习性概念从对规范 中供的一位娘娘，“泥塑金身，三寸金与认知方面的强调，转向了行为的倾向方面与 莲”，再如九江有一个娘娘庙 ，对实践方面的理解‘1]116_117。布尔迪厄还使用“文 于庙中的女神，例有献鞋之举，所献化无意识”、“塑造习惯的力量”、“心理习性”、 鞋必是弓鞋，虔诚者“必以本身弓履“知觉、欣赏、行为的心理构架与操作构架”等 原样，制成献于神前”，也有一些希冀术语来表达习性概念。这个概念的范围逐渐 生儿子的妇女，给女神烧香时，暗偷变得越来越大，以表示行为的身体基础与认识 神鞋[3]208。基础，强调创造性的、但同时又是习惯性的行 在T县调查时，在从未裹过脚的L女士家为方式。但是，(所有这些界定的)核心含义是 里，桌子上摆满了用纸做成的小鞋(“三寸金一致的：一套深刻地内在化的、导致行为产生 莲”)：的主导倾向。这种行为是特定的社会条件的 问：这是什么(家里摆着用纸做结果，但同时又可以转用到其他条件。在布迪 的小鞋)?厄看来，人们联系和对待身体的方法本身提示 答：这是烧给死去的姐姐，还有了习性发生作用时“最深层的倾向99[-1：]116--117，正 母亲、婆婆的。是通过身体习性，不同的行动者对环境如何发 问：这里有这样的风俗吗?展做出有意义的反应，在此过程中，身体能展 答：有的。农历十五烧用纸做的示出主动性与策略性，也即是说，身体会依照 小鞋给死去的姐姐和母亲、婆婆。她环境的变化衍生出不同的行动策略。 们在那边(阴间)要用的。从以上两段资料中不难看出，无论是对女三、误识与动员：母亲对女儿的性所信仰的“小脚娘娘”的身体形象进行“三寸身体规训策略金莲”式的改造，还是在L女士家中看到的寄对于缠足这一身体实践而言，母亲是缠足托祝福与祈求平安的用纸做的小脚鞋，暗示着女子早期的社会化经验的形成的重要角色。在那些缠足场域中的女性都将“三寸金莲”作维克多·特纳则在《仪式过程一结构与反结为一种具有特定意义的符号定格在她们的社构》中对传统社会中母亲权力合法化的基础进会记忆与认知结构里，客观结构的内化过程不行了理论层面的高度概括。他认为，在以父系仅是心理与身体交互作用的过程。它们通过一方来确定自己的血统归属，妇女婚后随丈夫身体的形式与风格(即姿势与步态)、话语等一居住的社会里，妇女从“外界”进入到了父系谱些符号的形式表现出来。“象征符号可以是物族传承的地域里。在某些社会中，其社会结构品、动作、关系、甚至是语句。象征符号往往代的基础是按父系关系传承的社区，而每个人与表多重意义，可以唤起人们的感情冲动，进而其他社会成员的联系都是通过母亲来完成的。使人们采取行动。象征符号通常会产生标准万方数据36 36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19卷化的动作，像是典礼仪式、礼物交换、社交礼节 角。在整个缠足仪式中，涉及家庭中的几乎所以及各种文化特质等，共同组成一个群体所拥 有成员：母亲、父亲、哥哥、姐姐、奶奶、小女孩，有的生活型态。”C4334通过笔者对文献资料以及 而母亲而作为权力合法者的身份，贯穿整个缠对T县的实地考察的分析发现，不仅是在缠足 足仪式的始终。在缠足仪式中，母亲是权力的年代，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对于那些曾生活在 主要实施者，在将身体符号化的过程中，父亲缠足年代的妇女而言，“三寸金莲”一直以来是 与哥哥的身份只是作为权力实施的配角、姐姐被视为一种符号来表征的。 作为未来的榜样身份出现，配合母亲完成对缠2．母亲将身体符号化的策略：操纵 足仪式的操纵。对此，在我组织六一村缠足的具体到缠足这一身体实践，“母亲”通过缠 妇女们进行焦点团体访谈时，她们都曾提及对足仪式的操纵来实现对身体的操纵。当母亲 此仪式记忆深刻，BMYl8说“我们小时候缠足将女儿的身体当作一种象征符号进行功能性 都要经历一个缠足仪式的。这些事情一般都的改造与操练时，这种符号活动便成为权力的 是母亲来操持”。XXX21说“我记得在缠足仪一种形式。根据六一村的老太太回忆，每年农 式时母亲要顶着猪脚，奶奶和姐姐们都要来帮历三月份的第一个猪日以及五月的端行节为 忙的。”举行缠足仪式日子。由于年月久远，那些已年 缠足仪式无疑在身体习性的形成，为女儿届高龄的老太太们对缠足仪式的具体的情节 的身体在早期社会化的结构特征相对应的知已经不能进行细致地描述了。因此这一部分 觉、灵感以及实践感的形成方面起着重要的作参见了作家杨杨在《摇晃的灵魂——探访中国 用。在缠足仪式中，母亲给女儿提供大量的仪最后的小脚部落》对缠足仪式的记述C5]33_34： 式信息，这些信息旨在帮助和鼓励小女孩明智一早起来，小女孩的母亲叫父亲 地追求自己的目标，操纵作为一种将身体符号或哥哥，把小女孩抱到怀里，并把她化的身体技术，使身体社会化成为可能。这一逗乐。让忧郁的家庭由于小女孩的过程饱含许多涉及操纵的将身体符号化的技笑声，带来好运母亲在黑房里为术。这些策略包括母亲对女儿的身体的一次小女孩准备了一盆温水。父亲把她次施缠、象征性的仪式准备活动(如顶着猪脚抱进去，让她坐在床沿上，把脚放进祭祀、祭拜小脚娘娘)等；奶奶也通过反复念叨温水里。姐姐把小妹的双脚捧在手通过一种语言的形式，反复将“三寸金莲”作为里，为她揉搓几下，之后，又放进温水一种意义符码向小女孩灌输一些身体的符号里泡。泡几分种，又为她搓揉几下。价值的说辞；父亲和哥哥虽然没有具体地对小这期间，母亲把一对猪脚放在托盘女孩的身体进行仪式化的操纵，但在整个过程上，顶在头上，到大门口、二门口、正中，始终配合母亲完成这一过程。身体的习性堂上、家堂上祭祀。奶奶则让她咬住便在这些重复的身体技术对身体的规训之后猪脚的蹄壳尖(如果在端午节则咬住形成。而这些身体策略便通过一些平平常常粽子尖)，并在洗脚盆旁边烧锡箔，边的命令将文化随意性的基本原则铭刻在表面烧边说：我孙女今日开始缠脚，求小上微不足道的穿着、举止或身体和语言态度的脚娘娘保佑她，让她顺顺利利地流脓细节之中[6]107。这种文化任意性的基本原则的流血，顺顺利利地长出肉芽，小脚长形成也可以理解为符号权力合法化的基得圆圆正正，脚尖裹得像猪蹄子一样础——误识的形成。正如安德鲁·施特拉桑尖。奶奶念完，姐姐接着说：一点不所言，仪式行动通过以身体的方式重新制定意疼，别嘻怕，你看姐姐的小脚，多好义与语言的根源联系在一起，如果不以身体的看，妹妹也要有小脚了，也要有小脚方式的话，意义就会失去它们体现的所指意了 义oU338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在缠足仪式中，母在缠足仪式中，母亲一直是仪式操纵的主亲通过操纵完成了母亲权力的合法化的过程，万方数据2011年第4期 2011年第4期 李叔君从习性到习俗：缠足女性的身体博弈 37通过这一操纵过程也形成了符号权力的合法 问：那么痛为什么还要裹脚呢?化基础——误识。 答：如果不裹的话大人会打。3．母亲的身体规训策略之三：武力与说服 问：父、母亲都会打你吗?武力与说服作为权力实施的另一种形式， 答：母亲打。在缠足仪式之后，成为母亲对女儿反复施缠的 女性之所以能够在场中行动，主要是因为另一种权力手段，继续着对身体的符号化 她们拥有能够在场中产生影响所必须的资源。过程。 母亲之所以能够以武力等各种方式强迫女儿秀贞女士： 施缠，是因为她们在场结构中所占据的位置所“侬生南方，时当清季，小县妇 决定。母亲在家庭中所占据的权力位置，是由女仍以莲钩为尚，故侬年甫七龄，阿 她在家庭掌管着内部事务资源的类型和量所母即为侬开始拗莲矣。拗法，先用 决定的，母亲的位置支配了她们在缠足一事上凤仙花根煎汤一盆，乘热熏洗双足， 的运作方式。而布尔迪厄曾指出“惯习由原则据云如此能使骨软受缠，少受痛苦。 构成，由此产生实践 某种意义上，惯习代熏洗数次后，觉筋骨酥软无力。然 表权力运用和统治结构的结晶化上的点。作后取长约六寸、宽约二寸之棉布条，， 为场的结构和场中实践之间的中介概念，它把将余大趾下之四小趾紧靠一处，压向 统治关系转变为权力，转变为有权使用的资足心，即用裹布层层柬之。两足柬 源。，，[9]因此，分析母亲的行动策略的重点在于毕，始着新制之尖头鞋。侬自由习惯 明晰母亲如何策略性地使临时的统治结构系之双足，至此横被桎梏，既烧且痛，大 统运转的方式上。在身体习性形成的过程中，哭不已。母以女儿之常态，毫不悯母亲通过合法性的权威使女儿感觉到说服者怜，反诫：“无论若何痛苦，不准偷的身份、资源去引导女儿遵从。母亲正是利用松”。侬本甚活泼，自双足被裹后，即了其在家庭关系中的对内部事务的合法性权呆若木鸡，舍泪忍受而已。每隔数 威，综合利用武力、说服与操纵等身体策略完日，母即为侬重缠一次，一次紧似一成了对女儿的身体社会化过程。这一身体社次。侬痛苦无法时，乘母不在，有时会化过程的完成，同时又象征着母亲在整个家略为私松，母发觉必遭遣责，缠裹反庭内部合法性权威的实现。益加紧焉 ”D0389-90几乎95％以上的妇女在被问及为什么要缠足时，都提及怕母亲打的经历，下面是对BYF女士的访谈：问：您的脚是由谁给裹的?答：生母去世得早，就由奶奶给裹的。问：后娘不帮你裹吗?答：后娘都不裹的。一般都是生圈l母亲的身体规训策略圈母给裹。问：您是从多大开始裹脚的?四、女儿的身体策略：答：六七岁的样子吧。从被动到主动的身体社会化过程问：裹脚疼不疼，您还记得当时裹脚的感受吗? 由于大部分女性缠足的开始时间大多处答：记得，怎么不记得哩，刚开始 于身体社会化过程中的幼年时期。因此将缠裹的时候很痛。 足女性的身体方面与认知方面(这里既包括心万方数据38 38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19卷理的倾向还包括与生理倾向)结合起来考察是人际关系’：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分配结构于它理解惯习形成的起始点和原动力的关键所转型后的形式——感知和评价的原则——就在[1]116_120。理解女儿个体的身体策略实际上会以一种所谓判断‘主体’具有的无意识方式，也就是理解惯习在权力的自下而上的接受过 介入判断者和被判断者之间，影响判断的过程中的形成。根据调查，在开始接受缠足的过 程。-Dz3sos小女孩服从母亲的武力，久而久之也程中，女儿通常采取两种身体策略。 开始自己慢慢施缠，这便产生了一种身体的行1．女儿的身体策略之一：继承 为倾向，它来源于母亲的身体策略(武力、操继承的策略可以概括为：惯习——社会行 纵、说服)以及场域和性情倾向之间的关系，这动——有目的的行动(功能需求)——功能后 种性情倾向，根据场域引发的游戏，不断作出果Do]424。在对身体进行社会化的过程中，大部 相应的调整。这种行为倾向同时又是指游戏分缠足初期的小女孩采取继承的身体策略。 感与利害感，这种感觉暗含了参与游戏的趋向ZYYl6说：“如果我不裹脚的话， 和能力ElsJlso。反映在缠足的惯习形成中就表我母亲会拿着棍子打我。” 现为：“我娘说如果不听说就要被嫁到山BMY说：“如果我不裹脚的话， 里去。”我娘会打我，我裹脚的时候，我娘打 2．女儿的身体策略之二：颠覆我我也不敢叫，叫的话她会打得更厉 颠覆的策略可以概括为惯习——社会行害。我问我娘，你为什么要打我，她 动——有目的的行动(策略的使用)——意外说不打不听话，不听话就要嫁到山 后果[12]424。虽然绝大部分的受访对象采取继里去。” 承的身体策略，但是仍然有一部分受访对象谈一ZYY与BMY的话语虽然谈得不多，但是 及自己的颠覆策略，她们对母亲的反抗几乎得女儿所采取的身体策略在这些话语中得以呈 不到裹脚的母亲以及村子里的人的同情。现。顺从母亲对身体的规训在本文中概括为 问：奶奶，您好像没有裹过脚?继承的身体策略。这一身体策略的采取，既包 答：我没有裹脚。含着惯习形成过程中的身体方面的生理倾向， 问：是您母亲不给您裹还是自己又包括认知层面的心理倾向。就认知层面的 不肯裹?心理倾向而言，女性的身体通过访谈对象的讲 答：我自己不肯裹脚。述还是经历了将自我作为客体，根据他人对自 问：为什么不肯裹脚?我行为的反应作出策略调适的反思过程。如 答：裹脚痛啊。BMY所言：“我疼也不敢叫，叫的话我娘会打 问：您不裹脚，您母亲不打你?得更厉害”。这也即是说在对身体的规训承受 答：打。能力作出知觉评价的基础上作了认知性反思 问：打也不裹脚?之后，身体迅即会控制和调节自已的能力，然 答：打我我也不裹脚，我就说，打后作出执行性反思[11]39。进一步看，女儿采取 死我我也不裹脚。继承的身体策略，大多是因母亲合法性权威下 问：那您的母亲打你打得厉害吗?采取武力身体策略所迫，这种所迫，随着时间 答：打得厉害，用棍子打得我的推移，一旦转换成无意识，便成为身体的惯 下跪。习，“无意识’ 不是别的，实际上就是对历 问：打得这么痛也不肯裹?裹脚史的遗忘。历史通过将它自己生成的客观结 比这个还痛吗?构转为惯习所具有的那些半自然天性，从而自 答：打一下也就不打了，时间长己炮制了对自身的忘却”，换句话说，“只要确 了也就不打了，但裹脚要裹一辈子。定实践方向的原则仍是无意识的，用马克思的 女性的身体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并不是完话说，就是日常生存的互动是‘以物为中介的 全被动地接受，不同的习性倾向会导致不同的万方数据2011年第4期 2011年第4期 李叔君从习性到习俗：缠足女性的身体博弈 39策略选择，个体之所以会有不同的习性差异，生的实践和策略，以两种方式带有权力标志：主要是因为身体在社会化过程中所经历的社他们表明包含在惯习中的统治结构，以及他们会轨迹的不同，这种差异源于个体先前的经验参与了使场的结构得以维持和转变的争结构以及不同的认知反思过程。布尔迪厄在斗。”[9]在缠足这一身体实践的过程中，母亲是《实践感》中指出，习性倾向于选择那些能够得作为统治者的形象出现的，她将场域的特定的到强化的经验，并且根据这一选择进一步将经斗争形式加诸行动者。并且通过武力与说服、验结构化，而新的经验在由其选择权力确定的重复地对身体进行编码记忆的身体技术，使女范围内，对先前经验产生的结构施加影响；然儿接受一个心照不宣的前提：斗争的场域是值而，与此同时习性能与之交往的处所之间、事得追逐的。而作为女儿，则通过自己的内在发件之间、人之间进行选择，通过这种选择，使自展机制加以构建行动，并因而具有一定程度的己躲过危机和免遭质疑，确保自己有一个尽可相对于外在环境的自主性(布尔迪厄谈论场域能预先适应的相对稳定的并能强化其倾向的的“相对自主性”，以表达场域与外在因素之间情境域[6]94。也即是说，策略的取向取决于对既联系又独立的双重特征)。其自身结果的预测，如此案例中的访谈对象所 五、结语与讨论言：“打我我也不裹脚，我就说，打死我，我也不裹脚”。这在这一案例中，个体采取颠覆的策不难看出，习性这一概念反映的是社会结略实际上是在对自我的身体作了反思性监控，构与主体内化结构之间的辩证关系。之所以对行动的后果作了预测之后，然后在心理投身借用这一概念，是因为本文认同布尔迪厄并不层面暗含了“打死我，我也不裹脚”的心理承受将习性看作是被动地或机械地接受外在客观前提，以用来应付习性生产的不可预测而又不条件，行动者在面对具体的外在社会结构时也断更新的境况。 有自己的感知和思维图式。本文结合布尔迪厄的论述认为：第一，通过对习性的分析可以透视个人的心理知觉、感知。第二，我们可以通过对习性形成过程中的分析把握行动者的策略，正是行动者的策略使得行动者将身体基础与认识基础联系在一起，从而促生大量可能的实践。第三，符号权力合法化的基础建立在误识与动员的基础之上，对身体习性的形成的分析，也就是理解符号权力是在哪一个层面上图2女儿在身体的社会化过程的身体策略图 被误识与动员的。具体而言，本文通过缠足这通过以上的阐述，我们发现，作为社会化 一具体的身体实习，将习性作为一种身体化的过程中的女儿身份，当身体的习性形成时，实 行为倾向，着重分析缠足的女性身体习得的无际上使用了两种不同的场域策略类型：继承、 知在身体上的呈现，并注重分析习性的能动颠覆。继承的策略法则尝试获得进入场域中 性。在对行动者的能动性的分析方面沿循布的支配地位的准人权，它常常被那些新参加的 尔迪厄有关习性的创新能力不是来自“普遍的成员采用；最后，颠覆的策略则被那些不那么 心理”，而是来自“一种经验以及一种拥有与一企望从统治群体中获得什么的人采用。颠覆策 种资本”，它是一种“被结构的结构”的思路，从略通过挑战统治者界定场域标准的合法性而采 家庭以及与自己相当的群体的、具有阶级特殊取了多少有些激进的决裂形式[1]136_146。总体来 性的社会化经验中去找寻习性的轨迹[13”08。看：“作为产生实践的基质，惯习已经被符号权 此外，由于符号权力的再生产过程是通过力改造，因它包含了社会行动者对社会世界所 行动者在社会结构与心态结构的双重实践中具有的被灌输的象征。基于惯习基础上所产 完成的，所以，本文通过具体的女性的行动者万方数据40 40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19卷的策略，从习性入手，着重分析行动者的心理 [4][美]柯恩．权力结构与符号象征[M]．宋光宇译．台结构的面向，对行动者的心态结构的了解是理 北：金枫出版社，1987．[5]杨杨．摇晃的灵魂EMl．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解身体博弈的重要切入点。[6][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实践感[M]．南京：译林出进一步而言，本文主要是针对行动者内化版社，2003．的倾向与客观结构之间的复杂关系，通过习性 [7][美]安德鲁·斯特拉桑．身体思想[M]．王业伟，赵的概念来理解行动者受到文化调节的对结构限 国新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制与变迁的反应，通过分析女儿的习性被建构 [8]姚灵犀．《采菲录》精华录[M]．天津：天津时代公的过程中母亲与女儿的双重身体策略，通过这 司，1941．种策略窥视习性如何再生产出结构。在缠足这 [9][英]米歇尔·佩尔伦．布迪厄的场和福利社会学．一身体习性的形成过程中，权力与合法性通过 [J]．方卫华译．国外社会学，2001(5)：32—41．[10][英]吉登斯．社会的构成[M]．李康，李猛译．北京：母亲的身体规训策略经由女儿与母亲之间的身三联书店，1998．体博弈过程之后，由女儿再加以重新建构。[11][美]乔纳森·特纳．情感社会学[M]．孙俊才，文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杜，2007．参考文献： [123[法]布尔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M]．李猛，[1][美]戴维·斯沃茨．文化与权力一布尔迪厄的社会 李康译。邓正来校．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学[M]．陶东风译．上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