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殿霞的自嘲与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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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9日早上，我敬重的肥姐沈殿霞没了。好多人在悼念，都在夸赞她的笑声，艺人同行都在追忆她的固执。可我要说的是，肥姐走了，世上又少了个具有自嘲才能的自由人。

肥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肥胖。好多人以胖为敌，不但拒绝肥胖，还要反感别人说自己肥胖，而肥姐却化“敌”为友，化胖为“优”，胖成了自己表演的优势。一个女性对待自己身体能这么彻底的自嘲，真不多见。她不屑于去俯就社会上关于胖瘦的标准，什么是标准？我就是标准。如山野吹来的风，唯自己的命令是听，一会儿梳柳，一会儿擦云，一会儿吹皱溪水，一会儿牵一缕炊烟，自嘲而得大自由。

肥姐被誉为“开心果”，她仿佛就是生而为大家开心的。她主持节目的笑声是爽朗的，那是真笑，笑得天翻地覆，笑得汪洋恣肆，笑得没心没肺，笑得让大家都跟着她笑，没有某些淑女的矜持，没有某些美女的做作，没有某些靓女的病态，那是健康的笑，通明的笑，开怀的笑。正如曾志伟说的“只要她一笑，全场都笑了”。人间怎么能缺了这样好的笑声，这样好的笑脸呢。而这笑声的根在哪？在其心态的大自由。天地之间，多是可笑之人，可笑之事，一笑而百忧尽扫，如风卷残云。

肥姐的嘴功了得！口无遮拦，嘴上不挂锈锁。一开口，先把自己毫不踌躇地摆进去，从不躲闪。香港演艺圈里一些拿方法的事情，都不爱出头，而肥姐一言九鼎，大家都相信她，以前做筹款义演晚会，每一个捐款的数字都是由她来讲，每次压轴的话也是由她来讲，由于她的话最有代表性，她讲的话大家最认可。她真是个“国际警察”。艺人罗文临终前最想见的就是肥姐，肥姐一向陪伴罗文走到生命止境；而张国荣有了苦闷就找肥姐帮着排解，自杀前几天，肥姐还跟张国荣喝下午茶，推心置腹地谈心。张国荣在遗书中特意提到要感谢肥姐。肥姐就是身宽体胖的“大姐大”。是是非非、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演艺圈里，像肥姐这样的人真是不多。记得有一年我到山东某地采访，接待方把我和几个大牌歌星安置在同一个大巴上，我惊疑地察觉，车内死气沉沉，歌星之间彼此不打招呼，都冷冰冰的，形同路人。莫非同行真是冤家吗？我想假设是肥姐在车上，断定不会是这样的吧。

演艺圈还有个潜规矩，就是相逢不问年龄，不问体重，当有的记者问肥姐，四十多年一向在演艺圈的浪尖上，有没有秘诀呀？肥姐笑答：“我的吨位对比重，那些浪推不动我。”一句趣话，证领略肥姐自我讽刺的才能，林语堂把自我讽刺才能称之为“人类唯一自救的美德”。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假若哲学有何用处，就是能使人自我讽刺。在动物之中，据我所知，只有人猿能笑，不过即使我们供认此一说法，但我信而不疑的是，只有人能讽刺自己。我不知道我们能否称此种笑为神性的笑。假若希腊奥林匹亚圣山的神也犯人所犯的错误，也有人具有的弱点，他们确定往往自我讽刺吧。”林语堂眼中的苏东坡就是个能自嘲的人：“在苏东坡完全松弛下来而精神安然自由之时，他所写的随笔杂记，就具有此种醇甜的诙谐美。他开头在他的随笔里写好多漫谈偶记，既无道德目的，又乏使命作用，但却成了最为人爱好的作品。”具有自嘲才能的人，即是大自由之人，这种人自信而乐天，赋予这个世界者多，取自这个世界者少。

肥姐的自嘲随时随地，她的大自由也便如影随形。她拿着自己说事儿，率真而旷达，自然而活泼，绝没有那些所谓的名媛的做派。我之热爱肥姐，就是厌恶那种不自由，那种假天真，那种被层层美观的言辞包裹着的铜臭之气，方巾之气，酸腐之气。1960年作为童星的肥姐出演《一树桃花千朵红》而成名，怅然我没看过这部作品，但我热爱“一树桃花千朵红”这个名字，肥姐是桃树，花繁叶茂，由她一树承受，风来雨去，不为所动，这全赖根脉的自嘲、自信、自由。

肥姐走了，带走了她的自由，这不仅仅是消遣圈里的损失。我祝愿大家都能从肥姐的笑声里，领会出自由心态，什么时候都别太沉重，心别太累，做个自由人，真诚而好玩味。有时不经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