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为侵权责任的若干问题

不作为侵权责任的若干问题

一、不作为侵权问题中的义务传统的侵权法强调对人的自由尊重，因此它比被动的身体和财产损失更积极。随着社会的进步、人文主义的兴起、人们对生命和社会安全的日益重视,侵权法也逐渐将目光转向不作为侵权的问题,要求那些怠于作为的人承担一定的责任,以唤起越来越多的良知和激发越来越多的积极行为,鼓励社会团结互助的精神,构建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在不作为侵权问题中,有个关键点即作为义务问题,也就是说,何人在何种情形下承担何种作为义务。因为不作为侵权不同于作为侵权,它要求不作为者承担责任的前提是不作为者负有作为义务,其不履行作为义务造成损害,方有可能承担不作为侵权责任。无作为义务,即无不作为侵权责任,故本文就作为义务问题展开研究。我国目前没有关于作为义务的一般规定,但立法上已经有些零星的、就具体问题做出的规定。例如,199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七条的规定二、英美法作为强制性的解释由于英美法推崇个人主义哲学,所以它对积极作为义务采取限制性的观点,它仅承认有限范围内的作为义务,相关情形如下:(一)基于当事人之间特殊关系的义务1.对被许可人土地注意义务的提高此种关系可具体化为:土地所有人与被邀请人、公共承运人与乘客、店主与顾客、旅馆业者与旅客、酒馆所有人与顾客之间的关系等。第一,关于土地安全问题,英美法确立了一套严格的、有差别的规则以课加于土地所有人(包括土地的所有人、土地的占有人以及其他对土地拥有合法权利的人)必要的注意义务。影响这些规则适用的关键性因素是土地上受害人的身份,即受害人是不法侵入者、被许可人、还是被邀请人,则土地所有人的注意义务的内容和程度是不同的。不法侵入者指没有权利而进入该土地的人;被许可人指获得土地所有人的同意,或依据某种特权,为了自己目的而进入该土地的人;被邀请人包括商业受邀人(为了和土地所有人的商业利益有直接或间接相关的目的而进入该土地的人)和公共受邀人(进入向普通公众开放的土地的人)。对于不法侵入者,仅要求土地所有人不得“不合理地、任意地或草率地行事”或尽到必要的提醒潜在危险存在的义务。但是对于处于弱势地位的儿童,法院通常会提高土地所有人注意义务的标准,要求他对其土地上存在的人为状况尽到合理的注意义务,不尽义务给不法侵入土地的儿童造成人身损害的,土地所有人须承担赔偿责任。被许可人多半是社交客人,但他也可以是所有人家庭中的无偿受雇者,为了自身利益而进入该土地的人,如推销员、游说者。美国侵权法第二次重述第342条规定了土地所有人在如下三种情况下应对被许可人因土地上的危险而遭受人身伤害承担责任:其一,土地所有人知道或应当知道该危险的存在,认识到该危险有可能对被许可人造成不合理伤害,并且认为被许可人不会发现和认识到该危险的存在;其二,土地所有人没有尽到使危险状况变得安全的合理注意,或没有对被许可人做出该危险状况存在的警告;其三,被许可人不知道或有理由不知道该危险的存在第二,就公共承运安全问题而言,公共承运人有义务采取合理的措施保护乘客免受不合理的危险,当前者知道或应当知道后者处于受伤或生病状态时,应给予及时的救助,直至后者能够得到其他的救护。1797年的爱斯顿诉海温(Astonv.Heaven)案即是典型的例证。英国王座法院在此案中确立了公共承运人对乘客负有最大注意义务的原则。该法院认为,公共承运人只有在己身或其代理人没有过失的情况下,才无须对乘客的人身伤害承担责任。即便公共承运人存在最轻微的过失,也应对乘客的损害承担过失侵权责任。这一判例所确立的原则亦为美国法院所援用。第三,对于饮酒安全问题,美国大多数州的法院均认可了商事主人(包括酒吧、饭店或宾馆)对其客人以及社交主人对客人的安全保障义务,具体而言,如果酒吧、饭店或宾馆对其商事客人提供过量的酒,导致其客人消费过多的酒,则商事主人就应对该醉酒客人驾车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承担赔偿责任;社交主人对客人饮酒有劝阻的义务,不应让其客人饮入过多的酒,否则,应就其客人酒后驾车使自己遭受损害的行为承担侵权责任。美国侵权法建立的此种制度对其他国家产生了重大影响,许多国家借鉴这一制度,对酒吧、饭店或宾馆及社交主人承担的安全保障义务做出了说明2.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义务根据普通法的一般规则,一个人没有控制第三人的行为、以阻止第三人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义务。然而,在司法实践中,如果此人与第三人之间存在某种特殊关系,则法院会认定在此关系存续期间,被告对第三人负有监护义务,有义务阻止第三人伤害原告(二)由于先验证引发的行为1.救助行为的后果没有特殊关系的自然人之间一般没有救助的义务,但如果某人已主动地承担救助义务,则这一自愿提供帮助的先行行为便可产生约束,行为人就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在救助过程中应当尽到合理、谨慎的注意,不能半途而废或使被救助者的情况恶化。因为,如果被告停止这种帮助,将使原告处于一种比没有得到被告的帮助更糟的状况,不论是原告会因此被暴露于更大的风险中或会受到更大的损害,或是他所处的新状况会减少了他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帮助的可能性,只要如此,被告就得为因停止帮助所造成的后果承担责任法维尔诉济顿(Farwellv.Keaton)案便是一典型例证当然,英美法并不是要求先行行为人无限地进行其救助行为,或者竭尽其所能、不计后果地向身处险境的人提供救助。救助人可以根据情况中断自己的救助行为:如果行为人采取救助行为后,受害人的状况进一步恶化,或者受害人不可能从其他人那里获得救助,或者受害者因此放弃了自我救助的尝试,此时救助者就不能终止其救助行为;如果行为人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可以确保在其终止救助后,受害人不会再遭受不合理的危险,如他可以将伤者交给医生或伤者的亲友,或者通知有关人员自己不能继续实施救助并告知遗留的情况(如救助人有紧急之事,在告诉警官交通事故的受害人的情况和遗留的状况后离开现场),则此时行为人可以终止履行其义务。2.先行危险行为传统的侵权法认为,当行为人的侵权行为造成对他人的损害时,当事人之间就有了特定的关系,行为人应以合理的努力提供帮助,并避免损害进一步地扩大。现在侵权法认为即使行为人给他人造成损害的行为是无过错的,他仍要对因此可能给他人带来损害的不合理风险或已经造成的损害负有提供帮助或避免损失进一步扩大的义务在某些情况下,行为人对他人实施的先行危险行为也有可能引起他对第三人应承担相应的合理注意义务。美国侵权法第二次重述第324条A对行为人对第三人承担注意义务的情形做出了规定,即行为人的行为增加了第三人遭受损害的危险;或者行为人的行为使第三人对行为人产生了有害信赖;或者行为人已经接手承担了他人对第三人所负的义务(三)上起着着力的作用法官对政策因素的考量在认定是否存在作为义务问题上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如下两个案件性质完全一致,但处理结果却大相径庭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其一是PittmanEstatev.Bain案三、救助义务的履行综上可以看出英美法关于作为义务的理论和实践相当丰富,充分体现了对人类的生命价值的重视,并具有很强的实践可操作性,可以作为完善我国作为义务体系的重要参考。但我们应该看到英美法的具体做法与我国当前的理论和做法有重叠和交叉之处,在借鉴时需要加以有鉴别地分析:对于我国目前已有相应制度予以规定的部分,可以在理顺关系的基础上运用英美法操作性更强的做法;对于我国目前暂无规定的部分,可以根据实践情况加以吸收或改造。首先,就行为人与受害人之间特殊关系引发的作为义务而言,最值得借鉴的是,土地所有人或占有人与被邀请人、社交主人与饮酒客人之间的关系,我国对此没有相应的规定来调整,而这些人之间相互交往、接触却是最频繁的,由于缺乏可参照的法律加以规制,使得实践中大量的纠纷难以合理地解决,故可引入英美法的做法来为我国法院处理类似问题提供一些启示。我国城市土地是国家所有的,英美法上土地所有人或占有人与被邀请人的关系在我国可以转化为要求土地的占有人或建筑物的所有人对被邀请人承担一定的积极保护义务,例如,邀请人应保证其场所内的建筑物、服务是安全的,不存在危及被邀请人人身和财产安全的隐患,否则就应对被邀请人因建筑物存在质量问题或服务存在缺陷而致人损害承担赔偿责任。社交主人对饮酒客人的安全保障义务更是我国目前亟须加以确立的。当今社会纵酒现象较为普遍。无论是人逢喜事还是身处悲况,许多人都会想到和他人一起以酒庆祝或借酒浇愁,往往都是不醉不罢休。当受邀请客人已酩酊大醉时,主人是将客人留在饮酒处还是让他们自行回家,或者将他们安全送回家?如果主人将客人留在原处,或任客人自行回家,客人因为醉酒而发生意外事故,自己受了伤,主人是否须对此损害承担赔偿责任?在法律无明文可依的情况下,法院颇难处理此类问题,一旦确立了主人的安全保障义务,则主人有义务采取适当的措施防止客人过度饮酒,或在客人饮酒过量的情形下采取合理的措施防止其造成伤害,否则主人难逃其责。再从行为人与造成伤害的第三人之间的关系来看,有些类似于大陆法系的监管或替代责任,如果行为人对直接侵权人或某一场所负有监管的义务,他就应对因直接侵权人造成的他人的损害或在他监管的场所内发生的对他人的伤害,承担赔偿责任。就此,我国亦有相关的简单规定,如要求公共承运人对乘客、雇主对雇员、学校对学生、父母对子女给他人造成的损害承担一定的责任,但这些规定稍显简略、可操作性不强,而且对于酒馆主人对受到客人侵害的受害人、医师对遭到病人侵害的受害人及丈夫对被妻子侵害的受害人的责任问题,我国法律未作出明确规范,就此可以参考英美法的详细规定,恰当地处理实践中的难题。其次,对于行为人自愿承担行为(尤其是救助行为)引发的义务,有些学者认为此等救助义务所产生的法律关系可以运用无因管理制度来处理,也就是说,虽然如果一个人对身处危难的他人实施了救助行为,可视为救助人为他人的利益进行了无因管理,那么他就有义务将该特定的救助适当地继续下去,使受难者获得合理的救治。笔者认为这一观点不当,有些牵强,毕竟救助义务的规定与无因管理制度是不同的。两者的规制意图显然不同,规定救助义务,旨在向行为人课加一种法定义务(这里的法定义务采用广义的理解,包括成文法和非成文法上的义务),要求行为人积极地作为一定的救助行为,行为人未尽此等义务的,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而无因管理制度的设置目的是为了肯定无法定或约定的义务而为他人利益进行管理行为的人,管理人可以要求受益人支付必要的管理费用或赔偿管理人为管理事务所受的直接损失。救助义务所涉及的法律关系主体多于无因管理的,救助行为多数情况下存在三方当事人,救助人、受益人、不法侵害人,而无因管理行为只有管理人和受益人双方当事人。所以救助义务的做法与无因管理制度是不同的,目前我国尚无相关的法律对救助义务问题做出调整,这使得法院在审理类似案件无法可依,所作的判决不一,甚至有些案件审判结果不公平,从而有损于法律的权威和司法的公正。解决这一难题的关键在于参考英美法的做法结合我国的具体实践经验通过司法解释或法律规定确立一系列关于救助义务的详细规定。再次,从行为人先行危险行为引发的义务来看,它相当于我国侵权法学说中的先行危险行为理论,该理论认为如果一个人的某一行为,即使这一行为是合法的,给他人带来了不合理的危险,鉴于他的行为与此危险的一定密切关联性,他就有义务采取措施避免或减轻该危险造成的损害。例如,一位施工员过失或无过失地使一重物坠落砸伤了过路人,此过路人受伤倒地,施工员知道过路人受了伤却假装不知,任由其躺在路上,由于天气骤变,过路人在得到救治时已染上严重风寒,这时无论施工员是否应对最初的事故承担责任,他都应对过路人遭致的病症承担责任。虽然这一学说在我国司法实践中亦得到了一定的支持,但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