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阐释

《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阐释

“空中的亭子”是海边的一座灯塔。它主要隐喻着虚拟或脱离实际的方案、计划和理论。李乐薇《我的空中楼阁》一文中的“空中楼阁”既指“立于山脊”的“我”的小屋,犹如耸入天际的楼阁,又指“烟雾之中,星点之下,月影之侧的空中楼阁”。人们对《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大多从两个方面进行阐释,认为该文一方面表现了作者对独立的、安静的生活的向往和崇尚自然的感情,另一方面又表现了作者对现代文明或现代生活的批判。这种社会学主题阐释与文本的实际不相符合。我们认为,阐释《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应在多位视野下进行。从文体学角度看,《我的空中楼阁》是一篇描写文,它以描写为主要表达方式。文章标题的语言形式是一个特指“我”的建于“山上的小屋”,即“空中楼阁”的具体事物的语词。《我的空中楼阁》全文就是对标题中的“空中楼阁”即“小屋”这个具体事物对象的种种描绘。在正文中,就是使用“谁怎么样”等一系列陈述句具体描绘文章语词标题特指的这个具体事物的性状特征,即使用“山怎么样”,“树怎么样”等一系列陈述句具体描绘小屋的性状特征。从逻辑的角度说,描写文对某个具体事物的描绘,就是对形象思维所反映的某个具体事物的意象的显示,文章语词形式的标题所体现的是一个意象,而正文中对某具体事物的性状特征进行描绘的许多类如“谁怎么样”的陈述句,就是显示这个意象的一系列示象。一篇描写文就是使用一系列示象来显示一个意象。阐释《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首先要从写什么的角度进行。《我的空中楼阁》着重描写的是小屋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在文章前半部分中,作者立足于小屋之外,描写了小屋的位置、小屋点缀下的山以及绿茵庇护下的小屋。近看小屋,小屋立于山脊一个柔和的角度上,显得十分清新,十分自然。小屋的出现,点破了山的寂寞,增加了风景的内容。小屋是单纯的底色上一点灵动的色彩,是山川美景中的一点生气,一点情调。往深层分析,作者要表现的是,小屋的出现点破了“我”的寂寞,使“我”单调的生活增加了一点生气,一点情调。换句话说,作者要表现的是,小屋的出现充满诗意。小屋点缀山,树点缀小屋。树的动,显出小屋的静;树的高大,显出小屋的小巧。满山绿树,为小屋布置了一个美妙的绿的背景。小屋后面一棵高过屋顶的大树,使小屋显得含蓄而有风度。远观小屋,小屋出现在一些树的上面,在树与树之间若隐若现,凌空而起,姿态翩然,像鸟一样,蝶一样,憩于枝头,轻灵而自由!在文章后半部分中,作者立足小屋,描写小屋周围的环境:领土有限而领空无限,足以举目千里,足以俯仰天地,左顾有山外青山,右盼有绿野阡陌。适于心灵散步,眼睛旅行。有形的围墙围住一些花,无形的围墙围住云或霞。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小屋的光线既富于科学的时间性,也富于浪漫的文学性。山上的环境是独立的、安静的。山路和山坡虽不便于行车,却便于“我”行走,“我”把山坡叫做幸福的阶梯,山路叫做空中走廊。小屋是“我”生活中的第一件艺术品。它占了地利之便,省去了许多室内设计和其他的装饰。虽不养鸟,每天早晨有鸟语盈耳。无须挂画,门外有幅巨画——名叫自然。这些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描写使小屋顿然生色,虽然朴素却富有情致,充满勃勃生机,是一处具有浓烈的诗情画意的栖居地。阐释文本,既要从写什么的角度着手,也要从作者不写什么的角度进行。孙绍振先生在《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中说:“从更高层次上来说,我们感到新批评也有个毛病,就是往往拘泥于文字的隐喻、含蓄之类,归根到底,也只是把目光集中在人家已经写出来的东西上面,而没有注意到文章的妙处,而这妙处往往是文章省略了的、回避了的地方。”既然作者以“我的空中楼阁”为题,那么文章写作的重点自然应该集中在“空中楼阁”即“小屋”本身,特别是集中在小屋的“室内设计和其他装饰”上。实际情况怎样呢?《我的空中楼阁》对楼阁本身着墨甚少,反而把笔墨集中在对小屋周围环境的描写上,先是立足于小屋之外,描写了小屋的位置、小屋点缀下的山以及绿茵庇护下的小屋。然后立足于小屋,转入对小屋周围环境的直接描绘:无限的领空,有形的围墙,小屋的光线,山路,小屋夜景等。对于小屋,我们从作者的描绘中只能知道:它的位置在山脊一个柔和的角度上;由于“受了土地的限制”,小屋很小;由于“占了地利之便”,小屋省去了许多室内设计和其他装饰。文章以“我的空中楼阁”为题,却不以“楼阁”即小屋为描写重点。在作者看来,小屋本身美不美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周围的自然环境是否够得上“美”。写小屋,不写小屋物质方面的形,而重点描写小屋精神方面的神。这显然是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结合历史比较的方法,我们便可以从写什么和不写什么的角度理解《我的空中楼阁》如此写的深意。刘禹锡的经典铭文《陋室铭》虽以“陋室”为题,却没有以描写陋室为重点。文章开头运用起兴的方法引出陋室。接下来却不直接写陋室之形,而是采用赋的铺陈方法对陋室之神进行描写:先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来描写陋室的环境优雅;次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写出室主人的交往高雅;再以“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写出室主人的情趣高雅。文章结尾将陋室与诸葛庐、子云亭进行类比,并引用孔子的话得出“陋室不陋”的结论。全文虽只81字,却没有一字直接描写陋室之室内设计与其他装饰,读者只知陋室之神,全然不知陋室之形。读者从文章所写陋室之神中读出了作者借“陋室”来表现自己洁身自好的高雅志趣和不与世事沉浮的独立人格,从文章未写的陋室之形中读出了作者借陋室来表达自己安贫乐道的思想。至于陋室究竟怎样,从物质的角度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作者借陋室之神所要表达的主题。这应该是作者不直接描写陋室之形的原因。由于《陋室铭》脍炙人口,许多后来人便从作者的老家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去苦苦找寻作者笔下的“陋室”,那就只能像《桃花源记》中的太守和刘子骥一样,无果而终。同样的道理,《我的空中楼阁》不写小屋的室内设计和其他装饰,而对小屋周围唯美的环境进行淋漓尽致的描写。小屋的轮廓是模糊的。远观小屋,小屋“在树与树之间若隐若现”,“却像鸟一样,蝶一样,憩于枝头,轻灵而自由”;在小屋之中,作者看到的是“山外青山”、“绿野阡陌”。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对于“小屋”的印象是模糊的,小屋的形状怎么样,小屋的室内设计和其他装饰怎么样,这些都不得而知。作者写小屋点缀了山,树点缀了小屋,小屋有无限的领空,无形的围墙,清新的空气,明亮的光线等等,只是为了借小屋来寄托自己对独立的、安静的生活的向往,来抒发自己热爱和追求自然的美好感情。作者不写小屋之形,就是为了表现自己追求的是精神方面的需要,而不是物质条件的满足,因此,小屋究竟怎样,从物质方面的形来说,已经不再重要。笔者曾经听过许多老师讲授《我的空中楼阁》这篇课文,教师或自己在黑板上画出小屋的图画,或要求学生在阅读文章后画出小屋的图画,这是没有领会作者不写小屋之形的深意。汪起平先生在《守望精神家园——读〈我的空中楼阁〉》中认为,《我的空中楼阁》“反映了作者对喧嚣浑浊、纸醉金迷的现实生活的厌弃,希望自己能走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桃源’,生活在独立、自由、幸福、安静之中”。这种对文章主题的两极解读很有普遍性。我们认为,这种两极解读不是来自文本,而是受解读的惯性思维所致。因为从文本中根本找不到表现作者厌弃现实生活的文字依据。相反,文章中有文字证明小屋与山下的现实生活是和谐的。请看下面这段经常被引用的文字:出入的交通要道,是一条类似苏花公路的山路,一边傍山,一边面临稻浪起伏的绿海和那高高的山坡。山路和山坡不便于行车,然而便于我行走。我出外,小屋是我快乐的起点;我归来,小屋是我幸福的终点。往返于快乐与幸福之间,哪儿还有不好走的路呢?我只觉得出外时身轻如飞,山路自动地后退;归来时带几分雀跃的心情,一跳一跳就跳过了那些山坡。我替山坡起了个名字,叫幸福的阶梯,山路被我唤做空中走廊!“我出外”,去到哪里?当然是到山下的现实生活中去;“我归来”,从哪里归来?当然是从山下的现实生活中归来。“我出外,小屋是我快乐的起点”,意味着从离开小屋到山下的现实生活一直是快乐的;“我归来,小屋是我幸福的终点”,意味着回到小屋之前,山下的现实生活也是幸福的。作者渴望有一个像小屋一样独立、自由、幸福、安静的精神栖居地,这个栖居地与山下的现实世界,现实生活并不是对立的,而是和谐的,或者说是互补的。追求一种生活,并不意味着否定另一种生活。许多读者看到作者借小屋寄托自己对“独立的、安静的”生活的向往,抒发自己热爱和追求自然的美好感情,就认为作者对现实生活是厌弃的,这是受解读的惯性思维所致,根本没有从文本的实际出发。这种对《我的空中楼阁》主题的两极解读,实际上是受《陋室铭》、《桃花源记》主题解读的影响。对于《陋室铭》与《桃花源记》的主题,一般都认为一方面表达了作者的理想追求,另一方面又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而《我的空中楼阁》在写什么与不写什么的问题上虽明显受了《陋室铭》和《桃花源记》的影响,但它与《陋室铭》、《桃花源记》不一样。《陋室铭》与《桃花源记》文本中有确切的文字表明作者对现实生活的态度。《陋室铭》中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等语就是证明。而《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地方由武陵渔人偶然发现。桃花源中的人自叙“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渔人出桃花源时,桃花源中的人告诫渔人“不足与外人道也”。桃花源中没有战争硝烟,没有阶级压迫,人人平等,怡然自乐,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桃花源中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对现实世界一无所知,桃花源与现实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就明显表现了作者对现实世界的否定。《我的空中楼阁》中的小屋只不过是“我”一天工作之余的栖息地,它不但没有与世隔绝,而且栖居于充满诗意的小屋中的“我”每天“快乐”而“幸福”地往返于现实生活与山上小屋之间。现实生活与山上小屋是和谐的。“我”并没有逃避现代社会生活,批判现代文明,相反,“我”是以一种乐观而积极的心态对待现代文明,现代社会生活与工作。文本中“万家灯火”等意象无不是现代文明发展的成果,透露着现代社会的讯息。对《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作两极解读是没有文字依据的。阐释《我的空中楼阁》的主题,仅从文本写什么与不写什么的角度进行还不够,还要从怎样写的角度进行。《我的空中楼阁》是一篇描写性抒情散文,在描写上最突出的特点是采用了定景换点与定点换景,虚实相生的方法。文章前半部分采用定景换点的方法描写小屋点缀山,树点缀小屋,表现小屋“灵动的色彩”、“生气”、“情调”、“含蓄而有风度”、“轻灵而自由”。文章后半部分采用定点换景的方法描写小屋周围的环境——有限的领土(无限的领空)、花园、围墙、空气、晨昏昼夜的光线变化、交通等。“淡如烟,淡如雾,山也虚无,树也飘渺。小屋迷于雾失楼台的情景中,它不再是清晰的小屋,而是烟雾之中、星点之下、月影之侧的空中楼阁!”文章前实后虚,虚实结合。这种写法是由文章写什么与不写什么决定的,也是由文章所要表达的主题决定的。从前文写什么和不写什么的分析中我们知道作者要表达的主题是诗意地栖居。文章前半部分实写,但对小屋不写其形,专绘其神,这就只能定景换点,通过高低远近的位置变化来表现小屋的特点。文章后半部分由实而虚,通过晨昏昼夜的光线变化,多侧面多角度地勾勒出小屋的景观和氛围,这就只能定点换景。写小屋不写小屋的“室内设计和其他装饰”,而写小屋周围的环境,这种写法明显受了《陋室铭》的影响。从文章标题看,《陋室铭》应重点写陋室,特别是陋室之陋。但文章并没有写陋室之陋。陋室倒给人以美的感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环境何其幽美,但这不是对陋室的直接描写。至于接下来对室主人交往与情趣的铺陈,就更不是对陋室的直接描写了。《陋室铭》通过描写陋室的环境、室主人的高雅交往与情趣,之后又以诸葛庐、子云亭进行类比来描写陋室,表现主旨。《我的空中楼阁》对小屋不写其形,专绘其神,并通过描写小屋周围的环境来写小屋,表现主旨。《陋室铭》的这种写法对《我的空中楼阁》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另一方面,《我的空中楼阁》以全景式的描写作横向展开,然后由实而虚,虚实结合,将现实的自然景观融进诗的境界。这种写法又明显受到了《桃花源记》的影响。在《桃花源记》一文中,作者虚构了一个没有战争硝烟,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这个世外桃源的发现是从渔人误入开始的,最终太守遣人找寻“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欲往“未果,寻病终”。这种结局就告诉读者:这个桃花源只是作者虚构的一个理想之所,它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作者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一种社会理想。《我的空中楼阁》虽没有语言直接点明小屋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但文章以“我的空中楼阁”为题本身就是一种暗示。在文章中作者又运用诗化的语言直接把小屋虚化:白天它是清晰的,夜晚它是朦胧的。每个夜幕深垂的晚上,山下亮起灿烂的万家灯火,山上闪出疏落的灯光。山下的灯把黑暗照亮了,山上的灯把黑暗照淡了。淡如烟,淡如雾,山也虚无,树也飘渺。小屋迷于雾失楼台的情景中,它不再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