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给付埃米莉的玫瑰》节选

福克纳《给付埃米莉的玫瑰》节选

1950年12月，53岁的威廉k.费尔克纳在莎士比亚的周年纪念中说。“我相信人不仅是生存的，而且是可以振兴的。人是不朽的,并非因为在生物中惟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这个慷慨陈词的福克纳也许和我们原来头脑中那个热衷于人生与社会悲剧、为一种逝去的传统唱挽歌的“乡土作家”有一点距离。但把这种激昂的调子置于挽歌的背景之下,的确很和谐,还有些带点滑稽色彩的悲壮之感。正如我们所津津乐道的,福克纳用近20部长篇和近百篇短篇小说创造出一个自己的天地——一个虚构的位于美国南方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在这个神话的王国里他描绘出200年里南方社会的变迁、生活方式的改变与人们精神深处的变化,这一切仿佛编年史,却又是在一个村镇、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甚至一个人琐碎生活的精神际遇里展现出来。然而每一个成名的作家其作品中都会有一种固定的背景,只不过对于有的人这意味着一个季节,对有的人意味着一种氛围,而对福克纳却意味着一个王国、一片土地。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他的素材来自家乡“那片邮票大小的土地”,在他笔下的人物也带着这个世界的气味和特征。而作家又像一个魔法师,“用人的精神的种种元素塑造出某种未曾有过的东西”,在这虚构与真实之间、在约克纳帕塔法和美国南方那片土地之间才是作家驰骋的空间。这个骑着一支笔而非扫帚的魔法师从空中俯视着世间的种种悲剧和喜剧,这是他创造的土地但他却并非醉心其中而是努力飞跃其上去关注冲突之中的人的心灵问题。因而他的作品不只是“美国南方历史的巴尔扎克式再现”,更是“人类生存方式的历史和神话的福克纳式想象。”美国批评家布鲁克斯曾这样评价福克纳:“他在圣徒行列中的地位是稳固的”,我不清楚他所说的圣徒是怎样一种称号,但如果它区分了一个作家和一个真正的写作者,而把荣誉的桂冠加之于后者头上的话,福克纳是当之无愧的。他对写作有一种罕见的信心,在他看来写出人类的古老理想: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不仅是诗人和作家的职责,也是每一个写作者特殊的光荣——“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然而作家的信念支撑他的写作,并非支撑他笔下的世界。福克纳决非一个雕刻英雄塑像的石匠,而更像一支苏格拉底式的理性“牛虻”。在虚构的世界里,贪婪、无知、权欲、褊狭、固执、愚蠢以及种种的堕落成了主要的“元素”,在他看来这个时代的悲剧是普遍的恐惧感和随之而来的“忍受”:忍受厄运,忍受幸运,直到忍受死亡,让所有的精神价值消失殆尽,这无疑是最可怕的。如果人生只是指向同一终点的毫无意义的旅行,那一切美德和超越性的思考又有何价值。然而,一个作家的良知和责任感又让他不得不去“描写一个年老垂死的世界,描写我们这些人在那里喘气和窒息”(萨特)。这样一个信念支撑着他鞭策着他:可怕的不是认识到和表现苦难、丑恶与人生的悲剧,而是苟延残喘去“忍受”命运的摆弄,“忍受”这个世界的庸俗、丑恶与残酷。因而作家必须拒绝忍受,在人类的所有美德被忍受消磨殆尽之前,刺痛每一颗麻木的心灵。本篇小说的写作风格主要有以下几点:1.对艾米莉的故事作者在《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这篇小说中,使用了“时序颠倒”的叙事手法。故事不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讲述的,而是随着某种冲动和情感,无数思想和行动的碎片围绕着中心打转,读者感到的不是故事在发展,而是在每一段文字的背后发现故事的存在。第1节讲述艾米莉的死,由此说到艾米莉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人;第2节讲述30年前艾米莉和当地人的一场冲突;第3节讲述艾米莉的爱情;第4节讲述艾米莉的恋爱失败和艾米莉的与世隔绝;第5节讲述艾米莉的葬礼和她的木房子之谜。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围绕着中心,以同一种感觉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时间的顺序是杂乱的,但故事的结构和叙述却是杂而不乱、有章有序。第1节和最后一节前后呼应,先讲到艾米莉的死,再讲艾米莉的葬礼,并揭开经年封闭的木房子的谜底。中间部分讲述对艾米莉活着时的回忆。这种时序倒置的叙述使读者觉得小说描述的时间是静止的,好像一切事件都正在发生,使得历史和现实紧密地联系着,旧的与新的事件并列着、矛盾着、斗争着,最终倒塌下去。2.艾米莉的生活环境这篇小说的语言也极富有福克纳的特色。句子多是冗长晦涩的,结构方面显得粗心大意,体现了福克纳独特的风格。他的用词造句虽然可能显得累赘庞杂,但通常是十分精确的,且具感染力。如第1节中关于木房子的描述,“Itwasabig,squarishframehousethathadoncebeenwhite,…setonwhathadoncebeenourmostselectstreet.”句子很长,出现了15个s,取得了一种缓慢拖长的效果,毫不匆促,互相连贯,让人获得深刻的理解,而不是给人一时的惊讶。句子庄严凝重,正如房子的建筑风格,仿佛传达出木房子的主人所代表的那种历史的家族的尊严感。长长的句子如鸟儿般飞舞盘旋,那是因为作者要表达多层次的多角度的感觉,他把生活中细微而矛盾的情感渐次放大成生动的画面,呈现在读者的面前。福克纳大量的使用刺激感官的词汇,把读者的视觉、嗅觉、触觉都调动起来,他对物象的描写都是有色彩、有光辉、有气味的,让人们可以看到、闻到、感觉到。艾米莉小姐及她所代表的一切正在或即将逝去,对于她及有关的东西的描述都传达出一种腐朽和衰败,腐朽和衰败这两个抽象的概念在福克纳的笔下都具体到能触摸到、能看到闻到。在第1节中作者这样描述艾米莉的生活环境,“WhentheNegroopenedtheblindsofonewindow,theycouldseethattheleatherwascracked;andwhentheysatdown,afaintdustrosesluggishlyabouttheirthighs,spinningwithslowmotionsinthesinglesun-ray.”(他们被那个老仆让进了一间幽暗的大厅,大厅里有座楼梯伸入更浓重的暗影中。屋里发出那种经年不用的房屋的气味——一种窒人的、潮湿的气味——家具的皮面都裂开了;他们坐下的时候,一股轻尘从他们臀部下面懒懒升起,细小的尘埃在那道仅有的阳光中浮动回旋。)这一段描写里,有光、有影、有色、有气味,非常的形象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