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改革的中国道路

经济改革的中国道路

中国的经济改革已经持续了30年。为了降低改革的成本,我们在经济改革中采取了渐进的方式。经济改革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解决民生问题上的两大突破:第一,提出了先富带后富的政策,即打破大锅饭,通过增加激励,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提高效率、做大馅饼,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当然现在还没有实现共同富裕,中间还出现了收入差距过大,但目标是对的,只是中间一些情况非常复杂。第二,十七大明确提出:在重视居民劳动收入的同时重视居民财产及财产性收入的问题。我认为这是改革开放30年来的重大突破。但是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改革以来,收入分配的差距和财产分布的差距迅速扩大,改革的目标尚未实现。在贫富差距迅速扩大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如何考察渐进式改革的成本,如何通过深化改革来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这是我今天要讲的主题。先从经济改革的特点谈起。经济改革的特点,国内外很多经济学家有很多的分析。我今天讲三个特点。第一个特点,中国经济改革的起点比前苏联和东欧国家都要低。DwightH.Perkins教授提出,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改革的亚洲类型具有以下三个特点:经济改革优先于政治改革;亚洲的社会主义国家比前苏联和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要穷得多;亚洲的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起步时多数人口从事农业,在工业产出中多数来自于中小工业。前苏联和东欧起点是斯大林模式,或者是修改的斯大林模式。中国呢,我的导师讲是准共产主义模式。这是中国改革的起点。不但宏观经济决策是集中化的,企业经济决策也是集中化的,而且家庭和个人的经济决策也是集中化的。比如,劳动力市场,个人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在可支配收入范围内,不能买到应有的东西和服务。当时粮食定量等等。所以我们的起点很低。从起点低看出30年成果非常巨大。第二个特点,就是中国的经济改革同前苏联和东欧国家相比是同经济发展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的改革有两个侧面,一个叫发展转型,一个叫体制转型。发展转型,就是从刘易斯的二元经济向现代经济转化。就是传统农业与现代工业并存的二元经济结构向现代市场经济转型。这是发展转型。还有一个说法,是日本人讲的习俗经济向现代经济转型。体制转型,就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所以中国是发展转型和体制转型交织在一起。我们不但有发展上的城乡二元结构,还有计划经济遗留下来的体制上的二元结构。可以说双重二元结构,是改革的复杂性。第三个特点,是改革和发展(增长)同步进行,两者互相促进。这是很好的成功经验。我在美国当访问学者的时候,芝加哥的一位大学教授讲,他根据前苏联、东欧和拉丁美洲的经验,认为不管采取渐进的方式还是激进的方式,生产和消费都要下降。只不过激进改革是大落大起,渐进改革是小落小起,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实际上中国没有走这个路。中国是在改革的同时,生产和发展同步增长。过去30年,平均每年增长9.8%。这是我们的特点,也是优点。改革采取渐进的方式,有利于降低改革的成本和风险。这些特点都跟收入和财产分配有密切的关系。关于改革的渐进方式,根据中国的国情,从80年代初到1985年,我们对中国的国情从上到下讨论了很多。包括经济落后、二元结构、幅员辽阔、发展不平衡、改革的起点低等等,实际上就走向了渐进的道路。比如,从农村到城市;从沿海到内地;从运行机制改革到所有制改革;从非公有经济到公有经济;从体制外到体制内等等,这样一种渐进式的包容式改革。渐进改革是为了降低成本,到了90年代,国内外经济学家就把渐进改革界定为增量改革。就是增量进入新体制,进入市场轨,存量维持在计划轨。这是一个经验。再看收入分配的30年变化:从平均主义盛行到收入差距过大,是这个领域的问题。在改革开放初期,当时中国的基尼系数,城市地区是在0.2以下,农村地区是在0.21至0.24之间。同期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基尼系数:城市地区是在0.37至0.43之间,农村地区是在0.34至0.40之间。这一时期平均主义是主要问题。改革开放以来,收入的变化可概括为五个方面:第一,总体收入差距明显扩大。第二,城乡收入差距扩大尤为显著。第三,区域间收入差距仍较明显。第四,垄断部门和竞争部门之间的工资差距仍在扩大。第五,因财产分布的不平等而引起的收入差距正在发生。对于这五个方面不能面面俱到地分析,我只谈两个问题,一是整体差距,一是城乡差距。对全国基尼系数的各种不同估计,我根据各种材料概括为三种,一是由国家统计局做出来的低估计:0.4左右;二是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做出来的中估计:0.45左右;三是南开大学做出来的高估计:0.50左右。这里要考虑到三种不同估计的差别,一,是否考虑工资外收入;二,是否考虑非法收入;三,对我国城乡收入比率的各种不同估计,国家统计局做出的高估计:1:3.3;世界银行做出的中估计:1:4左右;宋晓梧做出的1:5左右和邱晓华做出的1:6;还有其他一些估计,低于1:3或高于1:6。现在来看收入差距扩大同发展、体制和政策的关系。这里有三个问题:一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城乡收入的差距为什么呈现先缩小后扩大的趋势?这种趋势是发展转型和体制转型所不可避免的吗?答案是否定的;二是经济发展是扩大城乡收入差距的原因吗?不是的。从城市化程度同城乡收入的差距中可以看出,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推进,城乡差距呈缩小的趋势;三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城乡收入差距的拉大同沿用计划经济时代的经济政策有没有关联?是有关系的。其中还有一个有争议的难题:如何估算租金收入和灰色收入的总量?按照胡和立的估算,1988年因价格双轨制而引起的租金总量为3569亿元,占当年GDP的30%;按照王小鲁的估算,2005年全国城乡居民收入总和大约是13.5万亿,而根据官方数据推算的此项收入为8.7万亿,前者比后者高出4.8万亿,相当于当年GDP的26%,其中,绝大部分属于灰色收入;竹立家教授还有关于三公消费达9000亿的估计(公车使用货币化改革的流产显然不符合增量改革的要求)。总的来说,学术界对上述估计在数据的可靠性和方法的科学性上都提出了质疑。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证明自己的计算是准确的;但也没有一个人能否定上述租金和灰色收入的数额是庞大的。关于财产分布的问题。改革开放30年来,我们经历了从几乎没有个人财产到个人财产的高速积累和显著变化。财产分布将成为人们关注的一个新焦点:世界银行统计的结果显示:改革开放之初,我国居民几乎没有个人的财产性收入。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居民的个人财产经历了一个高速积累的时期。财产的分布变得越来越不平等。小康社会与和谐社会的建设不仅取决于收入分配的状况,而且取决于财产分布的状况。财产和收入之间存在着互动关系,财产分布的不平等成为收入分配不平等的一个重要因素。那么,如何从国际比较的角度来看当前中国财产分布的差距?发达国家财产分布的基尼系数在0.5至0.9之间(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在0.3至0.4之间),而我国当前财产分布的基尼系数为0.55(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为0.454)。这里有两点值得考虑:第一,我国财产的积累只有20年,发达国家已有数百年;第二,我国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已经超过发达国家,必然影响今后财产分布差距的进一步拉大。由此我体会到十七大提出的“城乡居民收入较大增加,家庭财产普遍增多”;“创造条件让更多群众拥有财产性收入”的重要意义。第一,指出居民拥有个人财产的重要性,体现了藏富于民的思想,也体现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精神。经过30年的改革,我们终于认识到:社会主义不但要有公有财产,而且要有个人财产。看一个居民或一个家庭的富裕程度,不仅要看其每月、每年的收入有多少,而且要看其在一定的时间点上所积累的财产有多少。第二,明确了居民除了劳动收入以外,还有财产性收入,体现了居民收入来源的多元化。重视这两项收入,不仅有利于提高人力、物力、财力资源配置的效率,而且有利于拓宽居民增加收入的渠道。第三,指出了收入和财产之间的互动关系。当居民的收入增加了,用于消费外的部分就可以转化为财产。当居民的财产增多时,财产就可以转化为收入。第四,要防止财产及其收入的差距过大。重视增加财产收入,并不是忽视增加劳动收入。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的研究,1990年至2005年,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重从53.4%下降到41.4%,降低了12个百分点。20世纪80年代,人们担心的是出现“工资侵蚀利润”的现象,而今天,人们担心的是“利润侵蚀工资”的现象。可见,增加劳动收入仍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现在要扩大内需,不增加劳动收入,怎么扩大?劳动收入所占比例不断下降,怎么能有利于扩大内需?提高劳动收入占GDP的比例,还是一项艰巨任务。再看城乡差距。按人均财产把城乡居民做一个分布,做一个十等份组,那么在最低收入组,农村居民占百分之九十多,城市居民只占百分之一点几,这是人均收入。人均财产稍好,在最低财产组,农村居民占三成,城市居民占一成。所以最低收入组和最低财产组基本上是农民,最高收入组和最高财产组基本上是城市居民。从这里可以看出城乡差距,不管是收入还是财产,非常巨大,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全面和准确地分析收入差距扩大同经济改革的关系,需要防止两种倾向:一是把收入差距的扩大简单地归罪于经济改革;二是把收入差距的扩大简单地归结为市场体制改革的代价。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有偏颇,对此问题还要具体分析。首先,收入差距扩大打破平均主义大锅饭,这是改革的成果。其次,这是改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比如,80年代的寻租活动,有些是不能避免的。但是过高的代价是可以避免的,在房地产上我们就付出了过高的代价。我曾在《人民日报》发表一篇文章,主要谈的是收入分配横向失衡和纵向失衡问题。横向失衡就是退休人员在机关事业单位和企业单位收入差别一倍以上,企业单位很低,机关事业单位很高。纵向失衡表现在20年以前退休的,不如10年以前退休的;10年以前退休的,不如刚刚退休的。所以今后不仅要注意解决收入分配的横向失衡,还要注意解决收入分配的纵向失衡。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