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探析

引言《古诗十九首》象征着文人五言诗的开始成熟，也是我国五言诗的代表著作。《古诗十九首》最早收录在南朝梁·萧统《昭明文选》REF_Ref6128\r\h[1]中，虽是十余首无名的抒情诗，但却受到历来诗论家的肯定赞誉。刘勰在《文心雕龙》评价《古诗十九首》是“实五言之冠冕也。”REF_Ref1369\r\h[2]锺荣在《诗品》中认为是“可谓几乎一字千金。”REF_Ref22237\r\h[3]沈德潜则盛赞其有“亦即国风之遗沈德潜著,霍松林校注.《说诗晬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同样现代的诗论家叶嘉莹在《说汉魏六朝诗》中评价《古诗十九首》的文字简朴而含意幽微，容易引人联想叶嘉莹著.《汉魏六朝诗讲录》[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好的诗是浑然天成的NOTEREF_Ref8812\h③”，同样李泽厚评价其实质上标志着一种对于自己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的觉醒李泽厚著.《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古今的诗论家或赞其一字千金，或为五言诗之冠冕或是文人自我开始之觉醒，或称其为国风之遗。沈德潜著,霍松林校注.《说诗晬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叶嘉莹著.《汉魏六朝诗讲录》[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李泽厚著.《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当涉及到《古诗十九首》的研究时，学者们早期更加关注的是这部作品的创作时间和作者身份。近年来，学界的关注点逐渐倾向《古诗十九首》本身，关于内容、主题、艺术特色等方面的研究日渐丰富。其中，意象的课题也有不少学者研究，而学界的相关成果多关注意象的内涵，对于意象的审美价值及其作用，还留有可研究的空间。其中，《古诗十九首》中的空间、时间意象也非常具有研究价值。专书部分上，朱自清在《古诗十九首释》对诗歌中历史和事件进行注释和考证，还深入研究了诗歌所蕴含的意义，并进行了审美上的评价，但是没有研究完，只写了九。马茂元学者继续深入研究《古诗十九首探索》，其独到的见解，对《古诗十九首》的艺术特质进行了细致的探究。张清锺学者以整体分析的方式，略析诗中部分意象的意义，但此部分总体侧重于《古诗十九首》所展现的风格面貌，对意象的探究并不深入。叶嘉莹学者的《说汉魏六朝诗》，也不乏对一些意象的意蕴内涵进行深刻解析。学术论文部分上，学界目前针对《古诗十九首》意象的专题研究较少，学者们大多将意象列为课题中的一环来讨论。杨宏宇的硕士论文《企慕中的人生悲歌》，其中一环对《古诗十九首》意象进行分类及分析意象特点，其中学者还论述了《古诗十九首》体现的时间意识，以此启发笔者可对时空意象的特点和价值进行研究。期刊部分上，学者孔薇涵的《浅谈<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意象》通过对时空意象的类别分析深入探究，揭示时空意象下深层的意蕴，反映出当时文人处境及内心的悲伤。学者张红运以时间意识和空间表现手法分别探讨时空意象。陈苑学者指出，《古诗十九首》所描绘的时空景象背后隐含着深刻的生命意涵、时间意识陈苑.从《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描写谈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J].文学教育(下),2017,(11):14-17.。谢建艳学者认为空间和情感有一定联系，时空的变换能进一步有助情感的表达谢建艳.浅谈《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及空间转换[J].文化产业,2019,(19):8-10.

学术论文，从时空意象和空间变换的角度陈苑.从《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描写谈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J].文学教育(下),2017,(11):14-17.谢建艳.浅谈《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及空间转换[J].文化产业,2019,(19):8-10.

学术论文一、关于时空意象时空意象的内涵与研究历史意象，是诗歌艺术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指的是寓“意”之“象”，用以寄托诗人主观情感的客观物象，理解意象的内涵与核心，理解诗歌的核心思想，沉浸其中，深入体会到诗人的情感。意象的涵义在《周易.系辞上》中最开始定为：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NOTEREF_Ref24736\h③？”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姬昌著,金景芳注.《周易全解》[M].吉林：吉林大学出版社.2013.……”REF_Ref3322\r\h[1]姬昌著,金景芳注.《周易全解》[M].吉林：吉林大学出版社.2013.在《易经》中“意”与“象”两者是分别解释的，到了东汉，王充《论衡.乱龙篇》“意象”作为一个整体出现。刘勰将“意象”作为诗学概念开始应用在文学理论中韩宜呈著.<中学语文古诗词意象教学研究》[J].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2022,(02):10-18.，在《文心雕龙.神思》中,刘勰通过木匠的量定墨线和运斧取材来做比喻，生动论述了意象和韵律的应用对诗歌创作的重要作用。认为“意象是意中之象毛宣国.意象与形象、物象、意境——“意象”阐释的几组重要范畴的语义辨析[J].中国文艺评论,2022,(09):50-61.DOI:10.19324/ki.zgwypl.2022.09.008.韩宜呈著.<中学语文古诗词意象教学研究》[J].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2022,(02):10-18.毛宣国.意象与形象、物象、意境——“意象”阐释的几组重要范畴的语义辨析[J].中国文艺评论,2022,(09):50-61.DOI:10.19324/ki.zgwypl.2022.09.008.“时空意象”包括了时间（时）意象和空间（空）意象的两层内涵。古时候的人们对于时间概念的理解是具体的，在物是人非、时光飞逝真实感受中，不知不觉间也推动了人们生命意识的发展。“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时）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成岁焉。吴怡著.《人与经典·易经系辞传》[M].河北:花山文艺出版社.2022.”人们对年、月、日的认知大都来自在劳动实践中客观事物的观察和总结。时间是源流，把时间比作“流之源”、“流之归”REF_Ref23158\r\h[3]，道出了时间的不可逆的特性，是促使中国诗学中生命意识横亘千古的原因之一。古人通过观察世界中的事物来关注时间，感受到时光的无常，以及生命的脆弱和不安。在《古诗十九首》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汉代文人用这种方式来理解世界和人生，因此，诗中经常流露出深沉的哀伤情感张红运.《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S1):245-249.。吴怡著.《人与经典·易经系辞传》[M].河北:花山文艺出版社.2022.张红运.《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S1):245-249.同样，人类对空间的认识，最早可以追溯到“天地混沌如鸡子”和“阳清为天，阴浊为地”这是先民透过神话对“天地”空间进行初步的理解，天地之高远，空间的距离给人带来一种先天的不可逾越的无奈感。在《管子.心术》也中提到：“道在天地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刘向著,贾太宏注.《管子》[M].北京:西苑出版社.2016.。”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古人的哲学思考，“道”寓于天地之间，天地之广阔，道的玄妙也无处不在，这句话将天地空间的无限性、广延性视作常理。屈原《九章》“穆眇眇之无垠兮文怀沙著.《屈原九章今译》[M].上海: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和《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NOTEREF_Ref20160\h④”，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都是都揭示了空间的。从空间的无限中产生了人类自身的“沧海一粟”的渺小感，从此地到彼地分别的空间感，空间的变化移动，给人以无奈的悲伤。刘向著,贾太宏注.《管子》[M].北京:西苑出版社.2016.文怀沙著.《屈原九章今译》[M].上海: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时间与空间是万事万物存在的基础，时空承载着生命，在时空描写的背后展现的是对生命本质的认识姚佳.汉代文人的生命感叹——《古诗十九首》综论[J].百花,2020,(01):35-38.。在古代文学中，往往用多种多样的时空表现形式来创造诗歌的时空意象。在此时此地，或在彼时彼地，在特定的环境下，人们通过时间和空间细腻的感知而流露出的失落、哀伤、离愁别绪姚佳.汉代文人的生命感叹——《古诗十九首》综论[J].百花,2020,(01):35-38.（二）时空意象在古代文学中的作用时空意象通过描述时间和空间的变化、流逝和转换，以及人们对此的感知和理解，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内涵，深化了读者对作品的理解和感受。时空意象最常见在古代文学中的意义集中体现在情感表达和审美意趣上。时空意象与诗人情感的自然融合，其中蕴含了委婉幽微的审美内涵。时间意象表达主要有“光阴易逝”和“岁月漫漫”两种内涵。首先，春秋流转，时间复易是给人最直接的时序变化，如《古诗十九首集释》据李因笃言：“俯仰寥阔，忧从中来。感时序之易移，悲草虫之多变朱自清著.《古诗十九首释经典常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再如《古诗十九首·凛凛岁云暮》：“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许渊冲译.《许渊冲文集汉魏六朝诗选汉译英》[M].2013.。”《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岳洲茅宗祥主编.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先秦秦汉文学卷[M].2002.。”等诗句都强调时序引人伤悲，表现出了诗人对季节变换的敏锐体察，情绪更为外放直白。在《庄子·知北游》中有对时间短暂易逝有这样的描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王德有著.《以道观之庄子哲学的视角》[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02.。”人的生命恰如阳光掠过缝隙，转瞬即逝，如何不让人生忧？这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奄忽若飙尘”“人生忽如寄”“奄忽随物化”“岁月忽已晚”“时节忽复易”表达了时光匆匆流逝与人生短促别无二致。而“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屈原廉政教育基地编.屈原廉政文化荟萃[M].2012.。”中“日月”与“春秋”是时间意象，通过对时序的更代，岁月流转的感慨，表达了屈原站立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下对前途命运的无奈感。如果说时光的短暂让人直接感受到了生命的短促和无奈，那么岁月的漫长难熬的孤寂之感，更多的则是时间在抒情主人公的主观心理下被无限延长。此类多用于男女相思，思念的煎熬使得时间变得漫长。如在《古诗十九首》中“愁多知夜长”和朱自清著.《古诗十九首释经典常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许渊冲译.《许渊冲文集汉魏六朝诗选汉译英》[M].2013.岳洲茅宗祥主编.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先秦秦汉文学卷[M].2002.王德有著.《以道观之庄子哲学的视角》[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02.屈原廉政教育基地编.屈原廉政文化荟萃[M].2012.朱祖延编著.《引用语大辞典增订本》[M].2010.空间意象大致可分为阔大长远和狭窄局促的意象。《周南·汉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张祥斌著.《名师导读古诗词名句分类解析》[M].2014.。”“河”作为连接两头空间的相见的阻碍，阻隔了距离，将相思的情感通过难以跨越的具体空间——江河进一步扩大。而同样《楚辞》中也有“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张祥斌著.《名师导读古诗词名句分类解析》[M].2014.王昶编著.《古典诗词曲名句鉴赏》[M].2012.[南朝梁]萧统选，李善注.《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1977.类似于“万余里”、“长路”、“长河”这种阔远的意象。古时通信交通的不便，以距离为主要原因而导致爱人间的相聚不易和游子的归乡之难，这“路”也象征志向的困顿难行。这类时空意象通常象征了自我实现的人生道路漫长与艰辛。还有些诗句如“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楼”等狭窄的空间意象与广阔的空间和永恒的时间形成了鲜明对比，表达了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和疑惑杨宏宇.企慕中的人生悲歌[D].内蒙古大学,2010.杨宏宇.企慕中的人生悲歌[D].内蒙古大学,2010.总之，通过时空意象在诗歌中的建构，搭建起无限与有限、压缩与长远的对立。这种抒情模式下，在时空的过往中会留下了诗人们的迷茫和失落，哀怨和漂泊等复杂情结，同样所创造的许多时空意象也已成为中国古典诗歌里重要的抒情母题。二、《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意象《古诗十九首》最早见于《文选》，《古诗十九首》中大量的时空书写，在时间的回环往复和空间的移位叠映中构建的抒情模式,是汉代文人写景言情手段的体现张红运.《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S1):245-249.。REF_Ref7252\r\h《古诗十九首》通过简单朴实的语言抒发了曲折生动的感情，饱含着作者深沉的时空之思，在对时空的描写中展现出对生命本质的思考，并且具有现实性的社会基础，对后来的诗歌创作影响极为深远。张红运.《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S1):245-249.（一）《古诗十九首》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古诗十九首》中对人生短促、命运无常的慨叹，对节序物候的敏感，对名利的渴望和及时行乐的洒脱，无不表明了诗人们对生命意识的重视，他们在诗中悲唱着生命的短暂易逝，重新审视了在俗世中汲汲于生的自己。而为什么该时代的文人会萌发此种思考呢？这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密切关系。钱志熙在《中国中古诗歌史》中说到：“汉末大乱以后，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场又一场的动乱和纷争，打碎了帝王们长治久安的迷梦，相对凝固的时间观念在迅速涌动的历史浪潮中崩塌了，神学迷雾的消退，划开了不可逾越的生与死的鸿沟钱志熙著.《中国中古诗歌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汉末是我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之一，汉末时期政治混乱，社会动荡，经济陷入困境。朝廷腐败，宦官和外戚掌权，士人受到压迫，导致政局混乱。当权者挥霍无度，对农民征收重税，导致民生困苦，由此，各地频繁爆发起义和战乱，形势不稳。“政治越是腐败，社会越是黑暗，个体生命价值越是被践踏，人们越是执著思考生存价值、生命意义，因此对人生命运的探索特别深刻陈苑.从《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描写谈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J].文学教育(下),2017,(11):14-17.。”面对残酷的社会背景，文人们不得不对人生进行沉思，寻找着生命的价值意义。文人们处在时空的混乱与无序中，这种时空意识体现在诗歌里，汇集成了对生命的关注。钱志熙著.《中国中古诗歌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陈苑.从《古诗十九首》中的时空描写谈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J].文学教育(下),2017,(11):14-17.《古诗十九首》中时空意象的具体表现时间意象《古诗十九首》中的时间意象相当多，几乎每首诗歌中都有时间意象。其中时间意象的使用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类：一是显示出代表季节、时间变化的事物；二是表示人生短暂。首先，在《古诗十九首》中，有许多时间意象，其中大部分诗中，都会提到一些事物来表示季节。而“时序的变化常常触动文人对生命时间短促的感伤NOTEREF_Ref6044\h③。”在《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NOTEREF_Ref4275\h④”“秋蝉鸣树间NOTEREF_Ref4275\h④”中的“促织”“秋蝉”明显是标志秋季的事物。在《青青河畔草》中“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NOTEREF_Ref4275\h④”青草和柳树郁郁茂盛，从事物特点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夏天繁茂的生机。而在《东城高且长》中的“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NOTEREF_Ref4275\h④”一句里“晨风”“蟋蟀”也是秋季中常见的事物，通过一些标志时间季节的事物，暗示了季节。“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NOTEREF_Ref4275\h④”则说明了从秋天到冬天季节的转换变迁。“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NOTEREF_Ref27764\h②。”“蕙兰花”生长在春天，而“秋草”则是指秋季。这四句是用季节的变换来象征女子青春不再，时光流逝。另外，在《古诗十九首》中还有很多描绘时间短促飞逝的情形。如“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REF_Ref6128\r\h[1]“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通过“老”“速”等词可以看出，诗歌十分巧妙地表达了诗人对时间的心理感受，时间只在转瞬间便匆匆流逝。在《东城高且长》中写到“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NOTEREF_Ref4275\h①！”“速”字则简单明了表示时间的变化飞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承接前句自然景物的永恒与人生的渺小短暂作鲜明的对比，时间短暂意识表现得十分强烈。“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是感叹人的寿命不长，而有的人常常忧心身后之事。《古诗十九首》中所运用的时间意象，有四季的变化、星辰的移转、时间短暂易逝，渗透了诗人对时间的直观体验。时节忽复易移，秋冬气象萧瑟，人生有限短暂，这些意象在《古诗十九首》中弥漫着悲凉的魅力。空间意象《古诗十九首》中的空间意象丰富多样，其中包括道路、高楼、宴会、城市等。这些意象描绘了诗人所处环境的景象，展现了文人所处的环境，引起了汉末文人们心中离别相思，权力功名的感叹。“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NOTEREF_Ref14352\h②”“行行”是越来越远，距离更远，阻隔了相思人的会面，相见的愿望遥遥无期，可见相思之痛之深。“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路津”是路口渡口，是通行成功的要道和关键，承载了文人对功名的渴求和欲望。“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NOTEREF_Ref4275\h④”主人公盈香怀袖，想将花送给挂念之人，而“远道”一词瞬间将残酷照见现实，言语间透出一丝怅然。“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高楼与浮云齐平，高楼难登，注定了理想可望而不可及的无奈。在《今日良宴会》中说到：“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在宴会中文人意识到生命无常短暂，更要努力追求功名富贵。“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NOTEREF_Ref4275\h④。”游子游离在繁荣的城市，联想到处在边缘的自己就更加失落了。通过空间描写，我们从中体味到相思的苦痛，也可以看到自我生命的追求和高扬。空间或阔大或狭窄，它交织着凝聚成诗人深刻而又复杂的情感，同时一些典型的空间意象也在诗句中促进了诗歌感伤悲凉的基调形成。《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呈现时间意象的呈现方法《古诗十九首》呈现时间意象的方法有三种，流逝法、延伸法和从有限到无限邱丽婷.《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呈现方法分析[J].青年文学家,2013,(23):53+55.。“岁月忽已晚”中“忽”确切表示时间的流逝在瞬息之间，“时节忽复易”体现了时间流逝的特点，季节变换转眼间，流逝飞快，让人无奈。而“三岁字不灭”则通过“三岁”可以看出时间的长远如流水般和缓，时间虽长却也无法磨灭对思者的情谊。一些自然景物也能为读者勾勒出时节的流转的情形。《明月皎夜光》中以“促织、秋蝉”等时间意象，显示了时节转换的特点。在《东城高且长》通过“秋草”自然盛衰的变化，表现了季节的自然更替转换。《去者日以疏》里用“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NOTEREF_Ref4275\h④”，这“来去”的变换揭示的是人生短暂、流逝不复。邱丽婷.《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呈现方法分析[J].青年文学家,2013,(23):53+55.《古诗十九首》用延伸法呈现时间意象，如在对比中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延伸。在《青青河畔草》中“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NOTEREF_Ref4275\h④”，由“今”“昔”两个时间表现出女子今昔的不同。又如在《去者日以疏》里“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今昔对比，写出沧海桑田，突出时间的延伸变化。同样的，还有在《明月皎夜光》中，“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清）沈德潜编；东篱子译.《古诗源全鉴从上古至隋代的诗歌选集典藏版》[M].2022.。”诗人与“同门友”今昔的不同地位转变（清）沈德潜编；东篱子译.《古诗源全鉴从上古至隋代的诗歌选集典藏版》[M].2022.《古诗十九首》用有限到无限呈现时间意象，通过有限的诗歌，可以展现出无限的韵味。如在《涉江采芙蓉》中结尾“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朱祖延编著.《

朱祖延编著.《引用语大辞典增订本》[M].2010.空间意象的呈现方法《古诗十九首》以多样的空间表现形式营造诗歌的空间意象。通过描绘景物的变化和人物的行动，采用移步换景的手法，让读者仿佛置身于不同的场景之中。REF_Ref7252\r\h[5]在《庭中有奇树》中由树及花，由花及人，再到由人及情，是由景物的变化达到移步换景的效果。在《明月何皎皎》一诗中，诗人的行动由不能寐到换衣出行，足迹由出户到入房的场景变换，通过这样移步换景而传情达意。其中，关于移步换景的方式又略有不同，如在《青青河畔草》中景物的变换从远而近，从远望“河畔草”，到近前的“园中柳”的视线渐近，再到看到楼上女的红粉妆和素手，不难看出随着空间场景的改变，视线是逐渐聚焦的，引出了重要的抒情主人公，为抒情作了铺垫蓄力准备。这是远近的空间变化，另外还有高低的变化，在《青青陵上柏》中“陵上柏”和“涧中石”一高一低，俯仰之间，引出了对人生无常易逝的思考。还有则是通过对比组织空间意象，如在《去者日以疏》里“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呈现出鲜明的生与死的空间对比，抒发了人世无常。时空意象杂糅时间空间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构成了时空运行的状态。在《古诗十九首》中，诗人除了直接显示出时间或空间形式外，两者是可以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的。时间与空间是古代诗歌离不开的话题，空间的变迁常常催人感叹时光匆匆，“沧海桑田”便是如此，时空变幻间，难免带来一抹感伤情怀。《凛凛岁云暮》中的“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NOTEREF_Ref4275\h④”，由寒夜想到千里之外的游子，其中模糊的时空距离逐渐显示出来。又如“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REF_Ref6128\r\h[1]前面是对墓地的环境空间描写，通过写墓地里面的情形，所以才会想到生命短暂人世无常，其中蕴含的是对时间上的生死主题。同样“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NOTEREF_Ref4275\h①”和“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阪。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NOTEREF_Ref4275\h④”都是写空间距离遥远过渡到时间的流逝，距离无法跨越，阻隔的时间被无限延长，诗人哀伤的情感也变得更加浓重。三、《古诗十九首》时空意象的作用（一）形成充满感伤的时空观钟嵘在《诗品》卷上评价《古诗十九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REF_Ref22237\r\h[3]在《古诗十九首》的诗行间始终弥漫着一股苍凉和感伤。这种感伤的情感实际与文人们生活在穷途末世，理想与现实严重背离有关，在这种背景下，他们对时空的感受更加强烈。时间意识的感知与自我的认同具有密切的联系张红运.汉代文人生命意识的诗学表征——《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J].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03):76-79.。文人们的悲慨吟咏成诗，浸润在了对时空的感知上。《古诗十九首》中时空意象多出现秋季寒冬、夜晚、高楼、道路等。这些不同的时空意象无一不沾染上了感伤的气息。张红运.汉代文人生命意识的诗学表征——《古诗十九首》的时空意象[J].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03):76-79.1.时间的流逝与情感的变化时光易逝，韶华不复，时间的流逝能给诗人带来心理的落差，这种落差往往是沉重而沧桑的，情感则表现为思乡情愁、仕途浮沉、人生悲欢离合等等。如在《古诗十九首》中多次出现了“忽”字，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NOTEREF_Ref4275\h④”“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NOTEREF_Ref4275\h④”“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NOTEREF_Ref4275\h④”等。既有时间流逝的描述，又有生命短暂的感慨，也有时空交融带给人的独特心理感知。在《明月皎夜光》中“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NOTEREF_Ref4275\h①”“忽”写出了时间的变化，也暗示了诗人志向难以实现的焦灼又无奈的苦痛。而“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NOTEREF_Ref4275\h④！”时间飞逝，而自己却功业难成，内心是苦闷的，忧愁的。在“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又提醒了时间，秋季萧瑟，虫鸣嘶哑，仿佛为寂寥的心境又蒙上一层悲伤。不但是诗人，包括一切的生命，都受到了时光流驶的伤感之悲。“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NOTEREF_Ref4275\h④”这两次“长相思”抒情主人公因相思而焦灼，时间因焦灼而变得恒远，情感的变化仿佛也会影响主人公主观心理下的时间流逝。2.季节与情感的呼应中国古代社会高度重视时序意识，在《诗经》《礼记》等典籍中均有极为明显的体现。《诗经·豳风·七月》中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在我床下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5.王秀梅译注.《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5.而在《古诗十九首》中，我们可以看到最主要的是一种悲秋情感。诗篇中大多以“秋”为背景，“秋”自古也被文人冠上寂寥忧愁情绪的意象。在《明月皎夜光》“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中，在萧瑟的秋季，借助秋蝉和玄鸟意象表达了对前途命运悲哀，对人情冷暖体验深切。同样“回风动地起，秋草萋以绿。”“过失而不采，将随秋草萎。”秋风萧瑟，秋草枯萎‚，衰败的秋季也预示着生命将走向终点，也表现了对生命短暂的慨叹。秋在诗人的眼中是寂寥、悲凄枯萎的，这与诗人的心境有关，在国家的动荡和自身命运的摇摆不定的背景下，诗人的心是愁苦的。诗人们借秋起兴，以秋而抒情，季节呼应了诗人的情感。3.空间的变化加深感情《古诗十九首》里的景物的变换和人物的行动里移步换景是其主要的空间表现手段NOTEREF_Ref24815\h①，在空间的变化中，可以进一步理解诗人的情感脉络。《青青河畔草》中从“河畔草”，到“园中柳”，从“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到“空床难独守”通过由远到近空间转换，细化了思妇的环境和状态，不仅引导读者的视角逐步深入体会空闺寂寥的悲戚生活，而且也为妇人呼告“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NOTEREF_Ref4275\h④”情感作铺垫。而《迢迢牵牛星》中织女牵牛的空间转变，从天上到人间，由人间到室内，距离进一步阔大，加大的距离将两者的思念更加浓重。而最后“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NOTEREF_Ref4275\h④”将这种默默无语的感伤放在辽阔的空间里，更显悲伤寂寥。而忠贞的思妇被客所赠的“一端绮”燃起重逢的希望，“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中，这里两人面对空间的阻隔，仍然相信彼此的感情，不会因为空间而改变。，而“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思妇将对游子的思念放进被子里，相思结不易解，思念的感伤驱散不尽，思妇的等待还在持续。空间是抒情主人公无法超越的阻隔，在远行中，他们无法预见未来种种，承受着空间阻隔的忧愁和人生短促的痛苦。空间的场景变化使诗人的情感进一步得到抒发升华。（二）承载了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

“生命意识是指人类对于自身生命在宇宙中的位置、人生的价值、生存的意义诸问题所进行的自觉的理性思考和情感体验，是人类独特的精神现象。”NOTEREF_Ref6044\h③汉末文人生命意识的觉醒，在《古诗十九首》中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1.强烈的孤独感在《古诗十九首》中，真实地展示了汉末文人的生存状态，表现了他们经历过异乡远游，饱尝人生忧患后传达出一种深沉的孤独感。江淹在《别赋》中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傅德岷,傅德岷,卢晋主编.《唐诗宋词鉴赏辞典》[M].湖北:崇文书局.2019.如《涉江采芙蓉》一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郭预衡,辛志贤,聂石樵等选注.《汉魏南北朝诗选注郭预衡,辛志贤,聂石樵等选注.《汉魏南北朝诗选注》[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20.除了相思之苦，文人们在面对知音难觅、前途未卜、友人背弃的情形也会让他们感到强烈的孤独。在《西北有高楼》一诗中“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让人感伤的不是歌者的苦痛，而是知音难觅，无人理解的深深孤独之感。而在《明月皎夜光》一诗中“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NOTEREF_Ref27764\h②”表达的则是世态炎凉如此，被功名富贵的好友抛弃，通过与友人往昔的对比，自己仍然失意，更显其孤独。在面对广阔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时，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在忧虑人生无常短暂中也常常感到孤独。“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NOTEREF_Ref27764\h②”人们短暂的生命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犹如独行匆匆的旅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NOTEREF_Ref27764\h②。”这种人生如寄的孤独生命意识，在感受时间之快，距离之远时，更加触动了文人深深的孤独之感。2.生命短促的哀叹在汉末动荡的社会背景下，生死就在刹那间，战乱横生，文人们经历了两次“党锢之祸”，阅历了太多生死的惨酷场面，对生命也就有了更深的认识。在《青青陵上柏》中写道“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陈洪,乔以钢主编.《中华诗词900句》[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8.。”柏树和石头在自然中较人的生命更长久，通过与人短暂的生命作对比，感慨了生命短促的忧愁。这样的句子在《古诗十九首》中还有体现，如《明月皎夜光》中的“良无磐石固，虚名复何益NOTEREF_Ref28789\h①”和《驱车上东门》中的“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NOTEREF_Ref28789\h①”，不论是金石还是石头，都是坚硬难逝的，同样在恒久的时间和空间的变换下，人的生命与其对比则要脆弱短暂得多，显示出人们对生命永恒得渴求，对生命易逝的感叹。而面对自然的生命的消逝，诗人的内心同样感慨万千。如在《回车驾言迈》中“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NOTEREF_Ref28789\h①。”秋天万物衰败的变化，让诗人也感受到了人生迟暮。在《东城高且长》中“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草和虫的生命是周期性的，这既蕴含了时间的流转，也暗示了生命的短暂与凄凉。诗人们目睹这些短暂生命的消逝，由此也会想到自身，人的生命也是如此。

陈洪,乔以钢主编.《中华诗词900句》[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8.3.两种人生态度：行乐与进取汉末文人生命意识觉醒，在生命意识影响下的人生态度主要可概括为：行乐与进取。文人们在乱世之中体会到了生命的孤寂与短促，对待人生也有了不同的见解和态度。正是因为人生苦短，便更要珍惜人生，文人们及时行乐和积极进取的态度都是在追求自身的价值和及时享受自己短暂的人生的表现。在短暂而过的人生里，诗人认为要及时行乐，时不我待。如在《生年不满百》中“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张祥斌著.《名师导读古诗词名句分类解析》[M].湖南:岳麓出版社.2014.！”人世有太多忧虑，时间又那么有限，不如尽情享受，及时行乐。这和李太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秦言编著.《中国历代诗词名句典》[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2011.”所表达得相似，人生短暂无常，不要错失。在当时汉末文人们困顿的命运背景下，行乐也算是疏导自我的通道了。在《驱车上东门》中“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NOTEREF_Ref28789\h①。”求仙问药只是徒劳耽误时光，不如喝美酒、穿丽服享受物质生活，这种直言的真实，也是对儒学礼教中的克己复礼的反叛，对自我欲望的正视，但同样这样的思想也会造成文人的颓败萎靡。这种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是文人们挣扎在汉末社会熔炉中一种无奈的选择。张祥斌著.《名师导读古诗词名句分类解析》[M].湖南:岳麓出版社.2014.秦言编著.《中国历代诗词名句典》[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2011.汉末文人们或选择保全自身、及时行乐，或选择在有限易逝的人生中进取富贵，追求功名。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