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第142篇：韩愈《柳子厚墓志铭》逐句详解

《古文观止》第142篇：韩愈《柳子厚墓志铭》逐句详解《柳子厚墓志铭》是唐代文学家韩愈为挚友柳宗元所撰的墓志铭，被誉为“昌黎墓志第一，亦古今墓志第一”（储欣《唐宋八大家类选》）。作为古文运动的领军人物，韩愈以“文以载道”为核心，打破传统墓志单纯叙事的桎梏，采用夹叙夹议的写法，既详实记述了柳宗元的家世、生平、政绩与遭遇，又深情称颂其文学才华、政治抱负及重义轻利的品格，更暗含对时代不公的慨叹与对浇薄世风的批判。本文堪称墓志文体的典范之作：其突破了“称美不称恶”的常规范式，秉持“瑜不掩瑕”的直道，既彰显柳宗元的卓绝才德，也不讳言其“轻躁被斥”的缺憾；情感上激昂顿挫、低徊婉转，将挚友间的深切情谊、对逝者的惋惜同情与对世事的愤懑不平融为一体；结构上脉络清晰，从家世溯源到生平履历，从政绩才情到品格气节，再到身后事宜与铭文，层层递进，兼具史学的严谨性与文学的感染力，对后世墓志创作及古文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第1段原文：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逐句详解1.子厚，讳宗元。字词解析：“子厚”：柳宗元的字，古人称字以示尊敬，墓志铭开篇称字，符合对逝者的礼仪规范；“讳”：避讳，在逝者名字前加“讳”字，是古代记述逝者信息的常用敬辞，体现对逝者的尊重；“宗元”：柳宗元的名，古人有名有字，称字不称名是基本礼仪，此处先字后名，既合礼制，又清晰点明逝者身份。整句意思：子厚，名宗元。赏析：开篇极简，直截了当点明逝者的字与名，符合墓志铭开门见山的文体特点。“讳”字的使用既彰显礼仪，又奠定了庄重肃穆的基调，为后文叙述生平铺垫基础。2.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字词解析：“七世祖”：即第七代祖先，追溯先祖世系是墓志铭的常见体例，用以彰显逝者的家世渊源；“庆”：柳庆，柳宗元的七世祖，此处省略姓氏，因前文已明确逝者为柳氏，语境清晰；“为”：担任，表任职；“拓跋魏”：北魏，鲜卑族拓跋氏建立的政权，此处点明朝代，明确历史背景；“侍中”：北魏时期的重要官职，侍从皇帝左右，参与机要，地位显赫；“封”：帝王授予爵位；“济阴公”：爵位名，“济阴”为封地相关，“公”为古代五等爵之首，表明柳庆生前地位尊崇。整句意思：他的七世祖柳庆，担任北魏的侍中，被封为济阴公。赏析：追溯先祖功绩，彰显柳宗元的名门渊源。通过点明官职与爵位，既体现了柳氏家族的历史声望，也为后文凸显柳宗元承续家族刚直品格埋下伏笔，符合墓志铭“溯源世系”的传统写法。3.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字词解析：“曾伯祖”：祖父的兄长，进一步完善家族世系脉络；“奭”：柳奭，柳庆之孙，柳宗元的曾伯祖；“唐宰相”：唐朝的宰相，宰相为中枢最高行政长官，表明柳奭的权势与地位；“褚遂良、韩瑗”：均为唐太宗、高宗时期的名臣，以刚正不阿著称，后因反对武则天干政而遭迫害；“俱”：一同、都；“得罪”：获罪，此处特指因反对武后而遭政治迫害；“武后”：武则天，当时已掌握实际权力，后称帝建立武周；“死高宗朝”：死于唐高宗在位时期，明确柳奭遇害的时代背景。整句意思：曾伯祖柳奭，担任唐朝的宰相，和褚遂良、韩瑗一同得罪了武则天，死在唐高宗在位时期。赏析：延续世系叙述，重点突出曾伯祖的刚正品格与悲剧遭遇。将柳奭与褚遂良、韩瑗并列，既凸显其忠臣形象，也暗示柳氏家族“刚直不阿”的家风传承，为后文写柳宗元“不能媚权贵”埋下伏笔，兼具叙事性与逻辑性。4.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字词解析：“皇考”：对已故父亲的尊称，是墓志铭中提及父亲的规范称谓；“镇”：柳镇，柳宗元的父亲；“以”：因为；“事母”：侍奉母亲，体现孝道；“弃”：放弃，此处含主动抉择之意；“太常博士”：唐朝太常寺的官职，负责讨论谥法、礼乐等事务，属中央官署官员，地位清贵；“求”：请求，主动谋求；“为”：担任；“县令江南”：即“江南县令”，江南地区的县令，地方行政长官，职位低于太常博士。整句意思：父亲柳镇，因为要侍奉母亲，放弃了太常博士的官职，请求到江南地区担任县令。赏析：聚焦父亲柳镇，通过“弃京官求地方官”的抉择，凸显其重孝道的品格。以官职的取舍展现人物的价值取向，既丰富了家族人物形象，也进一步强化了柳氏家族的优良家风，为塑造柳宗元的形象提供了家庭背景支撑。5.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字词解析：“其后”：后来，表时间承接；“以”：因为；“不能媚权贵”：不能取悦有权势的贵族官僚，“媚”为“讨好、取悦”，凸显刚直品格；“失”：失去，此处指被免去官职；“御史”：此处特指殿中侍御史，负责纠劾百官、督察郡县，需刚正不阿的品格。整句意思：后来因为不能取悦有权势的人，失去了殿中侍御史的职位。赏析：简洁勾勒柳镇的为官遭遇，核心突出“不能媚权贵”的刚直。与前文曾伯祖柳奭的遭遇相呼应，进一步强化柳氏家族“刚直不阿却遭贬斥”的命运轨迹，为后文柳宗元的相似遭遇做铺垫，形成家族命运的呼应。6.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字词解析：“权贵人死”：指排挤柳镇的权贵去世，此处未明指姓名，符合古文叙事的简洁性；“乃”：才，表条件达成后的结果；“复”：重新、再次；“拜”：授予官职，是古代任命官员的常用表述；“侍御史”：此处指前文失去的职位，再次任命表明朝廷对其才能与品格的认可。整句意思：那个有权势的人死后，他才重新被任命为侍御史。赏析：叙事简洁却暗含深意，既表明柳镇的贬斥是因权贵打压，而非自身有过，也体现了当时官场的黑暗。“复拜”一词既印证了柳镇的刚正与才能，也为后文柳宗元遭贬后难获复用形成对比，暗含对时代不公的隐忧。7.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字词解析：“号为”：号称、被称为，表明柳镇的品格得到世人认可；“刚直”：刚正不阿、正直不曲，是对柳镇核心品格的概括；“所与游”：所交往的人，“游”为“交往、交游”；“皆”：都；“当世名人”：当时有声望、有德行的人，侧面烘托柳镇的品格与学识。整句意思：他被称为刚正不阿的人，所交往的都是当时有名望的人。赏析：本段结尾，对柳镇的品格进行总结，并以“交游皆当世名人”侧面烘托。既完成了对柳宗元家世背景的叙述，也通过家族几代人的刚直品格，为后文塑造柳宗元的形象奠定基础，实现了“溯源世系以显品格”的写作目的。第2段原文：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逐句详解1.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字词解析：“少”：年少时、年轻时，点明时间范围；“精敏”：聪明敏捷、精明机敏，概括柳宗元年少时的天赋；“无不通达”：没有什么事理不通晓，“通达”为“通晓、明白”，既指学识渊博，也指见识高明，凸显其天赋异禀。整句意思：子厚年轻时聪明敏捷，没有什么事理不通晓。赏析：开篇极简概括柳宗元的年少天赋，“精敏”“通达”二词精准有力，为后文写其科举及第、声名大振铺垫基础。与前文家族的优良家风相呼应，暗示其天赋与家风的传承，形成人物形象的初步塑造。2.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字词解析：“逮其父时”：等到他父亲在世的时候，“逮”为“等到、及至”；“虽”：虽然；“少年”：年纪尚轻，此处指未及壮年；“已自成人”：已经自立成才，“自”为“已然、已经”，体现其早熟与懂事；“能取进士第”：能够考中进士，“取进士第”为唐代科举中第的规范表述，进士科是唐代科举中最受重视的科目；“崭然见头角”：“崭然”为“高峻、突出的样子”，“见”同“现”，显露，“头角”比喻出众的才能，此句指柳宗元的才能显著显露；“众谓”：众人都说；“柳氏有子矣”：柳家出了个优秀的儿子，“有子”是对家族有优秀后代的赞誉，体现世人对柳宗元的认可。整句意思：等到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虽然年纪尚轻，已经自立成才，能够考中进士，显著地显露出众的才能，众人都说柳家出了个优秀的儿子。赏析：叙事连贯，从年龄、品行、学业三个维度塑造柳宗元的青年形象。“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既展现其学识与才能，也呼应前文家族的优良传承；“众谓柳氏有子矣”以世人评价侧面烘托，增强了叙事的可信度，也凸显了柳宗元青年时期的不凡。3.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字词解析：“其后”：后来，表时间承接；“以”：凭借；“博学宏词”：唐代科举的制科科目，旨在选拔学识渊博、文辞优美的人才，难度高于进士科；“授”：授予、任命，表朝廷任命官职；“集贤殿正字”：唐代集贤殿的官职，负责刊刻经籍、搜求佚书、校正文字，属清贵的文职，体现对其学识的认可。整句意思：后来凭借博学宏词科的成绩，被任命为集贤殿正字。赏析：简洁记述柳宗元的仕途起点，以“博学宏词”科及第与“集贤殿正字”官职，进一步印证其学识渊博。与前文“精敏”“通达”的天赋相呼应，展现其从天赋到学识的积累，也为后文其在官场的发展与遭贬埋下伏笔。4.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字词解析：“俊杰廉悍”：“俊”为“俊秀”，“杰”为“出众”，“廉”为“廉洁”，“悍”为“强悍（此处指刚健有力）”，四字并列，精准概括其品格与气质；“议论证据今古”：发表议论时常常引证古今事例，“证据”为“引证、依据”，体现其议论的严谨性与学识的渊博；“出入经史百子”：融会贯通儒家经典、史书与诸子百家的学说，“出入”为“融会贯通、自如运用”，凸显其学识的广度与深度；“踔厉风发”：精神奋发、言论纵横、气势蓬勃，形容其议论时的精神状态；“率常”：常常、通常；“屈其座人”：使在座的人折服，“屈”为“使……折服”，体现其议论的说服力；“名声大振”：名声大幅提升；“一时”：当时、一时间；“皆慕与之交”：都仰慕他并希望与他交往，侧面烘托其名声与声望。整句意思：他俊秀出众、廉洁刚健，发表议论时常常引证古今事例，融会贯通经史百家学说，精神奋发、气势蓬勃，常常使在座的人折服，名声大幅提升，一时间众人都仰慕他并希望与他交往。赏析：此句是对柳宗元中年时期品格、学识与声望的集中刻画。采用排比与铺陈的手法，从品格（俊杰廉悍）、学识（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精神状态（踔厉风发）、议论效果（屈其座人）四个维度展开，再以“名声大振”“皆慕与之交”的世人反应侧面烘托，形象鲜明，极具感染力，凸显其当时的文坛与官场地位。5.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字词解析：“诸公要人”：各位地位显赫的权贵要人，“诸公”为对官员的尊称，“要人”指有权势的官员；“争欲”：争相想要；“令出我门下”：让他成为自己的门生或下属，“门下”指弟子或下属，体现权贵对其的重视；“交口荐誉”：众口一词地举荐称赞，“交口”为“众口、齐声”，“荐誉”为“举荐称赞”，进一步凸显其名声与才能得到权贵认可。整句意思：各位地位显赫的权贵要人，争相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门生或下属，众口一词地举荐称赞他。赏析：本段结尾，以权贵的态度侧面烘托柳宗元的才能与声望。“争欲”“交口荐誉”等词展现其当时的受重视程度，与前文的品格、学识描写相呼应，完整塑造了柳宗元中年时期在文坛与官场的杰出形象，也为后文其遭贬后的巨大落差形成强烈对比，暗含悲剧色彩。第3段原文：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逐句详解1.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字词解析：“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贞元”为唐德宗年号，明确时间背景，体现墓志铭叙事的严谨性；“由”：从……（职位）；“蓝田尉”：蓝田县的县尉，辅佐县令掌管军事与治安，属地方基层官职；“拜”：授予官职，表升迁；“监察御史”：唐代御史台官员，负责纠劾百官、督察郡县，职位高于蓝田尉，体现其仕途的晋升。整句意思：贞元十九年，他从蓝田县尉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赏析：简洁记述柳宗元的仕途晋升，明确时间与官职变动。既体现其才能得到朝廷认可，也为后文其职位进一步提升与后续遭贬形成对比，推动叙事发展。2.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字词解析：“顺宗即位”：唐顺宗李诵登基，明确政治背景变动，顺宗即位后推行革新，柳宗元是革新派核心成员之一；“拜”：授予官职；“礼部员外郎”：唐代礼部的官员，负责礼仪、科举等事务，属中央官署官员，职位高于监察御史，体现其仕途的进一步发展。整句意思：唐顺宗即位后，他被任命为礼部员外郎。赏析：紧扣时代政治变动，记述其职位的重要晋升。礼部员外郎属中央核心机构官职，表明柳宗元已跻身朝廷核心官员行列，也暗示其参与顺宗时期的革新运动，为后文“遇用事者得罪”遭贬埋下伏笔，体现叙事的逻辑性。3.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字词解析：“遇”：恰逢、遭遇；“用事者”：当权者，此处特指顺宗时期的革新派官员，如王叔文、王伾等；“得罪”：获罪，指革新失败后，革新派遭保守派打压而获罪；“例出”：按例被遣出京城，“例”为“按例、循例”，表明其遭贬是因受牵连，而非自身有过；“为刺史”：担任州刺史，一州的行政长官，虽为地方高官，但遭遣出京城，实则为贬谪；“未至”：还未到任；“又例贬”：又按例被贬谪，“又”字体现贬谪的加重；“州司马”：州刺史的属官，虽为官职，但在唐代常作为贬谪官员的闲职，地位远低于刺史。整句意思：恰逢当权者获罪，他按例被遣出京城担任州刺史。还未到任，又按例被贬为州司马。赏析：叙事简洁却饱含情感，通过“例出”“又例贬”两个“例”字，凸显柳宗元的遭贬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非自身有过，暗含对其遭遇的同情。“未至”“又”等词展现贬谪的突然与加重，形成其仕途的巨大转折，为后文写其“居闲益自刻苦”铺垫。4.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字词解析：“居闲”：处于清闲的职位（指州司马），暗含贬谪后的境遇；“益自刻苦”：更加刻苦上进，“益”为“更加”，体现其逆境中的坚守；“务记览”：专心阅览、记诵，“务”为“专心、致力于”；“为词章”：创作诗文，“词章”指有思想感情且讲求艺术修辞的作品；“泛滥停蓄”：形容文章风格，“泛滥”如江水汪洋恣肆，“停蓄”如湖海雄厚凝练，二者并列，体现其文章兼具豪放与深沉的特点；“为深博无涯涘”：“深博”为“精深博大”，“无涯涘”为“没有边际、无止境”，形容其学识与文章的博大精深；“而”：同时、并且；“自肆于山水间”：尽情寄情于山水之间，“自肆”为“尽情、放纵”，体现其以山水排遣贬谪的苦闷。整句意思：处于清闲职位上的他，更加刻苦上进，专心阅览记诵，创作诗文，文章风格汪洋恣肆又凝练深沉，学识与文辞精深博大、没有边际，同时尽情寄情于山水之间。赏析：此句既展现柳宗元的逆境坚守，也凸显其文学成就。“居闲益自刻苦”体现其不屈的品格；“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精准概括其文章风格，展现其文学才华，正如韩愈所赞，贬谪的困境反而成就了其文学的高度；“自肆于山水间”则既体现其排遣苦闷的方式，也为其山水诗文的创作提供了背景，兼具叙事与赏析价值。5.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字词解析：“元和中”：元和年间，“元和”为唐宪宗年号，明确时间背景；“尝”：曾经；“例召”：按例被召回京城，“例”字表明召回并非因朝廷重用，只是常规调动；“又偕出”：又和其他人一同出京，“又”字体现其命运的坎坷，召回后仍未获重用；“为刺史”：担任州刺史；“而子厚得柳州”：而子厚被派到柳州担任刺史，“柳州”为今广西柳州，当时属偏远地区，体现其仍未摆脱贬谪的境遇。整句意思：元和年间，他曾经按例被召回京城，又和其他人一同出京担任刺史，而子厚被派到柳州。赏析：简洁记述其仕途的又一次变动，“例召”“又偕出”“得柳州”等词，凸显其始终未获朝廷真正重用，命运坎坷。柳州的偏远进一步强化其贬谪境遇，为后文写其在柳州的政绩铺垫，形成“逆境中仍有作为”的人物形象。6.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字词解析：“既至”：到达柳州任上后，“既”为“已经、……之后”；“叹曰”：慨叹道，体现其内心的感慨；“是”：这，指代柳州；“岂”：难道，表反问；“不足为政”：不值得做出一番政绩；“邪”：句末语气词，加强反问语气。整句意思：到达柳州后，他慨叹道：“这里难道就不值得做出一番政绩吗？”赏析：以反问句展现柳宗元的政治抱负与积极心态。虽身处偏远贬谪之地，却不气馁、不消沉，反而立志做出政绩，凸显其“不以己悲”的胸怀与担当精神。此句为后文写其在柳州的善政铺垫，塑造了其“身处逆境仍心系百姓”的官员形象。7.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字词解析：“因”：顺应、依据；“其土俗”：当地的风俗民情；“为设教禁”：制定劝谕和禁止的政令，“教”为“劝谕、教化”，“禁”为“禁令”，体现其施政的灵活性与针对性；“州人顺赖”：柳州的百姓顺从并信赖他，“顺”为“顺从”，“赖”为“依赖、信赖”，侧面烘托其施政的成效。整句意思：他顺应当地的风俗民情，制定了劝谕和禁止的政令，柳州的百姓都顺从并信赖他。赏析：简洁记述其在柳州的施政举措与成效。“因其土俗”体现其因地制宜的施政理念，展现其政治才能；“州人顺赖”以百姓的反应侧面烘托，凸显其政绩显著，呼应前文“是岂不足为政邪”的慨叹，塑造了其优秀地方官员的形象。8.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字词解析：“其俗”：当地的风俗；“以男女质钱”：用子女作为抵押借款，“质”为“抵押”，体现当地风俗的落后；“约不时赎”：约定好到期不能赎回，“不时”为“不按时、到期”；“子本相侔”：利息和本钱相等，“子”为“利息”，“本”为“本钱”，“相侔”为“相等、相当”；“则没为奴婢”：就沦为债主的奴婢，“没”为“没收、沦为”，凸显这种风俗对百姓的危害。整句意思：当地有个风俗，用子女作为抵押借款，约定好到期不能赎回，等到利息和本钱相等时，子女就沦为债主的奴婢。赏析：详细记述柳州的落后风俗，为后文写柳宗元的善政做铺垫。通过“以男女质钱”“没为奴婢”等内容，凸显风俗的残酷与危害，既展现当地百姓的苦难，也为柳宗元后续“与设方计”解除百姓苦难提供了背景，体现叙事的铺垫性。9.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字词解析：“与设方计”：为他们想方设法，“与”为“为、替”，“设方计”为“谋划办法、想出计策”，体现其心系百姓、积极作为；“悉令赎归”：让他们全都能把抵押的子女赎回家，“悉”为“全部、都”，体现其举措的全面性；“赎归”为“赎回并带回家”，凸显举措的成效。整句意思：子厚为借钱的百姓想方设法，让他们全都能把抵押出去的子女赎回家。赏析：简洁有力地记述柳宗元的具体善政，“与设方计”体现其智慧与担当，“悉令赎归”体现其举措的全面与成效。既呼应前文“州人顺赖”，也进一步塑造其“为民做主”的优秀官员形象，饱含对其政绩的称颂。10.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字词解析：“其尤贫力不能者”：其中特别贫穷、没有能力赎取的人，“尤”为“特别、尤其”，体现其对弱势群体的关注；“令书其佣”：让债主记下人质当佣工应得的酬劳，“书”为“记录、记下”，“佣”为“佣工的酬劳”；“足相当”：等到酬劳和借款数额相等时，“足”为“足够、达到”，“相当”为“相等、匹配”；“则使归其质”：就让债主归还人质，“归其质”为“归还抵押的子女”，体现其举措的人性化。整句意思：其中特别贫穷、没有能力赎取的，就让债主记下人质当佣工应得的酬劳，等到酬劳和借款数额相等时，就让债主归还人质。赏析：此句展现柳宗元善政的细致与人性化，针对不同贫困程度的百姓制定差异化举措，既解决了百姓的苦难，又不损害债主的合理利益，体现其卓越的政治智慧与仁政思想。通过具体举措的记述，让其“为民做主”的形象更加丰满，也凸显其政绩的切实可行。11.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字词解析：“观察使”：唐代负责考察州县官吏政绩的官员，地位高于刺史；“下其法于他州”：将他的办法推广到其他州，“下”为“下达、推广”，体现其办法得到认可；“比一岁”：到一年后，“比”为“等到、及至”；“免而归者”：免除奴婢身份并回到家中的人；“且千人”：将近一千人，“且”为“将近、差不多”，用具体数字凸显其举措的成效显著。整句意思：观察使将他的办法推广到其他州，到一年后，免除奴婢身份并回到家中的将近一千人。赏析：从“局部实施”到“全局推广”，再到具体数字的呈现，层层递进凸显柳宗元善政的成效。既体现其办法的科学性与可行性，也展现其政绩的广泛影响，从侧面烘托其政治才能与仁政思想，让“州人顺赖”的表述更具说服力。12.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字词解析：“衡、湘以南”：衡山、湘江以南的地区，泛指岭南地区，当时属偏远之地；“为进士者”：考进士的人，“为进士”指准备参加进士科考试；“皆”：都；“以子厚为师”：把柳宗元当作老师，体现其文学声望在偏远地区的传播。整句意思：衡山、湘江以南准备考进士的人，都把子厚当作老师。赏析：从政治政绩转向文学影响，展现柳宗元的多方面成就。“衡、湘以南”凸显其影响范围的广泛，即使身处偏远贬谪之地，其文学声望仍能传播；“皆以子厚为师”体现其文学才华得到世人认可，呼应前文“名声大振”，也为后文写其“经承口讲指画者悉有法度”铺垫。13.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字词解析：“其经承……者”：那些经过……的人，“经承”为“经过、承受”；“口讲指画”：当面讲解、亲手指点，体现其教学的细致与认真；“为文词者”：撰写文章的人；“悉”：都；“有法度可观”：合乎规范、值得借鉴，“法度”为“文章的规范、法则”，“可观”为“值得看、有价值”，体现其教学成效。整句意思：那些经过子厚当面讲解、亲手指点而撰写文章的人，所写的文章都合乎规范，值得借鉴。赏析：本段结尾，从教学成效侧面烘托柳宗元的文学才华与学识。“口讲指画”体现其为师的认真负责，“悉有法度可观”体现其教学的显著成效，既展现其文学领域的深厚造诣，也塑造了其“传道授业”的师者形象，与前文的官员形象、文人形象相结合，形成完整丰满的人物形象。第4段原文：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逐句详解1.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字词解析：“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指他被召回京城后又出京担任刺史的时候，承接前文“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形成叙事连贯；“中山刘梦得禹锡”：中山人刘禹锡，字梦得，唐代中期文学家、哲学家，柳宗元的挚友，同为革新派成员，遭贬谪；“亦在遣中”：也在遣出京城的行列中，“亦”字体现二人命运相似；“当诣播州”：应当前往播州担任刺史，“诣”为“前往、到……去”，“播州”为今贵州遵义，当时属极偏远荒凉之地，生存环境恶劣。整句意思：当他被召回京城又出京担任刺史的时候，中山人刘梦得禹锡也在遣出京城的行列中，应当前往播州担任刺史。赏析：开篇交代背景，将柳宗元与刘禹锡的命运联系起来，二人同为挚友又同遭贬谪，为后文柳宗元“愿以柳易播”的义举铺垫。“播州”的偏远荒凉虽未直接描述，但为后文“播州非人所居”的慨叹埋下伏笔，形成叙事的铺垫。2.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字词解析：“泣曰”：流泪说道，“泣”字体现其内心的悲痛与担忧，凸显对挚友的深情；“播州非人所居”：播州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直接点明播州的恶劣环境；“而”：并且、而且；“梦得亲在堂”：梦得的母亲还健在，“亲”为“母亲”，“在堂”指母亲在世，是古代对母亲在世的敬称；“吾不忍”：我不忍心；“梦得之穷”：梦得的困窘境遇，“穷”为“困窘、处境艰难”；“无辞以白其大人”：没有言辞向他的母亲交代，“白”为“告知、说明”，“大人”为对他人母亲的尊称；“且”：况且；“万无母子俱往理”：绝对没有母子一同前往的道理，“万无”为“绝对没有”，凸显情况的艰难与不合理。整句意思：子厚流泪说道：“播州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而且梦得的母亲还健在，我不忍心看到梦得的困窘境遇，他也没有言辞向母亲交代，况且绝对没有母子一同前往的道理。”赏析：通过语言描写与神态描写，凸显柳宗元对挚友的深情与重义轻利的品格。“泣曰”展现其内心的悲痛，“不忍”体现其仁善，对播州环境、刘禹锡母亲情况的分析，既展现其考虑的周全，也为后文“愿以柳易播”的义举提供了合理动因，情感真挚，极具感染力。3.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字词解析：“请于朝”：向朝廷请求，“请”为“请求、恳请”；“将拜疏”：准备上奏疏，“拜疏”为“上奏章给皇帝”，是古代官员向皇帝陈述意见的方式；“愿以柳易播”：愿意用柳州交换播州，“以”为“用、拿”，“易”为“交换”，柳州虽也属偏远之地，但环境较播州优越；“虽”：即使、纵然；“重得罪”：再次获罪，“重”为“再次、加重”，体现其面临的风险；“死不恨”：虽死无憾，“恨”为“遗憾”，凸显其决心。整句意思：他向朝廷请求，准备上奏疏，愿意用柳州交换播州，即使因此再次获罪，虽死无憾。赏析：此句是对柳宗元义举的核心记述，凸显其重情重义、舍己为人的高尚品格。“以柳易播”展现其主动承担苦难的担当，“虽重得罪，死不恨”则体现其为挚友不惜牺牲自身利益的决心，情感激昂，直击人心，是人物品格塑造的关键语句。4.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字词解析：“遇”：恰逢、遇到；“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有把梦得的情况报告给皇帝的人，“白上”为“向皇帝报告”，“上”特指皇帝；“于是”：因此、于是；“改刺连州”：改任连州刺史，“刺”为“担任刺史”的简称，“连州”为今广东连县，环境较播州优越，体现事情出现转机。整句意思：恰逢有人把刘禹锡的情况报告给皇帝，刘禹锡因此改任连州刺史。赏析：叙事简洁，交代事情的结局，既体现柳宗元的义举虽未最终实施，但起到了推动作用，也让故事有了相对圆满的结局。虽未直接写柳宗元的反应，但暗含其心愿达成的欣慰，也为后文的议论铺垫，形成叙事与议论的过渡。5.呜呼！士穷乃见节义。字词解析：“呜呼”：感叹词，表强烈的感慨，常用于抒发悲痛、赞叹等情感，此处为赞叹与感慨；“士”：士人、有识之士；“穷”：困窘、身处逆境；“乃”：才；“见节义”：显现出节操与道义，“见”同“现”，显现。整句意思：唉！士人在困窘之时才能显现出节操与道义。赏析：本段核心议论句，由叙事转向议论，升华主题。以“呜呼”领起，情感强烈，既总结了柳宗元“愿以柳易播”的义举，也提出了“士穷见节义”的核心观点，将个人行为上升到普遍的士人品格层面，体现韩愈古文“文以载道”的特点，极具思想深度。6.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字词解析：“今夫”：如今、现在，表时间转折，引出对当世风气的批判；“平居里巷”：平日闲居在乡里，“平居”为“平日、平时”；“相慕悦”：互相爱慕敬悦；“相征逐”：互相邀约追随，“征”为“召”，“逐”为“追逐”，指一同吃喝玩乐；“诩诩强笑语”：讨好取媚地勉强欢笑，“诩诩”为“讨好取媚的样子”，“强”为“勉强、做作”；“以相取下”：相互装出谦和的样子，“取下”为“表示谦卑”；“握手出肺肝相示”：握手言和，拿出肺肝以示真诚，形容表面上的肝胆相照；“指天日涕泣”：对着苍天白日痛哭流涕；“誓生死不相背负”：发誓无论生死都不相互背弃；“真若可信”：看起来好像真的值得相信。整句意思：如今那些人平日闲居乡里，互相爱慕敬悦，一同吃喝玩乐、相互邀约追随，讨好取媚地勉强欢笑，相互装出谦和的样子，握手言和、拿出肺肝以示真诚，对着苍天白日痛哭流涕，发誓无论生死都不相互背弃，看起来好像真的值得相信。赏析：铺陈描写当世浇薄之人的虚伪行径，与柳宗元的高尚品格形成鲜明对比。采用排比与铺陈的手法，从“相慕悦”“相征逐”到“强笑语”“出肺肝”“誓生死”，层层递进刻画其虚伪，“真若可信”四字暗含讽刺，为后文的转折批判铺垫，增强了议论的针对性与感染力。7.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字词解析：“一旦”：一旦、忽然；“临小利害”：遇到小小的利害冲突；“仅如毛发比”：只像毛发那么细小，“仅”为“只、仅仅”，“比”为“类似、像”，凸显利害冲突的微小；“反眼若不相识”：翻脸就像不认识一样，“反眼”为“翻脸”，体现态度的急剧转变；“落陷阱”：（当对方）落入困境时，“陷阱”比喻困境、灾祸；“不一引手救”：不伸出一把援手救助，“引手”为“伸手”；“反挤之”：反而排挤他；“又下石焉者”：又落井下石的人，“下石”即“落井下石”，指他人遭难时进一步加害；“皆是也”：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总结当世的浇薄世风。整句意思：然而一旦遇到小小的利害冲突，只像毛发那么细小，就翻脸像不认识一样，当对方落入困境时，不伸出一把援手救助，反而排挤他，又落井下石，到处都是这样的人。赏析：与前文的虚伪行径形成强烈转折，揭露当世浇薄世风的本质。“一旦”“反眼”“反”“又”等词层层递进，凸显其态度的转变与行为的卑劣；“仅如毛发比”与“反挤之、下石焉”形成鲜明对比，更凸显其心胸狭隘、品行低劣。通过批判世风，进一步烘托柳宗元“士穷见节义”的高尚品格，增强了议论的深度与力度。8.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第5段原文：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逐句详解1.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字词解析：“前时少年”：指柳宗元早年时期，呼应前文“少精敏”“虽少年，已自成人”，形成时间上的呼应；“勇于为人”：勇于帮助他人、为他人奔走效力，“为人”即替人办事、帮助他人，体现其热心肠与担当精神；“不自贵重顾藉”：不懂得自重自爱、顾惜自身声名与处境，“贵重”为“看重、珍视”，“顾藉”为“顾惜、爱惜”，此处是韩愈对柳宗元早年行事的客观评价，不讳言其缺憾；“谓功业可立就”：认为功业可以立刻成就，“谓”为“认为、以为”，“立就”为“立刻完成、迅速实现”，凸显其早年的意气风发与对建功立业的迫切渴望；“故”：因此、所以；“坐废退”：因事被罢黜贬退，“坐”为“因……获罪、由于”，“废退”即被罢官贬谪，呼应前文其多次遭贬的遭遇。整句意思：子厚早年的时候，年纪尚轻，勇于帮助他人，不懂得自重自爱、顾惜自身，认为功业可以立刻成就，因此被罢官贬退。赏析：此句为韩愈对柳宗元早年遭遇的客观剖析，秉持“瑜不掩瑕”的态度，既不回避其缺憾，也暗含惋惜。“勇于为人”凸显其品格优点，“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点出其行事短板，而“故坐废退”则点明因果关系，将个人性格与仕途遭遇紧密结合，叙事客观，评价中肯，符合墓志铭“直道记事”的特点，也让人物形象更加真实立体。2.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字词解析：“既退”：被罢官贬退之后，“既”为“已经、……之后”，表时间承接；“相知”：相知的朋友、知己；“有气力得位者”：有权力、有地位且能发挥影响力的人，“气力”此处指权势、影响力；“推挽”：推举扶持，“推”为“举荐”，“挽”为“扶持、援引”，体现对他人帮助的需求；“故”：因此；“卒”：最终、终究；“死于穷裔”：死在偏远荒凉的地方，“穷裔”为“偏远的边疆地区”，特指柳州等地，呼应前文其贬谪境遇；“材不为世用”：才能不被当世所用，“材”通“才”，指才能；“道不行于时也”：思想主张不能在当时推行，“道”指其政治理想、思想学说，呼应前文其参与革新运动的背景。整句意思：被罢官之后，又没有相知的、有权力地位的人举荐扶持，因此最终死在偏远荒凉的地方，才能不被当世所用，思想主张也不能在当时推行。赏析：进一步剖析柳宗元悲剧命运的深层原因，既包括客观上“无相知有气力者推挽”的境遇，也包括主观上“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的遗憾。“卒死于穷裔”饱含韩愈对挚友的深切惋惜，“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则将个人悲剧上升到时代层面，暗含对当时社会埋没人才、压制进步思想的批判，情感沉郁，引人深思。3.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字词解析：“使”：假如、如果，表假设；“台省”：指中央官署，此处特指柳宗元担任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等中央官职的时期，“台”为御史台，“省”为尚书省等；“自持其身”：约束自己、谨慎立身，“自持”为“自我约束、把握自己”；“已能如司马刺史时”：已经能够像担任州司马、刺史的时候那样，指其贬谪后变得沉稳谨慎的态度；“亦自不斥”：也就不会被罢官贬谪了，“斥”为“贬斥、罢官”；“斥时”：被贬谪的时候；“人力能举之”：有人有能力举荐他，“举”为“举荐、提拔”；“且必复用不穷”：并且必定会被再次任用，不会一直处于困窘之中，“复用”为“再次任用”“不穷”为“不困窘、不潦倒”。整句意思：假如子厚在担任中央官职的时候，能够约束自己、谨慎立身，已经像担任州司马、刺史的时候那样沉稳，也就不会被罢官贬谪了；被贬谪的时候，如果有人有能力举荐他，并且必定会被再次任用，不会一直困窘。赏析：采用假设论证的手法，对柳宗元的仕途命运进行推演，既体现韩愈对挚友遭遇的惋惜，也暗含对其早年行事的委婉劝诫。将其“台省时”与“司马刺史时”的行事态度对比，指出性格与态度对命运的影响，逻辑清晰；而对“有人举之”的假设，则再次点出当时官场“举荐”对人才命运的重要性，暗含对世风的无奈。4.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字词解析：“然”：然而、但是，表转折，引出核心观点；“斥不久”：贬谪的时间不长；“穷不极”：困窘的境遇不极致，“极”为“极致、极点”；“虽有出于人”：即使有超出常人的地方，“出于人”为“超过别人、比别人优秀”；“其文学辞章”：他的文学作品，“辞章”指诗文等；“必不能自力”：必定不能自我努力达到这样的高度，“自力”为“自我努力、自身奋斗达成”；“以致”：因而、从而；“必传于后如今”：必定能像现在这样流传后世，“传于后”为“流传到后代”，点明其文学作品的不朽价值。整句意思：然而，如果子厚贬谪的时间不长，困窘的境遇不极致，即使他有超出常人的地方，他的文学作品，必定不能通过自我努力达到这样的高度，从而像现在这样流传后世，这是毫无疑问的。赏析：此句为韩愈的核心见解之一，采用“反面假设”的方式，辩证看待柳宗元的贬谪遭遇。将贬谪的“穷”与文学的“达”联系起来，认为正是极致的困窘境遇，激发了柳宗元的文学创作潜能，使其文学作品达到不朽的高度。这种“穷而后工”的观点，既符合中国古代文学发展的普遍规律，也饱含对挚友不幸遭遇中“万幸”之处的感慨，视角独特，思想深刻，凸显了韩愈对文学创作与人生境遇关系的深刻认知。5.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字词解析：“虽使”：即使让、即便使，表让步假设；“得所愿”：实现他的愿望，“所愿”指其早年“谓功业可立就”的建功立业愿望，即担任将相、推行政治理想；“为将相于一时”：在某一时期担任将军、宰相，“一时”为“某一时期、短期内”；“以彼易此”：用那个（担任将相、建功立业）交换这个（文学不朽、流传后世），“彼”指代建功立业，“此”指代文学不朽；“孰得孰失”：谁得谁失、哪个有利哪个不利，“孰”为“谁、哪个”；“必有能辨之者”：必定有能够分辨清楚的人。整句意思：即使让子厚实现他的愿望，在某一时期担任将相，用那样的境遇交换现在这样的文学成就，哪个得哪个失，必定有能够分辨清楚的人。赏析：以让步假设与反问收尾，深化对“得与失”的辩证思考。将“一时的将相功业”与“不朽的文学成就”进行对比，不直接下结论，而是交由后人评判，既体现了韩愈的谦逊，也凸显了其对文学不朽价值的推崇。这种辩证的视角，既消解了对柳宗元悲剧命运的单纯惋惜，也提升了文章的思想深度，让读者在思考“得与失”的过程中，更能体会柳宗元人生的多重价值，也呼应了前文“文以载道”的创作宗旨。第6段原文：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始三岁。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概，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之，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逐句详解1.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字词解析：“以”：于、在，表时间；“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元和”为唐宪宗年号，明确柳宗元去世的具体时间，符合墓志铭“记时精准”的严谨性；“十一月八日”：具体日期，进一步细化时间；“卒”：去世，是墓志铭记述逝者离世的规范表述，相较于“死”更显庄重；“年四十七”：享年四十七岁，点明享年，暗含韩愈对挚友英年早逝的惋惜。整句意思：子厚于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去世，享年四十七岁。赏析：开篇简洁明了记述柳宗元的离世时间与享年，叙事严谨，基调庄重。“年四十七”四字饱含惋惜之情，为后文记述身后事宜与亲友相助铺垫，开启对逝者身后情况的叙述，符合墓志铭“先记生平，后述身后”的结构逻辑。2.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字词解析：“以十五年”：即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承接前文去世时间，明确归葬时间，体现时间线的连贯；“七月十日”：具体归葬日期；“归葬”：将灵柩运回故乡安葬，“归”字凸显“落叶归根”的传统观念，也暗含对逝者的尊重；“万年”：古县名，今陕西西安附近，是柳氏家族祖坟所在地；“先人墓侧”：祖先坟墓的旁边，“先人”指已故的祖先，“侧”为“旁边”，符合古代家族合葬的传统习俗。整句意思：于元和十五年七月十日，灵柩被运回万年县，安葬在祖先坟墓的旁边。赏析：记述归葬事宜，既体现柳氏家族的传统习俗，也暗含“落叶归根”的慰藉。“归葬万年先人墓侧”既完成了对逝者身后重要事宜的交代，也与文章开篇追溯家世相呼应，形成“溯源—生平—归葬”的完整叙事闭环，结构严谨。3.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始三岁。女子二人，皆幼。字词解析：“子男二人”：儿子两人，“子男”为古代对儿子的统称，是墓志铭记述子嗣的规范表述；“长曰周六”：长子名叫周六，“长”指长子，“曰”为“名叫”；“始四岁”：才四岁，“始”为“才、刚刚”，凸显年纪尚幼；“季曰周七”：幼子名叫周七，“季”指排行最小的儿子；“女子二人”：女儿两人，“女子”为古代对女儿的统称；“皆幼”：都还年幼，简洁概括女儿的年纪情况。整句意思：子厚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周六，才四岁；幼子名叫周七，才三岁。还有两个女儿，都还年幼。赏析：详细记述柳宗元的子嗣情况，点明子女的数量、姓名与年纪。“始四岁”“始三岁”“皆幼”等表述，凸显子女尚幼、无人照料的境遇，既增加了悲剧色彩，也为后文裴行立、卢遵相助埋下伏笔，体现叙事的铺垫性与情感的连贯性。4.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字词解析：“其得归葬也”：他能够得以归葬，“其”指代柳宗元，“得”为“能够、得以”，暗含归葬不易；“费皆出”：费用都由……支出，“费”指归葬的费用，“皆”为“都”；“观察使”：唐代官职，负责考察州县官吏政绩，地位高于刺史，此处点明裴行立的官职；“河东裴君行立”：河东人裴行立，“河东”为籍贯，“君”为对他人的尊称，“裴行立”为具体姓名，是当时的观察使，与柳宗元有交情。整句意思：他能够得以归葬，费用都由观察使、河东人裴行立君支出。赏析：交代归葬费用的来源，凸显裴行立对柳宗元的相助之情。既解答了前文“归葬”的资金难题，也通过“费皆出”体现裴行立的慷慨与重情重义，与前文柳宗元“重义轻利”的品格相呼应，形成“以义待义”的情感共鸣，也暗含韩愈对挚友有此良友的慰藉。5.行立有节概，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字词解析：“行立有节概”：裴行立有气节、有操守，“节概”为“气节、操守”，是对裴行立品格的概括；“重然诺”：重视承诺，“然诺”为“承诺、诺言”，体现其守信的品格；“与子厚结交”：与子厚结交为朋友，“结交”为“建立交情”；“子厚亦为之尽”：子厚也为他尽心尽力，“为之尽”指为裴行立尽心尽力，体现二人交情深厚，双向奔赴；“竟赖其力”：最终依靠他的力量（得以归葬），“竟”为“最终、终究”，“赖”为“依靠、依赖”，总结裴行立的相助之功。整句意思：裴行立有气节、有操守，重视承诺，与子厚结交为朋友，子厚也为他尽心尽力，最终（子厚）依靠他的力量得以归葬。赏析：对裴行立的品格与二人的交情进行补充说明，既解释了裴行立相助的原因，也以裴行立的“有节概、重然诺”反衬当时浇薄的世风，与前文批判的“落井下石”之人形成鲜明对比。“子厚亦为之尽”体现二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