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越轨视角看“职业打假人”的法律与道德边界

从越轨视角看“职业打假人”的法律与道德边界

从越轨视角看“职业打假人”的法律与道德边界

摘要

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日益受到重视的宏观背景下，“职业打假人”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应运而生并持续引发争议。他们以营利为目的，知假买假，再依据法律索取惩罚性赔偿。这一行为虽在特定法律框架内具有正当性，却与社会普遍的消费伦理与道德直觉相悖，使其长期处于法律与道德的灰色地带。本文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出发，旨在剖析“职业打假人”这一社会角色的建构机制及其在法律与道德边界上的“正常化”实践。本研究运用标签理论与中和技术理论作为核心分析框架，通过对相关法律文本、司法判例、媒体报道及网络社群话语的深度文本分析，探讨该群体的行为逻辑与自我认同。研究发现，“职业打假人”是一种典型的“制度化越轨”，其存在根植于法律条文的模糊性与司法实践的摇摆。更重要的是，该群体为抵御来自社会的“欺诈者”或“敲诈者”的负面标签，系统性地运用了一套强大的“中和技术”：他们通过“否定伤害”（声称只针对违法商家）、“否定受害者”（将违法商家定义为不值得同情的对象），并最核心地“诉诸更高忠诚”（将营利行为升华为“净化市场”、“维护法治”的公民正义），成功地在亚文化内部重构了其行为的道德合法性。本文认为，“职业打假人”现象深刻地揭示了在社会转型期，法律工具主义与社会道德主义之间的张力，其行为的“越轨”与“正常化”过程，为我们理解当代中国的社会规范变迁与法律伦理困境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剖析样本。

关键词：职业打假人；越轨社会学；中和技术；法律边界；道德市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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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伴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与公民权利意识的觉醒，消费者权益保护从一个边缘议题，逐渐步入国家法治建设与社会公共生活的中心舞台。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为核心的法律体系不断完善，特别是“惩罚性赔偿”制度的确立，为消费者维护自身合法权益提供了强有力的法律武器。正是在这一制度红利与市场需求的双重驱动下，“职业打假人”这一群体应运而生。他们以敏锐的嗅觉搜寻市场上的假冒伪劣、标签瑕疵或虚假宣传的商品，以消费者的名义主动购买，然后凭借法律赋予的权利，向商家或生产商索取高额赔偿，并以此为业。

“职业打假人”的出现，犹如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持续至今的层层涟漪。一方面，他们被部分舆论誉为“市场啄木鸟”或“公民典范”，认为他们以“私力救济”的方式，弥补了公共监管力量的不足，客观上起到了净化市场环境、震慑不法商家、提升全民维权意识的积极作用。其代表人物王海，更是在特定历史时期被媒体塑造为英雄式的维权斗士。但另一方面，一股更为强大和持久的批判声音，则将他们斥为“商业敲诈者”、“诉讼牟利者”乃至“市场寄生虫”。批评者认为，他们“知假买假”的行为背离了“为生活消费需要”的立法初衷，其核心动机并非真实的消费需求或公共利益，而是纯粹的商业营利，这种将法律作为“生财工具”的行为，不仅浪费了宝贵的司法资源，更在道德上构成了对诚信原则的践踏。

这种剧烈的社会争议，将“职业打假人”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他们的行为在法律上时常得到支持，但在社会道德与公众情感上却普遍遭受质疑。这种法律与道德的巨大张力，使其社会角色充满了模糊性与不确定性。一个核心的社会学问题由此浮现：这样一个在社会规范与道德直觉层面明显构成“偏离”或“越轨”的群体，是如何得以产生、存续并发展壮大的？他们是如何在法律的夹缝与道德的批判中，为自身的行为寻找合法性依据，并构建起一套自洽的身份认同的？

现有的讨论大多停留在法律技术层面的法理辨析（如“知假买假”是否适用惩罚性赔偿）或道德层面的价值评判（如其行为的功过是非）。这些视角虽然重要，却未能深入到这一社会角色得以“社会建构”的内在机制。本文试图超越这种二元对立的框架，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切入，将“职业打假人”视为一种典型的“越轨的社会建构”案例。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从越轨社会学看，“职业打假人”的社会角色是如何在法律的模糊边界与社会的负面标签互动中被塑造的？更重要的是，他们运用了怎样的话语策略与意义建构，来“中和”或“化解”其行为的“越轨”属性，从而使其在亚文化内部得以“合理化”？本研究的目标在于，通过剖析这一“合理化”的社会机制，揭示“职业打假人”现象背后深刻的法律、道德与社会规范的冲突与变迁。本文结构安排如下：首先对相关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其次阐明本研究的理论框架与研究方法；接着将重点分析“职业打假人”的制度化越轨基础、负面标签的社会建构以及其用以“正常化”自身的中和技术；最后总结研究发现，并探讨其理论与实践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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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综述

围绕“职业打假人”现象的学术探讨，主要集中在法学、经济学与社会舆论研究等领域，这些研究为本课题提供了坚实的背景，同时也暴露出可供本研究深入的理论空间。

第一类研究路径是基于法学视角的法理与实证分析。这是成果最为丰硕的领域。法学界长期以来围绕“职业打假人”的法律地位展开激烈辩论。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其一，“知假买假”者的消费者身份认定问题。即他们是否符合《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为生活消费需要”的主体资格。其二，惩罚性赔偿制度的适用性问题。即该制度的立法目的究竟是补偿消费者的实际损失，还是鼓励社会力量监督市场。学者们对此形成了“支持说”、“反对说”与“限制说”等不同观点。同时，大量的实证研究通过对各地法院判例的梳理，发现司法实践对此问题的态度也经历了从早期支持到中期限制，再到近期根据不同法律（如食品安全法）区别对待的摇摆与变迁。这类研究深刻揭示了“职业打假人”存在的法律土壤与制度缝隙，为本研究理解其“法律边界”提供了权威的依据。然而，法学研究的本质在于“应然”判断与规则解释，其视角难以深入到“职业打假人”作为一种社会角色的“实然”建构与行动者的主观意义世界。

第二类研究路径是基于经济学视角的成本收益与市场规制分析。经济学者多将“职业打假人”视为一种“私人执法者”，运用成本收益分析框架来评估其行为的社会效果。支持者认为，他们以极低的社会成本（相对于政府监管），高效地发现了市场违法行为，其索赔行为对不法商家构成了有效的经济威慑，具有“市场净化”的正外部性。反对者则认为，他们倾向于选择那些违法证据明显、索赔成本低、收益稳定的“小瑕疵”（如标签问题），而对真正危害严重的制假售假行为缺乏动力。更有甚者，他们的行为可能演变为对商家的骚扰和敲诈，增加了企业的守法成本，最终可能以价格形式转嫁给普通消费者。这类研究为我们理解“职业打假人”行为的功利性动机与客观市场效应提供了清晰的逻辑框架，但其“理性经济人”的预设，往往会简化行动者复杂的道德情感与自我认同。

第三类研究路径是基于传播学与社会学的舆论分析。这类研究多通过对媒体报道和网络舆论的分析，来描绘“职业打假人”的公众形象变迁。研究发现，媒体对“职业打假人”的报道框架，经历了从早期（以王海为代表）的“维权英雄”、“孤胆斗士”，到后期逐渐转变为“牟利者”、“滥诉者”甚至“黑恶势力”的负面建构过程。这反映了社会公众对这一群体态度日趋复杂和批判。这类研究敏锐地捕捉到了“职业打假人”的“标签化”过程，但多停留在现象描述，未能系统地运用越轨社会学的理论，深入分析这一“标签”是如何被建构的，以及“职业打假人”自身是如何回应和抵抗这一负面标签的。

综上所述，既有研究已从法律、经济和舆论等多个维度对“职业打假人”进行了富有成效的探讨。然而，一个核心的理论缺口在于：未能将“职业打假人”作为一个完整的“越轨社会角色”来进行系统性的社会学分析。特别是，鲜有研究能够深入到该群体的“主观世界”，去探究他们是如何在面对强大的社会污名与道德压力时，为其备受争议的行为进行“合理化”辩护的。本文的理论创新与研究切入点，正是为了弥补这一缺口。本研究将系统地运用越轨社会学的两大理论武器：其一，是标签理论。用以分析社会（特别是司法系统和媒体）如何通过贴标签的过程，将“职业打假人”建构为一个“越轨”角色。其二，也是本研究的核心分析工具，是赛克斯与马扎的“中和技术”理论。用以深入剖析“职业打假人”群体是如何通过一套精妙的话语策略，来“中和”其行为的道德负罪感，从而在亚文化内部构建起行为的“正常性”与“正当性”。通过这一视角，本研究试图将对“职业打假人”的理解，从外部的“功过评判”，深化到其社会角色建构与维系的内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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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方法

本研究旨在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深入剖析“职业打假人”这一社会角色在法律与道德边界上的建构与“正常化”机制。鉴于研究对象是一个身份敏感、行为隐蔽且充满争议的社会群体，其核心在于意义建构与话语实践，本研究在方法论上主要采用质性研究的范式，具体以历史文献法与网络民族志相结合的研究路径，并运用批判性话语分析作为核心分析工具。

本研究的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是社会建构论，即认为“职业打假人”的“越轨”属性并非客观自明，而是在特定的历史、法律与社会互动中，通过不同行动者（司法、媒体、公众以及打假人自身）的话语实践与权力博弈而建构出来的。本研究的目标，就是重构这一建构过程，并重点揭示“职业打假人”自身的话语策略。

本研究的数据收集策略将系统性地覆盖“制度边界”、“社会标签”与“自我合理化”三个层面，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第一，在“制度边界”层面，我们采用历史文献法与案例分析法。系统收集并梳理了自一九九三年《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颁布以来，与“惩罚性赔偿”及“知假买假”相关的核心法律条文、国务院条例、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以及公开发布的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指导性案例或典型判例。这些文本是界定“职业打假人”行为合法性边界的权威依据。第二，在“社会标签”层面，我们以中国重要报刊数据库为样本，以“职业打假人”、“王海”、“知假买假”等为关键词，检索并分析了不同历史时期（如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以及移动互联网时代）主流媒体对该群体的报道框架与修辞策略，以追踪其公众形象的变迁与“越轨标签”的形成过程。第三，在“自我合理化”层面，我们采用网络民族志的方法。由于“职业打假人”群体在现实中难以接触，网络社群成为他们交流经验、构建认同的核心场域。研究团队潜入多个以“打假”、“维权”为主题的百度贴吧、QQ群组以及知识分享平台（如知乎）的相关话题讨论区，长期、非介入式地观察并收集了大量职业打假人或其“学徒”的帖子、评论和“经验分享”。这些一手文本，是本研究分析其“中和技术”话语的最核心、最生动的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数据分析过程将以批判性话语分析为指导，并紧密围绕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标签理论与中和技术理论）展开。分析步骤如下：首先，对法律文本与司法判例进行话语分析，重点考察法律语言的“模糊性”以及司法判决理由中的“摇摆性”，揭示制度如何为“越轨”提供了“机会结构”。其次，对媒体报道进行历时性的话语分析，考察其标题、引语和评论性话语的褒贬倾向与框架变化，重构“越轨标签”的社会建构史。最后，也是本研究的分析核心，我们将根据赛克斯与马扎的五种“中和技术”类型，对从网络社群中收集到的一手文本进行精细的编码与归类。例如，将“我是在帮国家监管市场”的论述归入“诉诸更高忠诚”。通过系统性地比较这三个层面的话语，本研究试图完整地呈现“职业打假人”的越轨角色是如何在外部的制度约束、社会标签与内部的自我合理化话语的复杂互动中被动态塑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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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结果与讨论

通过对“职业打假人”相关的法律文本、媒体报道与网络社群话语的深度分析，我们发现，这一社会角色的形成与维系，是一个在制度缝隙中生长、在社会标签化压力下进行顽强自我“正常化”的复杂社会过程。其行为游走于法律与道德的边界，而其身份认同则依赖于一套精妙的话语“中和技术”。

一、制度化的机会结构：法律边界的模糊性与摇摆性

“职业打假人”得以存在的根本前提，是法律制度本身为这种“越轨”行为提供了“机会结构”。这种机会结构，主要源于相关法律条文的内在模糊性与司法实践的长期摇摆不定。

首先，核心法律条文的模糊性是其“合法”外衣的来源。《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关于“消费者”的定义是“为生活消费需要购买、使用商品或者接受服务”，而惩罚性赔偿条款（如“退一赔三”）并未明确排除“知假买假”者。这就为“职业打假人”的身份认定留下了巨大的解释空间。他们可以辩称，自己购买商品的行为本身符合“购买”这一客观要件，而其“知假”的主观心态，法律并未明文禁止。更为关键的是，《食品安全法》等特别法中规定的“十倍赔偿”，其立法目的更侧重于公共安全，并未限定消费者的主观状态，这为“职业打假人”在食品药品领域的活动，提供了更为坚实的法律基石。这种立法上的“沉默”与“模糊”，使得“职业打假人”的行为虽然偏离了消费的常态，却难以在法律文本上被直接定义为“非法”。

其次，司法实践的摇摆性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不确定性，使得“打假”成为一场高风险、高回报的“法律博弈”。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至二十一世纪初，以王海案为代表，司法实践普遍对“职业打假人”持支持态度，将其视为推动法治的有益力量。然而，随着“打假”行为的泛滥及其引发的滥诉问题，各地法院的态度开始转向谨慎乃至否定，许多判决以“其非为生活消费需要”为由，驳回了索赔请求。但近年来，最高人民法院的多个司法解释与指导案例，又对食品药品领域的“知假买假”予以明确支持，而在普通消费品领域则倾向于不支持。这种“钟摆式”的司法态度，使得“职业打假人”的法律边界始终处于一种动态的、不确定的状态。这种不确定性，一方面构成了对其行为的制度风险，但另一方面，也恰恰构成了其赖以生存的“灰色空间”。他们正是利用这种法律解释上的博弈空间，将自己的营利活动，包装成一场场“追求司法正义”的行动。

二、越轨标签的社会建构：从“维权英雄”到“市场流氓”

如果说法律的模糊性提供了“越轨”的土壤，那么社会的“标签化”过程，则构成了“职业打假人”必须面对的道德压力与认同危机。这一过程清晰地体现在媒体与公众舆论的变迁中。

在现象出现的早期（以九十年代王海为代表），媒体普遍将其塑造为“维权英雄”的正面形象。当时的报道框架，强调的是“一个公民对抗强大的不法商家”的戏剧性冲突，王海被描绘为勇敢、智慧、以一己之力挑战市场沉疴的“斗士”。这一时期的正面标签，使得“职业打假”行为在道德上获得了极大的合法性。

然而，随着“职业打假”的规模化、组织化和纯粹营利化，特别是当其攻击目标从明显危害健康安全的“大假”，转向商品标签、广告语等“小疵”时，媒体和公众的标签开始发生根本性逆转。新的负面标签不断涌现，如“商业敲诈”、“诉讼牟利”、“恶意索赔”、“碰瓷党”乃至“市场黑恶势力”。在这些标签下，“职业打假人”被描绘为一群贪婪的、不劳而获的、滥用法律的投机者。他们不再是“净化市场”的英雄，而是“扰乱市场”的流氓。这种负面标签的建构，通过将他们的动机（营利）与手段（利用法律漏洞）进行道德上的“问题化”，使其行为的“越轨”属性在社会认知层面被牢固地确立下来。

三、越轨的“正常化”：中和技术的系统性运用

面对法律上的不确定性与社会舆论的强大负面标签，为了维系自身的行为并构建积极的自我认同，“职业打假人”群体在他们的网络社群中，不约而同地、系统性地运用了一套强大的“中和技术”话语，以“正常化”其越轨行为。

第一，“否定伤害”。他们极力论证自己的行为不会对“诚实”的商家或“无辜”的消费者造成伤害。典型的论述是：“我只打那些卖假货、做虚假宣传的商家，他们本身就是违法的，我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守法经营者”、“我打假让市场更干净，最终受益的是广大消费者，怎么会有伤害呢？”。通过将打击目标限定在“有罪”的商家，并将最终结果导向“公共利益”，他们巧妙地将可能存在的“敲诈”或“滥诉”等伤害性后果，从其话语体系中排除了。

第二，“否定受害者”。在此策略中，他们不仅否定了伤害，更进一步将索赔对象——违法商家——彻底地“去受害者化”。商家不再被视为一个被“敲诈”的受害者，而被定义为一个理应受到惩罚的“加害者”或“违法者”。网络社群中充满了这样的论述：“卖假货的还有理了？他们才是市场的受害者，我们是替天行道”、“法律规定了要赔偿，他们不赔偿才是违法，我们只是让他们承担应有的法律后果，他们不是受害者”。通过将法律关系简化为“执法者”与“违法者”的对立，他们成功地消解了自身行为可能带有的“加害”色彩。

第三，“谴责谴责者”。面对公众的批评，他们会反过来质疑批评者的动机和立场。常见的论述包括：“骂我们的人，不是卖假货的商家，就是他们的‘水军’”、“那些说我们敲诈的‘圣母’，等他们自己买到假货就知道维权的艰难了”、“市场监管部门不作为，才给了我们存在的空间，你们应该去谴责他们，而不是我们”。通过将批评者定义为“利益相关者”、“伪君子”或将责任转移给“失职的”监管部门，他们有效地削弱了外部道德批判的合法性。

第四，也是最核心、最具力量的中和技术——“诉诸更高忠诚”。这是“职业打假人”构建其行为正当性的基石。他们承认自己的行为直接动机是“营利”（对低阶规范的偏离），但坚称这是为了服务于一个更崇高的价值目标。这套话语在他们的社群中反复出现，几乎成为一种“标准脚本”：“我赚钱，但不磕碜。我是在用法律的手段净化市场环境”、“我们是在推动中国的法治进步，每一次索赔都是一次普法”、“我们是在替广大不敢维权、不会维权的消费者出头，我们是‘为民除害’”。通过将个人的营利行为，与“净化市场”、“推动法治”、“维护消费者权益”等具有无上道德正当性的“更高忠诚”进行捆绑，他们成功地完成了对其行为意义的重构。在此话语下，他们不再是自私的牟利者，而是肩负社会责任的“公民监督员”或“市场义警”。这种自我拔高，为他们抵御负面标签、维系积极自我认同提供了最强大的心理盔甲。

综上所述，“职业打假人”的越轨角色，是在法律的缝隙中诞生，在社会的标签化压力下，通过一套精妙的、以内在逻辑高度自洽的“中和技术”话语体系而得以维系的。他们并非简单地无视道德，而是积极地、创造性地为自己的“越轨”行为，重新注入了一套“另类”的道德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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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从越轨社会学的理论视角，对“职业打假人”这一备受争议的社会角色进行了系统性的剖析。研究表明，这一现象并非简单的法律技术问题或个体道德选择，而是一个在宏观制度环境、社会舆论互动与群体亚文化建构的复杂交织中形成的社会事实。其在法律与道德边界上的长期存在，深刻地反映了中国社会转型期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

本研究的核心结论如下：第一，“职业打假人”是一种典型的“制度化越轨”。其得以存在的结构性根源，在于相关法律条文的内在模糊性与司法实践的长期摇摆，这为他们“合法地越轨”提供了制度性的机会结构与灰色空间。第二，“职业打假人”的社会身份是在与外部世界的“标签化”互动中被建构的。其公众形象经历了从早期的“维权英雄”到当下的“商业敲诈者”的负面转型，这种强烈的社会污名化，是迫使其进行自我“正常化”辩护的直接压力。第三，也是最核心的发现，为了抵御负面标签并维系内在的身份认同，“职业打假人”群体系统性地运用了一套强大的“中和技术”话语。他们通过“否定伤害”、“否定受害者”、“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