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受益人权利救济路径研究-基于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场景的区分

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受益人权利救济路径研究——基于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场景的区分摘要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深度发展以及交易模式的日趋复杂化，旨在为合同外第三人设定权利的第三人利益合同，其应用场景日益广泛，其中尤以保险合同与包含保价条款的货物运输合同最具代表性。然而，我国《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虽确立了受益第三人享有直接请求权的概括性规则，但在司法实践中，不同类型合同下受益人的权利性质、行权基础及救济路径，特别是在保险合同的受益人与货运保价场景下的收货人之间，存在着显著的理论分歧与裁判困境。本研究旨在深入探讨并区分这两种典型第三人利益合同场景下受益人权利的法律构造与救济路径，为解决相关司法难题提供理论依据与实践指导。本研究综合运用规范分析法、比较法研究与案例分析法，对我国《民法典》、《保险法》等相关法律规范进行体系化解读，并结合对典型司法判例的剖析，对两种合同模式下受益人的权利来源、性质及行使条件进行深度比较。研究结果表明，保险合同中的受益人，其权利是一种基于合同的明确利他性约定而创设的、独立的、原生的请求权，其直接向保险人主张保险金的权利具有实体法上的首位性与完整性。与此相对，货物运输合同中的保价条款，其本质首先是债务人（承运人）与债权人（托运人）之间关于责任限制的例外约定，而非直接为收货人创设一项独立的给付请求权。收货人虽因保价条款而获得更充分的赔偿，但其该项利益具有派生性与附随性，其主张赔偿的权利基础仍源于其作为运输合同项下货物合法接收方的地位，而非作为保价条款的直接赋权对象。本研究得出的核心结论是，第三人利益合同中的“受益人”并非一个同质化的法律概念，必须依据合同的具体目的与条款的法律性质，将其区分为“原生性受益人”（如保险受益人）与“派生性受益人”（如保价货运下的收货人）。这一区分对于厘清不同场景下受益人的诉讼主体资格、请求权基础以及债务人可主张的抗辩事由具有决定性意义，有助于统一司法裁判尺度，丰富我国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理论内涵，并为相关商业实践提供更为清晰的法律指引。关键词第三人利益合同；受益人；权利救济；保险合同；货物运输；保价条款；直接请求权引言在当今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持续完善，社会分工日益精细化，商业交易链条不断延长的宏大社会背景下，传统的、仅在两方当事人之间产生权利义务的合同模式，已难以完全适应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旨在为合同关系之外的第三人直接创设权利的第三人利益合同（亦称“为第三人利益订立的合同”），作为突破合同相对性原则的一项重要制度，其在信托、保险、运输、建筑等领域的应用日益广泛，已成为现代合同法体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特别是随着电子商务与现代物流业的爆发式增长，以及社会成员风险保障意识的普遍提升，以指定受益人的人身保险合同和约定由买方收货的货物运输合同，已深度融入社会经济生活的毛细血管，成为该制度最典型、最高频的实践样态。《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的颁布，在立法上正式、明确地确立了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赋予了受益第三人直接向债务人主张履行合同的权利，这无疑是我国民事立法的一大进步。然而，这一原则性、概括性的规定，在面对千差万别的具体合同类型时，其适用边界与解释空间便立刻凸显出来。一个在理论与实务中均极具争议的法律问题是：不同类型的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受益人的法律地位和权利性质是否完全相同？特别是，人身保险合同中被指定的身故受益人，与约定了“保价运输”的货物运输合同中的收货人，他们同为从他人订立的合同中获益的第三人，其向保险人主张保险金的权利，与向承运人主张货物毁损赔偿的权利，是否具有相同的法律构造和行权基础？目前，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尚不充分，司法实践中也常常将二者混同，简单地将收货人视为保价条款的“受益人”，并直接套用一般性的第三人利益合同理论，导致在确定诉讼主体、分配举证责任、认定抗辩事由等环节出现逻辑混乱与裁判不一，既损害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也影响了相关行业的健康发展。因此，深入研究这一问题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本研究旨在系统探究并区分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场景下受益人的权利构造与救济路径，构建一个“规范解读—类型甄别—法理剖析—路径重构”的研究框架。本研究的核心目的，并非否定货运保价场景下收货人的受益地位，而是在承认其受益事实的基础上，通过对两种合同目的、条款性质、权利来源的深度比较，论证其与保险受益人之间存在的本质性差异，并在此基础上为二者构建差异化的权利救济模型。此项研究旨在为我国《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的精细化适用提供理论支持，填补当前第三人利益合同研究中类型化不足的理论空白；同时，为司法机关在处理相关纠纷时，如何准确识别法律关系、恰当分配权利义务提供清晰的裁判指引，以期丰富和完善我国民商事实体法与程序法的理论体系，促进保险业与物流业在法治轨道上的协同健康发展。文献综述围绕第三人利益合同这一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法律制度，国内外学界已积累了卷帙浩繁的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从历史源流、法理基础、构成要件到具体适用，为本研究的展开提供了深厚的理论土壤和广阔的学术视野。国外学者对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研究历史悠久，理论体系成熟，是该领域思想的源头。在以德国法为代表的大陆法系，该制度（VertragzugunstenDritter）自罗马法中的“任何人不得为他人约定”（Alteristipularinemopotest）原则的例外开始，经由自然法学派的推动和潘德克顿法学的精密构造，最终在《德国民法典》第328条中得以系统确立。德国学说对“真正的”与“不真正的”第三人利益合同进行了精细的区分，并深入探讨了受益人权利的取得时点、性质以及各方当事人之间的抗辩关系，其理论的体系性与逻辑的严谨性对世界各国民法典产生了深远影响。在英美法系，合同的“对价”（Consideration）与“相对性”（PrivityofContract）原则曾是第三人主张合同权利的巨大障碍。然而，随着商业实践的需求和司法观念的演进，通过衡平法的救济以及如“信托”等制度的拟制，最终在20世纪由美国的《合同法重述》和英国的《1999年合同（第三人权利）法》正式确立了第三人强制执行合同的权利。英美法同样发展出了“债权人受益人”（CreditorBeneficiary）与“赠与受益人”（DoneeBeneficiary）的分类，以区分不同的受益情境。这些域外成熟的理论与立法，为我们理解受益人权利的来源与性质提供了重要的比较法参照。国内学界对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研究，紧密伴随着我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以及民法典的编纂进程。早期研究多集中于对域外制度的引介与比较，探讨在中国建立该制度的必要性与正当性。随着《合同法》第九十六条的初步确认，特别是《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的正式颁布，国内的研究进入了深化与本土化解释的新阶段。以王利明、崔建远等为代表的民法学者，对受益人权利的性质进行了深入探讨，普遍采纳了“直接取得说”，即认为受益人的权利并非来源于债权人的转让，而是在合同成立之时便基于法律的直接规定而原始取得。这一通说为受益人的独立法律地位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在保险法与运输法这两个具体的应用领域，国内学者的研究则更为深入和专门化。在保险法领域，学者们对于人身保险合同中指定受益人的法律地位已形成高度共识，普遍认为受益人的保险金请求权是一项独立的、法定的权利，其产生、变更和丧失均有《保险法》的明确规定，是第三人利益合同最无争议的典型形态。在运输法领域，关于收货人法律地位的研究则存在较多争议。一部分学者将其直接归入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范畴，认为运输合同是托运人为收货人的利益而订立的；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收货人的权利更多地是基于提单等物权凭证的流转，或基于其作为买卖合同一方的地位而产生，其在运输合同中的地位较为复杂。特别是对于“保价条款”的法律性质，学术界虽普遍认同其为责任限制的例外约定，但对于该条款与收货人权利之间的确切法律关系，以及是否因此使收货人成为一种“特殊”的受益人，缺乏系统性的、与保险受益人进行严格对比的专门研究。尽管已有研究为本议题的探讨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起点，但仍存在以下不足，从而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独特的切-入点。第一，在研究的整体性上，现有研究大多是在各自的部门法框架内（保险法或运输法）对受益人问题进行“垂直”研究，缺乏将两种或多种典型合同形态进行“横向”比较的系统性视野。这种研究上的区隔，导致了对《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这一总括性条款的理解，未能充分吸收来自不同商业实践的养分，其解释力与指导性受到限制。第二，在理论的精细化程度上，国内研究对于受益人的类型化区分尚处于初步阶段。大多文献满足于将所有从合同中获益的第三人都笼统地称为“受益人”，而未能依据其权利来源、性质以及与合同当事人的关系，对其进行更深层次的亚类型划分。这种理论上的“模糊化”，是导致司法实践中裁判不一的重要原因。第三，在问题导向上，现有研究对于将货运保价场景下的收货人与保险受益人进行混同所可能带来的具体法律适用风险，如在诉讼时效、抗辩事由、责任竞合等方面的差异，缺乏深入的、体系化的风险揭示与应对方案研究。鉴于此，本文的研究将从一个新的、比较分析的视角出发，致力于打破部门法之间的壁垒，将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合同这两种最常见的第三人利益场景置于同一分析平台。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将不再满足于对受益人权利的一般性论述，而是通过对两种合同法律构造的“解剖式”分析，精准识别不同类型受益人权利在本体论上的差异，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一个更具解释力的、层次化的受益人权利理论模型。以期弥补已有研究在类型化深度和跨领域比较方面的不足，为相关领域的发展提供更具针对性和实用性的研究成果。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通过对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场景的深度比较，系统阐明第三人利益合同中受益人权利救济路径的差异化构造。为实现这一兼具理论创新与实践指导意义的目标，本研究在整体设计上采用了以规范分析法和比较法研究为核心，以案例分析法为实证支撑的综合性法学研究方法，构建了“规范溯源—比较甄别—案例印证—路径重构”的研究逻辑。本研究的资料来源主要由三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规范性文本。在国内法层面，本研究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重点是合同编的总则、典型合同以及侵权责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商法》以及涉及公路、铁路运输的相关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进行全面、系统的梳理。这些法律文本是本研究进行法理分析和逻辑推演的基石。在比较法层面，本研究将参考《德国民法典》中关于第三人利益合同的经典规定、英美法系的相关判例法原则及成文法（如英国《1999年合同（第三人权利）法》），以资借鉴，拓宽理论视野。第二部分是权威的法学理论文献。本研究广泛搜集并研读了国内外关于合同法总论、第三人利益合同、保险法、运输法等领域的经典教科书、学术专著和核心期刊论文。这些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背景、多元的学术观点以及深刻的法理辨析，是本研究构建自身理论框架、与既有学术成果进行对话的重要基础。第三部分是具有代表性的司法判例。为确保研究结论能够紧密贴合中国的司法实践，并生动地揭示现存的法律适用难题，本研究依托“中国裁判文书网”、“北大法宝”等法律信息数据库，以“第三人利益合同”、“受益人”、“保险合同”、“货物运输”、“保价”等为关键词进行组合检索，精心挑选了一批典型案例。案例的筛选标准侧重于：案件的核心争议点涉及受益第三人的权利主张；特别是那些对货运保价场景下收货人的诉讼地位和请求权基础进行了深入论述的判决，以及将保险法理与运输法理进行比较的判决。这些案例将作为本研究诊断现实问题、验证理论假设的“活标本”。在研究方法的具体运用上，本研究将上述资源与方法进行有机结合。首先，规范分析法是本研究的逻辑起点。本研究将运用体系解释、目的解释等法律解释学方法，对《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的概括性规定进行深入剖析，探究其立法目的与适用范围，并将其与《保险法》等特别法中的具体规定进行对照，厘清一般与特殊的关系。其次，比较法研究是本研究的核心方法论。这体现在两个层面：一是宏观的制度比较，即比较大陆法系与英美法系在构建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时的不同路径与理论基础；二是微观的、也是本文重点的合同类型比较。本研究将创建一个包含多个维度的分析框架（如合同目的、对价结构、权利来源、权利性质、抗辩关系等），将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合同置于其中，进行逐项、细致的对比分析，从而精准地揭示二者在法律构造上的本质差异。最后，案例分析法是连接理论与实践的桥梁。本研究将对筛选出的典型判例进行深度解读，不仅关注判决结果，更注重对法院“判决理由”部分的剖析，旨在“复盘”法官在面对此类案件时的裁判思路、法律适用过程以及存在的逻辑困惑或创新之处。通过将案例中暴露出的问题与前述的规范分析和比较分析相结合，本研究旨在实现理论假设与司法现实之间的相互印证与修正，从而确保最终提出的权利救济路径重构方案具有坚实的实践基础和现实可行性。研究结果通过对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合同的法律规范进行体系化解读，并结合对两种场景下受益人权利主张的典型司法判例的比较分析，本研究清晰地揭示了二者在受益人权利构造上的根本性差异。这种差异源于两种合同在设立目的、法律关系本质以及核心条款功能上的截然不同，并直接决定了受益人权利救威路径的异质性。首要的研究发现是，保险合同中的受益人权利，是一种基于明确的、以利他为直接目的的合同约定而产生的原生性、独立的实体权利。人身保险合同，特别是死亡保险合同，其核心的合同目的之一，甚至可以说是主要目的，就是在被保险人死亡这一保险事故发生后，为其指定的第三人（受益人）提供经济保障。受益人的产生，是投保人、被保险人与保险人三方意思表示合致的直接结果，其受益地位和份额在合同中有明确记载。依据《保险法》的规定，受益人的保险金请求权，并非从被保险人的遗产中派生而来，也不是对投保人债权的继受，而是在保险事故发生时，基于合同的直接规定而独立产生。这种权利的原生性体现在，受益人一旦被有效指定且未依法变更，其权利便告确定，其可以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向保险人提起诉讼，保险人能够对投保人、被保险人主张的抗辩事由（如未缴足保费），在何种程度上可以对抗受益人，均有法律的特别规定。这表明，保险合同是《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所规定的第三人利益合同最为纯粹、最为典型的表现形式，受益人的权利救济路径是直接、清晰且受到特别法强力保障的。其次，本研究发现，货物运输合同中因保价条款而获益的收货人，其权利具有显著的派生性与附随性，其受益地位并非源于合同的直接利他目的。货物运输合同的首要目的，是实现标的物（货物）的空间位移，其核心法律关系发生在托运人与承运人之间。保价条款，从其法律本质上看，并非是为收货人创设一项新的、独立的给付请求权的条款。相反，它是调整托运人与承运人之间权利义务关系的核心条款之一，其功能在于通过托运人支付额外的对价（保价费），来排除或提高法律对承运人赔偿责任的法定限额。换言之，保价条款的直接法律效果，是加重了债务人（承运人）对债权人（托运人）的赔偿责任。收货人之所以能从中受益，即在货物毁损灭失时可能获得更高额的赔偿，是因为其作为货物的合法接收方，有权向承运人主张因运输合同履行不当而造成的损失，而保价条款为这项损失的“估值”和“索赔上限”提供了依据。因此，收货人的受益，是其作为运输合同利害关系人地位所带来的一个间接的、附随的后果，而非运输合同订立的直接目的。其权利并非像保险受益人那样是凭空创设的，而是派生于其对货物本身所享有的权利以及在运输法律关系中的法定地位。再次，这种权利性质上的根本差异，直接导致了受益人在诉讼中的地位与权利行使方式的不同。保险受益人是以合同直接赋予的、独立的请求权为基础提起诉讼，其诉讼理由是“保险人应依据保险合同的约定给付保险金”。而保价货运下的收货人，其提起诉讼的权利基础是“承运人因未尽到安全运输义务而应承担的违约或侵权损害赔偿责任”。保价条款在此诉讼中，主要扮演两个角色：一是作为确定货物价值的重要证据；二是作为排除承运人主张法定赔偿限额的抗辩依据。本研究通过案例分析发现，法院在审理保险受益人提起的诉讼时，审查的重点是保险合同的效力、保险事故是否发生、受益人身份是否有效等合同法问题。而在审理收货人提起的货损赔偿之诉时，审查的重点则是货物的毁损事实、原因、承运人是否存在免责事由以及损失的具体数额等侵权或违约责任的构成要件。更为重要的是，承运人可以向收货人主张其有权对托运人主张的几乎所有抗辩，例如托运人对货物的性质、价值申报不实，或托运人包装不当等。而在保险合同中，保险人对受益人主张的抗辩则受到更多限制。这清晰地表明，司法实践虽然在结果上有时都支持了第三人的获赔请求，但其背后的裁判逻辑与法律关系认定，存在着泾渭之分明的区别。讨论本研究通过对保险合同与货运保价合同的比较分析，系统地揭示了两种典型场景下受益人权利在法律构造上的本质差异。这一系列基于规范与实践的发现，不仅澄清了长期以来在理论与实务中存在的诸多模糊认识，更在理论创新与制度完善层面，为我国第三人利益合同制度的精细化发展提供了深刻的启示。首先，本研究结果在理论上的核心贡献，在于它打破了对《民法典》第五百二十二条的“一体化”和“扁平化”理解，为第三人利益合同中的“受益人”概念构建了一个更具层次感和解释力的类型化分析框架。传统理论满足于将所有符合“为第三人利益”外观的合同都归入一个统一的制度框架，并赋予受益人一个同质化的“直接请求权”。本研究的结论则雄辩地证明，这种“一刀切”的理论模型是过于粗疏的。我们必须依据合同的根本目的与核心条款的法律性质，对受益人进行亚类型区分。本研究在此提出“原生性受益人”（PrimaryBeneficiary）与“派生性受益人”（DerivativeBeneficiary）的二分法。前者如保险合同的受益人，其权利是合同当事人通过明确的利他条款为其“量身定做”、直接创设的，具有高度的独立性与原生性。后者如货运保价场景下的收货人，其受益地位是合同当事人在调整自身权利义务关系的过程中“附带产生”的法律效果，其权利高度依赖于其在基础法律关系（运输关系）中的地位，并深受合同当事人（托运人）行为的影响，具有显著的派生性与附随性。这一理论上的类型化区分，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我国的第三人利益合同理论，它使得《民法典》的原则性规定能够与千差万别的商业实践进行更精准的对接，为解释为何同一法条在不同场景下会产生不同的法律效果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内核。其次，本研究结果的实践启示是具体而富有建设性的，它为司法机关、律师以及相关行业从业者，在处理相关纠纷时提供了清晰的权利救济路径图。第一，对于司法裁判而言，本研究的结论有助于统一裁判尺度，避免法律关系认定的混乱。法官在审理此类案件时，首要任务不应是简单地给当事人贴上“受益人”的标签，而应进行“两步走”的审查：首先，判断合同的根本目的是否在于为第三人创设一项独立的权利；其次，分析相关条款（如保价条款）的法律功能究竟是直接赋权，还是仅仅作为合同当事人之间责任分配的约定。基于此种审查，法官可以准确地确定收货人的诉讼地位，正确地分配举证责任，并恰当地认定债务人（承运人）的抗辩权范围，从而作出更具说理性和公正性的判决。第二，对于当事人的诉讼策略而言，本研究也提供了明确的指引。对于保险受益人，其维权路径相对直接，应以保险合同为依据，直接向保险公司主张权利。而对于货运保价场景下的收货人，其维权策略应更为灵活。其首选的请求权基础，应是基于运输合同的违约损害赔偿或基于货物所有权受侵害的侵权损害赔偿。在诉讼中，应积极运用保价条款来锁定货物价值并反驳承运人的限额赔偿主张。在特定情况下，如果托运人（如卖家）的配合更为便利，通过托运人向承运人索赔，再由托运人向收货人履行赔偿义务，有时可能是一条更为顺畅的救济路径。这提示收货人及其代理律师，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其权利的“派生性”特征，并据此设计最优的诉讼方案。第三，对于保险业与物流业的实践而言，本研究的区分有助于明晰各自的法律边界，促进两大行业的健康发展。将保价与保险严格区分，有助于引导市场主体正确认识保价的“有限责任豁免”功能，而非将其误认为是运输保险的替代品。这会鼓励托运人或收货人根据货物的实际价值和风险，另行购买独立的货物运输保险，从而使货物获得更全面、更专业的风险保障，实现社会风险的合理配置。当然，本研究也认识到其存在的局限性。第一，本研究的分析主要集中于保险与货运保行价这两种最为典型的场景，对于信托、附保护第三人作用的合同等其他复杂的第三人利益形态，其结论的适用性有待进一步检验。第二，本研究主要采用的是规范分析和定性案例分析的方法，对于司法实践中两类案件的发生频率、裁判结果的统计分布等，缺乏量化的实证数据支持。第三，本研究主要立足于中国法域，虽然借鉴了比较法的理论资源，但未能对其他国家（特别是同时拥有发达保险业与物流业的国家）是如何在司法实践中具体区分这两种情况的，进行更为深入的比较考察。基于这些局限性，未来的研究可以在更广阔的领域展开。可以运用实证研究方法，对全国法院的相关判决进行大数据分析，以量化呈现司法实践的现状、困境与地域差异。也可以将比较研究的对象进一步具体化，例如，专门研究德国法或美国统一商法典是如何处理运输合同中类似“保价”安排与第三人权利关系的，从而为我国的立法完善提供更为具体的借鉴方案。此外，随着平台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