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数字支付互联互通（ASEAN Pay）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推动-基于2023年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试点

东南亚数字支付互联互通（ASEANPay）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推动——基于2023年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试点一、摘要与关键词本研究旨在深入剖析东南亚数字支付互联互通机制（ASEANPay）对区域金融一体化进程的实质性贡献，并以2023年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成功实现的三方即时支付系统互联为核心案例。在全球数字经济浪潮和区域一体化深化的宏观背景下，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长期面临着跨境支付成本高昂、效率低下和系统碎片化的挑战，这已成为制约区域内贸易、旅游业和普惠金融发展的关键瓶颈。东盟支付互联互通倡议，特别是通过连接各国国内的即时支付系统（如PayNow,PromptPay,DuitNow）来实现的二维码跨境支付，代表了一种新型的、自下而上的金融一体化路径。本研究采用案例分析与机制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对2023年新、马、泰试点的技术架构、运行模式和监管协调机制进行结构性评估。研究核心发现指出，该机制通过技术标准的务实统一（如二维码标准）和央行主导的“网关”模式，显著降低了零售和中小微企业的跨境交易成本，实现了“即时、低价、普惠”的支付服务。更重要的是，它绕开了传统的美元主导的代理行体系，促进了本地货币的直接结算，为区域金融的“去风险化”和自主性奠定了基础。最终结论认为，东盟数字支付互联互通不仅是技术上的便利，更是一种“基础设施先行”的金融一体化战略，它为东盟在政治经济异质性背景下实现更深层次的金融市场融合提供了可复制的务实范例。关键词：东盟数字支付互联互通、区域金融一体化、跨境支付、即时支付系统、二维码支付二、引言宏观背景与现实意义在当今全球经济格局中，数字经济已成为推动增长的核心引擎，而东南亚正迅速崛起为全球数字经济最具活力的地区之一。东盟经济共同体（AEC）的蓝图始终将深化金融一体化作为其核心支柱，旨在建立一个稳定、包容且高度融合的区域金融体系。然而，长期以来，东盟的金融一体化进程在宏观层面（如资本市场开放、银行监管协调）步履稳健，但在与民众和企业息息相关的微观金融基础设施层面，特别是跨境支付领域，却始终存在着显著的短板。传统的跨境支付体系严重依赖于全球代理行网络，这一体系通常以美元为主要结算货币，导致了交易流程冗长、成本高昂、汇率不透明以及结算周期缓慢的问题。对于东盟这样一个内部贸易、旅游业和劳务汇款（Remittances）规模巨大的经济体而言，这种低效的支付体系已成为阻碍经济潜能释放的“最后一公里”障碍。高昂的汇款成本侵蚀了外籍劳工的收入，复杂的支付流程阻碍了中小微企业（MSMEs）参与区域电子商务的积极性，而不便的旅游支付体验也影响了区域内人员的自由流动。核心问题与研究目标为应对这一挑战，东盟各国中央银行近年来积极推动国内即时支付系统（InstantPaymentSystems,IPS）的建设，并在区域层面达成了“东盟支付互联互通”的战略共识。其核心目标是连接各国的国内支付“高速公路”，实现无缝、即时的跨境零售支付。2023年，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之间成功实现的即时支付系统（PayNow,PromptPay,DuitNow）互联，特别是跨境二维码支付的全面落地，标志着这一构想取得了历史性突破，从双边试点走向了小型多边网络的雏形。本研究的核心问题聚焦于：以2023年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的试点项目为基础，东南亚数字支付互联互通（ASEANPay）机制是如何通过技术路径和制度安排，具体推动区域金融一体化进程的？具体而言，该机制在多大程度上解决了传统跨境支付的痛点？它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贡献是仅仅停留在零售支付的便利化，还是蕴含着更深层次的结构性意义？基于此，本研究的研究目标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解析新、马、泰数字支付互联试点的技术架构、清算机制和监管协调模式。第二，评估该机制在降低交易成本、提升支付效率、促进普惠金融以及推动本地货币使用方面的直接成效。第三，探讨这种“基础设施先行”的支付一体化模式，对东盟未来实现更广泛的金融市场融合（如B2B支付、资本市场结算）和提升区域金融自主性的战略价值和理论启示。研究内容与结构安排本文将围绕“东盟支付互联互通”的机制解析与一体化贡献评估展开。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首先，文献综述将系统梳理区域金融一体化理论、跨境支付的演进以及东盟金融合作的现有研究，明确本研究的理论定位和创新点；其次，研究方法将说明本研究采用的案例分析与机制分析框架；再次，研究结果与讨论部分将是全文的主体，详细呈现对新、马、泰试点的机制解构和其对金融一体化多维度贡献的深入分析；最后，结论与展望部分将总结研究发现，指出研究局限，并为东盟支付一体化的未来发展提出方向性建议。三、文献综述1.区域金融一体化理论与东盟实践区域金融一体化是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家间金融合作的高级形态。现有理论文献（如巴拉萨的经济一体化阶段论）通常将金融一体化描述为一个线性的、自上而下的过程，依次经历银行体系的相互开放、资本账户的自由化以及最终的货币联盟。这一经典路径强调宏观政策协调和法律法规趋同的重要性。然而，这种模式在实践中，特别是在政治经济结构高度异质化的发展中地区，面临巨大挑战。针对东盟的研究普遍指出，东盟的金融一体化进程呈现出典型的“东盟方式”特征，即务实、渐进、协商一致和尊重主权。学者们分析了东盟在宏观金融稳定（如清迈倡议多边化）和资本市场发展（如东盟资本市场论坛）方面取得的进展，但也普遍承认，东盟的一体化深度远不及欧盟。一个核心的争论点在于，东盟是否应该以及如何超越这种松散的合作，实现更具约束力的制度性融合。传统观点认为，缺乏超国家机构和政治意愿是东盟金融一体化的根本障碍。2.跨境支付的演进与“基础设施”视角跨境支付研究在近年来随着金融科技（FinTech）的崛起而成为热点。传统研究聚焦于代理行模式的运作机理及其面临的挑战，如合规成本上升导致的“去风险”现象，即全球大型银行切断了与发展中国家小型银行的代理关系，加剧了金融排斥。新近的文献则转向探讨替代性解决方案，包括金融科技公司的支付网络（如跨境支付平台）、基于区块链的结算系统以及央行数字货币（CBDC）在跨境支付中的应用（如国际清算银行的m-CBDC桥项目）。在这些讨论中，一个日益凸显的视角是“支付作为公共基础设施”。即时支付系统被视为继公路、电力之后的新型国家关键基础设施。然而，将国内的即时支付系统跨境互联，以此作为推动区域一体化的工具，这一具体路径在理论文献中尚未得到充分的系统性探讨。3.东盟支付体系合作的现有研究关于东盟支付体系合作的研究相对有限，且多集中在宏观蓝图层面。早期的文献主要评述东盟支付系统工作组（WGPS）的政策文件和愿景，如《东盟支付体系框架》，指出其在推动各国支付系统现代化方面的指导作用。随着各国国内即时支付系统（如泰国的PromptPay、新加坡的PayNow）的成功建立，近两年的研究开始关注这些系统之间的双边互联。例如，对新加坡-泰国互联（全球首个）的分析，多集中在其技术实现和对旅游业的即时便利性上。然而，这些研究往往停留在技术描述或即时经济效益的层面。4.现有研究的贡献与不足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理论起点，包括对东盟一体化模式的理解和对跨境支付技术演进的认知。然而，现有研究仍存在以下显著不足：首先，对2023年三方互联的系统性分析缺位。大多数研究停留在双边互联的分析，而2023年新、马、泰三方互联的实现，标志着东盟支付合作从“点对点”走向了“小型网络化”，这一质变及其对区域一体化的深层含义尚未得到深入的学术探讨。其次，理论视角的局限性。现有研究未能将东盟支付互联置于区域金融一体化理论的宏观框架下进行系统性评估。即未能清晰回答：这种“零售支付先行”的模式，如何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补充甚至挑战了传统上“资本市场先行”的一体化路径？最后，对结构性影响的探讨不足。现有分析多聚焦于成本和效率等“表层贡献”，而对其在标准统一、本地货币结算以及区域金融自主性等“深层结构性贡献”的分析明显不足。5.本文的研究切入点、理论价值和创新之处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的研究切入点是：将2023年新、马、泰数字支付互联试点视为东盟金融一体化的一个关键转折点和“微观基础”，系统性评估这种“基础设施先行”的模式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多维度贡献。本文的理论价值在于：通过对东盟支付互联的实证分析，为区域金融一体化理论贡献一个“自下而上”和“技术驱动”的新范式。它挑战了传统上认为缺乏政治统一和宏观政策趋同就无法实现深度金融一体化的观点，证明了在异质性区域中，通过功能性基础设施的互联可以务实地推动一体化进程。本文的创新之处主要体现在：第一，研究对象的最新性，首次对2023年新、马、泰三方支付互联的机制和影响进行系统性学术评估。第二，视角的整合性，将微观的支付技术与宏观的金融一体化战略相结合，构建了一个从“零售便利”到“结构重塑”的分析框架。第三，理论的提炼性，尝试将东盟支付互联模式提炼为一种“务实的、以央行为主导、以本地货币为基础”的区域一体化新路径。四、研究方法1.整体研究设计框架本研究主要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以案例分析（CaseStudy）为核心，辅之以机制分析（MechanismAnalysis）和比较制度分析（ComparativeInstitutionalAnalysis）的研究设计框架。案例分析以“2023年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即时支付系统互联互通”为关键性案例（CriticalCase）。选择此案例，是因为它不仅是东盟支付互联倡议（ASEANPay）迄今为止最显著的成果，更代表了全球范围内区域性即时支付系统从双边互联向小型多边网络迈进的首次重要尝试。通过深入剖析这一案例，可以揭示东盟在推动金融基础设施一体化方面的独特路径、制度创新和潜在挑战。机制分析旨在系统地解构该互联机制的内部运行逻辑。本研究将超越对用户体验的表面描述，深入探究其背后的技术架构、清算与结算流程、外汇兑换机制以及央行在其中的角色，以回答“它是如何运作的”这一核心问题。比较制度分析将用于对比该机制与传统的跨境支付模式（如代理行体系、信用卡网络）以及其他区域支付一体化模式（如欧盟的SEPA）。通过比较，可以更清晰地凸显东盟模式在成本、效率、普惠性和监管主权方面的独特性和制度优势。2.数据收集的方法本研究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一手政策文件和权威的二手资料。本研究不涉及田野调查或问卷访谈，而是依赖于对公开可得的权威文本和数据的系统性梳理。一手政策文件：核心数据源包括参与此项试点的三国中央银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泰国银行（BOT）和马来西亚国家银行（BNM）——发布的官方新闻稿、联合声明、政策文件和技术指引。此外，还包括东盟（ASEAN）秘书处、东盟央行行长会议、东盟支付系统工作组以及国际清算银行（BIS）创新中心发布的关于区域支付互联的官方报告、蓝图和框架文件（如BIS的ProjectNexus相关报告）。二手资料：收集和分析参与互联的各国国内即时支付系统运营商（如新加坡的PayNow、泰国的PromptPay、马来西亚的DuitNow）发布的公开技术文档和年度报告。同时，系统梳理权威金融媒体、行业智库（如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以及顶级学术期刊上关于东盟金融科技、跨境支付和区域一体化的分析报告、行业数据和学术论文，以获取对该案例的多维度解读和效果评估数据。3.数据分析的技术和方法数据分析将聚焦于文本分析、机制解构与贡献评估。文本内容编码与机制解构：对收集到的一手政策文件和技术文档进行精细化阅读和内容编码。编码将围绕以下几个核心主题展开：技术实现路径：如API接口标准、二维码标准（EMVCoQR或专有标准）、消息传递格式（ISO20022的应用）。清结算安排：分析是采用净额结算还是全额结算，结算周期，以及是否涉及中央银行货币或商业银行货币。外汇兑换机制：分析汇率报价的透明度和竞争力，以及是否实现了本地货币对本地货币（LCS）的直接兑换。监管与治理：分析三国央行在治理结构中的角色，以及在反洗钱（AML）和反恐怖主义融资（CFT）方面的协调机制。通过编码归纳，重构新、马、泰互联的完整运行机制。贡献评估框架：基于机制分析的结果，本研究将构建一个多维度的金融一体化贡献评估框架。该框架将超越传统的成本效率分析，从以下四个层面评估该机制的贡献：层面一：微观效率与普惠性（成本、速度、可得性、对MSMEs和个人的影响）。层面二：宏观经济与贸易（对旅游、电子商务、劳务汇款的推动）。层面三：制度与标准一体化（推动监管协调和技术标准趋同）。层面四：金融主权与结构（推动本地货币使用，降低对美元和代理行体系的依赖）。通过将分析结果系统性地映射到这一框架，确保对“东盟支付互联”一体化贡献的评估是全面、深入且具有理论深度的。五、研究结果与讨论1.结果呈现：新、马、泰支付互联的机制解析2023年实现的东盟支付互联，特别是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之间的即时支付网络，其核心并非建立一个全新的、超国家的支付系统，而是通过一种务实且高效的方式，将各国既有的、成熟的国内即时支付系统（IPS）连接起来。这一机制的精妙之处在于其“网关”设计和央行的中心角色。1.1技术架构：“双边链接”的网络化扩展与欧盟建立单一欧元支付区（SEPA）所采用的“大一统”模式不同，东盟的路径是“积木式”的。它始于2021年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和泰国银行（BOT）成功连接PayNow和PromptPay，这是全球首个此类链接。2023年的进展是将马来西亚国家银行（BNM）的DuitNow系统也接入这个网络，形成了“新加坡-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泰国-马来西亚”（虽然后者进展略有不同步，但已纳入框架）的多重双边链接。其运行模式对用户而言极为简便：一个泰国游客在新加坡的商店，只需打开自己的泰国银行APP，扫描商家出示的新加坡PayNow二维码，输入以新元计价的金额，系统会即时显示以泰铢计算的、具有竞争力的汇率，用户确认后，支付在几秒钟内完成。款项从泰国游客的泰铢账户扣除，并几乎同时存入新加坡商家的新元账户。1.2核心机制：央行主导的清结算与外汇安排这一机制的实现，关键在于三国央行的深度介入和主导。它们共同建立了一个清算和结算“网关”，绕开了传统的、以商业银行为主导的代理行网络。在清算层面，当交易发生时，支付指令通过两国（如MAS和BOT）指定的清算运营商（通常是国内IPS的运营商）进行交换。这一过程采用了共同的API接口标准和消息格式，确保了系统的互操作性。至关重要的是，对二维码（QRCode）标准的统一，三国均采用了兼容EMVCo的国际标准，这使得任何一国的APP都能扫描另外两国的二维码。在结算层面，这是一种净额结算安排。在一天中的特定时点（或多个时点），两国央行会计算双边交易的净额头寸。然后，通过在对方央行开设的存款账户或通过约定的清算银行，使用两国本地货币进行最终结算。例如，如果当日泰国向新加坡的支付总额大于新加坡向泰国的支付总额，则泰国银行（或其指定的结算银行）需向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或其指定银行）支付相应的净额。在外汇层面，该机制的最大创新之一是提供了极具竞争力和透明度的汇率。该汇率由参与该机制的指定清算银行实时报价，由于绕开了层层代理行，其汇率远优于信用卡网络或传统电汇，且在支付前即时锁定，消除了汇率风险。2.结果分析：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直接贡献新、马、泰支付互联的实践，对区域金融一体化产生了立竿见影的微观贡献，并孕育着深远的宏观结构性影响。2.1微观层面：交易成本的革命性降低与普惠金融的实现该机制最直接的贡献是成本和效率。传统跨境电汇的成本平均可占交易额的百分之五至十，且需要数天时间；信用卡支付虽快，但商户和消费者需承担百分之二至三的交易费用和不透明的货币转换费。相比之下，东盟支付互联的成本接近于零或仅收取极低的固定费用，且交易在十秒内完成。根据三国央行的公开数据和行业估算，自2023年全面启动以来，该网络的交易量呈现指数级增长，特别是在旅游业快速复苏的背景下。这对中小微企业（MSMEs）意义重大。一个马来西亚的小型手工艺品电商，现在可以接受来自新加坡客户的PayNow付款，资金即时到账，成本几乎为零。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极大地降低了它们参与区域贸易的门槛。同时，这也极大地促进了普惠金融。在东南亚，信用卡渗透率不高，但银行账户和电子钱包的渗透率增长迅速。该系统连接的是银行账户，使得任何拥有国内即时支付服务的普通民众都能参与跨境交易，实现了真正的金融民主化。2.2宏观层面：推动区域内贸易、旅游与本地货币结算该机制为东盟内部三大经济支柱——旅游业、电子商务和劳务汇款——提供了强大的动力。新、马、泰三国是东盟内部人员往来最密切的经济体之一。支付的便利化直接提升了游客的消费体验和消费意愿，推动了旅游业的复苏和增长。更具结构性意义的是，该机制是“本地货币结算框架”在零售端的完美实践。传统的支付高度依赖美元作为中介货币（例如，泰铢需先兑换成美元，再兑换成新元）。而新模式实现了泰铢对新元、林吉特对新元的直接兑换和结算。这一转变意义重大：首先，它降低了区域经济体对美元流动性和美元汇率波动的过度依赖。在全球金融环境不确定性增加的背景下，这是一种有效的“去风险”策略，增强了区域金融的韧性和自主性。其次，它为未来在B2B（企业对企业）领域推广本地货币结算奠定了基础。目前，东盟多国央行已在积极推动B2B的LCS框架，而支付互联的成功为企业界接受和使用本地货币结算提供了信心和现成的基础设施。3.结果讨论：对传统一体化理论的补充与超越新、马、泰的支付互联实践，为我们理解区域金融一体化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是对传统理论的有力补充和超越。3.1“基础设施先行”：一种自下而上的务实一体化路径与欧盟模式（先追求宏观政策、法律法规和政治意愿的“自上而下”统一）截然不同，东盟展示了一种“基础设施先行”的“自下而上”路径。东盟各国深知在短期内实现货币或监管的完全统一是不现实的。因此，它们选择了一个政治敏感度低、技术可行性高、经济效益明显的领域——零售支付——作为突破口。通过首先构建一个互利共赢的技术基础设施，东盟正在“倒逼”更高层次的融合。为了让支付网络安全高效运行，三国央行必须在技术标准（如QR码、API）、监管协调（如AML/CFT的数据共享）和数据治理（如隐私保护）方面达成高度一致。这种由功能性需求驱动的“软性趋同”，远比政治谈判驱动的“硬性趋同”更为务实和高效。它印证了功能主义和新功能主义的区域一体化理论，即在特定技术领域的成功合作会产生“溢出效应”，推动其他领域的合作。3.2央行角色的重塑：从“监管者”到“基础设施建设者”在这一进程中，东盟各国央行的角色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它们不再仅仅是市场的被动监管者，而是成为了金融基础设施的积极设计者、推动者和核心运营商。MAS、BOT和BNM通过紧密合作，共同设计了这一“公共产品”，确保了其公共利益属性（低成本、高效率、普惠性），防止了市场被少数私营支付巨头所垄断。这种央行主导的模式，确保了区域支付体系的主权和安全，同时也为私营部门（商业银行、金融科技公司）在这一“高速公路”上进行创新（如开发新的汇款产品、B2B支付解决方案）提供了平台。3.3对话国际清算银行（BIS）的“ProjectNexus”东盟的支付互联实践，不仅是区域性的，也与全球跨境支付的未来蓝图高度契合。国际清算银行（BIS）推动的“ProjectNexus”项目，其核心理念正是构建一个连接全球各国即时支付系统的“全球网关”。东盟的模式（特别是新-泰链接）已被BIS视为ProjectNexus的原型和重要参考。这意味着，东盟的支付一体化不仅是“向内融合”，更是在为未来“向外连接”（如连接到印度、欧洲或其他区域的支付系统）打下基础。东盟正在从一个支付规则的“接受者”，转变为全球新型跨境支付规则的“制定者”之一。4.贡献与启示：东盟模式的战略价值本研究的核心贡献在于提炼了“东盟支付互联模式”的战略价值。它不仅是金融一体化的“工具”，其本身就是一种“新型的一体化形态”。理论贡献：本研究提出了“基础设施驱动型金融一体化”的理论视角。这一视角强调，在政治经济异质性强的区域，通过共建共享关键性、功能性的金融基础设施（如支付系统），可以作为绕过传统政治和法律障碍、实现“事实上一体化”的有效路径。实践启示：东盟的经验表明，区域一体化不必总是“要么全有，要么全无”。通过“小步快跑”、“试点先行”和“多重双边”的务实策略，可以在不触及主权红线的前提下，逐步构建起一个紧密联系的金融网络。2023年新、马、泰的成功，为东盟其他国家（如印尼、菲律宾、越南）的加入提供了清晰的蓝图和强大的激励。这种可扩展的模式，是“东盟方式”在数字时代最成功的实践之一，为全球其他发展中区域（如非洲、拉丁美洲）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六、结论与展望1.研究总结本研究以2023年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的即时支付系统互联为案例，系统分析了东南亚数字支付互联互通机制对区域金融一体化的推动作用。研究结论清晰地表明，这一机制绝非仅仅是零售支付的便利化工具，而是东盟在数字时代探索出的一条“基础设施先行”的、“自下而上”的、务实高效的金融一体化新路径。该机制通过央行主导和多重双边链接的模式，成功将各国国内的即时支付系统“高速公路”连接成网，其核心贡献体现在四个层面：第一，在微观层面，它革命性地降低了跨境支付的成本（接近于零）并提升了效率（即时到账），极大地推动了普惠金融，惠及广大游客、中小微企业和劳工群体。第二，在宏观层面，它有力地促进了区域内旅游、电商的发展，并通过在零售端实现本地货币直接结算（LCS），显著降低了区域经济对美元和传统代理行体系的依赖，增强了区域金融的韧性与自主性。第三，在制度层面，这种功能性合作“倒逼”了各国在技术